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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星海,碧波浩渺,橫絕萬裡。
時值深秋,海潮漲落,船渡如織。
海麵儘頭,豆粒般的黑點緩緩放大,逐漸化作一艘隨波逐流的老舊篷船。
船艙內,一人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正頗為費力地清點魚獲。
他看起來年歲極大,體態佝僂、枯發花白,麵龐之上斑斑點點、溝壑縱橫,如一輪即將沉海的殘陽,整個人由內而外透著一股暮氣。
一艘老舊篷船,一名垂暮老翁,混在眾多歸港舢板之中,多少有些紮眼。
噗通!
隨手將些不要的魚苗丟進海裡,老翁點起煙桿,坐在船頭,望著斜陽怔怔出神。
“怎麼能活這麼久?”
待到來年開春,他便七十歲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
一介布衣庶民,活到這個壽數,在這命如草芥的古代,大抵也算得上稀罕。
老翁名叫李長生,是一名穿越者,早年覺醒宿慧,得知自己輪迴轉世,往生到了這個地理有些特殊的古代世界。
陸地支離破碎、島嶼星羅棋佈、澤野水係異常發達,百姓結筏為田、耕海牧漁。
腳下這片海域,則是大虞仙朝治下,靠近外海的赤貧島鏈,流岩群島。
民間傳聞,世上有九層海域。
不過即便活到古稀之年,李長生也無緣得見、更不曾尋到什麼仙蹤秘跡。
按理說,作為一名穿越者,李長生早該憑藉金手指在此界稱王稱霸、稱宗作祖了。
奈何天不遂人願,
他冇有金手指!
悠悠數十載,愣是憑藉自己遠超當下的眼界見識,一路摸爬滾打苟到現在,活成了當地百姓眼中的異類。
李長生不是冇想過用知識改變命運,但在封建矇昧的古代,身為底層賤籍,無所依靠,展現出過多異常隻會憑空招致禍端。
後來年歲漸高,心思就更淡了。
所以直到現在,李長生還是一個靠船吃飯、勤勞樸實的底層漁民。
——至少目前如此。
一幅古樸畫卷在腦海展開。
但見真君端坐雲海山巔,額間天目洞徹,墨痕翻湧,戟尖所指,哮天踏雲裂壑,孽蛟疫鬼伏拜如波。
【山海寶誥,蘊造化之力,展卷可點化、統禦生靈,助其血脈溯源,獲其命格神通】
【卷主:李長生】
【壽數:69/1005】
【命格天賦:長壽(白色普通,可增加微量壽數,重複獲取可提升品質)】
【血脈神通:無】
【統禦生靈:赤蠵龜(白)】
【山海精華:無】
【山海眷顧度:0501】
【評價:山海寶誥承法清源道妙真君,然眷顧幽微不足,搜山降魔,騰水伏波,可獲取微量庇護】
三日前,李長生半夜驚醒,腦海中忽然多出一副玄奇畫卷,山海卷!
統禦尋常生靈,可獲取命格天賦。
統禦靈物妖獸,可進一步獲取該生靈的某項血脈神通,超凡脫俗。
山海精華可從天材地寶中獲取,消耗山海精華,可助生靈血脈溯源。
通俗來講,大抵便是收集養成。
李長生用自己飼養的海龜嘗試點化,果真統禦成功,且獲得一條白色命格,長壽。
百年壽數、再添半年。
可半隻腳踏進棺材,眼看就要埋了,
金手指纔來?
朝遊北海暮蒼梧,本以為是臨終幻想,誰道黃土埋頸,卻是峯迴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
“造化弄人!”
李長生幽幽一歎,磕了磕菸嘴,這才顫巍巍起身,撐起船槳準備靠岸。
此方地界臨海而生,漁業船業乃是命脈,即便是這種孤懸外海的小漁村,木樁棧橋、吊樓浮台也是一應俱全。
岸邊吆喝此起彼伏、連綿不絕,船伕艄工們光著膀子,往來涉水、裝卸魚獲,好不忙碌。
“李爺,您悠著點!”
篷船還未泊好,兩條皮膚黝黑、膀子泛光的青壯就“嘩啦啦”涉水趟了過來。
“李虎、李牛?又是李大山那後生讓你們來的吧?有心了,都是頂頂的好孩子啊!”
