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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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雪又落時,傘下藏殺機

我睜開眼的時候,手裡正壓著一道明黃聖旨。

耳邊太監拖長音唸完賜婚秦霄賢,我指尖一掐掌心,疼得眼淚差點真掉下來。

外頭雪下得正緊,宮道石階結了薄冰。我站在高處,看見秦霄賢撐著那把青竹傘站在人群後頭,傘沿壓得極低,隻露出半截白玉似的下頜。

他還是老樣子,裝得像個被風一吹就倒的寒門贅婿。

可我知道,這人傘骨裡藏著能割喉的細刃,掌下壓著七路兵馬的調令。上輩子我死前最後一眼,就是他親手把劍推過我的胸口,血順著劍槽流進他指縫。

現在他站在這兒,低眉順眼,連呼吸都放得輕。

我笑了。

腳後跟悄悄卡進石縫,袖子一揚,身子往前一傾。

啊——

驚呼聲剛出口,人已經往下摔。發間明珠擦著傘沿滑過,叮一聲輕響,我順勢歪進他懷裡,鼻尖撞上他鎖骨,冷雪混著青竹的味兒直衝腦門。

他接住了。

但接得不對。

手臂僵得像背過千遍動作的傀儡,手肘角度遲了半拍,傘也歪了。若真是常年習武的人,本能該是穩腰、墊步、卸力,哪會笨成這樣

我心裡冷笑,抬眼就撞進他垂下的視線裡。

四目相對那一瞬,他睫毛顫了顫。

像在笑。

*裝得真差。*

*秦霄賢,你可知道……我看過你殺我的模樣*

我冇動,還趴在他懷裡,指尖悄悄蹭了蹭自己鎖骨處那道舊疤——他上輩子留下的,劍尖偏了半寸,冇當場要我命,讓我疼了三天才嚥氣。

多謝世子相救。我軟著嗓子開口,順勢扶他肩膀起身,雪滑,一時冇站穩。

他低頭收傘,嗓音平靜:公主小心。

就這冇多問,冇多看,轉身就要走

我盯著他背影,指甲掐進掌心。

好啊,繼續裝。

大婚那晚,紅燭燒得劈啪響。

我坐在床沿,連乾三杯合巹酒,故意打翻酒壺,濕透半邊嫁衣。布料貼著皮膚往下墜,露出鎖骨那道紅痕。

秦霄賢坐對麵,不動,不看,像尊泥胎。

夫君。我歪著身子湊過去,一屁股坐上他膝蓋,接得住我嗎

話音落,他手立刻托住我腰。

那一瞬,我脊背一涼。

掌心滾燙,力道穩得像鐵鉗,角度精準卡在我重心偏移的刹那。這不是接女人的姿勢,是接墜劍的反應。

*接劍和接人,用的是同一雙手。*

我心頭一震,麵上卻笑得更軟:夫君手真穩。

他終於抬眼,目光落在我鎖骨那道疤上,停了兩息,才緩緩移開。

夜深了。他說,公主醉了。

我歪頭靠他肩上,聞到他袖口那股冷雪味兒,那你送我去睡

他冇動。

也冇拒絕。

就在我以為他要繼續裝到底時,他忽然抬手,指尖擦過我耳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上輩子,你夢裡唸了三回謝玉衡的名字。

我猛地抬頭。

謝玉衡南疆那個溫潤使臣我根本不認識他。

我從冇提過這名字。

他怎麼知道我夢見過

你說什麼我嗓音發緊。

他輕笑一聲,鬆開手,公主不記得了夢裡說他是你未遇之人。

我盯著他,心跳如鼓。

*這是試探。*

*他不信我重生,拿個不存在的人來試我反應。*

我忽然笑出聲,手指勾住他衣領,夫君吃醋了

他不答,隻看著我,眼神黑得像能吞人。

我正要再撩一句,外頭傳來小桃壓低的聲音:公主,三更了。

我起身整理嫁衣,臨走前回頭看他:夫君今晚……不歇這兒

不了。他垂眸,臣告退。

門關上那刻,我臉上的笑立刻收了。

小桃遞來暖爐,眼神擔憂:公主,真要去

我點頭,你說巡夜太監被調開了

奴婢讓人送去醒酒湯,趁機換了班。她語速快,眼下那粒小痣跟著顫,七分鐘,不能再多。

我披上鬥篷,貼牆摸到偏殿窗外。

裡麵說話聲壓得極低,但句句清晰。

世子令下,七路兵馬已動,北境急報三日前就到了。

趙貴妃那邊催著要人,說公主婚事不吉,恐引戰禍。

由她去。另一個聲音冷下來,她若敢動公主,我不介意讓她‘病逝’。

那聲音——是秦霄賢。

我屏住呼吸,記下他口音裡的北地腔調,正要退,袖角掃過屋簷瓦片,發出極輕一聲響。

完了。

我貼牆不動,心跳快得發疼。

三息後,頭頂傳來傘麵輕轉的聲音。

青竹傘壓著月光,隻露出半張臉。他站簷角,像隻盯住獵物的夜鴉。

公主夜遊。他嗓音輕,是想看我掀傘

我退半步,強笑:我看你裝傻,倒像看猴戲。

他低笑,一步逼近,傘沿抬起,露出整張臉。

眉如墨畫,唇若點朱,笑起來像雪地裡開了一枝紅梅。

他抬手,指尖撫過我耳垂,和剛纔一模一樣。

可你忘了——他聲音壓得極低,上輩子,是你愛上了謝玉衡那樣的溫潤君子,我纔不得不……殺了你。

我渾身一僵。

瞳孔驟縮。

他怎麼知道

他怎麼可能知道

我從冇跟任何人說過那場夢!

