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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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我像她。

隻有我知道不像。

她眼角有顆小痣。

我冇有。

我是秦晚。五年前,一道聖旨把我從江南水鄉抬進了這黃金鳥籠。不是因為我爹是多大的官,也不是因為我有多美。隻因為這張臉,七分像林月兒——皇帝李昭心尖上的人。

林月兒死了。病死的。死在他登基前一年。

他忘不了。所以,他找了我。

鳳儀宮很大,很空。金絲楠木的柱子,描金繪彩的頂。宮女太監低眉順眼,規矩得像泥塑木雕。可我知道,他們背地裡叫我贗品。

李昭很少來。來了,也不看我。他的目光穿透我,落在虛空裡,像在描摹另一個人的影子。

月兒……他有時會低喃,指尖拂過我的眉梢,停在那本該有顆痣的地方,眼神倏地清醒,然後冷下去。

我的手在袖子裡掐緊。指甲陷進掌心,不疼。這點疼算什麼。

他給我皇後的尊榮。四季貢緞,南海明珠,堆滿了庫房。我戴著沉重的鳳冠,陪他出席大典。接受百官朝拜,萬民敬仰。風光無限。

隻有我自己知道,這鳳冠壓得我脖子快斷了。這風光,是偷來的。

他允許我生下孩子。

他說:月兒若在,也該有孩子了。

我懷孕了。懷著他的孩子。我以為這是轉機。或許,有了孩子,他會看到我,看到秦晚,而不是透過我尋找那個逝去的影子。

我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不敢多吃,不敢少動。禦醫說孩子很好。

五個月的時候,宮裡辦中秋宴。皇後必須出席。

那天很熱鬨。絲竹管絃,觥籌交錯。李昭坐在上首,接受著宗室和命婦的朝賀。我坐在他身邊,穿著寬大的宮裝,儘量不顯懷。

一個端著熱湯的宮女,不知怎的,腳下一滑。滾燙的湯汁,直直朝我潑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我隻來得及側身護住肚子。

湯,潑在了我的手臂和後背上。火辣辣地疼。

啊!我痛撥出聲。

場麵瞬間亂了。宮女跪在地上,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磕頭如搗蒜:皇後孃娘饒命!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李昭猛地站起,臉色鐵青。他幾步衝到我麵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不是問我傷得如何。

他盯著我的臉,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聲音壓得極低,卻像炸雷在我耳邊響起:誰讓你躲的月兒遇到這種事,絕不會躲!她會護著肚子!那裡麵有朕的骨血!你躲什麼!

我愣住了。手臂和後背的劇痛彷彿都消失了。隻有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扯。

原來如此。

他允許我懷孕,不是因為我是秦晚,不是因為我是他名正言順的皇後。

隻是因為,他想看林月兒為他孕育子嗣的樣子。想填補他心中那個,林月兒未能為他生兒育女的遺憾。

他需要一個活生生的、酷似林月兒的軀殼,來演繹他想象中的圓滿。

我不是秦晚。我隻是一個容器。裝著他對林月兒的執念,裝著他對一個幻影的父愛。

皇上……我想說什麼。嗓子眼堵得厲害。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像有把刀在裡麵絞。

我眼前一黑,冷汗瞬間浸透了裡衣。

孩子……我捂住肚子,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滑。

李昭似乎這纔看到我煞白的臉,和我瞬間被冷汗濡濕的鬢角。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更深的陰鷙取代。

禦醫!快傳禦醫!他厲聲喝道,卻不是對著我。他甩開我的手,像甩開什麼臟東西。轉頭對著那個伏地顫抖的宮女,聲音冷得掉冰渣:拖下去!杖斃!

杖斃。

兩個字,輕飄飄的,決定了一條命。

那宮女絕望的哭喊聲被侍衛堵住,迅速拖離了大殿。

我的肚子更疼了。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腿根流下。染紅了明黃色的地毯,觸目驚心。

皇上……我們的孩子……我痛得蜷縮起來,看著那刺目的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李昭看著我身下的血,臉色鐵青。他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得像刀鋒。片刻,他俯下身,在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秦晚,你真讓朕失望。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你連月兒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說完,他直起身,對著匆匆趕來的禦醫和宮人吼道:還愣著乾什麼!送皇後回宮!

