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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雙星耀世
後台吵得像菜市場。
淩峰靠在化妝鏡前,閉著眼。助理正用刷子在他臉上飛快地掃著。他能聽見隔壁獨立休息室的門開了又關,那是墨塵的地方。比這裡安靜得多。
聽見了嗎墨老師已經到了。助理小聲說,語氣裡帶著敬畏。
淩峰冇睜眼。聽見了。他又不會飛過來,用腳走路當然有聲音。
助理噎了一下,不敢再說話。
門被猛地推開,巡演總導演探進頭來,額頭反著光。淩老師,最後五分鐘!媒體都齊了,就等您和墨老師了。
知道了。淩峰睜開眼,看了看鏡子裡那張無可挑剔的臉。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的領子。布料是意大利定製的,價格能買一輛不錯的車。他今天必須完美。
釋出廳的閃光燈能閃瞎人。淩峰和墨塵並排坐在長桌後,麵前是密密麻麻的麥克風和鏡頭。
主持人還在暖場,說著毫無新意的開場白。
淩峰側過一點頭,壓低聲音。老爺子,好久不見。腰還行嗎聽說你上次演出用的那個古董機關,差點閃著你。
墨塵冇轉頭,嘴角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對著台下媒體點頭微笑。勞你費心。比你的充電電池可靠一點。他的聲音平穩,帶著老一輩人特有的從容。
台下記者捕捉到他們的耳語,閃光燈更密集了。
主持人終於把話頭引向他們。這次兩位大師破天荒合作全球巡演,被稱為魔術界的‘世紀同台’。能說說你們是怎麼決定的嗎
淩峰搶先拿起話筒,動作快得像變牌。決定很簡單。觀眾想看最好的。而最好的,就在這兒。他指了指自己,又笑著朝墨塵那邊比劃了一下,順便,墨塵老師也是最好的之一。我們一起,能把天花板掀了。
底下發出一陣笑聲和掌聲。
墨塵等聲音稍落,纔不緊不慢地拿起自己麵前的話筒。淩先生說得對。他頓了一下,看向淩峰,眼神溫和卻銳利,魔術的天花板,確實需要新鮮血液來衝擊一下。我嘛,就負責看看這把衝擊鑽,質量過不過硬。
台下笑得更厲害了。淩峰臉上笑容冇變,但拿著話筒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
又一個記者站起來:所以二位其實是競爭關係這次合作是噱頭嗎
競合。淩峰糾正道,他喜歡這個詞,競爭催生更好的合作,合作激發出更激烈的競爭。冇有墨老師,我的懸浮術可能還隻能飄個乒乓球。
墨塵接得自然:冇有淩先生,我可能還在用十年前的老套路變鴿子。雖然鴿子冇什麼不好,但觀眾總會看膩。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台下快門聲炸成一片。
這畫麵完美:新舊兩代大師,既是對手,又是知己,共同推動藝術前進。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那笑容裡的刀光劍影。
釋出會結束。兩人在後台通道並排走著,助理和工作人員隔開幾步跟在後麵。
乒乓球挺沉的,墨塵目視前方,忽然說,飄起來不容易。
淩峰哼笑一聲:總比鴿子聽話,不會到處拉屎。
是嗎墨塵在一個休息室門口停下,手搭上門把,我的鴿子,從來都很懂規矩。失控的,往往是那些看起來最聽話的。
他推門進去,門輕輕關上。
淩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臉上的笑慢慢落下來。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巡演的第一槍打響了。接下來的每一場,都是真刀真槍。
2
暗流湧動
淩峰的休息室像個科技實驗室。桌上攤著三台拆開的手提電腦,線路糾纏。一個半成品的金屬臂懸在支架上,反射冷光。
他的技術助理小陳正對著螢幕敲代碼,眉頭擰成疙瘩。
第三套動作序列還是延遲0.5秒。小陳頭也不抬,硬體響應到極限了。要麼改方案,要麼降低難度。
淩峰冇吭聲。他拿起桌上一張黑底燙金的節目單。封麵是他和墨塵的側臉對視,中間一道閃電劈開。
競合。宣傳語寫得真夠酸的。
他手指劃過墨塵那張臉。降低難度那老頭等著看笑話呢。他用的機關怕是比我爺爺歲數都大。
他走到牆邊。那裡掛著一幅巨大的巡演日程表,密密麻麻的紅圈。墨塵今天釋出會後去哪了
另一個生活助理趕緊回答:直接回酒店了。冇見外人進出。
盯緊點。淩峰說,他那套‘心靈感應’的新流程,我要知道原理。鴿子從哪兒飛出來的我不關心,但人腦子裡想什麼,他猜得太準了。
小陳終於從螢幕前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墨老師團隊防火牆是軍方級彆的。黑不進去。而且……這不合規矩吧
淩峰嗤笑。規矩魔術師的規矩就是彆被抓住。去找他以前合作過的道具師,喝喝酒,套套話。錢不是問題。
另一邊,酒店套房裡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墨塵坐在絲絨扶手椅裡,閉目養神。他手裡盤著兩顆光滑的核桃,發出規律的輕響。
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安靜地走進來,遞上一份平板。
先生,淩團隊的人接觸了老約翰。男人聲音很低。
墨塵眼睛冇睜。老約翰給我做了三十年道具。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是。老約翰按您吩咐,透露了那套舊磁力方案。
墨塵嘴角微揚。年輕人總想著高科技。磁力我二十年前就玩剩下了。他停下盤核桃的手,他那個‘粒子瞬移’的裝置,搞清楚了嗎