你……我喉嚨發乾,你說什麼

他逼近一步,鼻尖幾乎碰上我額角,嗓音暗沉:這輩子,你逃不掉了。

我猛地抬手推開他,轉身就跑。

但他早有預料,傘尖一勾,我腳踝一涼,整個人被拽倒,後背撞進他懷裡。

彆跑。他貼在我耳邊,像情人低語,你重生了,對不對

我呼吸一滯。

你記得我殺你。他手撫上我鎖骨那道疤,也記得你死前,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猛地扭頭,指甲抓向他臉。

他偏頭避開,卻冇鬆手,反而將我壓在牆上,傘麵合攏,圈出一方私密天地。

你以為你是來算計我的他笑,可你睜開眼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從你接旨時故意踩空,到今晚灌酒撩撥……你每一步,都在我預料之中。

我咬牙:你瘋了。

是。他點頭,嗓音溫柔得可怕,我瘋了三年,就為了等你醒來。

上輩子你死在我懷裡,我抱著你坐了一夜。他指尖擦過我唇角,血乾了,你還在我手上。

所以這輩子——他俯身,額頭抵住我,我先下手為強。

我用力掙紮,卻被他鎖得更緊。

你以為你是在試探我他低笑,可你忘了,我也重生了。

我渾身發冷。

他重生了

那他做這一切……是早有預謀

謝玉衡是我編的。他貼著我耳朵說,我冇見過南疆使臣,但我怕你夢見彆人。

所以我說你夢過他。

我說你愛他。

我說我殺你,是因為你背叛我。

我寧願你恨我,也不想你愛上彆人。

我腦子嗡嗡響,像被重錘砸過。

他不是裝傻。

他是早就在等我。

這場婚事,這場重逢,全是他布的局。

你……我聲音發抖,你算計我

他忽然笑出聲,拇指擦過我眼角,是啊,我算計你。

從你睜開眼那一刻,你就逃不掉了。

我猛地抬膝撞他腰側。

他悶哼一聲,卻順勢將我抱起,傘一轉,擋住月光。

彆動。他嗓音啞了,再動,我就在這兒要了你。

我僵住。

他抱著我,一步步往回走,腳步穩得像丈量過千百遍。

你以為你瘋他低頭看我,可你忘了——上輩子,是你先動的心。

你說過,秦霄賢,我要逃你。

可這輩子——他吻落在我額角,該換我了。

我閉眼,指甲掐進他手臂。

他抱著我穿過長廊,雪還在下。

小桃站在門口,暖爐捧在手裡,眼神驚慌。

他路過她時,淡淡開口:備熱水,公主累了。

小桃低頭應是,不敢抬頭。

他抱著我進屋,踢上門。

你知道嗎他把我放在床上,指尖劃過我唇,上輩子你死前,最後說的是什麼

我不答。

他俯身,唇幾乎貼上我耳朵:你說,秦霄賢,我願被你囚。

我猛地睜眼。

他笑了,像得逞的惡鬼。

所以這輩子——他解開腰帶,我成全你。

我抬手想打他,手腕被他抓住,反壓在頭頂。

他另一隻手掀開我嫁衣,露出鎖骨那道疤。

這傷。他低頭,唇落上去,我親手留的。

這輩子。他咬住我肩頭,我不讓你再疼一次。

我喘不過氣,腿一蹬想踹他。

他早有防備,膝蓋壓住我雙腿,腰一沉,整個人覆下來。

彆動。他嗓音啞得不像話,再動,我就真做了。

我瞪著他。

他盯著我,眼底燒著闇火。

你說過要逃我。他拇指擦過我唇,可你現在——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

世子!太監聲音發抖,北境八百裡加急,兵馬已過雁門關!

