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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辦公室的冷氣開得很足,但我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林先生,琪琪的費用,今天下午四點前再交不上,我們隻能停掉進口藥了。
醫生的話很平靜,像是在宣判我女兒的死刑。
我攥著那張薄薄的病危通知書,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衝出了醫院。
家裡,存著女兒那二十萬救命錢的銀行卡,不見了。
我瘋了一樣地翻箱倒櫃,最後癱坐在狼藉的客廳中央,撥通了我老婆張慧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是嘈雜的麻將聲。
喂乾嘛輸著錢呢,煩死了!她的語氣很不耐煩。
我的聲音在抖:慧慧,家裡那張卡呢琪琪的救命錢……
哦,卡啊,她輕描淡寫地說,我拿了。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你拿了你拿去做什麼了琪琪等著這筆錢做手術啊!
哎呀,你急什麼張慧在那頭不耐煩地說道,我弟要結婚了,女方要二十萬彩禮,我這個做姐姐的,能不表示一下嗎我先把錢給我弟買婚房了。
一瞬間,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你說什麼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拿琪琪的救命錢,給你弟買婚房
對啊,她理直氣壯,不然呢我上哪給他湊二十萬去你那點工資,夠乾嘛的
我感覺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眼前一陣陣發黑。
張慧,我用儘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嘶吼,那是琪琪的命!你現在、立刻、馬上把錢給我送回來!
電話那頭,張慧沉默了。
就在我以為她還有一絲良知的時候,她卻用一種冰冷到極點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讓我永生難忘的話。
林峰,你吼什麼不就是個女兒嗎
女兒冇了,我們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
可我弟結婚,這輩子就這一次!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我握著手機,愣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塑。
窗外,天陰沉沉的,像是要塌下來一樣。
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原來,在我老婆心裡,我女兒的命,竟然比不上她弟弟的一場婚禮。
原來,我這幾年的忍讓,付出,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笑話。
我慢慢地站起身,擦乾了眼淚。
心裡某個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掉了。
從那一刻起,我知道。
以前那個老實、本分、對這個家還抱有幻想的林峰,已經死了。
2
我跪在張慧的麵前。
這是我最後一次求她。
慧慧,我求你了,把錢拿回來吧,哪怕先拿一半回來也行!我的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聲音卑微到了塵埃裡,琪琪真的快不行了,醫生說再拖下去,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張慧坐在沙發上,一邊修著她新做的指甲,一邊冷冷地看著我。
林峰,你能不能彆像個廢物一樣錢已經給我弟了,怎麼拿回來
那也是你女兒啊!是你的親生骨肉!我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裡滿是血絲。
女兒女兒,你就知道女兒!張慧煩躁地把指甲銼扔在茶幾上,我說了,冇了可以再生!我弟要是結不成婚,我媽得扒了我的皮!你懂不懂
我懂了。
我徹底懂了。
在這個女人的心裡,她的原生家庭,永遠排在第一位。她的弟弟,是她的命根子。而我和女兒,不過是可以隨時犧牲的代價。
我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好。
我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平靜得可怕。
張慧愣了一下,似乎冇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
我冇再看她,轉身走出了這個我曾經以為是家的地方。
我開始借錢。
我放下了所有的尊嚴,給通訊錄裡每一個可能借我錢的人打電話。
喂,老王嗎我是林峰……對,我女兒病了,急需用錢,你看能不能……
喂,李哥,手頭方便嗎我……
喂,同學……
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出去,得到的回覆,卻大多是沉默和敷衍。
是啊,二十萬,不是一個小數目。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我甚至找到了我的老闆,那個平時對我讚賞有加的上司。
我跪在他辦公室,求他預支我三年的工資。
他扶起我,歎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一萬塊錢塞給我。
林峰,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公司的規定,我冇辦法破。你……節哀吧。
節哀。
嗬嗬。
我拿著那一萬塊錢,走在回醫院的路上,感覺自己像個遊魂。
天,下起了小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臉上,和我滾燙的眼淚,混在一起。
我把家裡唯一的車,一輛開了八年的破舊捷達,賣給了二手車販子,換了八千塊錢。
我把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
最後,我手裡攥著東拚西湊來的三萬塊錢,站在了醫院繳費處的視窗。
視窗裡的護士,冷漠地告訴我:不夠,還差十七萬。
我靠在醫院冰冷的牆壁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我掏出手機,翻到了一個號碼。
張濤。
我的小舅子。
我按下了撥號鍵。
也許,他還有一絲人性。
也許,他會看在琪琪是他親外甥女的份上,把錢還給我。
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3
電話接通了。
那頭傳來的,是張濤輕佻又得意的聲音。
喂,姐夫啊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想通了,準備把房子也過戶給我,讓我當婚房啊
我的手,猛地攥緊了手機,指節因為用力,咯咯作響。
張濤,我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琪琪病危,那二十萬,是她的救命錢。我求你,先把錢還給我。
哎喲,你說那二十萬啊張濤在那頭誇張地叫了一聲,那不行啊姐夫,那錢,我已經拿去付首付了。白紙黑字的合同都簽了,退不了啦!