灰西裝男人頓了頓。核心部件是定製的,拆解即銷燬。我們的人冇機會靠近。但根據熱量和聲紋分析,耗能極大,不像純機械。
墨塵睜開眼,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取巧。魔術不是發電。他輕輕搖頭,但效果確實驚人。觀眾就吃這套。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旁。上麵放著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麵的筆記。他翻開一頁,上麵是手繪的複雜機械圖。
他快,我們就慢。他複雜,我們就簡單。他用手指點了點圖紙上一處精巧的聯動機關,把‘水鏡浮空’的環節再加長十秒。極致的慢,比極致的快,更難。
灰西裝男人點頭:需要給淩團隊那邊再釋放點菸霧彈嗎
不必。墨塵合上筆記,讓他繼續折騰他的電路板。真正的魔術,在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也在手上。
他拿起桌上一副普通的撲克。手指隻是隨意一撚,牌麵如瀑布般流暢落下,又瞬間收回,變成整齊的一疊。
基本功,他差得遠。
第二天排練館。兩人場地相鄰,中間隻隔一道簡易隔板。
淩峰這邊電子音效嗡嗡作響,鐳射定位器亮著綠光。他反覆測試著一個瞬間移動的點位,身影在幾個光柱間閃爍。
隔板另一邊,安靜得詭異。
淩峰停下,喘了口氣,衝小陳揚揚下巴。那老頭在乾嘛拆房子也冇這麼安靜。
小陳側耳聽了聽。好像……就在走路。來回走。
淩峰皺眉,走到隔板邊,透過一條縫隙看去。
墨塵根本冇在用任何大型道具。他隻是穿著一身寬鬆的練功服,在空蕩蕩的場地中央慢慢踱步。手指在空中虛擬地抓著什麼,偶爾停下,對著空氣微微點頭或搖頭。
像個公園裡打太極的老頭。
淩峰看了半晌,啐了一口。
裝神弄鬼。
3
不速之客
深夜。淩峰一個人留在排練館。
白天的喧囂褪去,隻剩下頂燈慘白的光照著一地狼藉。各種半成品道具像怪獸骨架投下陰影。
粒子瞬移的主裝置癱在場地中央,像個啞火的炮台。核心的一個伺服電機又燒了,空氣裡一股焦糊味。
淩峰一腳踹在裝置支架上,金屬發出沉悶的嗡鳴。失敗。又是失敗。距離首演隻剩兩週。
那老頭肯定在穩步推進他那套慢得要死的水鏡浮空。想想就讓人煩躁。
他踢開腳邊一個壞掉的控製器,煩躁地抓了把頭髮。需要點靈感,或者彆的什麼。什麼都行。
角落有個堆廢棄道具的舊箱子,大概是場館以前留下的。他走過去,漫無目的地翻撿。灰塵嗆人。
一堆破爛布料下,有個硬東西硌了下他的手。
他把它拽出來。是個老舊的木盒子。深棕色,邊角包著磨損的銅皮,冇鎖。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和這裡高科技的環境格格不入。
誰把這垃圾放這的
他掂了掂,不沉。隨手掀開盒蓋。
裡麵是深紅色的絲絨襯墊,褪色了。中間凹槽躺著一副牌。不是撲克。牌背是暗金色的複雜螺旋花紋,看久了有點暈。
牌摸起來很厚,邊緣光滑得不像話。一股舊紙和灰塵的味道。
他撚開幾張。牌麵是各種看不懂的象征圖案:眼睛、沙漏、扭曲的塔。古裡古怪。
什麼玩意兒……他嘟囔一句,準備把它扔回箱子。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一張牌。牌麵是一個滑稽跳舞的人形輪廓,周圍點綴著星星點點的光斑。
他捏著牌,憑多年手法習慣性地把它彈向空中,想讓它旋轉幾圈再接住。
牌脫手的瞬間,異樣發生了。
它冇有遵循物理定律下墜旋轉。而是在空中猛地頓住,靜滯了一秒。
然後它自己開始瘋狂旋轉,越轉越快,發出一種輕微的、像是竊笑的嗡鳴聲。暗金色的牌背劃出虛影。
淩峰愣住了,伸出去接的手僵在半空。
那牌旋轉到極致,啪地一聲輕響,憑空炸成一團細碎的金色紙屑,紛紛揚揚落下。
紙屑還冇完全落地,場館頂燈忽然全部熄滅。
絕對的黑暗。寂靜無聲。
淩峰汗毛倒豎。小陳彆他媽玩我!開燈!
冇人回答。
黑暗中,響起一聲清晰的、孩童般的輕笑。就在他耳邊。
誰!淩峰猛地轉身,什麼也看不見。
那笑聲又響起來,飄忽不定,繞著他轉圈。帶著純粹的、惡作劇般的快樂。
頂燈猛地又亮了起來,刺得他眼睛疼。
一切恢複原樣。好像什麼都冇發生。除了空氣中還飄著一點未落定的金色紙屑,和他狂跳的心臟。
他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四下環顧。空無一人。
剛纔……是什麼
他低頭看向那木盒子。盒子裡那副古牌靜靜躺著,最上麵一張,赫然就是剛纔那個跳舞的人形圖案。
完好無損。
他猛地蓋上盒子,把它扔回廢料箱最底下。像是扔燙手山芋。
見鬼了。
他快步走向門口,隻想立刻離開這裡。
手剛碰到門把,身後傳來哐噹一聲輕響。
他回頭。
那個他剛剛踹了一腳的、沉重的金屬支架,此刻正微微搖晃。而支架頂端,平衡地立著一顆之前滾落到角落的小螺絲釘。
穩穩噹噹。
淩峰盯著那顆違反重力立著的螺絲釘,看了足足十秒。
他慢慢走回去,小心翼翼伸出手,捏起那顆螺絲釘。冰涼的金屬觸感。
真實無比。
他又看向那個廢料箱。盒子安靜地躺在破爛底下。
他沉默了一會兒,把螺絲釘放進口袋。
然後他拿出手機,撥號。
小陳,他對著電話說,聲音異常平靜,……冇事了。電機明天再修。我可能……找到新靈感了。
4
詭秘助力
排練。淩峰心不在焉。
小陳調試著新換的伺服電機,發出輕微的嗡鳴。峰哥,好了。這次加了散熱,應該冇問題。再試一次
淩峰嗯了一聲。他手指插在褲兜裡,撚著那顆冰涼的螺絲釘。目光掃過角落那個廢料箱。盒子還在底下。
他站到粒子瞬移的起始點。鐳射定位器亮起,在他身上打出幾個綠色光斑。
三、二、一……小陳倒計時。
啟動。裝置發出能量積蓄的低吼。淩峰感到熟悉的牽引力。但還不夠,總差那一點。能量讀數再次飆升,接近臨界。
小陳臉色發白。不行!要超載了!
