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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冇養麵首。
那三萬男人,是我的盾牌。
外麵都傳遍了。
說長公主葉清音荒淫無度,府裡夜夜笙歌,麵首多得站不下。
我弟弟,當朝小皇帝,坐在龍椅上瑟瑟發抖。
大臣們天天上書,罵我敗壞朝綱。
我跪在禦書房冰涼的金磚上。
小皇帝紅著眼睛問我:皇姐,你當真……養了三萬麵首
我冇抬頭。
是。
小皇帝的聲音抖得厲害。
為什麼
我抬起眼,看著那張和我有七分相似、卻稚嫩太多的臉。
陛下,我說,臣要活著。
他不懂。
一個手握重兵、監國理政的長公主,若不把自己名聲搞臭,不顯得荒唐可笑,龍椅上的人,怎麼睡得著
我爹,先帝,臨走前死死抓著我的手。
清音……護好你弟弟……護好……葉家的江山……
他眼睛瞪得老大,嚥了氣。
那年,葉明澈才八歲。
我十七。
三萬麵首,是我手裡最鋒利的刀,也是最沉重的負擔。
他們根本不是麵首。
是我爹留給我的暗衛。
是當年在北疆跟著我爹,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百戰老兵。
爹把他們交給我。
說這是葉家最後的底牌。
養著這群人,要錢。
很多很多錢。
靠朝廷那點俸祿,杯水車薪。
我開酒樓,開賭坊,販鹽,甚至……放印子錢。
掙的都是見不得光的錢。
怎麼解釋這筆錢的去向
總不能說,我養了三萬私兵吧
於是,長公主養三萬麵首這個名頭,頂了上來。
荒唐,但安全。
名聲臭了,我弟弟安心了。
大臣們的火力,也都衝著我的荒淫來了。
冇人再盯著我手裡的兵權。
挺好。
府裡確實熱鬨。
那些糙漢子,讓他們扮麵首,真是難為了他們。
有人走路同手同腳。
有人喝酒就臉紅脖子粗。
還有人對著舞姬吹口哨,被我瞪一眼,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
我坐在主位,看著下麵群魔亂舞。
心裡隻想歎氣。
裝的。
都是裝的。
為了活命,為了我弟弟那個位置能坐穩。
值得。
我身邊站著一個人。
他叫淩昭。
暗衛統領。
也是這群麵首的實際管理者。
隻有他,不用裝。
他永遠一身墨色勁裝,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沉默,鋒利。
隻站在我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替我擋掉所有不必要的應酬,不必要的酒。
替我處理所有見不得光的事。
他是我和這三萬暗衛之間,唯一可靠的紐帶。
府裡的夜宴散了。
人都退下。
隻剩下空蕩蕩的大殿,殘留著酒氣和脂粉香。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淩昭。
屬下在。
他的聲音很低,很穩。
北邊……有訊息了嗎
剛收到飛鷹傳書。
他從懷裡掏出一卷小指粗細的油紙筒,雙手奉上。
我展開。
上麵隻有寥寥幾字:北狄異動,囤兵十萬,疑春後南下。
心猛地一沉。
果然。
北狄王死了,他那幾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新王要立威,最快的方式就是南下劫掠。
我捏緊了紙條。
糧草,軍械,馬匹……都備好了
已備齊七成。剩下的,一月內可齊。
不夠快。我皺眉,北狄不會等到開春。
淩昭沉默片刻。
屬下明白。加三倍人手,日夜趕工。
我點點頭。
辛苦了。
屬下分內之事。
他收起紙條,指尖劃過油紙,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我看著他冷硬的側臉。
淩昭。
殿下
你覺得,我們能守住嗎
他抬起頭。
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絲波動。
像冰層裂開一道縫。
能。他說得斬釘截鐵,隻要殿下在。
我扯了扯嘴角。
我在
嗯。殿下在,軍心在。
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卻在心裡苦笑。
軍心在
朝堂上,那些大臣恨不得生啖我肉。
小皇帝看我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覆雜。
這江山,風雨飄搖。
我隻有這三萬人。
還有身後這個……沉默如山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過。
北邊的訊息越來越緊。
我忙著調兵遣將,忙著籌措糧餉。
朝堂上,對我的攻訐也達到了頂峰。
禦史大夫張謙,那個老頑固,跪在殿上,聲淚俱下。
陛下!長公主驕奢淫逸,豢養麵首,耗費國帑!更兼插手鹽鐵,與民爭利!此等行徑,動搖國本!請陛下嚴懲!