失望。

比不上。

保不住孩子。

所有的聲音都離我遠去。隻有他冰冷的話語,像淬毒的針,一根根紮進我的耳膜,釘進我的心臟。比那滾燙的湯,比腹中的絞痛,疼上千百倍。

我被抬回了鳳儀宮。

血,流了很多。止不住。

禦醫們進進出出,麵色凝重。用了最好的藥。灌了無數的苦水。

孩子,終究還是冇了。

一個成形的男胎。

身體像是被徹底掏空。心,更是碎成了齏粉。

李昭一次也冇來看過我。

隻打發太監送來了無數的補品。血燕,人蔘,堆滿了桌子。

太監尖細的聲音念著他的口諭:皇後安心靜養,務必保重鳳體。

鳳體

我隻覺得這具身體,連同裡麵那顆心,都死了。

一個月後,我能下床了。

像一具行屍走肉。在空曠的鳳儀宮裡遊蕩。

貼身伺候我的宮女小春,是我從江南帶來的。隻有她,敢在我麵前露出真切的悲憫。

娘娘,您吃點東西吧。她端著一碗清粥,紅著眼眶勸我。

我搖搖頭。看著窗外蕭瑟的秋景。

小春,你說,我是不是很冇用

娘娘!小春撲通跪下,您彆這麼說!是那賤婢……是意外……

意外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真的是意外嗎

那個宮女臨死前絕望的眼神,李昭那句冰冷的杖斃,還有他那句刺骨的失望……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

小春臉色變了變,欲言又止。

你知道什麼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告訴我!

小春被我嚇住了,眼淚掉下來:奴婢……奴婢隻是聽說……那天端湯的宮女,原本不在禦前伺候。是……是麗妃娘娘宮裡調過去幫忙的……

麗妃

那個豔冠後宮,仗著父兄軍功,一向不太把我這個贗品皇後放在眼裡的女人

還有呢我聲音乾澀。

奴婢還聽說……麗妃娘娘前些日子,去過禦書房……和皇上……密談了很久……小春的聲音低下去,帶著恐懼。

密談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藤一樣瘋狂滋長。

那碗湯,真的隻是意外嗎

麗妃的宮女,麗妃的密談,李昭那句奇怪的誰讓你躲的……

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是不是……默許了什麼

為了那個幻影的完美形象,為了看到林月兒不顧一切保護孩子的樣子,他甚至可能……縱容了這場意外

這個想法讓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我猛地站起身,衝向李昭的禦書房。

守門的太監想攔我。被我猩紅的眼睛嚇退。

我推開門。

李昭正坐在禦案後批閱奏摺。看到我,他眉頭立刻皺起,滿臉的不耐:你來做什麼朕不是讓你好好靜養

他旁邊,站著麗妃。正姿態妖嬈地為他磨墨。

看到我闖進來,麗妃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掛上得意的笑容,屈膝行禮:皇後孃娘萬安。您身子大好了真是萬幸。

那笑容,刺眼得很。

我冇理她。徑直走到禦案前,死死盯著李昭。

孩子冇了。我聲音嘶啞。

李昭放下硃筆,冷冷道:朕知道。你還要鬨什麼滾回你的鳳儀宮去!

那個宮女,是麗妃的人。我指著旁邊的麗妃。

麗妃臉色一變:娘娘!您可不要血口噴人!那賤婢手腳不穩,衝撞了鳳駕,死有餘辜!與臣妾何乾

是嗎我盯著李昭,一字一句地問:皇上,您也知道,是嗎

李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那瞬間的躲閃,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秦晚!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怒視著我:你瘋了不成在這裡胡言亂語!失去孩子朕也很難過!但這後宮之事,自有宮規處置!輪不到你在這裡發瘋!滾出去!

他的暴怒,更像是一種掩飾。

他冇有否認。

他甚至,冇有為那個無辜死去的宮女辯解一句。

他隻是憤怒於我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難過他說他難過

為了誰難過為了那個應該不顧一切保護孩子、卻因為躲開而讓他失望的林月兒

還是為了那個,他甚至可能默許其被犧牲掉的、屬於秦晚的孩子

我看著他盛怒的臉,看著麗妃那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心,徹底死了。

最後一絲僥倖,熄滅了。

好。我點點頭,聲音異常平靜。臣妾告退。

我轉身,一步一步,走出禦書房。挺直了背脊。

身後傳來麗妃嬌滴滴的聲音:皇上息怒,皇後孃娘也是傷心過度……

還有李昭煩躁的嗬斥:閉嘴!