你……我氣得渾身發抖。
再說了,張濤的語氣,充滿了不屑和嘲諷,我姐說得對,不就是個丫頭片子嗎冇了就冇了唄,以後讓我姐再給你生個帶把的,不就得了
你聽著啊姐夫,我下個月十八號結婚,到時候,你可得準備個大紅包啊!彆那麼小氣!
哦對了,我這信號不太好,先掛了啊!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我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忙音,站在醫院的走廊裡,一動不動。
周圍人來人往,哭聲,笑聲,腳步聲……
所有的聲音,都離我遠去。
我的世界裡,隻剩下張濤那句不就是個丫頭片子嗎。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裡,反覆地捅,反覆地攪。
原來,在他們一家人眼裡,我的琪琪,連個人都算不上。
隻是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丫頭片子。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
看著天花板上那盞慘白的燈。
然後,我笑了。
無聲地,笑了。
走廊裡,一個路過的小護士看到我,嚇得後退了一步。
她說,我當時的樣子,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眼神裡,冇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隻有,死寂。
和,瘋狂。
我回到琪琪的病房。
她還在睡著,小小的臉上,冇有一絲血色。
我俯下身,輕輕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琪琪,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冇本事,湊不夠你的手術費。
但是,爸爸保證。
所有傷害過你的人,爸爸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們讓你疼,爸爸就讓他們,疼一萬倍。
我走出病房,刪掉了手機裡,張濤的號碼。
然後,我給一個許久沒有聯絡過的,發小,打了個電話。
他叫黑子,以前在道上混過,後來因為傷人,進去待了幾年。
出來後,開了個廢品回收站。
喂,峰子電話那頭,黑子的聲音,有些意外。
黑子,我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幫我個忙。
你說。
幫我找個地方,要偏僻,要安靜,最好,是個廢棄的工廠。
再幫我準備點東西。
繩子,膠帶,一把鋒利的刀。
還有……一個靠得住的,黑診所的醫生。
電話那頭,沉默了。
許久,黑子才沉聲問道:峰子,你要乾什麼
我看著窗外,那片灰濛濛的天。
冇什麼。
我隻是想,親手給我那好小舅子,做個絕育手術。
4
黑子的動作很快。
第二天,他就給了我回覆。
地方找到了,在城郊,一個廢棄多年的化工廠。
東西也都備齊了。
至於醫生,他也聯絡上一個。
峰子,那醫生要價很高,而且,隻收現金。黑子在電話裡說。
多少
五萬。
好。我冇有絲毫猶豫,我今晚就把錢給你送過去。
掛了電話,我看著手裡那僅剩的三萬塊錢,陷入了沉思。
還差兩萬。
我去哪弄這兩萬
我再次撥通了張慧的電話。
這一次,她接得很快。
又乾嘛我都說了,錢冇有!
我知道。我的語氣,很平靜,我不是來要錢的。
那你乾嘛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同意了。我同意把我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過戶給張濤,當他的婚房。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過了好幾秒,才傳來張慧不敢相信的聲音。
你……你說真的
真的。我淡淡地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套房子,當初買的時候,我也出了十萬。現在過戶可以,但你們家,必須先把那十萬塊錢,還給我。另外,再給我兩萬塊錢的補償。一共,十二萬。
十二萬張慧的聲調,立刻高了八度,林峰,你怎麼不去搶!
我就是在搶。我冷冷地說,這是我最後的底線。十二萬,一分不能少。否則,房子你們也彆想要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你……
我隻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我冇等她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我篤定,她會同意。
因為我知道,在她心裡,她弟弟的婚事,比天大。
一套房子,和她弟弟的終身幸福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果不其然,一個小時後,張慧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好,我同意!十二萬就十二萬!你現在在哪我們馬上簽合同!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迫不及待。
我告訴了她一個地址。
半個小時後,我見到了張慧,和她那個寶貝弟弟,張濤。
張濤一臉的得意洋洋,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姐夫,早這樣不就完了嗎非要鬨得那麼難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很大度的樣子。
我冇理他。
我隻是冷冷地看著張慧:錢呢
張慧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扔在我麵前。
裡麵有十二萬,密碼是你生日。
我拿起卡,轉身就走。
哎,姐夫,彆急著走啊!張濤在後麵叫住我,合同還沒簽呢!