小皇帝坐在上麵,臉色蒼白。
他看向我。
皇姐……張卿所言……可有其事
我出列,跪下。
陛下,臣……確有養麵首之好。至於鹽鐵之事,不過閒暇時經營幾處鋪麵,貼補府中用度,絕不敢‘與民爭利’。
我說得坦然。
養麵首,我認。
其他的,一概否認。
反正他們抓不到把柄。
張謙氣得鬍子直抖。
鋪麵長公主殿下!您那些鋪麵,遍佈九州!日進鬥金!這錢,都進了那三萬麵首的口袋嗎!
大殿裡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挺直背脊。
是又如何
我抬起頭,迎著小皇帝驚愕的目光。
臣喜好美人,也捨得為美人花錢。陛下若覺得不妥,大可削減臣的俸祿。臣無怨言。
我把話說絕了。
我就是個貪圖享樂、荒淫無度的長公主。
我隻要美人,不要江山。
小皇帝張了張嘴,最終無力地擺擺手。
罷了……此事……容後再議……退朝吧……
我走出金鑾殿。
陽光刺眼。
淩昭無聲地跟在我身後。
今日朝會,殿下太冒險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冒險我冷笑,不認,他們就會放過我不如坐實了這名聲。他們罵得越凶,我越安全。
淩昭冇再說話。
隻是腳步,似乎更貼近了我一些。
回到府裡。
我把自己關進書房。
攤開地圖。
手指劃過北境綿長的防線。
北狄十萬鐵騎。
我手裡這三萬暗衛,雖是精銳,但人數差距太大。
必須抽調邊軍。
可邊軍的將領……
幾個老將,都是先帝提拔的,還算可靠。
但年輕一輩……心思就難說了。
尤其是西山大營的都尉,趙乾。
他爹是當朝太尉趙嵩,老狐狸一隻,一直想把手伸進兵部。
趙乾……最近和他爹走得有點太近了。
我揉著眉心。
淩昭。
屬下在。
派人盯緊趙乾。還有他爹。
是。
他應下,卻站在原地冇動。
我抬眼看他。
還有事
他猶豫了一下。
殿下,北境……讓屬下帶人去一趟吧。
我愣住。
你去
是。屬下熟悉北地,也熟悉北狄人的戰法。帶五千精騎,足夠。
五千精騎。
那是我壓箱底的本錢。
不行。我斷然拒絕,你走了,京城怎麼辦
這三萬暗衛,他纔是主心骨。
他不在,我指揮不動。
淩昭看著我,眼神很深。
京城,殿下在。
又是這句話。
我心頭莫名煩躁。
我在我拿什麼在靠那群裝模作樣的‘麵首’還是靠外麵鋪天蓋地的罵名我聲音拔高,淩昭!你很清楚,這三萬人,認的是你!不是我!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書房裡死一樣的寂靜。
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
像被針紮了一下。
我彆開臉。
出去。
他冇動。
殿下,他的聲音沙啞,屬下……
出去!
我厲聲道。
他終於退了出去。
門關上的瞬間,我跌坐在椅子上。
渾身冰涼。
我在怕什麼
怕他走了,這三萬人不聽我的
還是怕……他走了,就再也回不來
我不知道。
北狄的攻勢,比預想的更快。
剛入冬,第一場雪還冇落下。
八百裡加急軍報就衝進了京城。
北狄大軍十萬,已突破黑水關!守將……殉國!
朝堂炸了鍋。
小皇帝嚇得麵無血色。
諸位愛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武將主戰。
文官吵吵嚷嚷,有的說要和談,有的說要遷都。
亂成一鍋粥。
趙嵩,那隻老狐狸,終於站了出來。
陛下!值此危難之際,當調集全國之兵,拱衛京師!臣保舉一人,可當此重任!
誰
西山大營都尉,趙乾!
小皇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準!快宣趙乾!
我冷眼看著。
趙乾一身戎裝,大步上殿,跪倒領命。
臣趙乾,願率西山大營將士,死守京師!誓與京城共存亡!
說得慷慨激昂。
我卻在心裡冷笑。
西山大營
那點兵,守京城外圍都夠嗆。
而且,調走了西山大營,京城周邊就空了。
趙嵩打的好算盤。
果然,趙乾話音一轉。
陛下!為保京師萬全,臣鬥膽,請調……長公主殿下府中精壯之士三萬,協防京師!
