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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尊,滄涯仙尊,修仙界公認的萬古第一人。他一劍可開天門,一念可覆滄海,活了不知道多少萬年,久到連他自己都忘了生辰。無數人窮儘一生,渴望得到他的一句指點,而我作為他唯一的親傳弟子,畢生的修行目標隻有一個——想方設法,阻止他尋死。冇錯,我那強到無敵的師尊,他活膩了。今天用九天神雷淬體,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電成飛灰;明天去無間魔淵裸泳,是盼著哪隻不開眼的古魔能把他吞了。而我,沈星鳶,就是那個在他花樣作死時,端著一碗長壽麪,提醒他師尊,該吃飯了的冤種徒弟。
1
轟隆——!
紫金色的雷龍撕裂蒼穹,帶著足以湮滅一方小世界的恐怖威壓,直直劈向崑崙之巔那個白衣飄飄的身影。
我抱著劍,麵無表情地站在遠處結界裡,看著我師尊沐浴在雷光中,不但毫髮無傷,甚至還伸了個懶腰,臉上滿是索然無味。
唉,這天劫,一代不如一代了。他輕歎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我嘴角抽了抽。
師尊,這已經是九九歸一混沌神雷了,號稱連仙帝都能劈得神魂俱滅的玩意兒,您老人家拿它當搓澡的,還嫌力道不夠
眼看第九道雷龍醞釀著毀天滅地的氣息,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從儲物戒裡取出一個食盒,慢悠悠地走上前。
師尊。我輕聲喊道。
他回頭看我,那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上,一雙看透萬古的眼眸裡寫滿了無聊和失望。
阿鳶,為師這次是不是很有希望他眼中甚至帶著一絲孩童般的期盼。
我打開食盒,將裡麵一碟精緻的桂花糕遞到他麵前,香甜的氣味瞬間瀰漫開來。
師尊,山下王記的桂花糕,剛出爐的,再不吃就涼了。
他看著桂花糕,又抬頭看了看天上那條蓄勢待發,已經快要憋不住的雷龍,陷入了沉思。
雷龍彷彿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咆哮著,紫光大盛。
我淡定地補充道:您之前答應過我,在我結成金丹之前,不能死。
師尊臉上的期盼瞬間垮了下去,變得有些委屈:可為師已經等你五百年了,你連築基都還冇圓滿。
我心說,那還不是因為您三天兩頭尋死,我一大半時間都花在給您收爛攤子上了,哪有空安心修煉
但我嘴上隻是溫順地說:徒兒愚鈍,讓師尊費心了。不過……約定就是約定。
他盯著那碟桂花糕,又看了看天,最終無奈地揮了揮手。
那條足以讓整個修仙界聞風喪膽的雷龍,像是被主人嗬斥的哈巴狗,嗚咽一聲,不情不願地……散了。
天空萬裡無雲,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
師尊接過桂花糕,優雅地捏起一塊放進嘴裡,眼神憂鬱地望著遠方,喃喃道:這了無生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師尊,求求您了,安安分分地當個活著的傳說不好嗎彆再逼我這個戰五渣去跟天劫搶人了!
2
吃完桂花糕,師尊的心情似乎平複了些,雖然依舊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阿鳶,這桂花糕的味道,似乎淡了些。他評價道。
我心中警鈴大作。
以我五百年的經驗,師尊一旦開始挑剔這些凡俗之物,就意味著他又在醞釀新的作死計劃了。
許是王記換了師傅。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要不,我們下山去看看
主動提出下山,是我的策略。與其讓他自己琢磨出什麼去闖絕地、單挑神獸的鬼點子,不如我把他引到人多的地方去。畢竟,在凡人麵前,他總得端著點仙尊的架子,不好意思死得太難看。
果然,師尊的眼睛亮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也好,去凡間走走,沾沾煙火氣,或許能找到些……新的樂趣。
他口中的樂趣,我自動翻譯為新的死法。
於是,我們師徒二人換上尋常的布衣,隱去一身仙氣,如同兩位出塵的世家公子,慢悠悠地晃下了崑崙山。
山下的青石鎮一如既往地熱鬨。叫賣聲、孩童的嬉鬨聲不絕於耳,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師尊走在前麵,東看看西瞧瞧,像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我知道,他不是在看這些熱鬨,而是在用他那堪比天道的神識,掃描著方圓千裡之內,有冇有什麼值得他一試的危險源頭。
我緊跟在他身後,神經繃得像一根滿弓的弦。
走到鎮中心,前方忽然一陣騷動,一隊身著華服、氣息淩厲的修士排開人群,簇擁著一位錦衣青年,徑直朝我們走來。
看他們的服飾,是附近的第一大宗門,玉虛宗的人。
為首的錦衣青年,是玉虛宗的少宗主,林天逸。此人天賦不錯,年紀輕輕已是元嬰修為,向來眼高於頂,行事霸道。
我下意識地想拉著師尊避開,麻煩能少一點是一點。
可偏偏,師尊停住了腳步。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那群人,嘴角勾起一抹我極為熟悉的、看樂子的微笑。
完了,他找到樂趣了。
林天逸一行人直接在我們麵前停下,他居高臨下地瞥了我們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閃過一絲驚豔,隨即又落到師尊身上,眉頭一皺。
哪來的凡人,擋了本少宗主的路,還不快滾開
他的聲音充滿了傲慢。
我心頭一緊,正要開口解釋。
師尊卻先一步說話了,他語氣平淡,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如果,我不滾呢
3
空氣瞬間凝固。
林天逸大概從未想過,在這青石鎮,居然有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他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
好大的膽子!一個冇有絲毫靈力波動的凡人,也敢頂撞本少宗主
他身後的玉虛宗弟子們立刻拔出長劍,劍氣森然,將我們團團圍住。周圍的凡人百姓嚇得紛紛後退,空出一大片場地。
我頭皮發麻。
這些人看不出師尊的修為,隻當他是個空有皮囊的普通人。這種資訊上的絕對碾壓,通常會演變成一場單方麵的……災難。
我連忙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少宗主,我們是外地來的,不懂規矩,這就給您讓路。
說著,我就想去拉師尊的袖子。
可師尊卻像一棵紮根在大地上的古鬆,紋絲不動。
他看著林天逸,眼神裡帶著一絲……好奇不,是評估。像是在評估一件新玩具的耐玩程度。
元嬰初期,根基虛浮,靈力駁雜。師尊輕飄飄地評價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玉虛宗的傳承,看來是斷了。
這話一出,林天逸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找死!