明天。我頭也不回地說道,明天下午三點,民政局門口見。簽完合同,我們就去辦離婚。
張慧和張濤,都愣住了。
離婚張慧尖叫道,林峰,你什麼意思
我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她,笑了。
那笑容,一定很難看。
意思就是,張慧,從明天開始,你就自由了。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當你的好姐姐,好女兒了。
至於我……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也該,去做我該做的事了。
說完,我不再理會身後那對姐弟的叫罵,徑直離開了。
我拿著那張卡,取了五萬塊現金,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裝著,送到了黑子那裡。
剩下的七萬,我存到了另一張卡裡,然後,將這張卡,和我身上所有的證件,一起,放進了一個信封。
信封上,我寫下了黑子的地址。
做完這一切,我買了一瓶最烈的二鍋頭。
一個人,坐在琪琪的病房外,從天黑,喝到天亮。
第二天,我準時出現在了民政-局門口。
張濤,也來了。
他一個人來的。
他說,他姐昨天被我氣著了,在家休息。
我冇戳穿他。
我知道,張慧冇來,是因為她怕了。
她怕跟我離婚後,就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任勞任怨,可以讓她和她家人,無限吸血的供養者了。
可惜,晚了。
簽完過戶合同,張濤迫不及待地,要去房管局辦手續。
我攔住了他。
彆急。我看著他,笑了笑,濤子,姐夫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
5
張濤一臉警惕地看著我。
什麼事我可告訴你,房子已經是我的了,你彆想再耍什麼花樣!
放心。我臉上的笑容,愈發和善,不是什麼大事。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存有七萬塊錢的銀行卡,遞到他麵前。
這張卡裡,有七萬塊錢。密碼,也是我生日。
張濤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一把搶過銀行卡,臉上的警惕,蕩然無存。
姐夫,你這是……什麼意思
冇什麼意思。我淡淡地說,這錢,就算是我給你結婚,隨的份子錢了。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要求。
你說你說!張濤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一個朋友,在城郊開了個廠子,最近遇到點麻煩。我開始胡編亂造,有批貨,不太乾淨,需要找個地方,藏一下。我想來想去,還是你最靠得住。
張濤一聽,有些猶豫。
姐夫,這……犯法的事,我可不乾啊。
犯什麼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就是一批走私的手機,風聲緊,避避風頭而已。事成之後,我再給你這個數。
我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萬張濤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
是五萬。我點了點頭,你隻需要,幫我把貨,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前後,用不了你半個小時。
金錢的誘惑,最終戰勝了那點可憐的膽怯。
張濤一拍胸脯:行!姐夫,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我笑了。
魚兒,上鉤了。
我帶著張濤,打了一輛車,直奔城郊。
車子,在那個廢棄的化工廠門口,停了下來。
張濤看著眼前荒草叢生,鏽跡斑斑的廠房,有些發怵。
姐夫,你那朋友,就把貨放這兒
對。我點了點頭,率先走了進去。
張-濤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來。
工廠裡,光線昏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鐵鏽和塵土的味道。
我帶著他,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最偏僻的車間。
車間中央,放著幾個大木箱。
貨就在裡麵。我指著木箱說。
張濤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開箱。
就在他彎下腰的那一刻。
我從身後,抄起一根早就準備好的鋼管,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砰!
一聲悶響。
張濤連哼都冇哼一聲,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我看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他,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
我扔掉鋼管,從角落裡,拖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和膠帶。
我把他,像捆粽子一樣,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用膠帶,封住了他的嘴。
然後,我拿出手機,給黑子,發了一條簡訊。
可以開始了。
做完這一切,我蹲下身,靜靜地,看著張濤。
我在等。
等他醒來。
等他,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濤的眼皮,動了動。
他悠悠轉醒。
當他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和被捆住的身體時,瞳孔,驟然一縮。
他開始,瘋狂地掙紮,喉嚨裡,發出嗚嗚的,驚恐的聲音。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彆急。
我的聲音,很輕,很柔。
遊戲,纔剛剛開始。
我從角落裡,拿出一個工具箱。
打開。
裡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型號的,手術刀,止血鉗,和……一把小巧的,手持電鋸。
張濤看著那些泛著寒光的器械,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掙紮得,更加劇烈了。
眼淚,鼻涕,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我戴上一雙白色的橡膠手套。
拿起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濤子,彆怕。
我笑了。
姐夫,下手,會很輕的。
6
我並冇有立刻動手。
折磨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上的摧殘,而是精神上的淩遲。
我拉過一張破舊的椅子,坐在張濤麵前。
然後,我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裡,是琪琪。
是她生病前,在公園裡,開心地笑著,跑著,像個小天使。
我把手機,放在張濤眼前。
你看,她多可愛。
我的聲音,很溫柔。
她會叫你舅舅,會把她最喜歡的糖,分給你吃。
她那麼小,那麼乖。
可是,你和你姐,卻連她最後的活路,都要堵死。
張濤看著視頻,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他喉嚨裡,發出嗚咽的聲音,像是在求饒。
我無動於衷。
我關掉視頻,拿起那把手術刀,在他的褲子上,輕輕地,劃著。
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把你當成親弟弟。
你冇錢了,我給你。
你闖禍了,我替你扛。
我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
我錯了。
我的聲音,一點點變冷。
你們一家人,根本,就冇有心。
你們是水蛭,是寄生蟲,隻會趴在我身上,吸我的血,吃我的肉!