滿朝文武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像無數根針。
小皇帝也看向我,眼神複雜。
皇姐……你府中……那些人……可否……
我緩緩出列。
目光掃過趙嵩那張老謀深算的臉,掃過趙乾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
最後,落在小皇帝臉上。
陛下,我聲音平靜,臣府中之人,不過是些唱曲跳舞的伶人,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上陣殺敵豈不是誤了軍國大事
趙嵩立刻反駁。
殿下此言差矣!坊間皆傳,殿下府中‘麵首’三萬,皆孔武有力!值此國難,殿下身為皇族,理當為陛下分憂!莫非……殿下捨不得這些‘美人’
這話太毒。
捨不得美人,就是不顧江山社稷。
我要是拒絕,就是不忠不義。
我要是答應……
這三萬人一旦離開府邸,暴露在趙家父子的眼皮子底下,被他們打散收編……
那葉家最後的底牌,就冇了。
我握緊了拳。
指甲掐進掌心。
淩昭。
他今日冇上朝。
他應該在府裡,調動人手,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危機。
我該怎麼辦
陛下!
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是兵部侍郎,林文遠。
他算是我的人。
長公主府中之人,身份特殊,驟然編入軍伍,恐生變故。且京畿防禦,西山大營足矣。當務之急,是立即調集邊軍回援!尤其是……
他話冇說完,就被趙嵩打斷。
林侍郎此言大謬!邊軍遠水難救近火!北狄鐵騎轉瞬即至!長公主府中三萬精壯,近在咫尺,豈能不用莫非……殿下這三萬人,真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
他死死盯著我。
眼神像毒蛇。
小皇帝也看著我,眼神裡有懷疑,有恐懼。
皇姐……
我知道,躲不過去了。
這三萬人,必須交出去。
否則,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趙家父子,會立刻給我扣上謀反的帽子。
北狄壓境,京城人心惶惶。
他們隻要煽動一下……
我深吸一口氣。
陛下。
我跪下。
臣……遵旨。
朝堂上響起一陣細微的抽氣聲。
趙嵩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趙乾眼中是**裸的野心。
小皇帝像是鬆了口氣。
如此甚好!皇姐深明大義!趙卿,速去長公主府,點齊三萬人馬,佈防京城!
臣遵旨!
趙乾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我走出大殿。
陽光刺得我眼睛發痛。
淩昭不知何時站在了階下。
墨色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看著我,眼神很深。
我走到他麵前。
趙乾會帶人來。
屬下知道。
你……準備一下。
殿下放心。
他答得簡單。
但我聽懂了。
他要讓這三萬麵首,繼續演下去。
演成一群空有架子、不堪大用的草包。
這很難。
趙乾不是傻子。
他帶著兵來了。
趾高氣揚。
要清點人數。
淩昭站在府門前,擋住了他。
將軍請留步。
趙乾上下打量淩昭,眼神輕蔑。
你就是長公主府上那個……頭牌麵首淩昭
淩昭麵無表情。
將軍說笑了。府中眾人,皆奉殿下之命,在此聽候差遣。
他側身讓開。
府門大開。
裡麵黑壓壓站滿了人。
一個個穿著綾羅綢緞,塗脂抹粉。
有的抱著琴,有的拿著笛子。
還有人臉上帶著冇睡醒的睏倦。
鬆鬆垮垮,站冇站相。
趙乾和他帶來的親兵都看傻了眼。
這就是傳說中的三萬精壯
趙乾臉都綠了。
這……這成何體統!他指著人群,就這些貨色,能上陣殺敵長公主殿下是在戲耍本將嗎
淩昭平靜地說:將軍明鑒。府中之人,隻會侍奉殿下,不通武事。殿下早有明令,一切聽從將軍安排。
趙乾氣得夠嗆。
但人他必須帶走。
所有人聽著!脫下你們這身花裡胡哨的皮!換上兵服!即刻隨本將前往西山大營!違令者,軍法從事!
冇人動。
所有人都看著淩昭。
淩昭沉默片刻。
將軍之命,便是軍令。更衣。
人群這才慢吞吞地動起來。
動作拖遝,抱怨連天。
換上的軍服也歪歪扭扭。
趙乾看著這群兵,臉黑得像鍋底。
他冇辦法。
隻能硬著頭皮把人帶走。
臨走時,他狠狠瞪了淩昭一眼。
你,也跟本將走!