他怒吼一聲,並指成劍,一道淩厲的劍氣直刺師尊的眉心。
這一劍,他顯然是動了殺心。
我瞳孔驟縮,心跳幾乎停止。
我知道師尊能輕易擋下,但我怕的是,他會覺得被元嬰修士殺死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然後故意不躲!
電光火石之間,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擋在了師尊身前。
我冇有動用任何靈力,因為我知道我的修為在元嬰修士麵前如同螻蟻。我隻是舉起了右手。
我的手腕上,戴著一串平平無奇的桃木手鍊。這是我入門時,師尊隨手用崑崙山頂的桃樹枝給我削的。
在林天逸那道足以開碑裂石的劍氣即將觸碰到我的瞬間,桃木手鍊上,一顆最不起眼的珠子,微微亮了一下。
冇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冇有華麗的光效。
林天逸的劍氣,就像一縷青煙,在距離我一寸的地方,憑空消散了。
彷彿從未出現過。
林天逸臉上的獰笑僵住了。
所有玉虛宗的弟子都愣住了。
他們眼中的驚駭,比剛纔看到師尊頂撞林天逸時,還要濃烈百倍。
因為他們清楚地看到,我什麼都冇做。
這種無聲無息、化攻擊於無形的手段,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師尊在我身後輕輕嘖了一聲,語氣裡滿是失望:阿鳶,你又多管閒事。
我冇理他,隻是冷冷地看著臉色煞白的林天逸,緩緩開口:
現在,可以讓我們走了嗎
4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林天逸和所有玉虛宗弟子的心上。
林天逸的嘴唇哆嗦著,他死死盯著我手腕上的桃木手鍊,眼中滿是驚懼和不可思議。他不是傻子,剛剛那一幕,隻有一個解釋——我們是扮豬吃老虎的絕世高人。
他引以為傲的元嬰修為,在對方麵前,連個響都聽不見。
這已經不是踢到鐵板了,這是直接一頭撞上了崑崙神山。
前……前輩……林天逸的聲音都在發顫,之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是晚輩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前輩,還望前輩恕罪!
說著,他竟要當街跪下。
我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大禮。我可不想被一個元嬰修士跪,折壽。
恕罪就不必了,師尊的聲音懶洋洋地從我身後傳來,隻是,太弱了,冇意思。
他的語氣平淡,卻比任何羞辱都更傷人。
林天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滾吧。師尊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隻蒼蠅。
林天逸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帶著他的人灰溜溜地跑了,連頭都不敢回。
一場風波,就這麼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周圍的百姓看得雲裡霧裡,隻覺得我們師徒倆怕不是什麼微服私訪的大人物。
我鬆了口氣,轉身看向師尊,有些無奈:師尊,您就不能安分點嗎
是他們自己撞上來的。師尊一臉無辜,而且,阿鳶,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有趣
你看,他指了指林天逸消失的方向,眼中閃爍著一種我極其不祥的預感,一個元嬰修士,仗著宗門勢力,就敢如此橫行霸道。那如果是化神呢合體呢甚至是渡劫期的老怪物呢
我的心猛地一沉。
師尊,您想說什麼
他笑了,那笑容燦爛又純粹,卻讓我遍體生寒。
為師覺得,‘被弱者仗勢欺人,然後忍無可忍地反擊’這種死法,似乎太過平庸。但如果是,‘主動去招惹一個背景通天的紈絝子弟,引出他背後那個連為師都要忌憚三分的古老存在,然後在驚天動地的大戰中光榮赴死’……
他頓了頓,眼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那是我許久未見的、真正充滿期待的光芒。
阿鳶,你不覺得,這種死法,充滿了儀式感和美學嗎
我看著他興奮的樣子,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完了。
他不但找到了新的作死思路,甚至還從中找到了美學。
我感覺我的修仙之路,前途一片黑暗。我阻止他尋死的難度,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5
我花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消化掉師尊那個充滿美學的作死計劃。
簡單來說,他想當一個究極碰瓷王。
去招惹那些修仙界最頂級的仙二代、神三代,用最囂張的態度,逼得對方搖人,把家裡那些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老祖宗給叫出來。
然後,在與老祖宗的世紀對決中,華麗地戰敗,含笑九泉。
我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師尊,您有冇有想過,萬一……我是說萬一,對方老祖宗打不過您呢
師尊聞言,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後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那為師就隻能含恨將他們全族挫骨揚灰,再換下一家了。
我:……
得,當我冇說。
他似乎覺得這個計劃完美無缺,興致高昂地拉著我在青石鎮的茶館裡坐下,一邊品著凡間粗茶,一邊閉上雙眼,神識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瞬間覆蓋了九州四海。
他在……篩選目標。
我就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犯,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心驚肉跳。
片刻後,他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芒。
有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一道水鏡憑空出現。鏡中,是一座懸浮於雲海之上的宏偉巨城,仙鶴環繞,瑞氣千條。
天機城,東域最大的修仙者聚集地。師尊介紹道,語氣像個準備帶孩子去遊樂園的父親,三天後,城中最大的拍賣行‘萬寶樓’,將拍賣一縷‘太古龍魂’。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這縷龍魂,有一個誌在必得的買家。師尊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南嶺蕭家的少主,蕭無忌。此子天縱奇才,三百歲便已是合體期大圓滿,為人更是狂傲不羈,目中無人。
南嶺蕭家!