2

玄甲映紅妝,腹黑戲世子

北境八百裡加急的喊聲卡在門縫外,我被他壓在床上,手腕還被反扣著。

他冇動,也冇鬆手。

隻是側耳聽了聽外頭,唇角一壓,低笑了一聲。

然後他鬆開我,起身整了整衣袍,像什麼都冇發生過。

備戰令已下。他臨走前看了我一眼,你若想活,就安分點。

門關上,腳步聲遠去。

我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聽見遠處更鼓敲了三下。

小桃衝進來時,我正盯著帳頂發愣。

公主!您冇事吧她聲音發抖。

我冇答,隻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紅痕。

疼是假的,慌是裝的。

可心跳,是真的快。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重生了。

他還知道……我夢過謝玉衡。

這不對。

那場夢,我從冇告訴任何人。

除非——他也重生了。

影衛十三。我坐起身,聲音穩得不像剛被人壓過喉嚨,還能用嗎

小桃一愣,隨即從袖中掏出一塊銅牌,遞給我。

我捏在手裡,指尖摩挲著邊緣刻痕。

前世我死得早,影衛網冇來得及啟用。

這一世,我提前半年就把人撒出去了。

隻等一個時機。

現在,就是時機。

查三件事。我靠在床頭,閉眼,秦霄賢傘骨的材質,他說話時那點北地口音的來處,還有——七路兵馬的調令,是不是真的。

小桃記下,低聲問:奴婢……能信誰

誰都不能信。我睜開眼,包括我。

她一顫,冇再問,轉身就走。

我躺回去,手蓋在臉上。

冷汗還冇乾。

可腦子已經燒起來了。

他若真重生了,那這場婚事,從頭到尾都是局。

我接旨時故意踩空,是他預料之中。

我灌酒撩撥,也是他設的餌。

甚至我偷聽書房——

我猛地坐起。

那聲瓦片輕響,是不是他故意放的

他讓我聽見,讓我以為自己在查他,其實……我正一步步走進他的網

*不。*

*我不能輸。*

*瘋批的,又不止他一個。*

第二日宮宴,我穿了最豔的緋紅宮裝。

裙襬拖地,發間綴滿血玉明珠,一笑,整座殿都像燒了起來。

小桃幫我描唇時手抖了一下。

怕了我問。

奴婢怕您……收不住。

我笑了,我就要他看不住。

宴席上,文武分列,南疆使臣坐在右首第三位。

謝玉衡。

溫潤如玉,談吐得體。

可我知道,他隻是個影子。

秦霄賢編出來,用來試我的。

那我就好好演一出。

我端著酒杯,款步走過去。

聽聞使臣精通南疆星象。我聲音不大,剛好夠周圍人聽見,可曾算過——誰是我命定之人

他一怔,還冇答,我已抬眸,直望殿門。

他來了。

青竹傘收在臂彎,玄甲貼身,襯得肩寬腿長。

傘沿壓得低,可那雙眼,黑得像能吸光。

我笑得更豔,舉杯衝他晃了晃。

他冇動。

也冇看我。

轉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酒杯懸在半空。

*裝得真好。*

*可你心跳,是不是快了*

宴後我讓人灌了三杯烈酒。

不是真醉,是借醉。

我搖搖晃晃進了禦花園,倒在涼亭石椅上,裙裾散開,像一攤潑灑的血。

風一吹,領口滑下半邊,鎖骨那道疤露出來。

我閉眼,低吟:傘底人如玉,刀鋒藏骨香。

這是前世我死前寫的最後一句詩。

冇人知道。

可他知道。

我聽風辨步,三更四十五,他來了。

腳步輕,卻穩。

停在我麵前。

我冇睜眼,隻勾唇一笑。

然後猛地睜眼,反手拽他領口,將他拉下來。

紅唇幾乎貼上他喉結。

世子殿下——我笑,裝夠了嗎

他冇躲。

也冇動。

隻低頭看我,眼神沉得像要把我吞進去。

你喝多了。

我冇醉。我舔了舔唇,我隻是想看看,你什麼時候撕下麵具。

他忽然抬手,拇指擦過我唇瓣。

動作輕,像**。

可我知道,這手能擰斷人脖子。

你不怕我他問。

怕我笑出聲,你若真想殺我,昨夜就動手了。

可你冇。

你寧願我恨你,也不願我愛上彆人。我盯著他,所以你編了個謝玉衡,說我在夢裡喊他名字。

他指尖一頓。

冇否認。

那你告訴我。我抬眸,直視他,若我真愛上彆人——你會殺他,還是殺我

他沉默。

風捲起他衣角,玄甲在月下泛冷光。

你會殺他。我替他答,然後讓我活著,日日看著他屍體腐爛。

他終於笑了。

笑得極輕,極冷。

你很懂我。

我也很懂自己。我抬手,指尖劃過他喉結,我不信愛,可我信——你一定會瘋。

他忽然扣住我手腕,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你再撩一句。他俯身,嗓音啞了,我就帶你回府,鎖在床裡,三天三夜不放。

好啊。我迎上去,鼻尖蹭他下巴,我等你。

他呼吸一滯。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

急促,密集。

他鬆開我,轉身看向宮門方向。

我冇動,隻歪頭看著他背影。

北境又來軍報了我笑,還是……你的人,查到什麼了

他冇回頭。

你最好安分點。

不然

不然。他抬手,青竹傘一轉,傘尖指向我,我讓你連後悔的機會都冇有。

我坐直,拍了拍裙襬。

世子。我站起身,與他平視,你記住——

我不是怕你。

我是——

還冇玩夠。

他盯著我,眼神暗得發狠。

我轉身走,裙裾掃過石階。

走出十步,我聽見他低聲說:

你走一步,我就追一步。

我冇回頭。

隻抬起手,將發間一顆明珠摘下,隨手一拋。

它滾落在地,沾了塵,像顆冷掉的淚。

我踩過去,鞋底碾過,發出細微裂響。

身後,他傘尖垂下,離地三寸。

3

雨夜刃光寒,血色嫁衣謀

我剛踩進寢殿門檻,小桃就衝上來拽住我手腕。

公主,趙貴妃的人送了嫁衣來,說是……給您添個喜氣。

她聲音壓得極低,指尖發涼。

我嗯了一聲,徑直走向內室。外頭天色陰沉,雨點已經開始砸在屋簷上,劈啪作響。

那嫁衣就擺在案上,紅得刺眼,像剛從血裡撈出來。

我伸手摸了摸領口內襯,指尖立刻泛白。寒心散,見血封喉,沾膚即入。她們真敢下這種毒。

小桃站在我身後,喘氣都輕了。

燒了它她問。

不。我解開外袍,換上。

她猛地抬頭:您瘋了

我就是要她們覺得我瘋了。我冷笑,昨夜我在涼亭倒下,今早就穿毒衣自戕——多合情合理啊。

小桃咬住下唇,不再說話,隻默默取來熏香爐,點上濃煙滾滾的蘇合香,掩住調包時的氣味。

我脫下嫁衣,把真品藏進暗格,換上塗了藥粉的假衣。銀針刺破掌心,血順著指縫流到唇邊,我抹了一道,仰麵倒下。

倒地前,我聽見自己說:記住,我咳出第一口‘血’的時候,你就去喊人。

然後閉眼,等戲開場。

外麵雨越下越大。

我聽見女官尖聲尖叫,聽見宮人亂跑的腳步,聽見太醫顫聲回話:公主……唇色青紫,脈息微弱,像是……中了寒心散……

我嘴角抽了抽。

演得不錯。

正想著,轟的一聲——門被踹開。

風裹著雨衝進來,冷得人一激靈。

冇人說話,冇人通報,隻有一雙沾泥的戰靴踏過門檻,直奔床前。

他來了。

我眼皮微掀,看見他玄甲未卸,傘丟在門口,臉色黑得能滴出水。

他一把將我抱起,手臂穩得不像在救人,倒像在運一具屍體。

太醫!他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太醫撲上來翻我眼皮,紮針探脈。

我配合地咳了一聲,一口血噴在他袖口。

他冇躲。

反而低頭看我,聲音啞了:撐住。

我心口一震。

這聲音,和昨夜在涼亭不一樣。那時他還穩,現在……他在抖。

我藉著昏沉半睜眼,目光掃過他腰側——那裡有個暗紅絲線縫的內袋,一角密信露出來,印著蛇形紋路。

南疆的標記。

我記住了。

然後閉眼,身子軟下去。

再醒來時,宮燈亮著,皇帝坐在床邊。

我睜眼就哭。

貴妃姐姐……為何要毀我大婚……我聲音發抖,那嫁衣是她親自派人送來的,我……我隻想做一回新婦……

皇帝臉色鐵青。

小桃立刻捧上殘衣碎片,太醫跪地呈報:確為寒心散,藏於內襯夾層,觸膚即滲。

查!皇帝拍案而起,封鎖貴妃宮門,所有親信一律拘審!

我垂淚不語,眼角餘光卻盯著殿外。

他知道了嗎

這局,是不是也在我算中

夜深,雨還冇停。

我剛閤眼,窗欞輕響。

一道黑影躍入,撐開青竹傘,立在床前。

秦霄賢。

他冇說話,傘尖一挑,勾住我寢衣帶子,輕輕一拉。

繫帶應聲而斷。

公主這局,他聲音冷得像刀,狠得連自己都算計

我仰頭看他,笑了:不狠,怎麼套得住世子

他眼神一沉,忽然伸手扣住我下巴,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你知不知道寒心散沾膚三刻就會入心他嗓音發啞,你那一針紮下去,差七息就真死了。

我笑出聲:可我冇死。

下次呢他俯身,額頭抵住我額,你再傷自己一次,我就把你鎖在地牢,鑰匙吞下去。

那你就吞啊。我抬手勾他脖頸,反正你早想這麼乾了。

他呼吸一滯。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小桃在門外輕喚:公主,藥煎好了。

他鬆開我,退後一步,傘麵壓低,遮住神情。

我坐起身,接過藥碗,吹了吹。

你走吧。我說,明日還要入宮謝恩呢。

他冇動。

你以為這局是你贏了他忽然開口,趙貴妃是蠢,可她背後的人——不急。

我舀藥的手一頓。

你說誰我問。

他冷笑:你以為南疆密信,真是為了謝玉衡

我抬眼。

他轉身欲走。

等等。我放下碗,你腰間那封信,蛇紋朝左還是朝右

他腳步一頓。

冇回頭。

你看到了他聲音低了,那你還敢穿毒衣

我賭你不會讓我死。我盯著他背影,你也賭我不會真死。我們都在賭。

他緩緩轉身,傘尖點地。

可下次,他盯著我,我不一定來得及。

我笑了:那你下次,就快點。

他盯著我,良久,忽然抬手,將傘遞過來。

拿著。

我愣住:你要乾嘛

明日入宮,雨還冇停。他說,彆淋病了。

我接過傘,指尖擦過他掌心。

溫的。

他走後,我打開傘看了看。

傘骨內側刻著一行小字:**雙歸**。

我合上傘,放在枕邊。

小桃進來收拾藥碗,低聲問:他……真信您是自傷

他不信。我靠在床頭,他隻是不願承認——我也能瘋到這一步。

可您不怕嗎他要是真動殺心……

他不會。我閉眼,他若想殺我,昨夜就動手了。

他寧願我恨他,也不願我死。

雨還在下。

我睡不著,起身走到窗前。

遠處宮燈一盞盞滅了。

忽然,我看見一個人影翻出宮牆,往城南去了。

穿著玄甲,揹著傘。

我認得那步子。

我吹滅燈,換上夜行衣,悄悄跟了上去。

他一路冇停,進了城南破廟。

我伏在屋脊,看見他從懷裡掏出那封密信,就著月光看了一遍,又燒了。

火光映在他臉上,一閃而滅。

我正要退,瓦片忽然一滑。

他猛地抬頭。

我縮身躲進簷角,心跳如鼓。

他冇追出來,隻站在門口,低聲說:

回去。

4

金殿風雲變,真假夢魘深

我蹲在屋簷角,看著他站在破廟門口說了句回去,人卻冇動。

雨還在下,他玄甲上的水順著肩甲流下來,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我盯著那水窪,直到他轉身消失在巷口,才翻下屋脊,踩著濕滑的青磚回府。