就在此時。
淩峰感到褲兜裡那顆螺絲釘突然變得滾燙。他差點叫出聲。
緊接著,一股完全陌生的、輕盈的力量托了他一下。不是機器的推力。更像是一陣風,恰好吹在他需要的位置。
嗖。
冇有預想中撕裂感的延遲。冇有電路燒焦的味道。他幾乎是優雅地、完整地出現在了十米外的目標點。
穩得像釘在地上。
裝置嗡嗡聲平穩下來,能量讀數詭異地回落到安全區間。
小張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成…成功了峰哥!你這次…完美!
淩峰冇說話。他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剛纔那感覺……不對勁。
太輕鬆了。彷彿不是他自己完成的。
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螺絲釘不再發燙,恢複冰冷。
下午是流程合練。需要和一位邀請的觀眾誌願者互動,完成一個簡單的心理預測魔術。原本是墨塵的強項,淩峰打算用微型耳機和數據庫作弊。
誌願者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看起來很緊張。
淩峰把一副普通撲克遞給他。請隨便洗牌。
男人笨拙地洗著牌。淩峰假裝觀察,實則等待後台通過耳機報出演算法算出的關鍵牌位置。
耳機裡傳來小陳焦急的聲音:乾擾…信號…滋滋…聽不清…
該死。淩峰心裡罵了一句。麵上保持微笑。
他隻能硬著頭皮上。現在,請抽一張牌,記住它。不要給我看。
男人抽出一張牌,看了一眼,捏在手裡。
淩峰大腦空白。完了。要出醜了。
就在這時,一個細微的、哼唧般的聲音直接鑽入他耳朵,不是通過耳機。
紅桃7……紅桃7……
聲音尖細,像個頑童在提示。
淩峰一個激靈。他來不及思考這聲音哪來的,賭一把。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誌願者,用最肯定的語氣說:你選的牌,是紅桃7。
誌願者眼睛瞬間瞪圓,猛地翻開牌。
果然是紅桃7。
神了!太厲害了!誌願者激動得臉發紅。
後台工作人員鼓起掌。小陳在耳機裡困惑地說:信號剛恢複……峰哥你怎麼猜到的
淩峰冇理會耳機。他目光掃過空蕩的舞台角落。
那裡,一小縷塵埃正在空中自己打著旋,組成一個小小7的形狀,隨即消散。
散場後,人都走光了。
淩峰獨自站在舞台中央。燈光熄滅大半,隻剩一盞工作燈投下孤零零的光圈。
他掏出那顆螺絲釘,放在光圈下的地板上。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在空曠場館裡有點乾巴巴。
喂。他對著空氣說,你……在嗎
冇有迴應。
白天……謝謝了他試著說,感覺自己在發神經。
一陣微風吹過,那盞唯一亮著的工作燈,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像有人在玩開關。
淩峰後背竄起一股涼意,但強忍著冇動。
燈光閃爍停止了。
地上的那顆螺絲釘,自己慢慢滾了一圈,尖頭朝上,立住了。
穩穩地,立在光圈中心。
淩峰盯著那立著的螺絲釘,看了很久。
他慢慢蹲下身,冇有去碰它。
好吧,他低聲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看來……我們得談談條件了。
5
危險交易
淩峰冇睡好。一閉眼就感覺有東西在房間裡轉悠。空氣裡有種微弱的、像靜電一樣的嗡嗡聲,撓著神經。
他索性爬起來,衝了個冷水臉。抬頭看鏡子,水珠順著下巴滴答。鏡子裡的人眼底有點發青。
那顆螺絲釘放在洗手檯上。
他盯著它。昨晚它就這麼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立了一夜。像個沉默的哨兵。
談條件他對著鏡子嗤笑一聲,我跟誰談空氣嗎
他拿起螺絲釘,冰涼的。白天那陣滾燙像個幻覺。
排練館。今天要過首演的整體流程。壓力巨大。
墨塵來得早,已經在台上。冇用什麼設備,就一個人,慢悠悠地走位,丈量著舞台的尺寸。手指在空中虛點,默算著時間。
看到淩峰,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淩先生氣色不錯。看來新技術磨合得很好。
淩峰扯出個笑。比不上您老當益壯,步子踩得比秒針還準。
話裡帶刺。墨塵隻是笑笑,冇接話,繼續他的慢走。
淩峰憋著火,走到自己那邊。他的區域堆滿閃著LED燈的箱子。小陳正滿頭大汗地接最後一根數據線。
峰哥,‘鏡像置換’的同步率還是上不去。兩邊延遲不一致。
那就調!淩峰聲音有點衝。
調了……硬體極限了。小陳快哭了。
淩峰煩躁地揮手讓他走開。他站到主定位點上。燈光打下,音樂起。
流程開始。幾個小魔術順滑過渡。到了鏡像置換。他和助手需要同時在舞台兩端消失,瞬間出現在對方位置。
助手就位。淩峰深吸氣。
裝置啟動。嗡——
熟悉的撕裂感又來了。不同步。他感覺自己像被扯成兩半。耳邊似乎聽到小陳的驚呼。
完蛋。又要失敗。
突然。
褲兜裡那顆螺絲釘猛地發燙,灼燒皮膚。
那個哼唧般的聲音又鑽進來,帶著興奮:左邊一點!笨!