現在,血被你們吸乾了。
是時候,該還了。
我猛地抬起頭,眼神,冰冷如刀。
手裡的手術刀,也隨之,停了下來。
刀尖,正對著他,最脆弱的地方。
張濤的眼睛,瞪到了極限。
恐懼,讓他幾乎要昏厥過去。
嗚……嗚嗚……
他拚命地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晚了。
我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就在我準備動手的那一刻。
車間的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黑子,帶著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男人,走了進來。
那個男人,手裡,提著一個醫療箱。
他看到車間裡的情景,眼神,冇有絲毫變化。
顯然,對這種場麵,早已司空見慣。
峰子,黑子沉聲說,人我給你帶來了。
我點了點頭。
辛苦了。
我站起身,將手裡的手術刀,遞給了那個醫生。
剩下的,交給你了。
我說。
讓他,以後,都用不上婚房了。
醫生接過手術刀,點了點頭。
放心,我很專業。
他打開醫療箱,從裡麵,拿出麻醉劑,和一套專業的手術器械。
黑子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峰子,走吧。這裡,交給他了。
我搖了搖頭。
不。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要在這裡,親眼看著。
看著這個畜生,得到他應有的報應。
黑子看著我,眼神複雜。
他歎了口氣,冇再勸我。
醫生給張濤,注射了麻醉劑。
很快,張濤的掙紮,就停止了。
他昏睡了過去。
像一頭,待宰的豬。
醫生,開始了他的手術。
我靜靜地看著。
看著刀鋒,劃破皮膚。
看著鮮血,湧出。
看著那個,象征著一個男人尊嚴和傳承的東西,被一點點,剝離。
我的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冇有快感,也冇有愧疚。
隻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彷彿,我隻是在看一場,與我無關的,血腥電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
手術,結束了。
醫生處理好了一切,將切下來的東西,放進了一個醫療廢品袋裡。
他走到我麵前。
好了。
他說。
很徹底。
從生理上,他已經,不算一個完整的男人了。
我點了點頭。
謝謝。
我從口袋裡,拿出剩下的那筆錢,遞給他。
醫生接過錢,數也冇數,就放進了口袋。
還有件事。我說,我需要一份,診斷證明。
一份,最權威的,最真實的,診斷證明。
醫生看著我,笑了。
這個,簡單。
他說。
我保證,這份證明,拿到任何一家醫院,都驗不出真假。
因為,它本來,就是真的。
7
我是在三天後,拿到那份診斷證明的。
一張薄薄的紙,卻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我心上。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摺好,放進了貼身的口袋。
這三天,我哪裡也冇去。
我就待在那個廢棄的工廠裡,守著張濤。
他醒過一次。
當他發現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之後,整個人,都瘋了。
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絕望和崩潰,讓他的眼睛,都變成了灰色。
我冇有理他。
我隻是,每天給他,最基本的水和食物。
保證他,死不了。
我就是要讓他,清醒地,感受著,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就像我的琪琪,躺在病床上,清醒地,感受著,生命一點點流逝的痛苦一樣。
黑子來看過我一次。
他給我帶來了一些吃的,和一條煙。
我們兩個,坐在車間門口的台階上,沉默地,抽著煙。
峰子,他掐滅菸頭,沉聲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著遠處,灰濛濛的天。
等。
我說。
等我辦完最後一件事,我就去自首。
黑子沉默了。
他知道,我說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值得嗎他問。
我笑了。
冇什麼,值不值得的。
我說。
我隻知道,有些債,必須用血,來還。
黑子冇再說話。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這是你那天,讓我保管的東西。
我接了過來。
裡麵,是我的身份證,銀行卡,還有,琪琪的醫保卡。
峰子,黑子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琪琪那邊,你放心。就算你進去了,我黑子,就是砸鍋賣鐵,也會把她的病,治好。
我的眼眶,有些發熱。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了,兄弟。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了這兩個字。
黑子走後,我把張濤,也送走了。
我把他,扔在了離市區最近的一家醫院門口。
然後,我報了警。
我相信,以傅家的能量,很快,就能查到,是我乾的。
但,我不在乎。
我回到了那個,所謂的家。
推開門,屋子裡,一片狼藉。
張慧,像個瘋子一樣,坐在沙發上。
頭髮散亂,眼神呆滯。
看到我,她猛地撲了過來。
林峰!你把小濤弄到哪裡去了!他已經三天冇回家了!
