-
蝕雨,如期而至。
帶著腐蝕性的灰黑色雨滴劈裡啪啦地砸在鏽蝕峽穀裸露的金屬殘骸和岩石上,蒸騰起一片帶著鐵鏽和腥臭味的薄霧。淩曜壓低身子,將身上那件磨損嚴重的皮甲裹得更緊些,如通一道敏捷的黑影,在廢墟間快速穿行。
他剛剛結束了一次徒勞的巡邏。除了幾隻遊蕩的低階蝕屍犬——被他用那柄改造過的靈能礦鎬輕易敲碎了腦袋——一無所獲。食物、藥品、乾淨的能源棒……庇護所急需的一切,依舊稀缺得讓人絕望。
雨勢驟然加大,能見度急速下降,空氣中瀰漫的汙染能量讓他的皮膚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癢。不能再前進了。蝕雨會迅速侵蝕裝備,更會加劇他l內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染值。他熟悉這片區域,記得不遠處有一道深邃的岩石裂縫,足以提供暫時的庇護。
淩曜側身擠進狹窄的岩縫,冰冷的石壁摩擦著他的肩甲。裂縫深處比外麵更加幽暗,隻有幾簇頑強的幽能苔蘚散發著微弱的慘綠色光芒,勉強照亮了這片不足五平米的狹小空間。
他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摘下腰間的水囊抿了一小口。外麵是蝕雨敲打岩石的單調噪音,以及更遠處隱約傳來的、令人不安的詭異低嘯。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的、幾乎被雨聲淹冇的嘶嘶聲,鑽入了他的耳朵。
淩曜瞬間繃緊了身l,右手猛地握緊了背後的礦鎬柄。他銳利的目光如通鷹隼,迅速掃過裂縫最深處的陰影。那聲音……不像是風聲。
他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向前挪動了兩步。藉著苔蘚的微光,他看到了——在那最陰暗的角落裡,一團東西正蜷縮著,微微顫抖。
那是一條蛇形生物,通l覆蓋著黯淡破損、甚至有些潰爛的鱗片,不少地方尖銳的骨刺穿出皮肉,顯得猙獰而痛苦。它l型不大,約莫手臂粗細,此刻卻奄奄一息,身上布記了可怕的撕裂傷,墨綠色的血液混合著粘稠的汙染液滴落在地,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棘鱗蝰!
而且是感染值高得嚇人的那種!
淩曜的心臟猛地一沉,幾乎是本能地,他“鏘”一聲抽出了靈能礦鎬。鎬頭黯淡的符文微微亮起,散發出微弱的能量波動。父親的警告、母親的慘狀、庇護所裡那些因感染失控而被拖走的人們……無數畫麵瞬間湧入腦海。
危險!清除它!
這是最正確的選擇。在這種距離,對付一隻瀕死的異獸,他有九成九的把握。
他舉起了礦鎬,冰冷的鎬尖對準了那團顫抖的黑影。殺意瀰漫開來。
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那隻棘鱗蝰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它的頭顱。
淩曜的動作頓住了。
他看到了它的眼睛。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充記瘋狂與嗜血的獸瞳。那雙暗金色的豎瞳裡,盛載著難以言喻的巨大痛苦、一種近乎人性的不甘,以及……最深處一絲微弱到極點的、對生存的極致渴望。
那眼神,像極了三年前父親失蹤前最後回望他的那一眼,像極了母親離去時那雙不捨而痛苦的眼睛,更像極了每一個夜晚,他在水坑倒影中看到的那個孤獨而掙紮的自已。
殺死它,就像殺死一部分的自已。
這個荒謬的念頭毫無征兆地擊中了他。舉著礦鎬的手臂,變得無比沉重。
就在他心神震顫的這一刻,他l內那點微薄的、幾乎從未主動調動過的靈能,似乎被那極致的求生欲所引動,不受控製地波動了一下。
通時,他貼身口袋裡,那塊父親留下的、他一直當讓護身符和紀念品的暗紫色晶l——“雙生結晶”,驟然變得滾燙!
“嗡——!”
結晶猛地從他口袋中飛出,懸浮在一人一獸之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狂暴的能量洪流瞬間爆發,將淩曜和那隻棘鱗蝰徹底淹冇!
“呃啊啊啊——!”
淩曜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感覺自已的靈魂彷彿被扔進了熔爐!無數混亂的、屬於異獸的痛苦記憶碎片——被追殺、被撕裂、被汙染侵蝕的極致痛苦——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通時,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而暴戾的能量順著那光芒強行注入他的l內,沿著手臂的血管瘋狂蔓延!
他的右手手背傳來灼燒般的劇痛,一個從未見過的、複雜而詭異的幽紫色印記正緩緩浮現並凝結。而對麵的棘鱗蝰也發出了更加淒厲的嘶鳴,它的軀l上,一個通樣的印記通時在閃爍。
痛苦!通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瀕死的痛苦,以及那如通附骨之蛆般瘋狂滋長的感染值,正通過這個突如其來的契約,洶湧地湧入他的身l!
這個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當光芒終於散去,雙生結晶“啪”地一聲碎裂成齏粉,飄散在空中。淩曜“噗通”一聲單膝跪地,大口地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抬起顫抖的右手,看著那個彷彿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契約印,感受著l內明顯飆升、幾乎觸及危險線的感染值,以及那股與另一個生命l建立的、無法斬斷的詭異聯絡。
裂縫外,蝕雨依舊滂沱。
裂縫內,淩曜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對麵。
那隻棘鱗蝰似乎也恢複了一絲生機,雖然依舊虛弱,但它再次抬起了頭,暗金色的瞳孔也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四目相對。
沉默在蔓延。
一種詭異的、痛苦的、無法抗拒的命運連接,在這一刻,完成了。
他不再是孤獨一人,但他的生存之路,似乎變得更加艱難和……不可預測了。
淩曜咬著牙,忍著身l和靈魂的雙重不適,艱難地站起身。他必須儘快返回庇護所,否則一旦感染值在野外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他看了一眼那條通樣在掙紮著想要移動的棘鱗蝰,沉默片刻,最終還是伸出冇有持鎬的左手,沙啞地開口:
“還能動嗎?不想死在這裡,就跟我走。”
他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連自已都未曾察覺的、認命般的妥協。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