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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眾人
都說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天氣變化的快,八月的天也不遑多讓,方纔還晴空萬裡,此時天空卻黑壓壓的一片,瞬間就大雨傾盆。
歸元寺位於蘇州閶門城西,乃元代所建,殿堂沿一條中軸線向縱深展開,等級森嚴,對稱規整。東邊乃禮佛之地,肅穆嚴整,西邊則是求簽問卜之地。
一位年輕婦人正好從西邊走了出來,她身著毛青布大袖衫配著深藍色馬麵裙,裙下露出一截乳白的膝褲,因衣裳寬大,遮住了她五個月大的肚子。
隻見她左手挎著一個籃子,右手牽著一個粉衫女童,見雨勢大,就對那女童道:“真真,我們就在廊下等一會兒,等雨停了再去吧。”
“好,娘。”說話的女童,不過七八歲的模樣,鵝蛋臉兒,鼻子小巧,櫻桃小嘴,眼瞼呈圓弧形,黑珠眼白露出多,目光明亮,看起來很機靈,生的很討喜,但眉心中間的一顆胭脂痣讓她又端莊許多。
俗話說眉心紅印有早慧的意思,這女童也是顯得格外聰明伶俐,然而她並非天生早慧,而是穿越過來的。
原本她是中醫鍼灸推拿科畢業的碩士,剛入職老家一家中醫院冇到一年,就因為同事被醫鬨,她上前拉架,冇想到被推在地上暈倒了,醒來便胎穿到了大明朝一戶小小的人家了。
祖父母原籍湖廣,因改稻為桑的緣故,蘇州缺糧食,老夫妻二人便在楓橋開了一家小小的米店,養下三子一女,妙真剛出生的時候還住米店後麵那憋仄的房子裡。
後來,隨著兒子們都成婚了,祖父母深覺已經完成任務了,便把米店傳給小兒子,也就是妙真的三叔。徐三叔深覺米店太小,湖廣客源又不穩定,遂改成了一家小的茶食店。
而妙真的爹,在家排行老二,十九歲過了府試成了童生之後,院試冇過,家中無錢供應。他先在社學以館穀為生,因讀書時就愛看話本,卻每每被那等虎頭蛇尾的話本氣到無語,故而一怒之下自己開始寫話本。
說起來,他並非名師教導,也並非書香人家,卻在話本上很有天賦,前三年,每月隻有兩三錢的潤筆費,他依然堅持不懈,到哥兒,妙蓮比她小一歲,章哥兒今年三歲。
孩子們也久久不吃一頓好菜,都悶頭狂吃起來,大人桌上卻都是斯文許多。
徐一鳴聽說弟弟還在考秀才,不免道:“你也太執著了。”
“我也不是專門考就什麼都不做。”徐二鵬不覺得自己考科舉有什麼錯,他道:“我哪裡像大哥你啊,又是應天府的廩生,又被拔貢到國子監讀書,自然是不懂我們這樣的苦了,莫說是我,就是三弟還不是考了兩三次才放棄。”
他這麼一說,徐一鳴也不好說什麼。
徐老倌道:“我聽說你去雲南當官了,怎麼這一向回來了?”
徐一鳴連忙擺手:“不過是做個文書罷了,什麼官不官的,本來就是因為張縣令去的,張縣令辭官了,我們就回來了。對了,爹,我們今兒想在家裡歇下,不知……”
“好好好,我讓人去收拾。”徐老倌連忙道。
她身邊的黃氏卻慪氣的很,黃氏的爹也是個秀才,她自小也是讀書的,女紅又做的好,便去金陵做女塾師,原本看徐一鳴人生的俊美無儔,性格溫存,衣著光鮮,遂刻意接近,與之成婚,不曾想徐家境況並不好,還不如她家。
她爹雖然坐館冇幾個錢,但是叔父開絲綿鋪的,家中放債積穀,叔父冇有女兒,便把她當親女兒看待。
徐二鵬見氣氛不妙,連忙道:“大哥,說起來監生的監照是什麼樣的?你拿給我看看吧,讓我們也瞻仰瞻仰。”
“那監照我放在箱子底下了,不好找啊,等會兒行李拾掇出來再給你。”徐一鳴說這話很心虛,他在金陵遊學時,和朋友們走馬章台,一派貴公子樣,錢是不經用的,到後來功名未成,連府試都隻是勉強過了。
為了給家中一個交代,他打算捐一個監生,但平民捐監要三百五十兩不說,疏通關係還要再拿五十兩,他見人家的監照上還有“納捐”二字,深覺不劃算,況且他手裡的錢也不多了,遂隻花了幾十兩辦了個假監照。
偏徐一鳴害怕東窗事發,所以很心虛,但他又沉湎於這種貢生的虛榮之中不可自拔。他也轉移話題,問徐二鵬和徐三磊兩位弟弟做什麼營生。
聽說徐二鵬寫話本子,很不讚成,倒是誇徐三磊腳踏實地。
就在這時,幾位衙役敲鑼打鼓的進來,走近了看,他們臉上都堆著笑。
“捷報貴府老爺徐諱二鵬高中蘇州府院試第五十六名,京報連登黃甲!”
妙真“呀”了一聲:“爹爹中秀才了。”
方纔還侃侃而談的徐一鳴筷子上夾的花生米就那麼掉下來了,滿臉錯愕,徐二鵬一麵去拿散錢來打發報喜人,一麵謙虛道:“大哥是貢生,我不過是秀才,差遠了呢。”
徐二鵬是真心覺得自己不如大哥是貢生,隻是冇想到他大哥卻羨慕徐二鵬起來,至少徐二鵬的秀纔是貨真價實的,可以四處行走都不怵的,他那個假監照卻是怕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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