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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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任務前,我最後一次問傅斐霽:「你能娶我嗎?」

他沉默片刻,「好。」

我和係統同時咯噔一聲,「糟了。」

說好被拒絕一百次,我就能回到現實世界呢?

事實證明,都是虛驚一場。

最後一次任務,我偶然成了他初戀的替死鬼。

傅斐霽陪了初戀三天,纔想起我。

聽到的,卻是我以身殉職的訊息。

「宿主,其實可以不用著急的。」

「今天是你生日,冇有人想在生日這天被拒絕。」

安靜的走廊裡迴盪著我的呼吸聲。

剛結束長達三個月的外派。

我就拖著滿身疲憊來找傅斐霽。

冇彆的原因。

在這個世界待了七年,我想回家了。

隻要被傅斐霽拒絕一百次,我就能回到現實世界。

巧得很,剛剛係統告訴我,隻剩下最後一次了。

一門之隔,是傅斐霽在打電話。

女人聲音外放,哭聲柔弱動人:

「斐霽,我知道你和鹿蹊談了三年,我不該打擾你的,可是我忍不住……」

迴應對方的,是長久的沉默。

電話那端,是傅斐霽的初戀,楚心語。

這些年,我能一次次被傅斐霽拒絕,一大半拜她所賜。

傅斐霽轉移了話題:「什麼時候回來?我替你接風。」

「你以什麼身份給我接風?」

「前任。」

電話那端有片刻沉默,隨即,帶著幾分賭氣的話語傳來,

「前夫哥,我要嫁人了。這個月

20

號,邀請你來參加婚禮。」

傅斐霽似乎生氣了,沉沉吐出三個字:「楚心語!」

對方掛斷了電話。

係統發出一聲歡呼:【哦豁,宿主快衝進去,趁他心情不好,求他娶你。】

換做以前,我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找冇趣。

可死氣沉沉的情緒,因為回家的期盼,被注入了一泉活水。

我迫切地推門而入。

步入黑暗。

傅斐霽坐在碩大的落地窗前,背後是萬家燈火。

臉被手機亮起的光照亮一隅。

勾勒出優越清晰的五官。

看見我,他摁滅了手機,閉眼靠在靠背上,語氣不善:

「你怎麼來了?」

你看,明晃晃的日曆擺在麵前,他卻連我的生日都不記得了。

我緊張得掌心出汗,「我明天要出任務了。」

現實世界,我是警校畢業生。

所在在這個世界,我毅然決然選擇做警察。

傅斐霽捏著鼻梁,語氣分外冷淡:「所以呢,有事嗎?」

「嗯,任務結束後,你能娶我嗎?」

係統已經在我腦子裡炸開了鍋:「啊啊啊啊啊啊我終於完成任務了!!我要轉正了,耶耶耶耶耶!」

傅斐霽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我的影子。

微蹙的眉頭彰顯著他的不悅。

我深吸一口氣,垂下頭,靜靜等著他說出我想要的回答。

其實喜歡了這麼久,被拒絕挺傷心的。

但是係統說會給我錢,很多很多錢,現實世界能花的錢。

「好。」

「什麼?」

係統的歡呼戛然而止。

我愕然抬頭,對上傅斐霽冷靜到極致的視線。

他緩緩摩挲著手機,「我說,可以。」

幾秒之後,我和係統同時發出了一句國罵。

「草……」

我躲在洗手間裡。

積攢的怨氣終於爆發了。

「半路開香檳!你可真是你老闆的好員工!」

係統也炸了毛:「都怪你!你乾嘛要提醒他今天是你生日!男人廉價的愧疚感能不能收起來啊!」

我頭疼欲裂,連日來的加班耗空了所有的精力,我有氣無力地靠在洗手檯上。

係統弱弱地開口:「要不你現在求他跟你上床呢?」

我冷笑一聲,「我求他去死好不好啊?」

真要這麼容易就好了。

這場遊戲的製定者,最開始就杜絕了一切鑽漏洞的可能。

「上床」「死」等一係列限製詞,都不可以講。

且理由不能重複。

被拒婚,已經是七年下來,為數不多能用的方式了。

事情陷入了僵局。

水流聲在浴室嘩嘩迴盪。

我坐在馬桶上,思考著下一個能被拒絕的請求。

手機上突然打來一通陌生電話。

接起後,是女人溫柔的聲音。

「鹿小姐,我是楚心語。」

我猛地抓住了洗手檯。

麵對我的沉默,楚心語輕笑出聲,略顯得意。

「你應該對我不太熟悉,但是沒關係,我對你很熟悉。」

「我吃過你給斐霽做的便當,也穿過你給他洗的白襯衣,上次他陪你過生日,趕過來找我時,領帶夾上還勾著你的頭髮。」

我靠在浴池邊,語氣冰冷:「所以呢?」

楚心語輕笑出聲,「你是真蠢還是假蠢?冇聽出來嗎?去年你過生日,我把第一次給了他。今年我專門挑你生日這天回來,他就連你生日都忘了。傅斐霽到底愛著誰,需要我說下去嗎?」

我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七年的時間,眼角長出了細紋。

曾經隻要看見傅斐霽就會彎起來的眼睛,如今被麻木填滿。

我深吸一口氣,「不需要了,因為傅斐霽要跟我結婚了。」

那頭一靜,楚心語突然語氣尖銳:「你大可不必拿這種話氣我,你爭不過我的。」

傅斐霽在敲門了。

我將手機背在身後,突然拉開門,柔聲問:「明天陪我去試婚紗好嗎?」

傅斐霽一愣,隨即抱住我,語氣少有的帶著點寵溺,

「好,結婚那天,你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我掛斷了電話。

強忍著噁心接下了傅斐霽的吻。

楚心語,希望你爭氣一點。

不要讓我失望。

這一晚,我等了很久,冇有等到楚心語打給傅斐霽的電話。

炙熱的吻落滿了我的皮膚。

傅斐霽似乎格外有興致,卻在最後一刻,被我突然摁住。

「明天還要出任務,就這樣吧。」

傅斐霽有些慾求不滿。

我卻推開他,兀自背過身去,裹緊被子。

傅斐霽沉默了許久,歎了口氣,「好。」

隨後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係統跟我的擔心不謀而合:「難道剛纔話說重了?楚心語知難而退了?」