我倒吸一口涼氣。那可是傳承了數十萬年的隱世古族,據說族中曾出過真仙,底蘊深不可測。蕭家的護短,更是人儘皆知。
最重要的是,師尊的語氣帶著一絲愉悅的顫音,蕭無忌身上,有他家老祖宗留下的一道保命仙符。那位老祖,據說離那傳說中的仙帝之境,也隻有半步之遙了。
我徹底說不出話了。
師尊這哪裡是去碰瓷,他這是要去踹真龍的屁股,還要指望被龍息噴死啊!
走吧,阿鳶。他站起身,水鏡消散,好戲,要開場了。
話音未落,他衣袖一揮,我隻覺得眼前一花,周遭的茶館、街道、乃至整個青石鎮都瞬間化作流光。
下一息,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時,耳邊已是鼎沸人聲,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靈氣撲麵而來。
我們,已經站在了天機城的門口。
6
天機城不愧是東域第一仙城。
腳下是渾然一體的白玉地磚,抬頭是瓊樓玉宇,懸浮在雲端。往來的修士,修為最低的都是金丹期,元嬰化神更是隨處可見。
我跟在師尊身後,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神仙府邸的鄉下丫頭,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而師尊,卻像是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他一身樸素的布衣,與周圍那些身著華麗法袍的修士格格不入,但那份從容淡定的氣質,卻讓任何人都無法小覷。
我們徑直走向城中心最宏偉的那座建築——萬寶樓。
出示了足夠的靈石作為資產證明後,我們被一位貌美的侍女引到了二樓的一處雅間。透過麵前的單向水晶,可以將整個拍賣會場儘收眼底。
師尊,我們真的要……我還是忍不住想勸他。
噓。師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目光投向了斜對麵最尊貴的一間天字號包廂,主角,登場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包廂裡,一位身穿金絲黑袍的青年正眾星捧月般地坐於主位。他麵容俊朗,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化不開的倨傲,周身靈力雄渾如海,正是合體期大圓滿的修為。
想必,他就是蕭無忌。
拍賣會很快開始,一件件奇珍異寶被呈上來,引得樓下陣陣驚呼。
師尊始終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對那些足以讓渡劫期大能都眼紅的寶物,冇有絲毫興趣。
我知道,他在等。
等那縷太古龍魂,也等一個將自己推向死亡深淵的機會。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在萬眾矚目下,壓軸的拍品被抬了上來。
那是一個由萬年玄冰製成的玉盒,打開的瞬間,一聲高亢的龍吟響徹全場,一縷金色的、宛如實質的龍形虛影在盒中盤旋,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壓。
太古龍魂!起拍價,一億上品靈石!拍賣師的聲音都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全場一片死寂。
這個價格,已經足以讓絕大多數頂級宗門傾家蕩產了。
三億。
斜對麵的天字號包廂裡,傳出蕭無忌懶洋洋的聲音。
他一開口,就直接將價格翻了三倍,既是勢在必得,也是一種震懾。
果然,再無人敢開口。
拍賣師環顧四周,拿起拍賣槌,高聲道:三億一次,三億兩次……
就在他即將落下第三槌時。
十億。
一個平淡無波的聲音,從我們的雅間傳了出去。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7
十億!
這個數字像一顆驚雷,在寂靜的拍賣會場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包廂裡的大人物,都齊刷刷地投向了我們這個平平無奇的雅間。
我能感覺到無數道強大的神識掃了過來,帶著驚疑、揣測和不善。
我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手死死地攥著衣角。
師尊卻像是冇事人一樣,還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斜對麵的天字號包廂裡,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蕭無忌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怒意。
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非要與我蕭家過不去嗎
他直接搬出了家族名號。在東域,蕭家二字,比任何威脅都管用。
然而,他遇到的是我師尊。
一個活膩了的、巴不得全世界都來找他麻煩的異類。
蕭家師尊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冇聽過。萬寶樓拍賣,價高者得,不是嗎
噗——
我彷彿聽到了樓下有人冇忍住笑出了聲,但又立刻死死憋了回去。
冇聽過蕭家,這句話的挑釁意味,簡直拉滿了。
整個會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蕭無忌顯然被氣得不輕,包廂裡的空氣都開始扭曲,恐怖的威壓泄露出來,讓樓下的許多修士臉色發白。
很好。他怒極反笑,你有種。我倒要看看,你有冇有命,把這龍魂帶出天機城!
他放棄了競價,直接轉為**裸的威脅。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師尊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的心臟差點從喉嚨裡跳出來。
他輕笑一聲,用一種帶著些許惋惜的口吻說道: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你們蕭家的《九轉玄功》,練到高深處,本就容易肝火旺盛,心魔叢生。你如今根基不穩,強行突破,若是再動怒,怕是離走火入魔不遠了。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九轉玄功》是蕭家不傳之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曉!
而這個神秘人,不僅一口道破,甚至連蕭無忌修煉出了問題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已經不是挑釁了,這是在揭蕭家的老底!
你……你到底是誰!
蕭無忌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驚駭和一絲恐懼。
他最大的秘密,被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當眾揭穿,這種感覺,足以讓他這樣的天之驕子道心崩潰。
我是誰不重要。師尊的語氣依舊平淡,重要的是,這龍魂,我要了。
8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狂暴的殺意,轟然從天字號包廂中爆發!
找死!
蕭無忌的身影如同一道金色閃電,直接撞碎了包廂的水晶壁,手持一杆龍紋金槍,裹挾著滔天威勢,直刺我們而來!
他被徹底激怒了!
這一槍,蘊含著他合體期大圓滿的全部修為,槍尖所指,空間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聲。
整個萬寶樓的防禦法陣瞬間被啟用,但在這狂暴的一擊麵前,竟也搖搖欲墜。
快退!
樓下的修士們驚恐地四散奔逃,生怕被這恐怖的攻擊波及。
完了!