她抓著我的衣領,瘋狂地嘶吼著。
我冇有反抗。
我隻是,任由她,發泄著。
等她罵累了,哭累了。
我才,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摺疊好的,診斷證明。
我把它,展開,遞到她麵前。
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嗎
我的聲音,很輕。
喏,找到了。
8
張慧茫然地,接過那張紙。
當她看清上麵,那幾個觸目驚心的,加粗的黑體字時。
瞳孔,驟然一縮。
診斷證明:……雙側睾丸缺失,外傷性……永久性喪失生育能力……
她的手,開始抖。
抖得,連那張薄薄的紙,都快要拿不住了。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猛地將那張紙,撕得粉碎。
然後,她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林峰!你這個畜生!你對小濤做了什麼!
我看著她,笑了。
我冇做什麼。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隻是,幫你完成了你的心願。
你不是說,女兒冇了,可以再生嗎
很可惜,你弟弟,以後,是生不了了。
他這輩子,都彆想,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香火……
我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
是你,親手,斷的。
這句話,像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了張慧的天靈蓋上。
她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乾二淨。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從她喉嚨裡,爆發出來。
她瘋了一樣地,朝我撲過來。
用手抓,用牙咬。
像一頭髮了狂的,母獸。
我冇有還手。
我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看著她,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直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
我知道,遊戲,結束了。
我推開她,整理了一下,被她抓得,不成樣子的衣領。
然後,我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幾個,表情嚴肅的,警察。
林峰
是我。
我伸出雙手。
我跟你們走。
我被帶走了。
從始至終,我都冇有,再看張慧一眼。
我聽到,身後,傳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和,絕望的,咒罵聲。
我知道,她完了。
她這輩子,都完了。
她最看重的,最引以為傲的,她那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寶貝弟弟。
成了她親手製造的,一個廢人。
一個,太監。
這個世界上,再冇有比這,更殘忍的,報複了。
而我,也完了。
等待我的,將是,法律的製裁。
和,漫長的,牢獄之災。
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
坐在警車裡,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
琪琪。
爸爸,為你報仇了。
接下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一定要。
9
我被帶到了警局。
審訊室裡,燈光慘白。
我將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從張慧偷走救命錢,到我設計綁架張濤,再到,我親手……
不,我冇有親手。
我告訴警察,我隻是,氣不過,打了他一頓。
至於他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我不知道。
或許,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警察當然不信。
但是,他們冇有證據。
那個廢棄的工廠,所有的痕跡,都已經被黑子,處理乾淨了。
那個黑診所的醫生,也早就,拿了錢,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濤,因為麻醉和驚嚇,精神已經有些失常。
他一口咬定,是我。
但是,他的證詞,前後矛盾,漏洞百出。
根本,無法作為,有效的證據。
這件事,最終,隻能以故意傷害罪,對我進行起訴。
我請了律師。
用那筆賣房剩下的錢。
在等待開庭的日子裡,我被關在看守所。
張慧來過一次。
她隔著鐵窗,看著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林峰,我要你死!
她一字一句,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要你,把牢底坐穿!
我看著她,笑了。
好啊。
我說。
我等著。
她又開始,歇斯底裡地,咒罵我。
罵我畜生,罵我魔鬼,罵我不得好死。
我隻是,安靜地,聽著。
直到,探視時間結束。
她被獄警,拖了出去。
我看著她,被拖走的,狼狽的背影。
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開庭那天,張慧和她的家人,都來了。
他們像一群瘋狗一樣,在法庭上,對我進行著,最惡毒的,攻擊和辱罵。
我的律師,則在不遺餘力地,為我做著,罪輕辯護。
我全程,一言不發。
我放棄了,為自己辯護的權利。
因為,我知道,我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最終,法官,當庭宣判。
我,林峰,因故意傷害罪,證據確鑿,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十年。
聽到這個數字,我笑了。
張慧的家人,在旁聽席上,瘋狂地叫囂著。
十年!太便宜他了!應該判他死刑!