傷心過度

不。

從今往後,秦晚不會再為任何人傷心。

我回到鳳儀宮。

關上門。

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小春。

我坐在冰冷的鳳座上。看著這金碧輝煌的牢籠。

小春,我開口,聲音冇有任何波瀾,幫我辦件事。

娘娘您說!小春立刻跪下。

去查。查林月兒。我說,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她平時愛做什麼,愛吃什麼。她的一切習慣,尤其是……她和皇上之間的事。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但務必小心。

小春驚愕地抬頭:娘娘

去辦。我看著她,我信你。

小春看著我死水般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她重重磕了個頭:奴婢明白!奴婢拚死也會為娘娘查清楚!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個真正的皇後。

晨昏定省,一絲不苟。對後宮嬪妃,溫和有禮。對李昭,恭敬而疏離。

他有時會來鳳儀宮。坐在那裡,看著我,眼神複雜。

有一次,他喝醉了。抓住我的手,喃喃地喚:月兒……月兒彆怪我……孩子……孩子還會有的……

我安靜地抽回手。

皇上,您醉了。臣妾是秦晚。

他愣住,眼神瞬間清醒,隨即被更深的惱怒取代。拂袖而去。

我麵無表情地擦著被他抓過的手腕。

小春的動作很快,也很隱秘。

她用儘了她能找到的所有門路——一些在宮裡待了十幾年的老太監、老宮女,一些曾在林府當過差、後來入宮的人。

一個月後,小春帶來了一個陳舊的紫檀木小匣子。

娘娘,她臉色蒼白,聲音都在抖,奴婢……奴婢在清理禦花園西北角那個廢棄小庫房時,在一個破舊妝奩的夾層裡……發現的。那裡……據說以前是林小姐未出閣時,偶爾入宮小住的地方……

我接過匣子。很沉。

打開。

裡麵冇有珠寶首飾。

隻有一本厚厚的冊子。紙張已經泛黃變脆。

封麵上,娟秀的字跡寫著四個字——月兒手劄。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是少女的閨閣心事。

昭元十年,三月初七,晴。禦花園的桃花開了,粉粉白白一片,像雲霞。他站在樹下,穿一身玄色常服,墨玉簪束髮。比桃花還好看。他折了一枝遞給我,指尖不經意碰到我的手,我的心跳得好快……

四月初五,微雨。今日入宮陪姑母(當時的太後)。在慈寧宮外遇見他。他剛從校場回來,額上有汗,袍角沾了泥。一點也不像那些貴公子。可他眼神好亮,像藏了星星。他問我怕不怕泥濘。我說不怕。他笑了。

五月十二,晴。他說要娶我。就在禦花園那棵最大的海棠樹下。我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可爹爹說……朝局複雜,李家勢大,怕遭猜忌……我要等等他。

一頁頁翻過。全是少女情竇初開的甜蜜、對未來夫君的憧憬、對情郎的愛慕。

字裡行間,情意綿綿。

李昭的形象也漸漸清晰——一個在未登基前,尚是皇子時,意氣風發、深情款款的少年郎。

記錄停在了昭元十三年秋。

九月二十,陰。他今日在朝上,又被太子的人彈劾了。回府時臉色很不好。我給他煮了蓮子羹,他握著我的手,說隻有在我這裡,心才靜得下來。他說快了……就快了……等他坐上那個位置,就冇人能再阻攔我們。我們要生很多孩子,教他們騎馬射箭,吟詩作畫……我靠在他懷裡,覺得什麼都值得。

最後一頁。

十月十五,晴。太醫說……我有喜了。一個多月了。我不敢寫信告訴他,怕他分心。等他下次來,我要親口告訴他。他一定會高興壞的。我的昭郎,要當爹爹了。

手劄到這裡,戛然而止。

昭元十三年冬,太子暴斃。朝野震驚。緊接著,便是殘酷的奪嫡之爭。數月後,李昭登基。

而林月兒,在奪嫡最激烈的時候,病逝了。據說是風寒引發舊疾。

看著這戛然而止的甜蜜,和最後那句充滿喜悅的我的昭郎,要當爹爹了,我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抖。

如果林月兒活著,她一定會不顧一切保護那個孩子。像手劄裡寫的,他們共同期盼的孩子。

所以,那天在宴會上,李昭纔會那樣質問我誰讓你躲的。他在期待一個酷似林月兒的完美表演。

我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算什麼

他期待林月兒的孩子。卻可能默許了彆人,來殺死秦晚的孩子!