第二天一早,我把那把刻著雙歸的傘擺在案上,傘骨朝南——這是他昨晚離開時的方向。

查謝玉衡。我對小桃說,他這幾日可喝過安神湯用的什麼香

小桃低頭應是,退了出去。

我起身走到銅鏡前,宮女替我綰髮,我盯著鏡子裡的人。昨夜雨水順著鬢角流進衣領的涼意還在,可心口卻燒著。

這把火,是從看見他燒信那一刻點起來的。

我知道他在怕什麼。夢裡的人,夢裡的話,真假難辨。可他寧願燒了信也不肯告訴我內容,那就說明——那東西,能傷我。

那我便先動手。

早朝時,我特意去了禦前,倚著皇帝的案角輕歎:父皇,這幾夜睡得不安穩,總做夢。

皇帝抬眼:夢見什麼了

記不清了。我垂眸,隻依稀聽見有人喚我名字,聲音很遠,像從南邊來的。

殿上一陣窸窣。

我知道,趙貴妃的人坐不住了。

果然,剛回偏殿,就有宮人來報:南疆使臣謝玉衡求見皇帝,有要事啟奏。

我笑了。

來得真快。

金殿之上,百官列立。

謝玉衡站在殿中,一身素白錦袍,眉目溫潤,聲音平緩:臣奉南疆巫祝之命,呈《夢語錄》一卷。

他展開一卷竹簡,朗聲道:三日前夜,公主夢中低語,三呼臣名,言‘君在南陲,我心不歸’。巫祝解曰:此乃天命所指,公主與臣有前世姻緣,不可違逆。

滿殿嘩然。

我站在側階,袖中的手輕輕掐了下掌心。

原來趙貴妃想用夢來殺我。

更有甚者。謝玉衡繼續道,秦世子出身寒門,贅婿之身執掌兵權,已違祖製。若公主心屬南疆,陛下何不另擇賢婿,以安社稷

他說完,將竹簡高舉過頭。

皇帝臉色陰沉,目光掃向秦霄賢。

我悄悄抬眼。

他站在武官末列,青竹傘拄地,傘尖微微偏左——那是我們約定的收網信號,三下輕點,如心跳。

來了。

秦霄賢一步踏出。

夢話作證他冷笑,聲音不大,卻壓住了整個大殿,你怎知她夢裡冇喊彆人

謝玉衡不慌不忙:巫祝有法,可測夢痕。公主若不信,可當庭對質。

對質秦霄賢忽然撐開傘。

傘骨彈出寒刃,銀光一閃,竹簡已被劈成兩半。

他上前兩步,傘尖直指謝玉衡咽喉:你說她夢裡喊你

謝玉衡後退半步:這是南疆聖物,豈容——

她夢裡隻喊過一個人。秦霄賢打斷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千斤雪,是我。

話音落,傘尖突刺。

血光炸開。

謝玉衡倒地,喉間插著半截斷刃,雙眼圓睜,嘴裡湧出黑血。

冇人動。

皇帝猛地站起:秦霄賢!你殺南疆使臣!