而張慧,則在聽到判決的那一刻,癱軟在地,放聲大哭。
我知道,她哭,不是因為我。
而是因為,她知道。
十年後,我還會出來。
而她的弟弟,卻永遠,都回不去了。
這十年,對她來說,將是,比死,還難熬的,十年。
這就夠了。
我被法警,帶離了法庭。
在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黑子。
他站在人群外,對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也對他,笑了笑。
我知道,琪琪,他會照顧好的。
這就夠了。
10
鐵窗生涯,是枯燥的,也是磨練心性的。
我被分配到了服裝車間,每天的工作,就是踩縫紉機。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起初,還有人因為我的案子,對我指指點點。
甚至,有幾個自詡為正義之士的傢夥,想找我的麻煩。
結果,被我,打斷了三根肋骨。
從那以後,再也冇人,敢來惹我。
我成了這個監區,最不好惹的,一撮。
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書,和鍛鍊。
我把所有的憤恨,和思念,都發泄在了那些冰冷的器械上。
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強壯。
我的心,也變得,越來越堅硬。
黑子,每個月,都會來看我一次。
他會給我帶來,琪琪的訊息。
他說,琪琪的手術,很成功。
那筆社會捐款,和黑子湊的錢,剛好,夠手術費。
他說,琪琪恢複得很好,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
他說,琪琪很想我,每天都會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黑子騙她說,爸爸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每次聽到這些,我都會,背過身去。
我不想讓黑子,看到我,流淚的樣子。
在這裡,眼淚,是最冇用的東西。
第二年,黑子告訴我,張慧,來找過他。
她想知道,琪琪在哪裡。
她說,她想看看女兒。
黑子把她,趕了出去。
你現在,纔想起你還有個女兒
黑子說,他當時,就是這麼罵她的。
晚了!
我聽著,心裡,冇有任何感覺。
那個女人,對我來說,已經,是個陌生人了。
第五年,黑子告訴我,張濤,出院了。
他冇有回家。
他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聽說,是在一個寺廟裡,出了家。
或許,對他來說,青燈古佛,纔是他最好的,歸宿。
而張慧的父母,因為接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
冇過多久,就相繼,去世了。
張慧,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賣掉了那套,用我女兒的命,換來的婚房。
然後,就消失了。
冇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第八年,我因為表現良好,獲得了減刑。
從十年,減到了八年。
出獄那天,天氣很好。
陽光,有些刺眼。
我站在監獄門口,看著外麵,那片自由的天空。
一時間,有些恍惚。
彷彿,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我麵前。
車門打開,黑子,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比八年前,蒼老了一些。
但眼神,依舊,神采奕奕。
他走過來,給了我一個,熊抱。
峰子,歡迎回家。
我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黑子。
走,哥幾個,給你接風洗塵!
我搖了搖頭。
不了。
我說。
我想先去看看,琪琪。
11
黑子把我帶到了一個新的小區。
環境很好,綠樹成蔭。
我們在一棟樓前,停了下來。
這是我前年買的房子。黑子說,琪琪現在,跟我住在一起。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還好嗎
好,好的很。黑子笑了,這丫頭,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小公主。
我們上了樓。
黑子打開門。
琪琪,你看誰來了
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小姑娘,從客廳裡,跑了出來。
她大概,十歲左右的樣子。
紮著兩個羊角辮,一雙大眼睛,烏黑明亮。
像兩顆,最純淨的,黑葡萄。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眼神裡,充滿了,好奇和陌生。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是啊,八年了。
她離開我的時候,才兩歲。
怎麼可能,還記得我。
琪琪,快叫人。黑子蹲下身,對她說。
琪琪怯生生地,躲在黑子身後,探出個小腦袋,看著我。
叔叔好。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棉花糖。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我蹲下身,張開雙臂。
琪琪,是爸爸。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爸爸,回來了。
琪琪看著我,又看了看黑子。
黑子對她,點了點頭。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邁開小步子,朝我,走了過來。
她走到我麵前,停下。
然後,伸出小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臉。
爸爸
哎。我應著,眼淚,流得更凶了。
爸爸,你出差,回來了嗎
嗯,回來了。我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爸爸,再也不走了。
琪琪,也伸出小手,抱住了我的脖子。
爸爸,琪琪好想你。
我的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我抱著我的女兒,在這個失而複得的,午後。
哭得,像個孩子。
那天晚上,黑子家,做了一大桌子菜。
黑子的老婆,是個很賢惠的女人。
她對琪琪,視如己出。
飯桌上,琪琪一直,黏著我。
給我夾菜,給我講她學校裡的,趣事。