為了那個完美的幻影,他連自己的親生骨血都可以犧牲嗎

一股冰冷的恨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幾乎要將我的天靈蓋掀開。

我猛地合上手劄。

娘娘!小春擔憂地看著我煞白的臉。

出去。我聲音嘶啞得厲害。

小春退下。

我緊緊抱著那個冰冷的匣子,坐在黑暗裡。

恨意像毒草,在我心裡瘋長。

李昭。

你想要一個完美的林月兒

你想要她不顧一切為你生孩子

好。

我給你。

我給你一個,你永遠也忘不掉的林月兒。

日子一天天過去。表麵平靜無波。

我病了。

纏綿病榻,形容憔悴。連晨昏定省都免了。

李昭來過幾次。見我病懨懨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緊。

怎麼又病了他語氣不耐,禦醫都是乾什麼吃的

臣妾福薄。我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大約是……思慮過甚,傷了根本。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審視我話裡的意思。

安心養著。他最終丟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我知道,他嫌我這副樣子,不像他心中那個健康明媚的林月兒了。

很好。

他來得更少了。

這正合我意。

我讓小春偷偷去太醫院。不是為了給我抓藥。

我要了幾味藥。很普通的藥。分開來,冇人會注意。合在一起……

娘娘!小春嚇得臉都白了,這……這是……

彆怕。我看著她,隻是讓我看起來‘病’得更像一點的東西。不會致命。

我看著她驚恐的眼睛,補充道:小春,如果你怕,現在可以離開。我給你足夠的銀子,送你出宮。

小春看著我,眼淚流下來。她撲通跪下:奴婢不怕!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娘娘要做什麼,奴婢都跟著!刀山火海,奴婢也陪娘娘闖!

我扶起她。心中唯一一點暖意。

好。

藥,按時吃著。

我的病越來越重。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時常咳嗽,一副油儘燈枯的樣子。

宮裡人都知道,皇後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李昭派人送來的補品更多了。堆在庫房裡,落滿了灰。

他再冇踏進鳳儀宮。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

宮裡處處張燈結綵,準備著年節慶典。

我的病,似乎又好了一些。能下床走動了。

我對小春說:去請皇上來。就說本宮……有些話,想對他說。怕……來不及了。

小春擔憂地看著我。

去吧。

小春去了。

李昭來了。

帶著一身寒氣,和掩飾不住的煩躁。

鳳儀宮裡冇有點很多燈。光線昏暗。炭盆燒得很旺,空氣有些悶。

我穿著一身素色的舊宮裝,坐在窗邊。冇有梳妝,長髮披散著,更顯得憔悴。

你找朕他站在門口,冇有走近。

我緩緩轉過身,看著他。眼神空洞,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

皇上。我開口,聲音沙啞微弱,臣妾……怕是不行了。

他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胡說!年節下,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扯出一個虛弱的笑,皇上,能……再走近些嗎臣妾看不清您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停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

臣妾知道,您心裡隻有月兒姑娘。我看著他,慢慢地說,臣妾占了她的位置,這些年,您心裡……一定很恨臣妾吧

李昭臉色沉了沉: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怎麼能不提呢我輕輕咳嗽了幾聲,用手帕捂著嘴。臣妾的孩子冇了……您知道,臣妾有多痛嗎

提到孩子,李昭的眼神暗了暗,有些不耐煩:孩子冇了,是意外。朕也很難過。你還要糾纏多久

意外我放下手帕,盯著他。真的是意外嗎皇上

李昭眼神銳利起來:秦晚!你究竟想說什麼

臣妾想問問皇上,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病態的尖銳,是不是在您心裡,隻有月兒姑娘才配生下您的孩子是不是隻有她不顧一切保護孩子的樣子,才配得上您對月兒姑孃的念想所以,當秦晚的孩子……因為秦晚的‘躲閃’而冇了,您纔會那麼失望甚至……那可能根本不是意外,您也選擇了默許就為了……滿足您對那個完美幻影的期待!

放肆!李昭勃然大怒,臉色鐵青,一步上前,猛地揚起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臉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摔倒在地。

嘴角有腥甜的味道瀰漫開。

秦晚!他居高臨下地指著我,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是暴怒和被我戳破隱秘的羞惱:你簡直喪心病狂!竟敢如此汙衊於朕!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和月兒相提並論也配質疑朕!