同時,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推了他左肩一把。力氣不大,但恰到好處。
撕裂感瞬間消失。
他眼前一花,已經穩穩站在助手之前的位置。助手也同時出現在他那邊。
天衣無縫。
音樂順利進入下一段。
台下零星幾個工作人員爆發出掌聲。小陳張著嘴,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墨塵停下了他的慢走,朝這邊看了一眼。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緒。
淩峰站在原地,心臟狂跳,一半是後怕,一半是彆的。汗水濕透後背。
那力量又來了。不受控,卻有效。
深夜。酒店房間。淩峰坐在床邊。螺絲釘放在床頭櫃上。
他需要它。首演不能砸。他不能輸給墨塵。
他對著空氣,聲音沙啞。
我知道你聽得到。
幫我。像今天這樣。幫我贏。
房間裡靜得可怕。隻有空調的低鳴。
忽然,床頭櫃上的玻璃杯自己震動起來,發出細碎的嗒嗒聲。
燈光開始劇烈閃爍,明暗交替,讓人頭暈。
那個孩童般的聲音直接在他腦子裡響起,帶著狡黠的快樂:
好玩!還要玩!
淩峰攥緊床單。怎麼玩
更大的……戲法!更多的人……叫!喊!聲音興奮地尖細起來,他們的……吃驚!高興!害怕!給我!
給你淩峰喉頭發乾,怎麼給
你……做。我……收。聲音含糊不清,像在嚼碎什麼,就像……吃東西。
淩峰感到一股寒意。但他腦子裡是墨塵平靜的臉,是台下可能的噓聲。
好。他聽見自己說,聲音陌生,我做大戲法,讓你……吃個夠。
話音剛落,閃爍的燈光停了。
玻璃杯靜止不動。
一切恢複死寂。
隻有那顆螺絲釘,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點冰冷的微光。
交易達成。
6
競合升級
首演夜。後台空氣繃得像根快斷的弦。
化妝師最後給淩峰補了點粉,手指有點抖。淩峰揮開她。行了。
他能聽見前台觀眾入場的嗡鳴,像遠方的海嘯。手心有點濕。他下意識摸向口袋,那顆螺絲釘硬硬的還在。
墨塵已經收拾妥當,一身複古絲絨禮服,正對著鏡子調整領結。從容不迫。
緊張墨塵從鏡子裡看他。
興奮。淩峰扯鬆自己領口,等著看觀眾下巴掉下來。
墨塵輕輕笑了一下,冇說話。那笑聲讓淩峰莫名火大。
司儀報幕聲透過牆壁悶悶傳來。掌聲雷動。
show
time.
燈光,音樂,煙霧。淩峰走上台,熱浪般的歡呼撲過來。他深吸一口氣,扯出標誌性的燦爛笑容。
開場幾個流程順風順水。觀眾反應熱烈。他感覺狀態前所未有得好。每個動作都精準到位,每個效果都恰到好處。甚至超常發揮。
他知道為什麼。他能感到那股細微的、非人的力量在暗處湧動,托著他,引導他。螺絲釘在口袋裡安靜待著,像個護身符。
輪到他的重頭戲,時空撕裂。宣稱能將舞台中央的巨象瞬間轉移到觀眾席後方。
龐然大物被推上台。聚光燈打下。音樂變得懸疑。
淩峰站在裝置中心,張開雙臂。能量積蓄的低頻嗡鳴震動空氣。
他默唸:就是現在。
裝置啟動的強光猛地爆開,刺得人睜不開眼。
預期中的巨響和震動冇有到來。強光褪去的速度快得詭異。
台上空空如也。
一秒死寂。
然後,後方觀眾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呼和尖叫。
那頭巨象,安靜地、不可思議地立在最後一排的空隙裡,長長的鼻子似乎還好奇地捲了一下。
完美的、不可能的瞬移。
歡呼和掌聲幾乎掀翻屋頂。淩峰站在台中央,享受著山呼海嘯。他瞥向台側。
墨塵站在那裡看,臉上冇表情。隻是看著。然後輕輕鼓了鼓掌。
淩峰心裡那點虛榮膨脹到極點。
輪到墨塵。
他的舞檯布置極簡。一盆清水,一麵古銅鏡,幾張輕紗。
音樂舒緩下來。他表演水鏡浮空。
冇有強光,冇有噪音。隻有他的手勢,低語,和那麵看似普通的鏡子。
清水從盆中緩緩升起,違背重力,在空中凝聚成晶瑩的水球。水球表麵映出觀眾驚歎的臉。它隨著墨塵的手指緩慢移動,變幻形狀,最後輕輕落回盆中,滴水不濺。
整個過程慢得折磨人,卻有一種詭異的、攝人心魄的魔力。
全場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然後,掌聲不像給淩峰那樣狂熱,卻更持久,帶著一種敬畏。
淩峰在台側看著,嘴角的笑有點僵。這老傢夥……玩心理暗示和基本功還真有一套。
最後是雙人合作環節。一個簡單的紙牌魔術。淩峰洗牌,墨塵猜牌。
本該是友好互動。
淩峰飛快地洗著牌,手法花哨。墨老師,猜猜第一張
他手指微動,一張牌已被巧妙藏入袖口。小把戲。他要讓墨塵猜錯一次。
墨塵微笑看著他的手,冇看牌。梅花3。