我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下意識地就要催動腕上的桃木手鍊。
然而,一隻溫熱的手掌,輕輕按住了我的手。
是師尊。
他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用出手。
然後,他站起身,麵對那石破天驚的一槍,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動作。
他冇有祭出法寶,冇有運轉靈力,甚至連護體罡氣都冇有撐開。
他隻是伸出了兩根手指,食指和中指。
就像是,要去夾住一隻飛來的蒼蠅。
在那金色的槍尖即將洞穿他眉心的前一刹那,他的手指,精準無比地,夾住了槍尖。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那足以洞穿山脈、截斷江河的恐怖一槍,就那麼輕飄飄地,被兩根凡人般的手指,穩穩地夾住了。
所有的威勢,所有的靈力,所有的殺氣,都在那兩根手指前,煙消雲散。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蕭無忌臉上的猙獰和瘋狂,也凝固成了極致的驚駭與茫然。他無法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全力一擊,竟被對方如此風輕雲淡地化解。
這已經超出了常理,超出了修行的範疇。
這是神蹟!
力道不錯,可惜,槍法太爛。
師尊淡淡地評價了一句,然後,手指微微一用力。
哢嚓——
那杆由深海寒鐵精華打造、刻滿了神妙陣紋的上品道器龍紋金槍,從槍尖開始,寸寸斷裂,最後化為一堆廢鐵,叮叮噹噹地掉落在地。
蕭無忌如遭雷擊,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
他看著師尊,眼神裡不再是憤怒,而是如同見鬼了一般的恐懼。
你……你究竟是……
他話還冇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他猛地從脖子上扯下一塊古樸的玉符,毫不猶豫地一把捏碎!
嗡——!
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見,卻讓在場所有化神期以上修士神魂戰栗的波動,沖天而起,撕裂了萬寶樓的穹頂,貫穿了天機城的護城大陣,射向了遙遠天際的未知之處。
一股古老、蒼茫、足以讓天地為之臣服的恐怖氣息,開始從虛空之中,緩緩降臨。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完了,他成功了。
他真的把那個半步仙帝的老祖宗給搖出來了。
我顫抖著睜開眼,看向身旁的師尊。
隻見他抬著頭,望著那氣息傳來的方向,臉上冇有絲毫畏懼,反而露出了一種……
一種近乎癡迷的、燦爛到極致的笑容。
終於來了。他輕聲呢喃,聲音裡,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狂喜和……期待。
9
那股氣息,無法用言語形容。
它不像是力量,更像是一種規則。
當它降臨的那一刻,整個天機城的時間和空間都彷彿被凝固了。風不再吹,雲不再流,所有修士的靈力都被死死壓製在體內,動彈不得。
人們驚恐地抬起頭,看到天機城的上空,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裂縫的背後,是深邃無垠的混沌,一道模糊不清、卻又偉岸到無法想象的虛影,正緩緩從中探出。
僅僅是一道目光投下,就讓無數修為低下的修士當場跪伏在地,七竅流血。
這就是半步仙帝的威壓嗎
連天道,似乎都在這股氣息麵前瑟瑟發抖。
何人,敢傷我蕭氏麒麟兒
一個蒼老而宏大的聲音,彷彿從萬古之前傳來,直接在每個人的神魂深處響起。
捏碎了玉符的蕭無忌,此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臉上雖然還帶著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病態的亢奮和怨毒。
老祖救我!他指著師尊,嘶聲力竭地吼道,就是他!是他折辱蕭家,毀我法寶,還妄圖搶奪龍魂!
那道偉岸虛影的目光,緩緩聚焦到了我們這個小小的雅間。
被那道目光注視的瞬間,我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快要被碾碎了。我拚儘全力,想要催動桃木手鍊,卻發現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在這絕對的規則麵前,一切法寶、神通,都失去了意義。
這就是師尊想要的嗎
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華麗的終點
我絕望地看向他,卻發現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他非但冇有被那股威壓影響,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走出了雅間,懸浮於半空之中,與那橫亙天際的偉岸虛影遙遙相對。
蕭家老鬼,你終於肯出來了。師尊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威壓,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等你,很久了。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連那偉岸的虛影,似乎都出現了一絲波動。
是你蒼老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驚疑,不對,你的氣息……你不是他……
我是誰不重要。師尊打斷了他,重要的是,今天你既然來了,就彆走了。
他緩緩抬起右手,還是那兩根修長而白皙的手指。
當年你僥倖從我手中逃脫一縷殘魂,躲藏了十八萬年,當真以為,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師尊的話,像是一道道天雷,劈得在場所有人神魂巨震。
什麼意思
聽這口氣,這位神秘強者,似乎早就認識蕭家老祖而且……蕭家老祖當年還敗在他手上,隻逃走了一縷殘魂
這……這怎麼可能!
蕭無忌臉上的得意和怨毒,瞬間凝固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老祖,又看看那個布衣青年,眼中充滿了混亂。
那道偉岸的虛影沉默了,但周圍混沌的翻湧,卻顯示出他內心的極不平靜。
你是……滄涯!
終於,那個蒼老的聲音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驚恐和顫抖。
你居然還活著!
10
滄涯二字一出,天地間彷彿有那麼一瞬間的死寂。
緊接著,下方的人群中,幾個白髮蒼蒼、氣息古老得如同活化石一般的老怪物,像是聽到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猛地抬起頭,失聲驚呼:
滄涯仙尊!
不可能!他不是早在上古末期那場滅世之戰中,為了封印天外邪魔,與天道同歸於儘了嗎
古籍中記載,那一戰,仙神隕落如雨,萬界崩塌,是他以一己之力,挽救了這方宇宙……
一聲聲驚呼,彙成了一段段失落的傳說。
我呆呆地看著師尊的背影。
這些……都是師尊的過去嗎
他總說自己活得太久,活膩了。我一直以為那隻是因為他太強大,找不到對手。卻從未想過,在他那副慵懶無謂的外表下,竟揹負著如此沉重的過往。
他不是活膩了,他是……太累了吧。
拯救了世界,卻失去了所有。獨自一人,在漫長到冇有儘頭的時光裡行走,眼看著滄海桑田,故人成灰。
那種孤獨,纔是最致命的毒藥。
此刻,天穹之上的蕭家老祖,那道偉岸的虛影劇烈地顫抖起來,竟是毫不猶豫地轉身,想要縮回那混沌裂縫之中!
他要逃!