我趴在地上,半邊臉火辣辣地疼。卻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在空寂的大殿裡迴盪,淒涼又詭異。

我不配……是啊……我秦晚算什麼東西……我抬起頭,用那隻冇被打腫的眼睛,死死看著他,可我那個冇來得及出生的孩子呢他算什麼!他身體裡流的,難道不是你的血!隻因為他是秦晚生的,不是林月兒生的,就可以被隨意犧牲掉嗎!

李昭被我眼中的恨意和瘋狂驚得後退一步。

你瘋了!你徹底瘋了!他指著門口,厲聲喝道:來人!皇後失心瘋了!給朕把她鎖起來!冇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誰也不許探視!

門外的侍衛衝了進來。

哈哈哈……我笑得更大聲,眼淚都笑了出來。鎖吧!李昭!你最好鎖我一輩子!否則……我秦晚,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這吃人的皇宮!

侍衛上前,粗暴地將我架起。

我最後看了李昭一眼。那眼神,像淬毒的刀。

他被我看得渾身不自在,怒喝道:拖下去!

我被鎖進了鳳儀宮最偏僻的一間暖閣裡。

門窗都被釘死。隻留下一個小口遞送食物和水。

成了真正的囚徒。

外麵過年的喧囂,隱隱傳來。

小春也被抓了。關進了慎刑司。

李昭下了嚴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

我的病,似乎更重了。送進來的食物和水,我很少動。

我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裡。

懷裡,緊緊抱著那個裝著《月兒手劄》的紫檀木匣子。

時間一點點流逝。

除夕夜。

皇宮裡燈火輝煌,爆竹聲聲。熱鬨非凡。

隻有這間偏僻的暖閣,像一座孤墳,死寂冰冷。

送飯的小視窗打開。遞進來一碗冷掉的餃子。

我冇動。

小視窗關上。

我慢慢站起身。

走到牆角。那裡堆著一些廢棄的舊物。我挪開一個破舊的矮櫃。

後麵,露出一個半人高的洞口。被幾塊鬆動的磚堵著。

這是小春在幫我找手劄時,意外發現的。大約是早年宮人偷懶留下的一個隱蔽狗洞,通向鳳儀宮外一處荒廢的宮道。外麵被荒草枯藤遮蔽,無人知曉。

我用儘力氣,搬開那些磚。

刺骨的寒風灌了進來。

我脫下外麵厚重的宮裝,露出裡麵早已準備好的一身深色、不起眼的粗布棉襖。將頭髮胡亂挽成一個最普通的婦人髻。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囚禁了我五年、奪走我一切的牢籠。

我抱起那個紫檀木匣子。

彎下腰,鑽進了那個狹窄、肮臟的狗洞。

冰冷的泥土蹭在身上。但我心裡,隻有一片燃燒的火焰。

外麵是荒廢的宮道。積雪很深。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憑著記憶,朝著一個方向——皇宮最外圍的北角樓。

那裡是禁軍囤積火油、燃放大型焰火的地方。守衛相對薄弱。

除夕夜,守衛更鬆懈。

我躲在巨大的陰影裡。

看著不遠處堆積如山的木桶。上麵印著火油字樣。

還有旁邊,為了燃放萬壽無疆巨型焰火準備的大量引線、火藥。

寒風吹動我的頭髮。

我拿出懷裡一直藏著的東西——一個很小的、粗糙的火摺子。是小春很久以前偷偷給我的,讓我夜裡點燈用。

我打開紫檀木匣子。拿出那本厚厚的《月兒手劄》。

翻到最後幾頁。那裡,記錄著少女即將為人母的巨大喜悅。

我的昭郎,要當爹爹了。

娟秀的字跡,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清晰。

我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

然後,撕下了這幾頁。連同封麵寫著月兒手劄的那一頁。

把剩下的手劄,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將匣子藏在角落一堆廢棄的磚石下。

我拿著那幾頁撕下的紙。

用火摺子,點燃了其中一角。

橘黃色的火苗,跳躍起來。貪婪地舔舐著泛黃的紙張。

林月兒娟秀的字跡,在火焰中扭曲、變黑。

我盯著那跳躍的火苗。

看它燒得差不多了。

然後,用儘全身力氣,將燃燒的紙團,狠狠扔向那堆火油桶旁邊的引線堆!

燃燒的紙團劃破黑暗,準確無誤地落入了乾燥的引線中!

轟!

火焰瞬間被引燃!像一條金色的毒蛇,沿著長長的引線,迅猛無比地竄向堆積如山的火油桶和火藥!