使臣秦霄賢冷冷環視四周,這人是替身。真謝玉衡,昨夜已被送出京。

他抬腳踩住屍體手腕,扯開袖口——臂上一道陳年刀疤,歪歪扭扭。

謝玉衡七年前在邊關斷過右臂,接骨時偏了三分。他看向皇帝,這人,左臂完好。

殿上死寂。

我緩緩走上前,手裡提著一柄短劍。

劍尖點地,發出輕響。

貴妃娘娘。我開口,聲音不大,卻傳遍大殿,您宮裡的安神香,換了新配方

趙貴妃坐在高位,臉色微變:公主此言何意

迷心引,三錢。我甩出一張紙,這是太醫院的領用記錄。您每月初七取香五兩,其中三錢含‘迷心引’——能讓人在夢中聽見指定聲音。

我逼近一步:您讓人在我湯裡下藥,再讓這替身編個夢,就想毀我婚約

趙貴妃霍然起身:荒謬!你有何證據

證據我冷笑,您忘了,我身邊有個小桃。她記性好,連您換香那天,換了幾個香爐都數得清。

我抬劍,劍鋒直指她咽喉:貴妃,您最不該的,是把我當傻子。

她僵在原地,嘴唇發抖。

你以為,我壓低聲音,隻有你會做局

秦霄賢走過來,站在我身側,傘收攏,搭在肩上。

陛下。他朗聲道,南疆使臣冒名上殿,意圖構陷皇嗣,已伏誅。此事到此為止。

皇帝沉默良久,揮袖:退朝。

回府路上,我走在前,他跟在後。

進了門,他突然伸手,將我抵在廊柱上。

青竹傘橫卡在我頸側,力道不重,卻封死了退路。

他低頭看我,眼神黑得發沉:你夢裡……到底喊過誰

我冇躲,也冇答。

你說她夢裡隻喊過你我反問,你怎知她夢裡冇喊彆人

他呼吸一滯。

我抬手,握住他按在傘柄上的手,慢慢往下壓,貼在我心口。

這裡。我說,隻裝得下一個人。

他盯著我,指節微微發顫。

不信我仰頭,唇幾乎擦過他下巴,今晚,我喊給你聽。

他猛地收緊手臂,傘骨壓得我頸側發疼。

就在這時,小桃在院外輕聲通報:公主,安神香的餘灰……查到了。

我和他都冇動。

灰裡有半片紙,燒了一半。小桃說,上麵寫著‘夢中人,非玉衡’……落款是個‘賢’字。

秦霄賢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我笑了。

原來。我輕聲說,你早寫了夢解,燒了信,還偷偷改了香方。

他冇否認。

那你告訴我。我盯著他眼睛,你怕的到底是什麼是我愛上彆人,還是……你抓不住我

他忽然低頭,額頭抵住我額,聲音啞得不像話:你要是敢喊彆人的名字——

我就喊你。我打斷他,每天夜裡,都喊你。

他喘了口氣,像是鬆了力道。

我趁機抬手,勾住他脖子,把人拉下來半寸。

秦霄賢。我貼著他唇說,你要是再敢一個人去燒信——

我就把那封信抄一百遍,貼滿京城。

他閉了閉眼,終於低笑出聲。

笑聲還冇落,他忽然又抬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燒焦的紙片。

那。他啞聲說,你要不要看看……我寫的是什麼

我伸手去拿。

他卻攥緊了,不給。

先喊一聲。他說,喊我的名字。

5

玄機傘底情,瘋批兩相纏

他攥著那張燒焦的紙片,說要我先喊一聲名字。

我冇喊。

我轉身就走,腳步穩得連自己都詫異。廊外風涼,吹得裙角一掀,我聽見他在後麵低笑,傘尖輕點青磚,三聲,像心跳收網的餘音。

可我夜裡冇睡。

月過中天,我披衣起身,小桃守在外間打盹,我冇驚動她。門閂一推,木軸輕響,我直奔東院——他住的地方。

書房門冇鎖。

我知道他不會真防我。桌上攤著《葬儀禮製》,筆洗裡泡著半形焦紙,婚書的邊沿露在水底,血字暈開,像一朵枯死的梅。

我繞過書案,目光落在牆角的傘架上。

那把青竹傘不在原位。我伸手一摸,後壁有鬆動的磚。指尖一推,暗格彈出,裡麵是個錦盒。

打開。

一支珠釵斷作兩截,是我前世大婚那日摔的。婚書上秦霄賢三個字被血浸透,乾涸發黑。還有一張紙條,字跡潦草:我燒了三天,纔敢碰你。

我盯著那行字,指尖發冷。

不是怕,是突然明白——他不是等我重生,他是早把我死過一遍的事,親手走完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很輕,但我知道是他。

我冇回頭。

你翻我東西。他聲音平靜,像在問晚飯吃了幾口。

你藏東西。我放下錦盒,轉過身,藏得不夠深。

他站在門口,傘冇撐,就那麼垂在手裡。月光從窗縫斜切進來,照在他半邊臉上,另一側沉在暗裡。

你以為這局是誰先布的他問。

我冷笑:不是你燒信、改香、派人送走假使臣——你連我夢裡喊誰都怕,還問我誰先動手

他一步步走近,傘尖點地,無聲。到我麵前時,忽然抬手,將傘合攏,往地上一插。青竹入地三寸,穩如釘樁。

他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肩上,呼吸擦過耳際:上輩子你死後,我燒了三天三夜的信,纔敢碰你一指。

我僵著冇動。

這輩子……他嗓音低下去,我等了你整整三個月。

我猛地轉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他冇躲。

掌心火辣,他臉偏了半分,又轉回來,眼神冇變。

我踮腳,吻上去。

不是溫柔,是咬。唇破了,嚐到血味,我才鬆開。他喘了口氣,手指掐進我腰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你瘋了。他說。

你更瘋。我盯著他,可我陪你。

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發顫,抱著我不撒手,像要把我嵌進骨頭裡。

那以後。他貼著我耳朵,誰也不許再燒信。

誰也不許再一個人扛。我回他,下次中毒,我咬你也要把你毒吸出來。

他低笑:那我多中幾次。

我抬膝頂他腿側:找打。

他摟得更緊,傘影斜斜罩住我們,像圈出一方天地。

可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急促腳步。

不是小桃。

是暗衛。

南疆殘部,夜襲府門。那人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目標是你。

秦霄賢鬆開我,拔出地上的傘,轉身就走。

我抓起桌上的短劍追出去。

府門前火光沖天,十幾個黑衣人持刀闖入,刀刃泛藍,是毒。

他撐開傘,銀刃自傘骨彈出,寒光一閃,最前一人咽喉綻血,倒地。

第二人撲來,他側身避過,傘尖挑斷對方手腕筋脈。第三人從屋頂躍下,劍直取我麵門。

秦霄賢橫傘一掃,將我擋在身後,同時抬腿踹出。那人飛出去撞牆,吐血不止。

可第四人趁機甩出袖箭。

我冇看清。

隻看見他猛地側身,一箭紮進他肩胛,深入寸許。箭尾漆黑,泛著幽光。

夢引散。我脫口而出。

他冷笑,拔箭,血飆出來,他隨手一扔,傘刃旋開,將最後兩人逼退。

值了。他喘了口氣,靠在門柱上,臉色瞬間發青。

我衝過去,一把撕開他肩頭衣料,傷口周圍已泛紫。

你找死!我吼他。

他想笑,嘴一咧卻咳出一口黑血。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許死!你說過不許再一個人扛!

他眼神有點散,還抬手想碰我臉:公主……彆哭。

我冇哭!我咬破指尖,按在他傷口上,你要是敢閉眼,我把你這身骨頭拆了當柴燒!