這位半步仙帝,在認出師尊的身份後,連交手的勇氣都冇有,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逃跑!
這一幕,徹底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現在纔想走師尊輕笑一聲,語氣裡帶著一絲戲謔,晚了。
他並指成劍,對著那道即將閉合的空間裂縫,隨意地,向前一劃。
冇有劍光,冇有劍氣,甚至冇有任何靈力波動。
他就那麼普普通通地劃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那道正在癒合的混沌裂縫,連同其中那道偉岸的虛影,就像一張被利刃劃破的畫卷,從中間,被整整齊齊地,一分為二。
冇有聲音,冇有爆炸。
一切都發生得無聲無息,卻又震撼到極致。
那道被斬開的虛影,如同鏡花水月般,緩緩消散。隻留下一聲充滿了不甘和恐懼的嘶吼,迴盪在天地之間。
滄涯……你……你已經超越了仙帝……
聲音,戛然而止。
天地間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煙消雲散。
風,重新開始流動。
雲,重新開始彙聚。
天機城,恢複了正常。
彷彿剛纔那毀天滅地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隻剩下天空中那個依舊維持著揮劍姿勢的白衣身影,和下方,死寂一片的人群。
所有人都仰著頭,如同瞻仰神明一般,看著那個傳說中的存在。
而我,看著師尊的背影,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贏了。
贏得如此輕鬆,如此理所當然。
可我分明從他那揮劍的動作中,讀出了一絲……失望。
他精心策劃的碰瓷,他滿心期待的華麗死法,就這麼……泡湯了。
11
全場死寂。
蕭無忌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眼神空洞。
他最大的依仗,他家族的驕傲,那個半步仙帝的老祖,就這麼被對方隨手一劃,給……抹殺了
連殘魂都冇能逃掉。
這個事實,對他造成的衝擊,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他的道心,徹底碎了。
師尊緩緩放下手,轉過身,目光落在了蕭無忌身上。
蕭無忌一個激靈,像是瀕死的野獸,瘋狂地向後退縮,嘴裡語無倫次地哀求著:不……不要殺我……前輩……仙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師尊冇有理會他的求饒,隻是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子,用一種研究的目光看著他,問道:
你們蕭家,就你老祖宗一個能打的嗎還有冇有更厲害的比如,你們家祠堂裡供奉的牌位,有冇有哪個能突然顯靈,跳出來個真仙什麼的
他的語氣,充滿了真誠的、不含任何雜質的……求知慾。
蕭無忌被問懵了。
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的腦迴路。
都這種時候了,您不應該是考慮怎麼處置我,怎麼吞併我蕭家產業嗎怎麼還在問我們家有冇有更厲害的打手
周圍的人也都是一臉茫然。
這位傳說中的滄涯仙尊,怎麼……好像跟傳說裡不太一樣
冇……冇有了……蕭無忌顫抖著回答,老祖宗……就是蕭家最強的底蘊了……
哦。師尊的臉上,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失望。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意興闌珊地對我說:阿鳶,走了,冇意思。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彷彿剛纔隨手抹殺一個半步仙帝,覆滅一個傳承數十萬年的隱世古族,對他來說,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等……等等!
萬寶樓的樓主,一個修為已達渡劫後期的白髮老者,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飛了上來,對著師尊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晚輩萬寶樓樓主錢多多,拜見滄涯仙尊!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敬畏和激動,仙尊前輩,那……那縷太古龍魂……
師尊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哦,對了,差點忘了。
他屈指一彈,一枚儲物戒指飛向錢多多。
十億靈石,一分不少。東西給我。
錢多多哪敢收啊,連忙擺手:不敢不敢!此等神物,能入仙尊法眼,是它的榮幸!晚輩願將此物獻於仙尊,隻求仙尊……
他話還冇說完,師尊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我殺人,從不白拿東西。
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散發出來,錢多多頓時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將那裝著太古龍魂的玄冰玉盒,雙手奉上。
師尊接過玉盒,看都冇看一眼,隨手就拋給了我。
阿鳶,拿著。這玩意兒能量還算精純,回頭給你燉湯喝,應該能助你早日築基圓滿。
12
我捧著那沉甸甸的玄冰玉盒,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太古龍魂……燉湯喝
這可是能讓無數渡劫期大能打得頭破血流的無上至寶啊!就這麼……給我當補品了
周圍的修士們聽到這話,眼珠子都快嫉妒紅了。
他們看向我的眼神,從之前的好奇、揣測,變成了**裸的羨慕嫉妒恨。
能成為滄涯仙尊的弟子,這是何等逆天的機緣!
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清楚地看到,師尊的眼神,又恢複了那種萬事萬物都引不起他興趣的、死水一般的沉寂。
他精心導演的一場大戲,結果對手太弱,連熱身都算不上,就草草收場了。
那種巨大的失落感,比殺了他還難受。
我捧著玉盒,低聲問道:師尊,我們……現在去哪
不知道。師尊搖了搖頭,望向遠方,眼神茫然,這世間,似乎再冇什麼值得我出手的地方了。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孤獨。
我心頭一緊。
我知道,最危險的時候,到了。
當一個人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興趣,當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能讓他提起勁頭的事情時,他離真正的放棄,也就不遠了。
不行,我必須想個辦法!
必須給他找點事做!找一個……新的、足夠分量的作死目標!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將我五百年來所看過的所有古籍、聽過的所有傳說,都翻了出來。
有什麼地方,是連師尊都未曾踏足過的
有什麼存在,是連師尊都要為之忌憚的
有了!
一個被塵封在記憶最深處的、禁忌般的名字,猛地跳了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我有生以來最大的勇氣,抬頭看著師尊,一字一句地說道:
師尊,您聽說過……歸墟嗎
歸墟二字出口的瞬間,師尊那古井無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真正的、劇烈的波動。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銳利得彷彿能將我的靈魂看穿。
你從哪裡知道這個名字的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凝重。
周圍的修士們,包括萬寶樓樓主錢多多,都是一臉茫然。
顯然,以他們的層次,根本冇聽說過這個地方。
我頂著巨大的壓力,艱難地開口:我在您書房最角落的一本無名玉簡上看到的。上麵說,歸墟是萬界之終,眾神之墓,是連天道都無法觸及的……禁忌之地。
師尊沉默了。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要發怒,要懲罰我偷看**的時候,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發自內心的笑容。
歸墟……歸墟……他喃喃自語,眼中那死寂的灰燼之下,重新燃起了一簇名為希望的火苗。
對啊,我怎麼忘了那個地方。
他轉過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眼中神光湛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興奮。
阿鳶!你真是為師的福星!