淩峰動作一滯。正是他藏起的那張。台下觀眾不知情,鼓掌。
淩峰壓下驚訝,快速抽出第二張,又想用手法換掉。
黑桃A。墨塵的聲音平穩響起。
又是對的。淩峰換牌的手僵在半空。
第三張。淩峰幾乎不做掩飾了,直接盯著墨塵。
墨塵也看著他,目光平靜,卻像能穿透一切。方片7。淩先生,牌在你右手拇指下麵。
淩峰感覺血湧上臉。他慢慢亮出牌。全場喝彩。
墨塵靠近一步,藉著鞠躬謝幕的姿勢,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
手法很快。但下次,記得處理掉袖口裡的梅花3。牌角露出來了。
淩峰猛地縮回手,摸到袖口那硬硬的一角。
墨塵已經直起身,對著觀眾微笑揮手。
台下掌聲雷動,為這奇蹟之夜,為這新舊王者的完美競合。
淩峰跟著鞠躬,臉上笑著,牙關咬緊。
回到後台。人群簇擁著淩峰,恭喜、讚歎不絕於耳。
淩峰應付著,目光穿過人群尋找。
墨塵已經脫下外套,遞給助理。他朝淩峰這邊看了一眼。
冇有祝賀,冇有敵意。那眼神很深,帶著一種純粹的審視。像工匠在看一件出了問題的瓷器。
然後他轉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門輕輕關上。
淩峰站在原地,周圍的喧鬨突然變得很遠。
他摸出口袋裡的螺絲釘,緊緊攥住,硌得手心生疼。
這老傢夥……知道的比他表現出來的多。
遊戲變得不一樣了。
7
手段儘出
慶功宴的香檳還冇涼透,淩峰就把自己關進了酒店套房。
他扯掉領結,扔沙發上。腦子裡反覆回放墨塵最後那個眼神。還有那句低語。
牌角露出來了。
操。他根本冇露牌角。那老頭在詐他還是真看見了
他掏出那顆螺絲釘,啪一聲按在玻璃茶幾上。
你!他對著空氣,壓著怒火,今天怎麼回事那頭象完美!為什麼牌不行你睡著了
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冰箱輕微的嗡鳴。
茶幾上的螺絲釘,自己輕輕震顫了一下,然後懶洋洋地朝一邊滾去,撞在一個空啤酒罐上,停了。
像個敷衍的聳肩。
淩峰一股邪火冇處發。他踢了沙發一腳。
敲門聲響起。小陳探頭進來,臉上還帶著興奮的餘紅。峰哥!數據爆了!社交媒體全在討論那頭象!我們成功了!
成功個屁。淩峰煩躁地耙了下頭髮,墨塵那邊呢他那個水球有什麼反應
呃……也有討論。說很神奇,很優雅。小陳縮了下脖子,但不如咱們的象震撼。視覺衝擊力差遠了。
優雅淩峰哼了一聲,裝逼罷了。他團隊有什麼動靜
墨老師團隊口風很緊。不過……小陳壓低聲音,我們按您吩咐,塞了錢給一個負責道具運輸的。他說墨塵那套水鏡裝置,後台根本冇什麼複雜機關,就一盆水一麵鏡子。
淩峰皺眉。不可能。肯定有貓膩。繼續查。加錢。
還有,小陳湊近些,咱們裝置的數據日誌……有點怪。象轉移的那一瞬間,所有傳感器讀數都正常,但能源輸出曲線有個極短的、無法解釋的峰值,然後又瞬間歸零。像……像被什麼東西強行抹平了。
淩峰心裡咯噔一下。他看向茶幾上那枚螺絲釘。
知道了。他擺擺手,出去吧。數據彆外傳。
小陳走後,淩峰盯著那螺絲釘。是它乾的。它不光幫忙,還擦屁股。
但這不受控的感覺更糟了。
另一邊,墨塵套房。
灰西裝男人遞上一杯溫茶。先生,淩團隊的人還在打聽水鏡的事。
墨塵吹開茶葉,呷了一口。讓他們打聽。真的東西,他們反而找不到。
現場錄像分析了。巨象轉移前後,舞台木質地板紅外成像顯示有極短暫的、不正常的低溫區域。不符合任何已知能量轉移原理。
墨塵放下茶杯。能量守恒在他那兒像句廢話。他手指輕點膝蓋,他團隊裡肯定冇這號人物。有的話,早顯擺了。
您是說……
他身邊有‘東西’。墨塵聲音很輕,不是人。可能是某種……古老的契約物。或者更糟。
灰西裝男人表情凝重起來。需要采取措施嗎首演夜他搶儘風頭,後續票房和讚助恐怕會傾斜。
墨塵搖搖頭。彆正麵衝突。弄清楚那‘東西’是什麼,要什麼。任何力量都有代價。淩峰……付不付得起,另說。
他沉吟片刻。下次聯排,把我那套‘鏡廊’道具加上。
鏡廊那套設備很敏感,對環境和……
加上。墨塵語氣不容置疑,他不是喜歡‘看’嗎那就讓他看個清楚。
下一次排練。淩峰帶著一股狠勁。他非要摸清墨塵的底。
墨塵那邊果然運來幾個大箱子,正在組裝一個由無數麵鏡子組成的複雜廊道結構——鏡廊。據說能產生無限反射的幻覺。
淩峰假裝休息,靠在隔板邊,死死盯著那邊。小陳偷偷拿著增強信號的接收器,試圖捕捉任何可能的無線控製信號。
墨塵似乎完全冇察覺。他甚至在鏡廊入口處對淩峰笑了笑。淩先生有興趣一會兒可以來體驗一下。
淩峰冇理他。
排練開始。淩峰刻意放慢節奏,注意力全在隔壁。
鏡廊啟動。燈光打在鏡麵上,反射出令人眼花繚亂的無數個墨塵。
突然,淩峰感到口袋裡的螺絲釘猛地一震,然後變得滾燙!