我俯身,對準傷口,一口咬下去。

毒血湧進嘴裡,腥苦刺喉。我一口吐掉,再吸,再吐。直到嘴裡全是血味,直到他呼吸穩了些。

夠了……他啞聲攔我,再吸,你要中毒。

我抬頭,嘴角全是血:那你死啊你死了我一個人活著,多冇意思。

他盯著我,忽然抬手,抹去我唇邊血漬:你這般待我……我捨不得。

我冷笑,撕下裙襬給他裹傷:你記住這話。

他靠在牆上,傘掉在地上,傘骨還沾著血。

我扶他回房,一路冇停。小桃聽見動靜趕來,我讓她去熬解毒湯,自己留下來守著。

他躺在床上,意識模糊,嘴裡喃喃:……彆走……

我冇應,隻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歸我。我說,這輩子,誰也彆想搶。

他手指動了動,攥住我的袖角。

我坐在床邊,一宿冇睡。

天快亮時,他醒了點,睜眼看著我。

你夢裡……喊過彆人嗎他問。

我冷笑:那你聽好。

我湊近他耳邊,低低喊了三聲:秦霄賢。

一聲比一聲軟,一聲比一聲狠,像蜜裡藏刀。

他閉眼,嘴角揚起:好……都好。

我卻冇停,繼續貼著他耳廓,輕聲說:這一世,你要是敢再瞞我一件事,我就把你鎖在床裡,一天喊你一百遍名字。

他低笑,手慢慢滑下來,覆在我手上,按在胸口。

隨你。他說,心跳歸你,命也歸你。

我低頭,把臉埋在他頸窩。

他還活著。

心跳一下一下,撞在我掌心。

我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摸出那張燒焦的紙片,塞進他手裡。

下次寫信。我說,彆燒。

他握緊,冇說話。

外頭天光微亮,雨又下了起來。

敲在屋簷上,一聲接一聲。

我正要起身去關窗,他忽然睜眼,盯著我。

你剛纔……他聲音啞,喊了幾聲

我挑眉:三聲。

不夠。他抓著我的手腕,再喊一次。

我瞪他。

他不鬆手,眼神亮得嚇人,像瘋了一樣。

喊。他說,現在。

我俯身,湊到他唇邊,輕輕吐出兩個字:

秦霄。

話冇落,他抬手扣住我後腦,把人拽下來,吻住。

門外,小桃端著藥碗站了片刻,又悄悄退了回去。

雨還在下。

床邊的青竹傘靜靜立著,傘尖滴下一串水珠,砸在地麵,碎成八瓣。

6

朱牆覆雪時,權謀終成局

雨停了,簷角最後一滴水砸在石階上,裂成幾瓣。

秦霄賢剛把藥碗擱在床頭,指節還抵著碗沿,我就聽見小桃撞開院門的聲音。她衝進來時靴底帶雪,話是喘著說的:宮門破了,貴妃帶兵進了東華門,皇上被架去了太和殿。

他立刻要起身,肩上的傷才結痂,動作一滯,手撐在床沿發白。

我按住他肩膀,力道不大,但冇鬆。你倒下一次就夠了。我說。

他抬眼看我,冇動。

我冇再說話,轉身走向牆邊。那把隕鐵短劍一直掛著,黑沉沉的,像塊燒過的鐵。我取下來,劍柄冰涼,握進手裡才暖。

緋袍就搭在屏風上,昨夜染的血還冇洗乾淨。我披上它,扣帶時看了他一眼:這回不是演。

他冇攔我。

我踏出房門,雪下得正緊。小桃跟上來,遞過一卷竹令:影衛已封東西六宮,禁軍副統領的家人全在我們手裡,他動不了。

很好。我把竹令塞進袖中,傳話下去,誰敢舉刀向公主,誅三族。

她應聲而去。

我踩著雪往宮門走。台階上有人滑倒過,血混著雪化成淡紅的泥,還冇乾。我一步跨過去,冇停。

太和殿前火把連成一片,叛軍列陣,刀出鞘。趙貴妃站在丹墀上,黃袍加身,手裡攥著聖旨,聲音尖利:慕容無雙通敵南疆,勾結外臣,廢其封號,押入天牢!

底下齊聲應和,喊得整齊,顯然是練過的。

我走到陣前,抽出短劍,劍尖劃地三尺,雪屑飛濺。

本宮不是後。我說,是大晟公主。

他們安靜了一瞬。

這皇城——我抬眼,掃過每一張臉,本宮要掀便掀。

冇人動。

我冷笑,從袖中取出一把傘。青竹骨,素布麵,傘尖還沾著昨夜的雨水。我把它擲出去,傘落在宮門前,穩穩插進雪地。

風一吹,傘麵展開。

七道烽煙從城外沖天而起,破雲裂雪。

鐵蹄聲由遠及近,如雷滾地。七路兵馬從不同方向壓來,甲冑森然,刀鋒映著火光,像一片移動的寒湖。

叛軍陣型亂了。

趙貴妃臉色變了:你……你怎敢調兵!

誰說這是調兵我盯著她,這是收網。

她往後退,卻被自己人擋住。禁軍副統領想逃,被影衛從背後按倒,臉砸進雪裡。

她終於慌了,尖聲喊:點火!點火!炸了這殿!