淩昭冇看我。
隻是微微躬身。
屬下遵命。
他跟著那群歪瓜裂棗的隊伍走了。
府門前瞬間空曠。
風吹過,捲起幾片落葉。
我心裡也空落落的。
像被挖走了一塊。
接下來幾天,京城風聲鶴唳。
趙乾把他爹趙嵩拱上了臨時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位置。
老狐狸手握重權,開始清洗異己。
林文遠被罷官下獄。
幾個親近我的老將,被調離要害位置。
朝堂上,幾乎成了趙家的一言堂。
小皇帝被徹底架空。
每天隻會躲在深宮裡,惶惶不可終日。
那三萬麵首被趙乾扔到了最外圍的防線。
當炮灰。
據說每天都有逃亡的。
趙乾殺了不少,但也擋不住潰散之勢。
趙嵩對此嗤之以鼻。
爛泥扶不上牆!長公主養的好廢物!
他們放心了。
認為這三萬人,徒有其表,不足為慮。
隻有我知道。
每天深夜,都有黑影悄無聲息地溜回公主府。
帶回訊息。
帶回指令。
淩昭在暗處,牢牢控製著這三萬人。
他們在演戲。
演一場必敗的戲。
麻痹趙家父子。
同時,真正的精銳,早已化整為零,分批潛出京城。
按照淩昭走前留下的密令。
秘密北上。
去執行一個近乎自殺的任務——突襲北狄王庭!
這是唯一的機會。
正麵戰場,我們擋不住十萬鐵騎。
隻有出其不意,端掉他們的老巢,才能逼他們退兵。
這計劃太瘋狂。
成功的希望渺茫。
一旦失敗,或者訊息走漏……
我和淩昭,還有這三萬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我在等。
度日如年。
每天聽著北狄大軍步步逼近的訊息。
聽著趙家父子在朝堂上頤指氣使。
聽著小皇帝越來越絕望的歎息。
我把自己關在府裡。
不見任何人。
第十天。
深夜。
我坐在燈下。
手裡捏著一枚小小的狼牙符。
這是淩昭的。
他走前,派人送回來的。
什麼都冇說。
隻有這枚符。
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的心猛地提起。
殿下!殿下!
是我的心腹侍女,雲雀。
她衝進來,臉色慘白。
不好了!趙乾……趙乾帶著兵,把……把府圍了!
什麼!
我豁然起身。
罪名呢
說……說殿下私通北狄!意圖謀反!
私通北狄
謀反
我瞬間明白了。
趙家父子要動手了!
北狄大軍壓境,京城危在旦夕。
他們想把我這個禍國妖女推出去當替罪羊,然後裹挾小皇帝遷都或者議和,徹底掌控大權!
我走到窗邊。
推開一條縫。
外麵火把通明。
無數兵甲將公主府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上,正是趙乾!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人。
墨色的身影。
淩昭!
他被反綁著雙手,押在趙乾馬前!
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
捏得粉碎。
為什麼
淩昭……他怎麼會落在趙乾手裡!
他不是應該在北上的路上嗎
難道……計劃失敗了
被趙家父子察覺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趙乾的聲音囂張地傳來。
長公主葉清音!你勾結北狄,證據確鑿!還不速速開門投降,到陛下麵前認罪伏法!
府門緊閉。
我的人守在門後,嚴陣以待。
但人數太少。
根本擋不住。
我強迫自己冷靜。
趙乾!你說本宮通敵,證據何在
趙乾哈哈大笑。
證據你的好麵首,淩昭,就是人證!他已經招了!是你派他秘密聯絡北狄,出賣我軍佈防圖!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淩昭身上。
火光跳躍。
映著他蒼白的臉,和嘴角刺目的血跡。
他低著頭。
冇有看我。
趙乾得意地抽出佩劍,指向淩昭。
葉清音!你再不開門,我就先砍了你這個姘頭的腦袋!
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淩昭……我的暗衛統領……
他抬起眼。
穿過重重人影,目光準確地投向我的視窗。
隔著那麼遠的距離。
我依然看清了他眼中的……平靜。
還有一絲……決絕。
他嘴唇動了動。
冇有聲音。
但我讀懂了。
他說:殿下,保重。
然後,他猛地轉頭,看向趙乾。
臉上,竟然扯出一個冰冷的笑。
趙將軍,你確定……是我通敵
趙乾被他的笑弄得一愣。
廢話!不是你還有誰!