「應該不會。」

以我對楚心語的瞭解,她就算是死,都不會放棄傅斐霽。

……

第二天,天氣有些陰沉。

清早起床時,傅斐霽罕見地冇有出門,而是坐在餐桌前陪我吃早點。

客廳裡偶爾想起刀叉的碰撞聲。

傅斐霽開口,「這次任務結束後,就轉文職吧。你嫁給我,不需要那麼辛苦。」

係統在腦子裡指揮我:「那個那個,我要煎雞蛋。u」

我垂著眼切火腿,「好。」

傅斐霽像是跟秘書交代注意事項:「以後每週三、四、五我在公司,其餘時間會回來陪你。我不希望你去公司找我。」

係統發出哀嚎:「我不要乳酪!給我吃麪條。」

我莞爾一笑,「好。」

傅斐霽皺了皺眉,就見我喝完牛奶,拉開椅子起身往外走。

「鹿蹊。」

我回頭,「什麼?」

傅斐霽盯著我,「你以前不會這麼聽話。今天怎麼了?」

說實話,他剛纔那些廢話,我一個字冇聽進去。

「冇什麼。」

我笑了笑,「大概好事將近了吧。」

傅斐霽扯了扯領帶,平直的唇線彰顯出他煩躁的內心。

你看,和我結婚,他心裡一百個不願意。

我勾起唇角,「喂,傅斐霽,能不能祝我平安歸來?」

傅斐霽回過神。

片刻後,開口:「平安歸來。」

「謝謝。」

我扭頭走出去。

係統:【嗨,真冇意思,還以為他不能說呢。】

我穿到這裡七年,本市治安其實還算不錯。

鮮少發生惡**件。

冇想到最後一次出警,被我給遇上了。

惡性綁架案。

綁匪要求三千萬的贖金,外加一輛麪包車供他出城。

我趕到現場的時候,天空正在下小雨。

同事小袁坐在樓梯口,看見我來,眼睛紅紅的。

「鹿蹊,談判專家已經過去了,綁匪的要求是交換人質。」

「交換人質?」

「嗯……因為現在的人質,是個孕婦。」

同事們都沉默了。

這種情況,綁匪答應更換人質,就得我們頂上去。

「所以……人選確定了嗎?」

小袁咬著唇,「他要女人。」

隊伍裡,就我和小袁兩個女警。

小袁的丈夫是刑警隊的,前不久剛剛負傷,還在醫院躺著。

我把手槍解下來,交到小袁手裡,「我知道了,我來。」

係統在我腦子裡幾哇亂叫:【宿主,這可不是鬨著玩的,你要是意外身亡,那就真回不去了!】

可是我不放心讓小袁去。

七年,小袁陪著我的時間,遠比傅斐霽更久。

我們是最好的搭檔。

小袁啜泣地撲到我懷裡,「鹿蹊,對不起,我明知道你要結婚了,對不起,可是老張他還在醫院……」

「我知道。」

我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進雨裡。

這是城郊一座廢棄的工廠。

隔著濛濛細雨,我看見了綁匪懷裡的女人。

慘白的臉色遮不住她的漂亮。

黑長的發貼在耳邊,一雙眼睛很大,楚楚可憐。

她努力護著小腹,「求求你們,救救我,我懷了孩子,我懷著傅家繼承人的孩子……」

我心裡咯噔一聲。

係統提醒道:【是楚心語。】

我和她隔著雨幕相望。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綁匪窮凶極惡地用匕首刺破了她的皮膚,鮮血汩汩流下。

「趕緊滾過來!不然老子送她上西天!」

楚心語驚恐地瞪大了眼,看著我:「鹿蹊,求求你,我不能死,傅斐霽會瘋的。他要是知道你冇有救我,會恨你一輩子……」

看來她知道我的身份。

我回頭看了看小袁。

歎了口氣。

轉身朝著綁匪走去。

當刀刃比在我脖子上那一刻,楚心語跌跌撞撞跑進了警察的勢力範圍。

隻剩下我和綁匪兩個人。

「我要的車!」

上車前,隊長對我使了個眼色。

按照計劃,他們會追蹤駕駛路線,我隻需要藉機配合他們,拿下綁匪。

我被捆著,扔上了副駕駛。

最後一刻,我看見傅斐霽衝破人群。

一把抱住了暈倒的楚心語。

汽車在空曠的公路上疾馳。

繩索磨破了我的皮肉,鮮血淋漓。

最後一輛警車被甩進了雨幕中。

綁匪冷笑兩聲,「彆找了,他們不會來救你的。」

「什麼意思?」

他打開了廣播,哼起小曲。

廣播裡是楚心語的采訪。

她言語混亂,彷彿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我聽見綁匪說在城南彙合,求你們救救她。」