什麼人!守衛終於發現了異常,驚恐地大叫起來。

晚了。

火蛇已經舔上了火油桶。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撕裂了除夕夜的寧靜!

一團巨大的、熾熱的火球沖天而起!瞬間照亮了大半個皇宮!濃煙滾滾!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轟!轟!轟隆——!!!

火油桶接二連三地爆炸!火藥被引爆!巨大的氣浪裹挾著火焰和碎片,向四麵八方瘋狂席捲!

耀眼的火光,把夜空染成了血紅!

角樓瞬間被點燃!周圍的宮殿被波及!木質結構在高溫下發出劈啪的爆裂聲,迅速坍塌!

走水啦——!!!

護駕——!!!

尖叫聲、哭喊聲、爆炸聲、建築倒塌聲……瞬間響徹整個皇宮!剛剛還沉浸在節日喜慶中的宮苑,頃刻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我站在寒冷的陰影裡。

看著那映紅天際的熊熊大火。

看著那些在火海中奔逃哭喊的身影。

臉上,冇有一絲表情。

火光照亮了我半邊臉。明暗不定。

風,吹動我身上粗糙的布襖。

很冷。

但心裡那片燃燒的火焰,卻異常灼熱。

鳳儀宮的方向,離這裡很遠。暫時不會被波及。

但李昭所在的前朝宮殿群……

那沖天的火光,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足以讓坐在龍椅上欣賞歌舞的他,刻骨銘心。

林月兒。

我的昭郎。

你們期盼的孩子,我替你們送來了。

這場盛大的、毀滅的煙火。

夠不夠不顧一切

夠不夠讓你……永世難忘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片煉獄火海。

轉身。

隱冇在更深的黑暗裡。

身後是映紅天際的烈火,是震天的哭嚎與混亂。

我朝著皇宮最不起眼的西北角門走去。那裡靠近冷宮和雜役處,守衛最為鬆懈。混亂一起,冇人會注意那裡。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雪上。寒風捲著火場的熱浪和焦糊的氣味,刮在臉上,又冷又嗆。

我的心跳得很快,但腳步很穩。

角門果然大開。幾個守衛正驚慌失措地朝著起火的方向張望,議論紛紛。

天爺啊!這麼大的火!

是北角樓的火油庫炸了!

快!快去救火!皇上還在前頭呢!

冇人注意到一個穿著粗布棉襖、低著頭、形色匆匆的粗使婦人。

我混在幾個同樣被驚動、慌亂跑出來看情況的雜役宮女中,低著頭,快步走出了那道沉重的宮門。

宮門外,是長長的、寂靜的宮道。遠處的喧囂被高牆隔絕,顯得有些不真實。

我沿著宮牆的陰影,快步疾走。走了很久,直到再也聽不到宮裡的混亂,直到雙腿沉重得抬不起來。

在一個漆黑的、堆滿積雪的巷子口,我停下了。

扶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喘著氣。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瀰漫。

逃出來了。

我真的逃出了那個黃金鳥籠。

臉頰上被李昭打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這五年來的屈辱和痛苦。提醒著我那個未曾謀麵就化作血水的孩子。

恨意依舊在心底燃燒。

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虛脫。

我靠在牆上,看著京城灰暗的、被遠處火光照亮了一角的天空。

接下來,去哪

江南迴不去了。秦家隻是小吏,當年一道聖旨把我抬走,家裡早已物是人非。而且,皇帝震怒之下,必然會大肆搜捕。回去,隻會連累他們。

天下之大,竟似乎冇有秦晚的容身之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小巷的死寂。

我心頭一緊,立刻縮進更深的陰影裡。

幾匹快馬疾馳而過。馬上是穿著禁軍服飾的騎士,舉著火把,神色嚴峻。

快!封鎖九門!任何人不得出城!

嚴查所有可疑婦人!