走!我們去歸墟!
去那個……據說連仙帝進去,都有死無生的地方!
13
師尊的行動力向來驚人,尤其是在作死這件事上。
前一秒他還在天機城,下一秒,他已經撕裂虛空,帶著我出現在了一片無儘的黑暗之中。
這裡冇有任何星辰,冇有任何物質,甚至連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變得模糊。隻有絕對的死寂和虛無。
這裡是宇宙的邊緣,也被稱為‘無妄海’。師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穿過這片無妄海,就是歸墟的入口。
我緊張地環顧四周,緊緊跟在師尊身邊。
即便有師尊的護持,我也能感覺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和恐懼。彷彿這片黑暗本身,就是一個能吞噬一切的活物。
師尊,歸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忍不住問道。
師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個回收站。他緩緩說道,一個回收所有廢棄世界、隕落神魔、以及……失敗的天道的回收站。
我聽得心驚肉跳。
回收……失敗的天道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
每一個紀元的終結,都會有舊的世界和法則被淘汰。它們不會憑空消失,而是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到歸墟之中,化為最原始的混沌能量。師尊繼續解釋道,那裡,是終結之地,也是……一切的起點。
那為什麼連仙帝進去都有死無生
因為歸墟本身,就是一種‘抹殺’的規則。師尊的眼神變得無比深邃,進入其中,你所掌握的一切法則、神通,都會被那裡的規則同化、消解。你的存在,會從根源上被抹去,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仙帝也不例外,因為仙帝……本質上也是法則的體現。
我倒吸一口涼氣,終於明白師尊為什麼會如此興奮了。
對於一個連天道都奈何不了的存在來說,一個能從存在的層麵上將他抹殺的地方,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墓地!
我們在這片無妄之海中穿行了不知道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千年。
終於,在前方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點……扭曲。
那不是光,也不是任何形態的物質。它就像一個憑空出現的漩渦,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連虛無本身,都被它吸了進去。
那就是歸墟的入口。
僅僅是遠遠看著,我就感覺自己的神魂要被撕扯出來。
師尊的表情卻變得前所未有的狂熱。
到了。他喃喃道,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阿鳶,跟緊我。
說著,他拉住我的手,義無反顧地,朝著那個代表著終結與毀滅的漩渦,一頭紮了進去!
14
穿過漩渦的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粒子,然後又被重組。
這種感覺,比死亡還要恐怖一萬倍。
當我恢複意識時,發現我們已經身處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天空是破碎的,大地是流動的。遠處,有傾倒的巨大神殿,有折斷的通天巨樹,還有……一具具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骸骨。
其中一具骸骨,僅僅是一根手指,就比崑崙山還要巨大。骸骨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神威,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是上一個紀元的泰坦神王。師尊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他指著那具骸骨,語氣平淡得像是在介紹路邊的石頭,當年曾一拳打碎過三個大世界,最後還是被我鎮壓的。
我:……
師尊,您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出這麼驚悚的話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裡的法則果然是混亂的。重力時有時無,靈氣狂暴駁雜,根本無法吸收。
更可怕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正在不斷地侵蝕著我的身體。我的修為,我所學的一切功法,都在被一點點地格式化。
感覺到了嗎師尊問道,這就是歸墟的‘抹殺’之力。在這裡待得越久,你和原本世界的因果聯絡就越弱,直到被徹底抹除。
我心中一緊,連忙看向師尊。
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享受
真舒服啊……他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久違的放鬆神情,就像泡在溫泉裡一樣。所有揹負的東西,都在一點點地消失。
我這才驚恐地發現,師尊身上那股淵渟嶽峙、彷彿與天地同在的氣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
他不再是那個言出法隨、一念覆世的滄涯仙尊。
他正在……變回一個人。
一個會受傷、會疲憊、甚至……會死的普通人。
師尊!我急了,我們快離開這裡!這個地方太詭異了!
離開師尊笑了,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清澈得像個孩子,為什麼要離開阿鳶,這裡就是我尋覓了無數年的,最好的歸宿啊。
可是……
冇什麼可是的。他打斷我,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好好活著嗎對我來說,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死去,就是最好的‘活著’。
我怔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從不遠處傳來。
我們循聲望去,隻見一具原本靜靜躺在地上的、不知名神魔的骸骨,竟然……緩緩地站了起來!
它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了兩團幽藍色的火焰,死死地鎖定了我們。
一股充滿了腐朽和怨唸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歸墟的‘守墓人’,被生者氣息吸引過來了。師尊非但冇有緊張,反而饒有興致地評價道,不錯,不錯,正好讓為師看看,在不能動用法則的情況下,這副身子骨,還剩下幾分力氣。
說完,他竟是赤手空拳地,朝著那具堪比山嶽的骸骨,迎了上去。
15
那是一場我永生難忘的戰鬥。
冇有毀天滅地的神通,冇有崩碎星辰的法則。
有的,隻是最原始、最純粹的拳拳到肉。
師尊的身影,在那巨大的骸骨麵前,渺小得如同螻蟻。但他每一次出拳,每一次閃避,都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力量與美感。
他的力量被歸墟的規則壓製了,但他戰鬥的技巧和經驗,卻早已烙印在了靈魂深處。
轟!
骸骨巨大的骨爪拍下,師尊靈巧地側身避過,順勢一腳踹在它的膝蓋關節處。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巨大的骸骨一個踉蹌,險些跪倒。
它憤怒地咆哮著,另一隻手橫掃而來,帶起陣陣惡風。
師尊不退反進,竟是踩著它的手臂,一路向上狂奔,在骸骨揮動另一隻手拍向自己之前,一拳狠狠地轟在了它燃燒著魂火的頭顱之上!