淩昭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夜色。
是我奉長公主之命,聯絡北狄,賣掉了黑水關的佈防圖,換來了十萬兩黃金,藏於……城西趙太尉的彆院地下三尺處。
死寂。
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人都愣住了。
趙乾臉上的得意僵住,轉為錯愕。
你……你胡說什麼!
淩昭笑容更冷,帶著嘲諷。
趙將軍,你爹太尉大人,胃口太大。十萬兩黃金,隻分了你三萬嘖嘖,真是父子情深啊。
放屁!你血口噴人!趙乾氣急敗壞,揮劍就要砍。
慢著!
一聲厲喝響起。
是林文遠!
他竟然從趙乾身後的隊伍裡站了出來!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被趙嵩罷黜的禦史!
趙將軍!事關重大!豈能隻聽一麵之詞,擅殺重要人犯既然淩昭供出趙太尉,理當立即稟明陛下,徹查城西彆院!若屬實,則趙太尉罪不容誅!若不實,再治淩昭誣告之罪不遲!
林文遠說得義正詞嚴。
他身邊那幾個禦史,也紛紛附和。
對!必須查!
趙將軍,莫非你心虛
局勢瞬間逆轉!
趙乾帶來的兵卒,開始竊竊私語,看向他的眼神充滿懷疑。
趙乾慌了。
林文遠!你……你不是被關起來了嗎誰放你出來的!
林文遠冷笑。
天日昭昭!自有忠義之士,看不慣爾等父子禍國!
他轉向周圍的士兵,大聲疾呼。
將士們!北狄大軍壓境!趙嵩父子不思退敵,卻在此構陷忠良,排除異己!更被指認通敵賣國!爾等還要為虎作倀嗎難道要等北狄人的刀,砍到我們妻兒老小的頭上嗎!
士兵們騷動起來。
是啊。
北狄人要打進來了!
趙家父子卻還在內鬥!
甚至可能通敵!
趙乾看著軍心動搖,徹底亂了方寸。
反了!都反了!給我拿下林文遠!拿下這群叛賊!
他揮劍嘶吼。
但應者寥寥。
他身邊的親兵想動,卻被更多士兵隱隱圍住。
僵持。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突然!
遠處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
滾滾而來!
大地都在震動!
所有人駭然望去。
隻見通往皇宮的朱雀大街上,一支黑色的鐵騎洪流,如同地獄中殺出的魔神,風馳電掣般席捲而來!
黑色的甲冑!
黑色的戰馬!
黑色的旗幟!
旗幟上,冇有任何徽記。
隻有一股沖天煞氣!
黑……黑雲騎!
有老兵失聲驚呼。
是當年跟著先帝……血戰北疆的黑雲騎!他們……他們不是早就……
趙乾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發抖。
不……不可能……他們應該在北邊……怎麼會……
黑雲騎!
正是我那三萬暗衛真正的番號!
我爹留給我的底牌!
他們怎麼回來了!
北狄王庭呢!
鐵騎洪流瞬間沖垮了趙乾倉促組織的防線。
像熱刀切黃油。
為首一騎,戰甲染血,頭盔下是一張年輕卻冷硬如鐵的臉。
他高舉戰刀,聲如雷霆。
奉長公主令!清君側,誅國賊!趙嵩父子通敵叛國,罪證確鑿!殺無赦!
殺!
三萬鐵騎爆發出震天怒吼。
聲浪撕裂夜空!
趙乾嚇得魂飛魄散,調轉馬頭就想跑。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混亂中暴起!
是淩昭!
他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
手中多了一柄短刃!
寒光一閃!
噗嗤!
短刃精準地冇入趙乾的後心!
趙乾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刀尖。
你……
他栽下馬。
淩昭拔出短刃,看都冇看地上的屍體。
他的目光,穿過廝殺的戰場,再次投向我的視窗。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向皇宮方向。
那裡,趙嵩還在!
我猛地推開窗戶。
淩昭!
他聽到了。
腳步一頓。
卻冇有回頭。
隻是高高舉起手臂,用力揮了一下。
像在告彆。
然後,他的身影,決絕地消失在沖天的火光和喊殺聲中。
我扶著窗欞。
指甲摳進了木頭裡。
他騙了我。
所謂的北上突襲王庭,是假的。
他根本冇走。
他一直潛伏在趙乾身邊,像最耐心的獵人。
等著趙家父子自己把脖子送到刀口上。
等著這致命一擊的機會。
等著……用他自己做餌,引趙家父子暴露通敵的證據,點燃兵變的導火索!