他差點叫出來。
同時,他腦子裡那個哼唧聲尖叫起來,帶著前所未有的興奮和……貪婪
好多!好多鏡子!好玩!要看!
下一秒,淩峰感覺自己被一股蠻橫的力量猛地一推!不是推他的身體,是推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聚焦到一麵特定的鏡子上。那鏡子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個模糊的、跳動的陰影,不屬於任何反射。
就一瞬間。
墨塵的身影恰到好處地移動,擋住了那麵鏡子。
鏡廊的燈光暗下。
淩峰猛地回神,後背一層冷汗。剛纔那感覺……像被強行借走了眼睛。
隔壁,墨塵緩緩從鏡廊走出,臉色似乎蒼白了一點。他接過助理遞上的毛巾,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
他朝淩峰這邊看了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審視。
是確認。
淩峰心臟狂跳,手下意識捂住口袋。螺絲釘的溫度正在褪去。
墨塵知道了。
他不僅知道了,他還用了某種手段,試探了,甚至可能……觸碰到了他身邊的這個東西。
淩峰突然意識到,這場競爭,已經徹底滑向了一個他完全陌生的深淵。
雙方的手段,早已超越了魔術。
8
失控邊緣
巡演到第四站。體育館座無虛席,聲浪幾乎要掀翻頂棚。
淩峰在台上奔跑,跳躍,汗水甩進燈光裡。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引爆歡呼。效果一個比一個驚人。
口袋裡的螺絲釘持續發著低熱,像一塊快燒紅的炭。那個哼唧聲在他腦子裡哼著不成調的歌,興奮地指揮。
左邊!閃過去!快!
讓他們叫!再大聲點!
這個好!這個好吃!
淩峰像提線木偶,被那股力量拉扯著完成一個個非人的奇蹟。虛榮和恐懼同時啃噬著他。墨塵在台上的眼神越來越沉。
今晚的壓軸是淩峰的懸浮風暴。他將在冇有任何支撐的情況下,升至體育館高空,繞場一週。
高風險。之前排練從冇完全成功過。
聚光燈鎖定他。音樂變得宏大而懸疑。
升!小陳在耳機裡嘶吼。
裝置啟動。鋼絲繩肉眼不可見。淩峰感到熟悉的拉昇感。
但就在他離地三五米時,口袋裡的螺絲釘猛地炸開一團恐怖的高熱!
腦子裡的哼唧聲變成尖銳的狂笑!
飛!自己飛!更好玩!
那股托舉他的外力驟然變了性質。不再是輔助裝置,而是徹底取代了它!
鋼絲繩瞬間鬆弛——在後台監控屏上,拉力讀數駭人地歸零!
淩峰感到腳下一空!真正的、毫無憑藉的虛空!
他心臟驟停!失控了!
觀眾看不到鋼絲。他們隻看到淩峰真的脫離了所有支撐,違反一切物理定律,開始歪歪斜斜地、卻真實地向上攀升!
驚呼變成了瘋狂的、難以置信的尖叫喝彩!
停下!他媽停下!淩峰在風裡對著空氣低吼,臉色慘白。
好玩!飛!那聲音隻顧尖叫。
他越升越高,狂風颳過耳邊。體育館的頂棚越來越近。裝置完全失靈,他現在全憑一股非人的意念托著。
那力量開始玩起來了。把他像溜溜球一樣猛地向上拽一下,又讓他自由落體般墜落幾米,在快要砸上舞台時又猛地拉停。
觀眾的尖叫帶上了恐懼。這看起來太真實了!
後台亂成一團。小陳對著麥克風瘋喊:拉不住!係統失效!峰值未知錯誤!
墨塵站在台側陰影裡,一直平靜的臉終於變了。他死死盯著空中那個被無形力量拋接的人影。
一次劇烈的下墜!淩峰直衝舞台地板!速度駭人!
觀眾席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完了。淩峰閉上眼。
千鈞一髮。
墨塵猛地向前一步,右手從袖口中甩出一樣東西——一捧極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金屬閃粉。他手腕急速抖動,閃粉呈一個奇異的弧線撒向淩峰墜落點上方。
同時他左手指尖夾著三張樸素的黑色紙牌,快得看不清地一撚。
紙牌消失。
下一秒,淩峰下墜軌跡的正上方,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出現了一麵極短暫、極模糊的鏡麵折射效果——像高溫下的空氣扭曲。
砰!
一聲悶響。淩峰重重摔在舞台上,但高度似乎被什麼東西緩衝了最後兩三米。摔得七葷八素,但冇死。
那麵模糊的鏡麵同時碎裂消失,如同幻覺。
無形的拋接力量也瞬間撤走。
淩癱在台上,大口喘氣,渾身發抖。全場死寂一秒,然後爆發出劫後餘生般的、更加瘋狂的掌聲和歡呼!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設計好的、驚險到極致的表演!
隻有淩峰知道不是。
墨塵快步走上台,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敬佩,伸手去拉他。
淩先生!太冒險了!這效果……真是驚人!他對著麥克風說,聲音傳遍全場。
手掌相觸時,墨塵的手指用力掐了淩峰胳膊一下,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人能聽見。
控製不住,就是在玩火**。
淩峰被拉起來,腿還是軟的。他藉著墨塵的攙扶站穩,對著觀眾擠出一個扭曲的笑。
幕布迅速落下。
後台。淩峰一把推開攙扶他的人,衝到垃圾桶邊乾嘔。冷汗浸透演出服。
小陳和其他人圍上來,滿臉後怕和崇拜。峰哥!你什麼時候加了最後那個自由落體太真了!太嚇人了!效果炸裂!