皇後失蹤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命令聲在寒風中清晰傳來。

追兵來得真快。

我的心沉了下去。

城門被封了。京城成了更大的牢籠。

火把的光亮掠過巷口,短暫地照亮了我藏身的角落。

我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馬蹄聲漸漸遠去。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冰冷的絕望一點點蔓延上來。

難道……終究還是逃不掉

就在此時,巷子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姑娘……外麵冷……進來……避避風吧……

我悚然一驚,猛地轉頭。

巷子最裡麵,一扇低矮破舊的木門,不知何時開了一條縫。一個佝僂著背、頭髮花白的老嫗,正提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站在門裡,渾濁的眼睛看著我。

她的臉在油燈下顯得很模糊,佈滿深刻的皺紋。

姑娘,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像破舊的風箱,進來吧……暖和暖和……老婆子這裡……冇人來……

我的手指緊緊摳著冰冷的牆壁,指甲幾乎要嵌進去。

是陷阱嗎

禁軍剛過,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嫗,就恰好開門

我盯著她,眼神充滿警惕。

老嫗似乎看出了我的戒備。她輕輕歎了口氣,把油燈提高了一點,照亮了自己滿是風霜的臉和破舊的粗布衣服。

姑娘……放心……老婆子孤身一人……在這巷子裡住了幾十年了……不是壞人……她咳嗽了幾聲,指了指遠處皇宮方向那依舊映紅天空的火光,天災**啊……姑娘你一個人……在外頭不安全……進來喝口熱水吧……

她的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老人特有的、近乎麻木的平靜。看不出任何算計。

遠處又隱約傳來禁軍的呼喝聲。

寒風捲著雪沫,刀子一樣刮在身上。

我打了個寒顫。

也許……是陷阱。

但留在這裡,被凍死或者被抓回去,都是死路一條。

不如……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朝著那扇低矮的門走去。

多謝阿婆。我的聲音依舊乾澀沙啞。

老嫗側身讓我進去。

屋子很小,很破舊。隻有一張土炕,一張破桌子,一個灶台。但很乾淨。灶膛裡還燒著火,炕也溫熱。暖意撲麵而來。

坐吧,姑娘。老嫗關上門,插上門栓。顫巍巍地走到灶台邊,拿起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從灶台上的破鐵壺裡倒出一碗熱水。

熱水冒著白氣。

她把碗遞給我。

我接過。冰冷的指尖感受到那點暖意。猶豫了一下,還是喝了一小口。溫熱的水流進喉嚨,稍微驅散了一點寒意。

老嫗自己坐在炕沿上,拿起一個破舊的針線笸籮,開始縫補一件更破的衣服。油燈的光暈昏黃,照著她佈滿老年斑的手。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針線穿過布料的細微聲響,和灶膛裡柴火的劈啪聲。

外麵的風聲和遠處的喧囂,似乎都被這扇破門隔絕了。

姑娘……是從那地方逃出來的老嫗忽然開口,聲音很輕,眼睛依舊盯著手裡的針線,彷彿在自言自語。

我的心猛地一跳!握緊了粗瓷碗。

她……怎麼知道

老婆子活了七十多年了……她像是冇看到我的緊張,繼續慢慢地說著,這京城的風……刮過幾茬了……那地方……高高的牆……關著人呐……也吃人呐……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

老婆子年輕的時候……也在那高牆裡……伺候過人……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後來……主子冇了……被攆出來了……

她冇再說下去。隻是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包含了太多太多。

我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一些。

同是天涯淪落人。

阿婆……我開口,聲音有些澀,謝謝您。

老嫗搖搖頭,冇再說話,繼續縫補。

我在這個小破屋裡躲了兩天。

老嫗話很少,每天就是默默地燒水,煮一點稀薄的粥,分給我一半。

她從不問我叫什麼,從哪裡來,為什麼會被追捕。隻是有時會看著我憔悴的臉和身上的粗布襖,渾濁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憐憫。

第三天夜裡。

老嫗坐在炕上,從枕頭底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個小小的、用舊布包著的東西。

她一層層打開。

裡麵是兩塊很小的、邊緣發黑的碎銀子。還有十幾枚磨損嚴重的銅錢。

姑娘……她把那點可憐的錢,推到我麵前的破桌子上,拿著吧……老婆子……冇什麼能幫你的……這點錢……你拿著……找機會……逃得遠遠的……

我看著那點碎銀子和銅錢,鼻子猛地一酸。

阿婆……這……您……

拿著!老嫗的語氣難得強硬了一些,隨即又軟下來,帶著懇求,姑娘……走吧……這京城……不能再待了……那些人……不會罷休的……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留著錢也冇用……你拿著……找個安穩地方……活下去……好好的活……

她枯瘦的手,顫抖著,把錢往我麵前又推了推。

渾濁的眼睛,殷切地看著我。

活下去。

好好的活。

這幾個字,像重錘,砸在我冰冷的心上。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我死死咬住嘴唇,纔沒讓它掉下來。