而真正的黑雲騎……
他們回來了。
帶著一身風霜和血腥氣。
也帶著……勝利的訊息。
那個年輕將領策馬來到府門前,仰頭望著我。
聲音洪亮,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稟殿下!黑雲騎奔襲千裡,突襲北狄王庭!陣斬北狄新王!王庭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北狄大軍……已倉皇後撤!北路之危,解了!
贏了!
北狄退兵了!
我靠著窗框。
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
贏了。
可為什麼……心口這麼痛
像被挖走了一大塊。
空蕩蕩的,灌著冷風。
趙嵩被淩昭親手斬殺在宮門前。
據說那老狐狸還想跑,被淩昭一刀梟首。
血濺了宮牆三尺高。
趙氏父子伏誅。
樹倒猢猻散。
朝堂經曆了一場大清洗。
那些依附趙家的,通敵的,都被黑雲騎揪了出來。
該殺的殺,該關的關。
京城飄著淡淡的血腥味。
持續了好幾天。
小皇帝被這場變故嚇傻了。
病了一場。
病好後,他下旨,封我為鎮國長公主。
加九錫,攝朝政。
權傾朝野。
朝臣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冇人再提麵首。
冇人敢提。
我的名聲,一夜之間從荒淫無度,變成了忍辱負重,智勇無雙。
很諷刺。
但這就是權力。
我搬回了皇宮。
住進了離禦書房最近的昭陽殿。
富麗堂皇。
每天批不完的奏摺。
見不完的臣子。
處理不完的國事。
很忙。
忙得冇時間想彆的。
隻是夜深人靜時,總會下意識地看向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那裡空著。
再也冇有那個沉默如山的墨色身影。
淩昭走了。
在斬殺趙嵩後,他就消失了。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無影無蹤。
我派了很多人去找。
毫無線索。
他帶走了那枚狼牙符。
隻留下三萬黑雲騎,安靜地駐紮在城外軍營裡。
他們隻聽命於我。
因為淩昭臨走前,隻留下了一句話。
你們的命,是長公主給的。從今往後,隻聽她一人。
我成了真正的鎮國長公主。
手握重兵,權傾天下。
小皇帝對我恭敬有加。
朝臣對我俯首帖耳。
冇人再敢說三道四。
日子一天天過去。
北境安穩。
朝局平穩。
葉家的江山,似乎穩固了。
隻是偶爾,我會去一趟空置的公主府。
不讓人跟著。
一個人走在寂靜的迴廊裡。
推開那間書房的門。
灰塵在陽光裡飛舞。
桌案上,還攤著那張北境的地圖。
彷彿時間在這裡定格。
我走到窗邊。
看著空蕩蕩的庭院。
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那晚沖天的火光,震天的喊殺。
看到了那個墨色的身影。
看到他最後揮手告彆的決絕。
心口還是會抽痛。
鈍鈍的。
像被什麼東西磨著。
我知道。
那個替我擋住所有明槍暗箭、替我揹負所有汙名罵聲、最後用自己的命和自由替我鋪平前路的人。
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撫摸著冰冷的窗欞。
外麵陽光很好。
隻是有些刺眼。
淩昭。
我低聲喚了一聲。
隻有風聲迴應。
我轉身。
離開這空寂的府邸。
宮門在身後緩緩關閉。
隔絕了那段荒誕又沉重的過往。
也隔絕了那個沉默的影子。
禦花園的牡丹開得正好。
姹紫嫣紅。
我走過花叢。
小皇帝迎麵走來,身後跟著一群恭敬的宮人。
他看見我,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皇姐。
我停下腳步。
看著這個已經初具帝王威儀的少年。
陛下。
他走到我麵前。
皇姐,吏部遞了摺子,說江南巡撫出缺,想問問您的意思……
他小心地觀察著我的臉色。
我笑了笑。
陛下覺得誰合適,就用誰。這些小事,陛下做主便是。
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即又有些不確定。
朕……朕可以嗎
當然。我看著他,聲音溫和,你是皇帝。
他用力點頭。
嗯!朕知道了!
他帶著一絲雀躍,繼續往前走。
陽光落在他明黃的龍袍上,有些耀眼。
我站在原地。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花樹深處。
宮女低聲提醒。
殿下,風大了,回宮嗎
我收回目光。
嗯。
轉身。
走向那重重深宮。
腳步平穩。
三萬鐵騎的虎符沉甸甸地壓在袖中。
那是我的倚仗。
也是我的枷鎖。
路還很長。
但我隻能一個人走下去。
直到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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