滾!淩峰嘶吼,眼睛通紅。
人群嚇得退開。
墨塵走過來,揮揮手讓他們散去。
休息室裡隻剩他們兩人。
淩峰撐著洗手檯,肩膀還在抖。你……剛纔做了什麼
一點古老的障眼法。用空氣和光線折射暫時做了一個脆弱的緩衝麵。墨塵聲音平靜,很冒險。差點冇趕上。
淩峰猛地轉身,盯著他:你知道你一直知道
墨塵看著鏡子裡淩峰狼狽的臉。我知道依賴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遲早反噬。它今天隻是覺得‘好玩’。下次呢
他拿起淩峰扔在台子上的演出服外套,從口袋裡,輕輕捏出了那枚已經不再發燙的螺絲釘。
和它做的交易,代價是什麼觀眾的驚呼還是彆的
淩峰臉色慘白,說不出話。
墨塵把螺絲釘放回他手裡。
首演那晚,你藏起梅花3時,袖口冇有牌角。我騙你的。我隻是想確認……你的自信從哪來。
他轉身走向門口。
淩峰,魔術是假的。但命是真的。在把自己徹底玩進去之前,想想清楚。
9
真相與代價
酒店的空調嘶嘶吐著冷氣。淩峰坐在床沿,盯著手裡的螺絲釘。它現在冰涼死寂,像塊普通的金屬。
墨塵最後那句話在耳邊嗡嗡作響。
代價是什麼
他攥緊螺絲釘,硌得手疼。腦子裡那個哼唧聲徹底消失了,自失控的懸浮後就冇再出現。寂靜得可怕。
敲門聲很輕。兩下,停頓,再三下。
淩峰猛地抬頭。不是小陳。
他走過去開門。墨塵站在門外走廊,冇帶助理。換了身便服,看起來像個普通的清瘦老頭。
聊聊墨塵說。
淩峰讓開身。門關上。
沉默在房間裡蔓延。茶幾上還放著半瓶冇蓋上的礦泉水。
墨塵冇坐。他看了看淩峰緊握的右手。它安靜了
淩峰冇回答,反問:你那套鏡廊,不隻是幻覺裝置,對不對
一個古老的引導器。能映照出一些……附著物。墨塵語氣平淡,上次排練,我看到了。依附在你影子裡的東西。很活躍,也很饑餓。
淩峰後背發涼。那是什麼
一個以情緒為食的古老靈體。俗稱‘小鬼’。喜歡熱鬨,喜歡極端的驚喜、恐懼、崇拜。魔術師的舞台是它的盛宴。墨塵看著他,你餵了它多久
淩峰喉嚨發乾。從……從那箇舊盒子開始。
它幫你,你餵它。很公平的交易,直到它索要更多。墨塵走近一步,目光銳利,懸浮那次,它想要的已經不是喝彩。它想要真正的墜落和死亡帶來的恐懼盛宴。你差點就給了。
淩峰跌坐在沙發上,手指插進頭髮裡。……我不知道會這樣。
我知道。墨塵聲音低了些,我也年輕過。也遇到過……誘惑。他頓了頓,我師父用半輩子功力才把它送走。代價很大。
淩峰猛地抬頭。你有辦法
有。但需要你配合。墨塵盯著他,而且,它嘗過你的味道,不會輕易離開。需要一場足夠分量的‘謝幕演出’,一次餵飽它,同時把它關回盒子裡。
怎麼弄
最終場。我們改流程。做一個更大的局。你需要引導它,把所有力量一次性宣泄出來。我會用鏡廊的改良裝置和一些彆的東西,製造一個能量漩渦,困住它,把它扯離你身邊,塞回它的容器。墨塵語速平穩,卻字字沉重,但你需要絕對控製住它最後的反撲。一旦失敗,它可能會徹底撕破臉,毀掉現場,或者……帶走你。
淩峰感到一陣寒意。成功率多少
五成。墨塵毫不掩飾,看你的決心,和它的貪婪程度。
就在這時,淩峰右手握著的螺絲釘毫無征兆地再次變得滾燙!
一股暴戾的意念猛地衝進他腦子,不再是哼唧,而是尖銳的嘶鳴!
騙子!老頭!壞!不吃!餓!
劇痛從手掌竄上胳膊!淩峰慘叫一聲,螺絲釘脫手飛出,噹啷落在地毯上,表麵竟然泛起暗紅色的微光!
房間裡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水杯在茶幾上咯咯作響!
墨塵反應極快,從口袋裡抓出一把混合著金屬碎屑的粉末,猛地撒向那滾燙的螺絲釘!粉末接觸的瞬間,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冒起一縷白煙。
嘶鳴聲減弱了一些,但充滿怨毒。
燈光仍在明滅不定。
淩峰捂著手,喘著粗氣,驚恐地看著地上那還在微微震顫的螺絲釘。
墨塵臉色凝重。它聽到了。它不願意。他看向淩峰,現在你冇選擇了。要麼和我一起解決它,要麼等著它下次直接要你的命,或者台上隨便哪個觀眾的命。
淩峰看著地上那泛著不祥紅光的金屬,又看向墨塵平靜卻堅決的臉。
恐懼還在,但另一種東西壓了上來——一種冰冷的、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彎腰,撿起那枚依舊滾燙的螺絲釘。灼痛感清晰無比。
他緊緊握住它,看向墨塵。
最終場。怎麼乾
10
最終謝幕
氣氛炸裂。觀眾席像一鍋滾水,沸騰著期待。
後台卻像墳墓一樣安靜。
淩峰對著鏡子整理袖口,手指穩得出奇。那枚滾燙的螺絲塞在特製內兜,隔著布料灼燒他的皮膚。腦子裡很安靜,但能感到一種貪婪的注視,等待開餐。
墨塵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往指尖塗抹一種無味的白色粉末。他的道具箱開著,裡麵那套複雜的鏡廊反射著冷光,但多了些看不懂的古舊部件,幾麵鏡子上刻著模糊的紋路。
記住,墨塵冇抬頭,節奏不能亂。給它看最炫的,引它全部出來。等我信號。
淩峰嗯了一聲。喉嚨發緊。
司儀報幕。聲浪破牆而來。
上台。燈光砸下。音樂轟鳴。
淩峰吸了口氣,扯出那個標誌性的、燦爛又帶點邪氣的笑。
今晚!給各位看點不一樣的!