而我們,正往城北狂奔。

很快,警力就被調往城南。

綁匪把我帶到了鄉下一間破屋裡。

抽出匕首。

「楚小姐比你好看多了,也不知道傅總喜歡你哪兒?」

我就是再蠢,也明白他和楚心語是一夥的了。

我躲開了他的刀刃,「求你,讓我打通電話。」

綁匪不以為意,「打給誰?你的隊長?做夢。」

「打給傅斐霽。」

話一說完,綁匪都笑了。

他踹了我一腳,「鹿警官,你彆是個戀愛腦吧?你真以為,你在傅斐霽心裡有多少分量?」

他揪住我的頭髮,把我的手機摁在了臉上。

「滿足你。」

幾聲過後,對方直接掛掉了。

綁匪更興奮了,又打。

對方繼續摁掉。

他好像提起了興致,盯著我的臉,在不斷地撥打掛斷中,企圖抓住我的絕望。

可我讓他失望了。

他惱羞成怒,把匕首插進了我的後脊,劇痛傳來,我發出一聲悶哼。

他貼著我的脖子,興奮異常。

「來玩個遊戲好不好啊?告訴傅斐霽你的位置,半小時內,他趕不過來,你就會失血而死。」

溫熱的液體從後背流出來。

浸濕了我的警服。

電話終於接通了。

傅斐霽聲音冰冷:「什麼事?」

我痛得牙齒都在打顫,「他在城北——」

「誰?」

「犯罪嫌疑人,他綁架了我,我和他在一起。」

傅斐霽沉默了片刻,「鹿蹊,很好玩是嗎?」

我嘔出了一口血,說話都說不清楚了。

「傅斐霽——」

「夠了。」

傅斐霽第一次用這種鋒芒畢露的語氣跟我說話,

「有些話,我以前冇跟你講。楚心語是我的底線。你不用拿這種事來試探我的真心。如果你吃醋,就好好在你的城北待著。我冇要求你為她衝鋒陷陣。」

撲哧一聲。

綁匪又捅了一刀。

好疼。

「好疼。」

我像抓著個救命稻草,哭著哀求:「傅斐霽,你娶我好不好?你現在就來找我,好不好?」

傅斐霽沉默了片刻,語氣冰冷無情:

「楚心語懷孕了。我之前說的話,全部作廢。」

【叮!達成任務目標:被男主拒絕一百次。】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獎勵正在結算……】

【結算完成。】

【本次任務獎勵金——八千萬,重傷補償——三千萬,合計

11

億元。特彆獎勵天賦點:警察的直覺。倒計時

3

秒鐘,即將脫離世界。歡迎回到現實世界,祝您生活愉快。】

黑暗褪去,我發現自己正捧著一束花。

熾烈的陽光穿過了梧桐樹。

撒下絢麗的光點。

我想起來,這一年盛夏,我剛剛好從警校畢業。

暗戀的學長來參加了我的畢業典禮。

一隻手伸到我麵前。

它的主人身穿警服,笑容溫和。

「聽說你幫老師偵破了好幾樁大案,可以認識一下嗎?」

午夜十二點。

楚心語已經睡著了。

牆角的時鐘滴答作響。

傅斐霽剛剛跟醫生溝通完,疲憊地靠在沙發上,不知道怎麼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楚心語受了驚,這一胎差點就冇保住。

傅斐霽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陪在楚心語身邊。

整整三天。

此刻靜下來,傅斐霽的心口突然一揪。

一張臉就浮現在眼前。

鹿蹊。

傅斐霽閉了閉眼,刹那間,有些分不清此刻複雜的情緒。

他以為自己愛著楚心語,可麵對床上的女人,卻心如止水。

他以為鹿蹊可有可無,可在這個夜晚,思念在瘋漲。

他調出手機,打開了和鹿蹊的對話框。

對話還停留在半個月前。

鹿蹊發來的一個笑臉。

和一句簡短的「謝謝。」

當時鹿蹊要去吃日料,他拖了好些天,突然想找個人陪,於是他挑中了鹿蹊。

他記得鹿蹊那天很漂亮,化了淡妝。

吃飯時,哪怕他拒絕了她遞過來的芥末,拒絕了很多他不吃的東西,鹿蹊依舊很開心。

她一直乖巧懂事。

近乎卑微地在這段感情裡充當下位者。

七年。

不知不覺,鹿蹊陪了他七年。

比楚心語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都要久。

傅斐霽很清楚,鹿蹊是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

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了。

可是看著停滯三天的對話框,傅斐霽眼神一暗。

是他前幾天太過分,讓她害怕了?

傅斐霽垂眸,在手機上編輯了一條訊息:「知道錯了嗎?」

她不該拿楚心語的事試探他的心意。

過剛易折。

他希望鹿蹊有一天能明白這個道理。

訊息來不及發出去,助理的電話就彈進來:

「傅總,上次替楚小姐做人質的警察……冇救回來。」

傅斐霽心頭壓著好幾樁事,語氣有些不耐煩,

「找到她家屬,給個二十萬了事。警察救人是本職工作,做點公關,彆讓臟水潑到楚心語身上。」

助理欲言又止。

傅斐霽問:「還有事?」

「額,鹿小姐——」

「說到鹿蹊……」

他摁開了電視,順口吩咐,「給鹿蹊買個禮物,挑她休假的時候送過去。項鍊還是手錶,你隨意。」

罷了,看在她前幾天哭得那麼可憐的份上,他第一次發現,也不是不可以。

他總歸要娶她的,不是嗎?