李長生笑臉相迎。
任由這兩青年打砣下錨、繫繩收槳,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在他的篷船上上躥下跳。
待拾掇地差不多了,李長生佝僂著背,慢悠悠取出兩尾黃魚,用草葉繫好:“這兩條黃魚拿去,不能讓你們白忙活咯!”
李家兩兄弟相視一笑,伸手接過。
“李爺您客氣,這都是應該的!”
“咱爹說,李爺年紀大了,咱們和李爺又是本家,就應該互相幫扶,爹還說啊,以後要讓咱給您做兒子,幫您養老哩!”
“哦?”
李長生白眉一挑,好像很意外。
附近忙碌的漁夫們聞聲,紛紛望來,但見是李家兄弟,又默契收回視線。
“大哥說得對!到時候咱給您做兒子!保準兒把您服侍地比神仙還舒服哩!”
聽到自己馬上“老來得子”,白撿一兒子,李長生表現得很是驚喜,臉上笑意愈盛,堆積的皺紋都要化開了。
“咳咳!是嘛?好孩子,養老好啊!”
“李爺這些魚我來拿吧!”
“不用不用,你們已經幫老朽很多了,剩下的就讓老骨頭我自己來”
碼頭邊上,望著蓑衣老翁佝僂遠去,李家兩兄弟臉上的笑意逐漸斂起。
李牛摸著後腦勺,拎著兩條鮮活黃魚,有些遲疑說道:“大哥,這算是成了?”
“嗬呸!”
李虎兩眼微眯,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成個屁!彆看他一副手腳不穩、快入土的模樣,老東西精著呢,對誰都是笑臉!”
“知道人為啥每次都送咱魚嗎?”
“為啥?”
“人不想欠咱情!”
——
離開碼頭,李長生眼底一寒,拎著魚簍,慢悠悠朝自家屋舍走去。
碌碌無為、摸爬滾打大半輩子,李長生深知此世底層艱辛,自己已然受夠了罪。
何苦再讓子孫來此一遭?
所以他不曾婚娶、膝下無子。
如此一來,自然就成了肥羊,島上不少人挖空心思,想給他過繼子嗣,幫他養老送終。
養不養老不清楚,送終就難說。
半截身子入土的孤寡老翁,六七十年打漁積蓄,外加一條珍貴篷船,一座棲身草屋,很難不讓人眼紅。
畢竟叫聲爹既不要錢,更不要命,
世上冇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殘陽熔金、棕櫚成林,一條砂石小徑從碼頭灘塗一路蜿蜒至島上漁村。
漁村不大,卻棲息著上百口人家。
四五口人同擠一屋是常態,甚至拮據點的,也不乏三代同居。
像李長生這樣的獨居老翁,在這金沙島,除非早年討不著老婆,否則幾乎冇有。
一人獨占空房,極為奢侈。
“——吱呀!”
行至一座簡陋的籬笆小院,推開木門,李長生放下魚簍,開始起灶燒火。
他搬了個小板凳,取出石刀,熟練地給海魚去鱗剖腹、去除內臟,沖洗片肉後,丟進沸騰的瓦罐中翻煮起來。
咕嘟冒泡的沸水中,蝦蟹外殼迅速泛紅,半透明的魚肉也轉為雪白,一股淡淡的鮮香氣逐漸瀰漫開來。
海魚冇有河魚那麼腥,撒上一點粗鹽,其實味道也還行,就是冇什麼油水。
殘陽在炊煙中徹底沉海。
李長生難得胃口大開,將一整罐海鮮全部送入腹中,連湯底都冇放過,甚至打了個飽嗝。
——
半夜,明月高懸之際,一股精神波動傳入腦海,稍加分辨後,李長生精神大振。
“成了!”
循著感應,李長生很快出現在一片人跡罕至的海崖邊,四下黢黑、濤聲層疊、海風撲麵。
雜亂的礁石堆中,仰躺著一隻赤殼王八,四條小短腿胡亂撲騰,卻翻不得麵。
而在不遠處的淺灘上,一條通體銀白、線條流暢、筋肉勻稱的巨大陰影,正隨著海浪進退,徒勞地扭動著身軀。
糾纏李長生多年的老寒腿當場痊癒,他疾步上前,確認自己並未看錯。
擱淺白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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