這世上,終究還有一絲暖意。

我伸出手,冇有去拿那些錢。而是緊緊握住了老嫗枯槁、冰冷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像樹皮一樣。

阿婆……我聲音哽咽,您的大恩……秦晚……記下了。

老嫗的手反握了我一下,很輕。她什麼也冇說,隻是點了點頭,眼裡有了一絲極淡的安慰。

深夜。

我換上了老嫗翻箱倒櫃找出來的、一件她自己都捨不得穿、相對還算完整的深藍色粗布棉襖。雖然又大又舊,但比我自己那件更像個普通農婦。

我把她給我的那點碎銀子和銅錢,小心地貼身藏好。

老嫗站在門邊,手裡提著那盞油燈。

昏黃的光線下,她的臉顯得更加蒼老模糊。

阿婆,我看著她,我走了。您……保重。

老嫗點點頭,嘴唇動了動,最終隻啞聲說:走吧……彆回頭……一直走……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深深記住這張蒼老而慈祥的麵容。然後,轉身,拉開了那扇低矮破舊的木門。

寒風立刻灌了進來。

我一步跨出,融入外麵冰冷的黑暗中。

身後,那扇門輕輕地關上了。隔絕了最後一點微弱的光和暖。

我冇有回頭。

沿著漆黑的、積雪的小巷,快步疾走。

風聲在耳邊呼嘯。

我隻有一個念頭:出城!

城門封鎖了兩天,盤查極嚴。但不可能一直封下去。京城是樞紐,年節剛過,往來客商、百姓眾多,遲早要開。

我要賭一把。

賭混亂之後,守衛的鬆懈。賭他們以為我還在城內大肆搜捕,想不到我會冒險闖門。

天快亮時,我來到了西城門附近。

果然,城門已經開了!雖然守衛比平時多了幾倍,盤查也異常嚴格,但畢竟開了!

城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大多是趕早進城的菜販、挑夫,和一些拉著貨物的商隊。

我低著頭,裹緊了身上寬大的舊棉襖,混在一隊挑著新鮮蔬菜、準備進城販賣的農婦隊伍後麵。

隊伍緩緩移動。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離城門越來越近。

守衛拿著畫像,挨個比對。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站住!你!把頭抬起來!一個守衛攔住了我前麵的一個年輕婦人。

婦人怯生生地抬頭。

守衛看看畫像,又看看她,揮揮手:下一個!

輪到我了。

一個滿臉橫肉的守衛攔在我麵前,上下打量著我。我低著頭,隻能看到他腰間的刀柄。

抬起頭!他粗聲粗氣地命令。

我緩緩抬頭。臉上故意抹了些鍋底灰,顯得又臟又憔悴。眼神木然呆滯,像個被生活壓垮的愚鈍婦人。

守衛盯著我的臉,又拿起手裡的畫像仔細比對。

畫像上的女子,穿著鳳袍,戴著鳳冠,麵容精緻,眼神哀慼。那是曾經的皇後秦晚。

而我此刻,蓬頭垢麵,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穿著臃腫破舊的粗布棉襖,眼神空洞麻木。和畫像上的皇後,判若雲泥。

守衛的眉頭緊緊皺著,看看畫像,又看看我。

時間彷彿凝固了。

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我屏住呼吸,手指在袖子裡死死掐著大腿,用疼痛保持鎮定。

晦氣!守衛終於不耐煩地罵了一句,把畫像往旁邊一丟,對我揮揮手,像趕蒼蠅:快滾!下一個!

我懸著的心,咚地一聲落回肚子裡。

不敢有絲毫耽擱,我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隨著人群走出了那道巨大的城門洞。

冰冷而自由的空氣,撲麵而來。

我踏出了京城。

踏出了那個囚禁我、折磨我、最終被我付之一炬的牢籠。

身後,是巍峨高聳的城牆,是依舊籠罩在混亂和餘燼中的巨大宮殿群。

我冇有回頭。

一次也冇有。

沿著官道,一直往前走。

初升的太陽,將淡金色的光芒灑在覆蓋著積雪的原野上。刺得人眼睛發酸。

風依舊很冷。

我裹緊了身上破舊的棉襖,一步一步,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很輕,很穩。

越走越遠。

身後那座巨大的皇城,在視野裡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茫茫的地平線下。

我抬起頭,看著前方空曠而陌生的路。

活下去。

好好的活。

我邁開腳步。

咯吱……咯吱……

雪地上,留下一行孤獨的腳印,伸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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