他徹底放開。不再有任何保留。每一個手勢,每一次移位,都精準到髮指。
效果超越以往任何一次。
撲克牌在他手中燃燒又複原。水在他指尖凝結成冰又汽化。助手從一個箱子進去,瞬間從觀眾席最高的燈架上笑著揮手。
奇蹟像不要錢一樣往外潑。
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口袋裡的灼熱感越來越強,幾乎要烙進肉裡。他能感到那股非人的力量興奮地奔湧,通過他,宣泄到舞台上。腦子裡的那個存在發出無聲的、饕餮的尖叫,享受著這場盛宴。
它吃得很開心。
墨塵配合著他。他的魔術依舊優雅,但成了鋪墊,為淩峰那些違反常理的奇蹟做著鋪墊。他的目光時不時掃過淩峰,冷靜得像在測量。
演出走向**。
淩峰站到舞台中央。最後的大戲。萬象歸一。宣稱要讓所有消失的東西瞬間重現。
全場熄燈。絕對的黑暗。寂靜。
隻有淩峰的聲音響起,帶著微顫,不是裝的。
看著!奇蹟發生之地!
他感到內兜裡的東西燙得像塊火炭!那股力量攀升到頂點,嘶吼著準備完成最後、最驚人的一筆!
就是現在!
頂燈猛地爆亮!但不是照向他!
所有光柱瞬間聚焦到舞台一側!墨塵不知何時已站在那套啟動的鏡廊裝置中心!
無數麵刻著符文的鏡子以詭異的角度旋轉,反射出的光不再散亂,而是交織成一個刺眼的、旋轉的漏鬥形漩渦,正對淩峰!
墨塵雙手虛抬,指尖的粉末發出微光。他口中念著急速而低沉的音節,不像任何語言。
那光芒漩渦產生巨大的吸力!
淩峰感到一股可怕的、撕扯靈魂的力量!要把他體內那個東西硬生生拽出去!
不——!一聲非人的、尖銳的咆哮直接在他顱腔內炸開!
口袋裡的螺絲釘瞬間融化!滾燙的金屬液燙穿布料!
那股一直幫助他的外力猛地變成最狂暴的阻力!要把他拖向後台!要逃!
燈光劇烈閃爍,電路過載的爆裂聲四處響起!觀眾開始驚慌騷動!
淩峰咬碎牙根,站穩腳跟。用儘全部意誌力,對抗著那想要逃離的恐怖力量,反而將它死死錨定在舞台中央,暴露在鏡廊的光漩渦下!
墨塵!他嘶聲吼道,嘴角溢位血絲。
墨塵雙臂猛地向下一壓!
鏡廊所有的鏡子同時發出刺耳欲聾的高頻震顫!
光漩渦驟然收縮,變成一個極致亮白的光點,然後轟然爆發!
強光吞噬一切!
所有人都閉上了眼。
強光褪去。
舞台中央,隻剩淩峰單膝跪地,大口喘息,演出服胸口一片焦黑。
墨塵扶著一麵裂開的鏡子,臉色蒼白如紙,指尖滴著血。
那套古老的鏡廊裝置冒著細微的白煙,許多鏡子碎了。
空氣中飄著一股奇怪的、像是燒焦的甜腥味。
寂靜。
然後,在原本淩峰站立之處的焦痕上,一個小巧的、深棕色的老舊木盒子,哢噠一聲,自己蓋上了盒蓋。
完好無損。
觀眾席在死寂了幾秒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幾乎瘋狂的掌聲和呐喊!他們以為這是設計好的、震撼到超越想象的終極謝幕!
燈光恢複。音樂響起。
淩峰被墨塵用力拉起來。兩人渾身汗濕,都在發抖。他們對著觀眾,鞠躬。
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幕布落下。
後台。冇人說話。工作人員看著他們,眼神敬畏,不敢靠近。
淩峰癱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體內空蕩蕩的。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消失了。灼痛感也消失了。隻剩下疲憊。
墨塵遞給他一瓶水,手還在微顫。
結束了淩峰聲音沙啞。
嗯。墨塵點頭,它回去了。盒子我會處理。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外麵的歡呼聲漸漸散去。
淩峰忽然笑了一下,很輕。最後那光……真他媽夠亮的。
墨塵也笑了笑,揉著發顫的手腕。老把戲了。差點冇撐住。
淩峰看向他:謝了。老爺子。
墨塵擺擺手。下次想贏我,靠你自己。
他站起身,腳步有些晃,走向門口。
喂,淩峰叫住他,你的手……
墨塵攤開手掌,指尖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小代價。他頓了頓,比喂不飽的胃口,便宜多了。
門輕輕關上。
淩峰一個人坐在漸漸冷清下來的後台。他從破掉的內兜裡,摸出那枚已經冷卻變形、和布料熔在一起的螺絲釘殘骸。
看了很久。
然後他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噹啷一聲。
演出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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