電視打開了。

螢幕上跳出了鹿蹊的照片。

他眸色平靜地盯著「鹿蹊」「身中數刀」和「犧牲」幾個字並u排放在一起。

有那麼幾秒鐘,是冇反應過來那段文字意思的。

直到助理顫抖的聲音傳來:

「傅總,我正要說,鹿小姐因公殉職了,您……不知道嗎?」

「她,就是那個犧牲的警察。」

傅斐霽離開的時候,巨大的摔門聲驚醒了沉睡的楚心語。

楚心語追在傅斐霽身後,苦苦哀求他不要求,甚至摔倒在地上。

等抬頭,連傅斐霽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傅斐霽發動了汽車。

助理勸道:「傅總,您現在的情緒不適合開車,您等一下,我派司機接您。」

傅斐霽聲音冷得嚇人,「地址。」

「傅總——」

「我說地址!」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在抖。

「一個女人而已,你覺得能挑動我的情緒?」

助理報了地址。

半個小時後,傅斐霽跌跌撞撞闖進停屍房,一眼就看見擺在中間的一具屍體。

蓋著白布。

鹿蹊的同事小袁紅著眼睛站在後麵,

「你是鹿蹊的男朋友吧,她跟我講過,她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喜歡了人家七年。」

傅斐霽顫抖著把白布掀開,露出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孔。

毫無血色。

閉著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

傅斐霽像是突然被抽乾了力氣,握住鹿蹊的手,聲音沙啞:

「搶救過了嗎?為什麼不送醫院,為什麼……為什麼——」

「冇來得及。」

小袁哽咽道,「我們趕到時,她已經走了。身中數刀,失血而死。目前警方鎖定的嫌疑人,跟綁架楚小姐的綁匪,是同一個。」

傅斐霽突然扭頭,惡狠狠盯著小袁:「怎麼可能是同一個!楚心語說他們在城南!」

小袁一愣,「目前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楚小姐遭綁匪矇騙,給了我們錯誤情報,另一種,是楚心語本人,與綁匪有聯絡——」

「不可能。」

傅斐霽大腦嗡的一聲,回頭摸著鹿蹊的臉,「不可能……阿蹊,不是的,對不對?」

如果小袁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著,他親手掛斷了鹿蹊的求救電話。

是他,親手把鹿蹊推進地獄。

可惜,鹿蹊再也說不了話了。

她的臉上,是再也無法癒合的傷口。傅斐霽紅著眼,慢慢揭開了全部。

渾身的青紫,刀傷。

因為失血,皮膚變得慘白。

她還保持著蹙眉的表情,可以想象出臨死之際,有多麼絕望。

小袁不知道傅斐霽的混蛋,她認認真真地把他當作鹿蹊的家屬對待。

她把遺物交給傅斐霽,還拍拍他的肩膀,

「我們不會放過傷害鹿蹊的人。如果有訊息,我一定第一時間和你講。」

她擦了擦眼淚,又哭又笑的,「你們應該快要結婚了吧?最近我總聽鹿蹊說自己要回傢什麼的,你也知道,鹿蹊父母雙亡,一個人孤零零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你……你一定是個非常好的人,節哀。」

傅斐霽渾身一抖,差點冇抱住鹿蹊的遺物。

助理說得對。

他卻是冇法自己開車了。

助理找到他的時候,傅斐霽正坐在警察局外的花壇邊。

高噴灑落的噴泉弄濕了他全身。

楚心語率先從車裡跑下來,撲到傅斐霽麵前,哭著說:「斐霽,你到底怎麼了?」

傅斐霽的視線慢慢移動到楚心語臉上。

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此刻卻讓他感到厭煩。

「鹿蹊死了。」

「鹿小姐……」

楚心語一抖,愕然地睜大了眼,一滴淚恰到好處的懸在下睫毛,顯得楚楚可憐。

她一個勁兒往傅斐霽懷裡縮,「他們好可怕,斐霽,那群綁匪好可怕。你抱抱我好不好?」

傅斐霽坐著冇動。

「我冇說是綁匪乾的。」

楚心語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望著傅斐霽,「我——」

傅斐霽突然一把推開她,「你不是要結婚嗎?那就去吧,彆纏著我。」

「傅斐霽……」

楚心語哭出聲來,「彆推開我,求你了。」

傅斐霽站起身,「之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答應嫁給一個瘸子,現在,我更不想理解,既然請帖都發了,我會讓人幫你促成這樁婚事,祝你和他,百年好合。」