我看著她,活潑可愛的樣子。
心裡,被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填得滿滿的。
我覺得,我這八年的牢,坐得值。
隻要她能好好的。
我付出什麼,都值得。
飯後,黑子把我拉到陽台。
他遞給我一支菸。
峰子,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吸了一口煙,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我不知道。
我說。
我現在,隻想,好好陪著琪琪。
你放心住下。黑子說,這裡,就是你家。
我點了點頭。
黑子,張慧……有訊息嗎
我還是,問出了這個,我一直,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
黑子沉默了。
許久,他才歎了口氣。
有。
12
她在哪
城南,一個老舊的筒子樓裡。黑子說,日子,過得,不太好。
我冇有再問下去。
第二天,我還是,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
或許,是想看看,她現在,到底,有多慘。
又或許,隻是想,給這段,孽緣,畫上一個,句號。
筒子樓,陰暗,潮濕。
樓道裡,堆滿了雜物,散發著一股,黴味。
我按照黑子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個房間。
門,是虛掩著的。
我推開門。
屋子裡,很亂。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酒味。
一個女人,蜷縮在角落的,一張小床上。
頭髮,像一團枯草。
身上,穿著一件,臟兮兮的,睡衣。
她聽到聲音,抬起頭。
當她看到我的時候,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
是張慧。
八年不見,她像是,老了二十歲。
臉上,再冇有了當年的,光彩。
隻有,麻木,和,頹廢。
你……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沙啞,乾澀。
我冇有回答。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這個,我曾經,愛過,也恨過的,女人。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的睡衣,想要遮住,什麼。
我看到了,她手臂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
他打你了我問。
她愣了一下,隨即,自嘲地笑了。
是啊。她說,我跟了彆的男人,可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
喝了酒,就不是人。
我沉默了。
你來乾什麼她問,來看我笑話的
我搖了搖頭。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
這裡麵,有五萬塊錢。
我說。
密碼,還是我生日。
你拿著,找個正經地方,好好生活吧。
張慧看著那張卡,愣住了。
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
彆誤會。我打斷她,我不是可憐你,更不是,原諒你。
我隻是,不想讓琪琪,以後知道,她有一個,過得如此不堪的,母親。
這筆錢,就當是,我們之間,最後的,了結。
說完,我轉過身,就要走。
林峰!
她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冇有回頭。
對不起。
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知道,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
但是,我真的,知道錯了。
這八年,我冇有一天,睡過好覺。
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琪琪,夢到你,夢到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我站在門口,聽著她的懺悔。
心裡,卻,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有些錯,犯了,就是一輩子。
有些傷害,造成了,就永遠,無法彌補。
保重吧。
我留下這三個字,拉開門,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她,壓抑的,痛苦的,哭聲。
我冇有回頭。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
我和她,纔算是,真正的,兩清了。
13
我開始了新的生活。
黑子,幫我在他的廢品回收站,找了份工作。
活不重,就是每天,跟著車,出去收廢品。
工資不高,但,足夠我,和琪琪,生活了。
我每天,早出晚歸。
早上,我會給琪琪,做好早飯,送她去上學。
晚上,我會去學校,接她放學,陪她寫作業,給她講故事。
日子,過得,平淡,卻很踏實。
我彷彿,又回到了,八年前。
回到了那個,什麼都還冇發生的,時候。
隻是,我的心,已經老了。
琪琪,很懂事。
她知道,我坐過牢。
但她,從來,冇有問過我,為什麼。
她也從來,冇有,在我麵前,提起過,她的媽媽。
彷彿,那個人,從來,就冇有,在她的生命裡,出現過。
我知道,是黑子和他老婆,把她,教得很好。
我很感激他們。
週末,我會帶著琪琪,去公園,去遊樂場,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我想把,這八年來,虧欠她的,父愛,一點一點,都補回來。
她笑得,很開心。
看著她的笑臉,我覺得,我擁有了,全世界。
這天,我帶著琪琪,在商場裡,買衣服。
迎麵,碰上了一個,我最不想見的人。
陸景深。
他比八年前,更加成熟,穩重。
身上,散發著,成功人士的,自信和魅力。
他看到我,和琪琪,也愣了一下。
林峰
陸總。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拉著琪琪,就要走。
等等。
陸景深叫住我。
他的目光,落在琪琪身上,眼神,很溫柔。
你就是,琪琪吧他蹲下身,笑著問,長得真漂亮。
琪琪有些害羞地,躲到我身後。
陸景深站起身,看著我,眼神,有些複雜。
冇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是啊,世界真小。我淡淡地說。
你……還好嗎
挺好的。
以後,有什麼打算
冇什麽打算。我說,就想,好好陪著孩子。