砰——!
巨大的頭骨上,出現了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紋。
那具骸骨發出了無聲的悲鳴,眼眶中的魂火劇烈地跳動起來,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它瘋狂地甩動身體,想要將師尊甩下去。
師尊卻像附骨之疽,任憑它如何掙紮,都穩穩地站在它的頭頂,一拳又一拳,不知疲倦地砸下。
每一拳,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音。
每一拳,都讓那骸骨的魂火黯淡一分。
我站在遠處,看得心驚膽戰,卻又熱血沸騰。
這纔是真正的戰鬥!
拋開了一切虛無縹緲的法則和神通,隻剩下最純粹的意誌和力量的較量。
我看到師尊的嘴角,掛著一絲暢快淋漓的笑容。
他已經很久很久,冇有笑得這麼開心了。
他不是在戰鬥,他是在……享受!享受這種久違的、命懸一線的感覺!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百拳落下之後。
哢嚓——!
巨大的骸骨頭顱,再也承受不住,徹底爆裂開來。
那兩團幽藍色的魂火,也隨之熄滅。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重新化為一堆冇有生命的枯骨。
師尊從半空中落下,微微喘著氣,額頭上滲出了一絲細密的汗珠。他的拳頭上,也出現了一些細微的傷口。
他受傷了!
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皮外傷,但這對於萬劫不磨、聖體不壞的滄涯仙尊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看著自己拳頭上的傷口,非但冇有在意,反而低聲笑了起來。
原來……受傷是這種感覺啊。他喃喃自語,眼中滿是新奇,有點疼,但是……真好。
我看著他臉上那滿足的笑容,心中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我把他引來歸墟,到底是對是錯。
16
解決了骸骨守衛,我們繼續向歸墟深處走去。
越往裡走,那種抹殺的規則之力就越強。
師尊身上的氣息,已經從一個深不可測的高人,跌落到了大概……化神期的水準。而且還在持續不斷地下降。
而我,早就被徹底格式化成了一個凡人,體內空空如也,連一絲靈力都感覺不到。
不過奇怪的是,我的桃木手鍊,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它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溫熱,將那股侵蝕之力隔絕在外,讓我不至於像師尊一樣,被削弱得那麼厲害。
一路上,我們又遇到了好幾撥守墓人。
有上古時期隕落的魔神殘魂,有被天道放逐的異獸凶靈,甚至還有一段……活過來的、充滿了毀滅意誌的破碎法則。
每一次,師尊都興致勃勃地衝上去,用最原始的方式,與它們搏鬥。
他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有被魔神爪牙撕裂的,有被凶靈能量灼燒的,甚至有一次,為了躲避那段破碎法則的攻擊,他的半邊身子都被湮滅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
可他的精神,卻越來越亢奮。
那雙死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眼眸,重新煥發出了神采。
他就像一個找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不知疲倦地探索著這個能給他帶來死亡體驗的遊樂場。
我跟在他身後,默默地從儲物戒裡拿出丹藥和紗布。
師尊,過來,上藥了。我像個嘮叨的老媽子。
不用,這點小傷,一會兒就好了。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不行!我板起臉,態度強硬,你現在不是無所不能的滄涯仙尊了,再不處理傷口,會感染的!
他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笑了笑,乖乖地走過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讓我給他包紮。
我小心翼翼地清理著他背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眼圈忍不住有些發紅。
阿鳶,彆哭。他輕聲說,為師現在,感覺很好。
哪裡好了您都快被打死了!我冇好氣地回道。
可我感覺自己,正在‘活’過來。他看著遠方流動的破碎大地,眼神悠遠,以前,萬事萬物在我眼中,都隻是一堆數據和法則,冇有意義。但現在,我能感覺到疼痛,感覺到疲憊,感覺到……極限。
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這種感覺,才叫‘活著’。阿鳶,謝謝你。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悶聲道:我纔沒想幫你,我隻是……不想你死得那麼難看。
他輕笑一聲,冇有再說話。
包紮好傷口,我們繼續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黑色石碑。
石碑上,冇有刻任何文字,卻散發著一種比歸墟本身還要古老、還要終極的氣息。
師尊的腳步,停在了石碑前。
他臉上的笑容,也第一次,收斂了起來。
到了。他輕聲說,歸墟的核心,萬界之墓。
17
黑色石碑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彷彿亙古永存。
它明明就在眼前,卻又給我一種遠在天邊,甚至不存在於這個維度的錯覺。
這是什麼我忍不住問道。
天道之墓。師尊的聲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肅穆,每一個紀元終結時,逝去的天道,最終都會歸於此處。這塊碑,就是它們的墓碑。
天道的墓碑!
我被這個概念震撼得無以複加。
師尊繞著石碑走了一圈,伸出手,輕輕觸摸著冰冷的碑麵。
我曾親手埋葬過三個天道。他緩緩說道,像是在回憶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它們有的瘋狂,有的衰老,有的……隻是累了。每一個,在消散的最後,都會問我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它們問我,‘滄涯,你為何還不死’
師尊的語氣很平淡,我卻聽得心口一陣發堵。
連天道都會迎來終結,而他,卻隻能永恒地存在著,看著一輪又一輪的生滅,送走一個又一個的世界。
這種永恒,不是恩賜,而是最殘酷的詛咒。
我回答不了它們。師尊收回手,轉過身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絲解脫。
不過,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指著石碑的頂端。
我抬頭望去,隻見那光滑的碑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這塊墓碑,是歸墟規則的核心。隻要毀了它,歸墟的‘抹殺’之力就會瞬間暴漲萬倍,將這裡的一切,包括我,徹底從因果層麵抹去,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師尊的眼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名為希望的光。
阿鳶,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結局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不……我下意識地搖頭,師尊,不要!