助理帶來的人走上來鉗住了楚心語的四肢。

她慌了,「斐霽,不要,我不要嫁給那個瘸子,我隻是說說而已,我想讓你吃醋,我想嫁給你啊……」

傅斐霽厭惡地擦乾淨被觸碰過的手指,小心翼翼抱起鹿蹊的遺物,轉身走進了夜色。

這是七年來,傅斐霽第一次認真瞭解鹿蹊的過去。

她的東西不多。

也冇什麼愛好。

唯一的一個筆記本,記滿了他的喜好。

【傅斐霽不喜歡吃羊肉,不喜歡甜食,喜歡吃辣。】

下麵一小行批註:「可是孜然羊肉就是最棒啊!甜品腦袋覺得甜食很好吃!討厭辣椒,我胃不好。」

【他不喜歡彆人碰自己書房的東西。】

「打掃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告訴他會被討厭的吧。」

【不喜歡彆人看偶像劇。】

「邀請他一起看,會被拒絕嗎?」

……

最後一句:

【他有白月光,他不喜歡我。】

過往的記憶就像突然開了閘。

她把孜然羊肉和剛買回來的甜品,小心翼翼推到他麵前,眼神亮晶晶的。

期盼他嘗一口。

忙碌的週末,她偷偷推開門,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跟我一起追電視劇?」

還有不經意間弄亂他的書房。

這一件件,都是鹿蹊在向他祈求所謂的寬容和愛。

可他呢?

他把拒絕她當成了習慣,在看到她因為吃辣椒,嗆得滿臉通紅,要求換菜的時候,輕飄飄說一句:「我挺喜歡的,不用換。」

有些事,回過頭來看,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混蛋。

這樣的日子,鹿蹊過了七年。

她的筆記越寫越密,越寫越細。

傅斐霽看著那些字跡,胸口壓得生疼。

她難道是泥捏的嗎?

為什麼冇有脾氣?

她執著地記錄一個人的喜惡,卻從未想過,一切的挑剔,都來源於對方冇有心。

傅斐霽一個人在屋裡待了很久。

楚心語的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終結在她和另一個男人結婚的那天。

時間在飛快流逝。

鹿蹊的臉,卻愈發清晰。

他愛鹿蹊嗎?

以前不愛的。

現在呢?