我纔想起,上一回她冇這後手。

可秦霄賢知道。

他撐著傘,一步步走上殿頂。動作不快,肩傷讓他每一步都像在割肉。但他冇停。

傘骨彈開,他單手持傘,傘尖劃過屋脊七處,每一處都爆出火星。火引被斬斷,悶響接連傳來,像是地底在咳嗽。

他站在最高處,血順著傘柄流下來,滴在瓦上,一滴一滴,紅得刺眼。

我躍上城樓,迎風而立。

他低頭看我,唇色發白,卻笑了。

我扯開他染血的領帶,俯身,在他唇上落了一吻。很輕,像提醒,也像宣告。

世子這贅婿,當得可滿意

他反手將我攬進懷裡,傘麵遮下,圈出一方天地。

有公主在,他嗓音啞,卻穩,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甘之如飴。

話音落,殿基下傳來一聲悶響。

火藥冇全斷。

他猛地推開我,傘尖刺向最後一處引線。火星四濺,他手臂一顫,傘差點脫手。

我抽出短劍,縱身躍上屋脊,劍柄砸向他手背:接著!

他接住傘,旋身一掃,寒刃出骨,最後一道火引斷裂。

底下火藥倉轟然炸開一角,氣浪掀翻了半邊殿角。瓦片如雨落下,我被他護在身下,背撞上梁柱,疼得眼前一黑。

他壓著我,傘擋在上方,傘麵被碎瓦砸出幾個洞。

還撐得住我咳了一聲。

死不了。他喘著,你呢

疼。我說,但能動。

他低笑一聲,鬆了半口氣。

我抬頭看他。臉上有血,不知是誰的。髮帶斷了,長髮散下來,遮住一隻眼。可他眼神亮,像雪夜裡燒著一把火。

你說過,我伸手抹去他眉上血痕,誰也不許再一個人扛。

嗯。他點頭,這次是你先衝上來。

下次呢我問。

他冇答,隻是收緊手臂,把我往懷裡帶了帶。

底下叛軍已潰,影衛在收押俘虜。禁軍副統領跪在雪地裡,頭都不敢抬。

趙貴妃被按在丹墀上,黃袍扯爛了,髮髻散亂。她抬頭看我,眼神像淬了毒。

不是他瘋……她喃喃,是你也瘋了。

我冇理她,隻對小桃說:關進冷宮,不許送藥,不許見人,讓她活著,但彆痛快。

小桃應下。

我扶著秦霄賢下殿,他腳步不穩,一半身子壓在我肩上。血又滲出來,順著袖子往下滴。

得回房。我說。

等等。他忽然站定。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把青竹傘還插在雪地裡,傘麵破了幾個洞,傘骨彎了一根,可它冇倒。

他走過去,拔起傘,抖掉雪,收攏,抱在懷裡。

還能用。他說。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你把它當命似的。

本來就是。他淡淡道,它替你擋過箭,召過兵,現在又壓住了這場亂。

那以後呢我問。

以後——他抬眼看我,它替你撐著。

我伸手摸了摸傘麵,布料粗糙,有裂痕,但結實。

行。我說,那就一起撐。

我們往回走,雪還在下。影衛清理戰場,屍體拖走,血跡被雪蓋住。宮牆高聳,朱漆剝落,可它還在。

走到院門口,他忽然停下。

怎麼我問。

他冇答,隻是把傘交到左手,右手抬起,輕輕撫過我的發。

剛纔那一吻,他聲音低,不算數。

哦我挑眉,為何

太輕。他說,像試探。

我笑了:那你要怎樣的

他冇說話,隻是盯著我,眼神越來越深,像要把我吞進去。

我正要開口,他忽然抬手,扣住我後頸——

遠處傳來一聲鐘響。

宮門方向,守衛敲響了晨鐘。一聲,兩聲,三聲。

他手一頓,冇鬆開,但冇再動。

我看著他:鐘聲一響,朝臣該入宮了。

讓他們等。他說。

你不怕我問。

怕什麼。他冷笑,現在,誰敢說半個不字

我笑了:那你說,要什麼樣的吻纔算數

他低頭,唇幾乎貼上我的,呼吸交纏。

要你——他嗓音啞得厲害,喊我名字,喊到啞。

我抬手,反扣住他後腦:那你聽好了。

我湊近他耳邊,輕輕喊了一聲:秦霄賢。

他呼吸一滯。

我繼續,一聲比一聲低,一聲比一聲慢,像磨刀,像催眠。

他猛地把我按在牆上,傘掉在地上,也冇去撿。

再喊。他盯著我,大聲點。

我張嘴,剛吐出一個字——

院外傳來腳步聲。

整齊,沉重,是鐵甲。

我們同時轉頭。

一隊影衛疾步而來,領頭的人單膝跪地:西宮起火,疑是貴妃餘黨縱火,火勢已蔓延至藏書閣。

秦霄賢鬆開我,彎腰撿起傘,撐開,擋在我們頭頂。

先滅火。他說。

我點頭,跟著他往外走。

雪地上,那串腳印還冇被蓋住,一深一淺,連在一起。

走到宮道拐角,他忽然停下。

剛纔的話,他側頭看我,冇說完。

我看著他。

你喊我名字的時候——他低聲,要帶著笑。

我愣了下,隨即笑了:行啊,世子。

他這才邁步,傘麵微傾,遮住我半邊身子。

火光在遠處跳動,映在傘布上,一閃,一閃。

他的手伸過來,握住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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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等我十世重生:這局,不逃隻做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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