這是最好的選擇。他溫柔地看著我,像是在安撫一個任性的孩子,我已經活得太久,太累了。該休息了。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凝聚起一團微弱但卻無比精純的力量。
那是他僅存的、尚未被歸墟完全抹殺的本源之力。
他要用這最後的力量,擊碎天道之墓,將自己,也一同埋葬於此。
不要!我衝了過去,想要阻止他。
可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輕輕推開,讓我無法靠近他分毫。
阿鳶,他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響起,這五百年,辛苦你了。
回去之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忘了我,好好生活。
若有來生……為師,不想再修仙了。
話音落下,他掌中的光芒,轟然爆發,毫不猶豫地,印向了那塊黑色的石碑!
18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被無限拉長。
我眼睜睜地看著師尊那決絕的一掌,即將印上石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不能讓他死!
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竟是掙脫了那股束縛我的力量。
在師尊手掌落下的前一刹那,我用儘全身力氣,撲了過去,擋在了他和石碑之間!
更準確地說,是擋在了他的手掌和石碑之間。
阿鳶!
師尊的驚呼聲,在我耳邊響起。
他想收手,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凝聚了他最後本源之力的一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我的後心。
但,預想中的魂飛魄散,並冇有發生。
我隻覺得後心一熱,一股無比溫暖、無比浩瀚的力量,瞬間湧遍了我的全身。
我手腕上那串平平無奇的桃木手鍊,在這一刻,驟然爆發出璀璨奪目的七彩霞光!
霞光之中,十二顆桃木珠子緩緩浮起,環繞著我,飛速旋轉。
每一顆珠子上,都浮現出一個古老而玄奧的符文。
這是……天道本源印記師尊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怎麼可能!十二道……完整的十二道天道印記,怎麼會在你身上
我回頭,茫然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隻知道,那股湧入我體內的力量,正在與我的身體、我的靈魂,發生著奇妙的共鳴。
我感覺自己正在不斷升高,視線穿透了歸墟的混沌,看到了無儘的星海,看到了億萬個世界的生生滅滅。
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湧上心頭。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師尊看著我,臉上的震驚,緩緩變成了苦笑,最後,化為一種釋然,我找了無數紀元的答案,原來……一直就在我身邊。
他看著我,眼神無比溫柔。
阿鳶,原來你,纔是我存在的‘意義’啊。
師尊……我喃喃地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空靈而宏大,彷彿與整個宇宙產生了共鳴。
你不是一直問我,你從哪裡來嗎師尊輕聲說,現在,為師告訴你。
你是為師,用十二個紀元的天道本源,一點一點,‘捏’出來的。
你不是修仙者,你也不是凡人。
你是……新的天道。
19
新的天道。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
無數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我看到了師尊,在一個個紀元的末尾,收集那些即將消散的天道本源。
我看到了他,在崑崙之巔,耗費了無儘的心血,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本源之力,凝聚成一個嬰兒的形態。
我看到了他,給我取名星鳶,教我走路,教我說話,教我識字。
他不是活膩了。
他隻是……在等我長大。
等我真正覺醒,擁有足夠的力量,來接替他,守護這個他曾拚儘一切挽救下來的世界。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我鋪路。
他帶我下山,是想讓我沾染凡塵因果,穩固道心。
他去招惹蕭家,是為了引出那個老鬼,幫我清除掉未來可能存在的威脅。
他帶我來歸墟,根本不是為了尋死!
他是為了藉助歸墟的抹殺之力,將他自身所承載的、那些舊紀元的沉重因果,徹底洗去!然後,將他最純粹的本源,毫無保留地,傳承給我!
他剛纔那一掌,根本不是要自毀,而是……最後的傳功!
所有的一切,瞬間都明白了。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我眼角滑落。
師尊……您……您為什麼……我哽嚥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傻丫頭。師尊抬起手,想要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
可他的手,卻在半空中,開始變得透明。
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地消散,化為最純粹的光點,融入到我的身體裡。
師尊!我驚慌地想要抓住他,卻隻撈到一片虛無。
彆怕。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卻依舊溫柔,我不是消失了,我隻是……換一種方式,陪著你。
從今以後,你就是滄涯,你就是天道。
守護好這個世界……這是……為師對你,唯一的……期待……
他的身影,徹底化為光雨,消散在空中。
最後一縷光點,融入我眉心的瞬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與我融為了一體。
我能聽到每一顆星辰的呼吸,能看到每一片花瓣的綻放。
我成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
可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站在空曠的歸墟之中,抱著那串依舊散發著餘溫的桃木手鍊,哭得像個弄丟了全世界的孩子。
20
不知過了多久,我止住了哭聲。
我緩緩站起身,眼神變得平靜而堅定。
師尊用他的全部,為我鋪就了前路。
我不能讓他失望。
我抬起手,對著那塊黑色的天道之墓,輕輕一揮。
石碑,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整個歸墟,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那股抹殺一切的規則之力,失去了核心,開始崩潰、消散。
這個埋葬了無數神魔、埋葬了舊天道的禁忌之地,迎來了它的終結。
我冇有理會這些,隻是轉身,一步踏出。
空間在我腳下摺疊,下一刻,我已經回到了崑崙之巔。
這裡的一切,都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
山頂的桃樹,依舊開得燦爛。師尊常坐的那個石凳,還帶著他的溫度。
我走到石凳前,坐下。
就像過去的五百年裡,無數次等待他作死歸來時一樣。
我從儲物戒裡,拿出了那個裝著太古龍魂的玄冰玉盒。
我學著師尊的樣子,指尖燃起一縷金色的火焰,開始慢慢地……熬煉那縷龍魂。
我要把它,熬成一碗湯。
一碗……長壽麪。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我坐在山巔,一邊熬湯,一邊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從今往後,我將繼承師尊的意誌,守護這個世界,直到下一個紀元的來臨。
這或許會是一段很漫長、很孤獨的旅程。
但我不怕。
因為我知道,他冇有離開。
他化作了山間的風,林間的雨,天邊的雲。
他化作了這世間的每一寸山河,每一縷陽光。
他在用另一種方式,永遠地,陪伴著我。
師尊,我看著鍋裡翻滾的金色湯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麵快好了。
這次,換我來等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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