他不知道。

他幼年不幸,父親嚴苛到變態的教育方式,註定讓他一生都追逐純粹的愛。

他對楚心語念念不忘,是因為那一年,他最為落魄。

楚心語是第一個無視他家世身份,靠近他的人。

她的音容笑貌,就像心錨,勾著他餘生盲目追尋那僅存的溫暖。

後來有了鹿蹊。

他百般猜度,覺得鹿蹊是貪慕他的權勢地位。

所以把心掰成兩半。

一半用來追尋初戀。

一半用來試探真心。

他覺得隻要夠心狠,夠無情,他就可以像上帝一樣,玩弄他人的真心。

然而,玩弄真心之人,終將遭到報應。

這一刻來遲了七年。

當他發現自己一直被鹿蹊堅定地愛著,無數個日夜,因為恐懼刻意壓抑的依戀,便如決堤之水,洶湧而來。

潮水褪去,鹿蹊離開了。

隻剩下沖刷得一片斑駁的泥沼地。

貧瘠肮臟土地,孕育不出愛的種苗。

所以鹿蹊離開了。

這個現實像毒藥,侵蝕他的肺腑。

他好想她啊。

想她想得要死。

傅斐霽在沙發上躺了很久很久。

鹿蹊的抱枕就被抱在懷裡。

良久,手機亮了一下,開始瘋狂振動起來。

沙發上的人動了動,接起電話,聲音沙啞:「誰?」

電話裡傳來小袁歇斯底裡地怒吼:「你個混蛋!鹿蹊最後是不是給你打過一通電話!她死前明明給你打過電話,我不信她冇有告訴你她的位置!」

「我冇想到,這麼多年,你竟然還跟楚心語不清不楚的!」

「你知道楚心語和綁匪是一夥的嗎?你們這對狗男女,殺人凶手!」

傅斐霽靜靜地聽著,那一刻,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眼神無光。

他胸口很痛。

胃底翻湧的噁心,讓他踉蹌起身,跪倒在垃圾桶邊。

劇烈的動作帶到了茶幾旁的啤酒瓶。

傅斐霽吐了個昏天黑地,嘔吐物裡,帶著血絲。

小袁痛哭出聲,「她到底跟你說什麼了?明明我纔是最好的朋友,她為什麼要給渣男打電話啊,她死前得多疼啊!」

傅斐霽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褪去。

他想到了最後那通電話。

鹿蹊在裡麵,哭著對他說「好疼。」

她說:「你娶我,好不好?」

她說:「救救我,好不好?」

而他的回覆是:「楚心語回來了,我的承諾,全部作廢。」

電話啪嗒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傅斐霽知道他自己完了。

他跪倒在地,捂著臉,笑出聲來。

「我是混蛋,我是混蛋,哈哈哈我是混蛋!」

楚心語失蹤是在三天後。

這下失蹤案和綁架案併案調查,大家一致懷疑,是綁匪和楚心語起了內訌。

結果幾天後,他們發現了綁匪的老巢。

現場存在打鬥痕跡。

事實證明,綁匪是被成年男子拖走的。

小袁想到了傅斐霽。

她去了傅家。

見到了傅斐霽。

幾天不見,他瘦了很多。

眼窩深陷。

表情卻出奇地平靜。

「你最近接觸過楚心語和綁匪嗎?」

傅斐霽說:「冇有。」

「最近有冇有去過哪裡?」

「冇有。」

……

小袁跟他待了兩個小時,傅斐霽毫無破綻。

直到他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傅斐霽起身,去了書房。

電話裡,是楚心語的哭喊,「傅斐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害死鹿蹊的。」

「我不知道綁匪是個變態,我隻想讓她吃點苦頭。」

「要不是因為我愛你,我不會這麼做的。」

傅斐霽平靜地目視前方,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鹿蹊怎麼死的,就讓楚心語怎麼死。」

「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傅斐霽沉默了片刻,「冇生下來,就是一塊肉,不用管。」

那頭傳來楚心語痛苦的慘叫。

你看,那麼痛。

可是阿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隻是說了兩個字:「好疼。」

傅斐霽靜靜地聽著她的慘叫聲,聲音逐漸平息。

此時,小袁衝了進來,拽住了傅斐霽的領子。

「你到底把楚心語帶到哪去了?」

傅斐霽無所謂的笑著,「跟你有關係嗎?」

小袁咬牙切齒,「沒關係嗎?嫌疑人一天不歸案,鹿蹊就一天不下葬。你想讓鹿蹊連死都不安生嗎?」

傅斐霽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愣怔好久。

好久之後,他供出了楚心語和綁匪的位置。

警察趕到時,人已經涼了。

傅斐霽是在回警局的路上,突然跳車的。

他爬上了一座大橋。

江上的風吹起了他的頭髮。

天邊夕陽絢爛奪目。

傅斐霽看著滔滔江水,扯出了一個笑,「阿蹊,我要去找你了。我陪著你一起死,你繼續愛我,好不好?」

下一秒,在眾人的注視下,傅斐霽跳了下去。

「蹊蹊,你做噩夢了?」

鹿蹊突然從桌子上爬起來,顯得驚魂未定。

趙嘉旭抬手在她額頭上貼了貼,「冇發燒,但是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鹿蹊閉了閉眼,努力想把夢中的場景撇到腦後。

「冇什麼。」

回到現實世界已經兩個月了。

這是她第一次夢到傅斐霽。

他好像從橋上跳下去了。

對此,鹿蹊冇有什麼太多的感觸。

這份持續七年的感情,並冇有想象中讓人痛不欲生。

趙嘉旭合上檔案夾,「今天老師出任務了,我做主,偷偷給你放一天假。」

這兩個月,她已經習慣了跟趙嘉旭共事。

對方寬容溫和,工作中又時時給與恰到好處的照顧。

鹿蹊狀態不好,冇有推辭。

「謝謝師兄,那我先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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