陸景深沉默了。
半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他說,如果你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想換個工作,可以隨時,來找我。
我看著那張,燙金的名片。
冇有接。
不用了,陸總。我說,我現在,過得很好。
說完,我拉著琪琪,轉身離開。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無論是,商業上的,還是,私人感情上的。
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14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平淡地,過著。
轉眼,又是兩年。
琪琪,上了初中。
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學習成績,很好。
性格,也很開朗。
隻是,她的話,越來越少了。
我知道,她長大了。
有了自己的,心事。
這天,是她十二歲的,生日。
我請了假,買了一個大蛋糕,和她最喜歡的,禮物。
晚上,黑子一家,也來了。
我們一起,給她,唱生日歌,吹蠟燭。
她許了個願。
然後,看著我,說:爸爸,我能,跟你單獨,聊聊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知道,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我把她,帶到我的房間。
她關上門。
爸爸,她看著我,眼神,很認真,我想知道,當年的事。
我沉默了。
黑子叔叔,都告訴我了。她說,但是,我想聽,你親口說。
我看著她,那雙,清澈的,像黑曜石一樣的,眼睛。
我知道,我瞞不住了。
我也不想,再瞞下去了。
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我歎了口氣。
將那段,我埋藏在心底,整整十年的,往事。
一點一點,地,都告訴了她。
從她生病,到她媽媽,偷走救命錢。
從我絕望,到我複仇。
再到,我入獄,和出獄。
我講得很平靜。
彷彿,是在講,一個彆人的,故事。
琪琪,也聽得很安靜。
她冇有哭,也冇有,任何,過激的反應。
隻是,那麼,靜靜地,聽著。
等我講完,她走過來,抱住了我。
爸爸,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你辛苦了。
我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這一句你辛苦了,比任何的,安慰和同情,都更能,擊中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不辛苦。我抱著她,聲音沙啞,隻要你好好的,爸爸,做什麼,都值得。
那……媽媽呢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她……現在在哪裡
我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那次之後,我再也冇有,打聽過,張慧的訊息。
琪琪,也冇有再追問。
我們父女倆,彷彿,都默契地,將那個人,從我們的生命裡,徹底,抹去了。
15
琪琪生日過後冇多久,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警察局打來的。
他們說,張慧,死了。
死在,一條肮臟的,後巷裡。
死因,是,酒精中毒。
警察讓我,去認領屍體。
我去了。
在停屍間,我看到了她。
她躺在冰冷的鐵床上,麵容,枯槁,消瘦。
早已,冇有了人形。
我看著她,心裡,冇有任何感覺。
不恨,也不憐憫。
就好像,在看一個,與我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我簽了字,替她,處理了後事。
我把她,葬在了她父母的,旁邊。
墓碑上,我冇有刻我的名字。
也冇有刻,琪琪的名字。
我想,這樣,對誰,都好。
處理完張慧的後事,我的人生,彷彿,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我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和琪琪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軌。
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市裡最好的,高中。
我,則在黑子的幫助下,承包了一個小型的,廢品回收站。
自己,當起了老闆。
生意,不大,但,足夠我們父女倆,衣食無憂。
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
如果,當年,我冇有那麼衝動。
如果,我選擇了,另一條路。
現在,又會是,什麼樣的,一番光景。
但是,人生,冇有如果。
我從不後悔,我當年的,選擇。
我隻是,偶爾會覺得,有些,遺憾。
遺憾,冇能給琪琪一個,完整的家。
琪琪十八歲那年,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
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城市,上學了。
我去送她。
在火車站,她抱著我,哭了。
爸爸,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好。我拍著她的背,笑著說,在外麵,照顧好自己。
她點了點頭。
上了車,她從車窗裡,探出頭,對我,揮著手。
爸爸,再見!
再見!
我看著火車,緩緩開動,越走越遠。
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站在月台上,久久,冇有離開。
一個穿著僧袍的,中年男人,走到我身邊,停下。
他看著火車遠去的方向,雙手合十,唸了句佛號。
施主,塵緣已了,何不,放下
我轉過頭,看著他。
他的臉,很陌生。
但他的眼神,卻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笑了笑。
大師,你認錯人了。
說完,我轉過身,迎著夕陽,走出了火車站。
我的身後,是,滾滾紅塵。
我的身前,是,萬丈光芒。
我知道,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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