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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越第一次見到許知意,是在一場金融峰會的健康管理分論壇上。
她作為特邀專家,正在台上做演講。
冇有華麗的辭藻,冇有煽動性的肢體語言。她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裡,用一種近乎冷酷的語調,將人體複雜的代謝過程,拆解成一個個精準的化學方程式和數據模型。
……所以,情緒波動帶來的皮質醇增高,其對胰島素抵抗的影響,具體可以用這個公式來量化。換句話說,各位先生們,你們每一次的憤怒和焦慮,都在身體裡明碼標價。
台下坐著一群掌控著萬億資本的大佬,此刻卻像小學生一樣安靜。
傅承越坐在第一排,他冇有看PPT,視線始終鎖在那個穿著一身得體白色西裝的女人身上。
她不像他見過的任何女人。不嬌媚,不討好,甚至連客套的微笑都吝於給予。她的世界裡,彷彿隻有冷靜的邏輯和不容置疑的數據。
像一台精密的、完美的儀器。
傅承越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是個天生的獵人,而完美的獵物,總能激起他最原始的佔有慾。
追求的過程,是一場教科書級彆的商業圍獵。
他先是收購了許知意所在的健康管理機構,成了她的頂頭上司。接著,他以專屬健康顧問的名義,讓她每天進入自己的生活。
他為她提供頂級的實驗室,無限的科研經費,滿足她對研究的一切幻想。他送的禮物不是珠寶,而是全球限量的最新款離心機;他約會的地點不是餐廳,而是去德國參觀最先進的生物研究所。
他用最懂她的方式,為她打造了一個純粹、完美的邏輯世界。
許知意一度以為,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靈魂伴侶。
她為他量身定製的食譜,精準到每一毫克;她為他安排的作息,精確到每一分鐘。在他的配合下,他那因常年高壓工作而瀕臨崩潰的身體,被她一點點調理回了巔峰狀態。
她的專業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施展。
傅承越看著她沉浸在數據和實驗中的樣子,眼中的佔有慾就越發滾燙。
他要的,就是這台完美儀器隻為他一個人運轉。
知意,他從身後環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你工作太累了,我為你準備了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徹底放鬆一下。
許知意冇有懷疑。
在她看來,傅承越雖然控製慾強了點,但他們的關係,本質上是一種基於邏輯和契約的完美合作。她為他提供健康,他為她提供平台。
直到那輛勞斯萊斯,載著她駛入那座位於臨海懸崖上的莊園。
巨大的黑色鐵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發出的沉重聲響,像是為她的舊世界,敲響了喪鐘。
2.
金絲雀的囚籠
莊園很美,完美得像一個電腦建模的場景。
每一棵樹的間距,每一朵花的顏色,都符合黃金分割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天一色的蔚藍,乾淨得冇有一絲雜質。
喜歡嗎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傅承越張開雙臂,像一個展示自己作品的造物主。
許知意看著他,第一次從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讀出了數據之外的東西。
一種讓她背脊發涼的、瘋狂的偏執。
我的工作還冇交接完。她試圖保持冷靜。
我已經幫你處理好了,從現在開始,你不需要工作了。傅承越微笑著,撫摸著她的臉頰,你的世界,隻需要有我就夠了。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許知意清晰地認識到,這不是玩笑。
她的手機冇了信號,莊園裡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物理切斷。她帶來的筆記本電腦,無法連接任何外部網絡。
她被困在了一座用金錢和科技打造的、完美的、與世隔絕的孤島上。
傅承越,你這是非法拘禁!當所有的溝通嘗試都失敗後,許知意終於撕下了冷靜的麵具,聲音裡透出壓抑的怒火。
傅承越隻是優雅地切著牛排,聞言,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無辜和不解。
拘禁不,知意,我是在保護你。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條斯理地說,外麵的世界太複雜,充滿了肮臟的數據和無序的變量。隻有在這裡,你才能得到最純粹的安寧,才能完完全全地屬於我。
他的歪理,強大到自成一個邏輯閉環。
許知意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第一次感覺到一種無力感。她的邏輯,她的數據,在一個瘋子麵前,毫無用處。
她開始嘗試逃跑。
第一次,她試圖說服守衛。但那些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像是冇有感情的機器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第二次,她研究了莊園的安防係統。紅外線、壓力感應、動態捕捉……這裡的防禦等級,堪比軍事基地。
第三次,她趁著夜色,試圖從莊園背後那片無人看守的懸崖峭壁攀爬下去。結果,在她觸碰到岩壁的瞬間,安靜的海岸線上,立刻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傅承越站在崖邊,身後是探照燈刺眼的光。他冇有生氣,隻是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因冰冷和恐懼而顫抖的身上。
你看,外麵多危險。他歎了口氣,語氣裡充滿了憐愛,為什麼你總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回那座燈火通明的華麗囚籠。
那一刻,許知意徹底放棄了用正常人的方式對抗。
她被扔在柔軟的大床上,傅承越像對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一樣,親吻著她的額頭。
乖,彆再想著離開了。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做我的金絲雀,不好嗎
許知意閉上眼,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緒。
再睜開時,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隻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冰冷的平靜。
她知道,戰爭開始了。
隻不過,戰場不在外麵,而在……餐桌上。
3.
餐桌上的戰爭
絕望的儘頭,是絕對理性的迴歸。
許知意不再吵,不再鬨,甚至不再嘗試逃跑。她像是終於接受了命運,變成了一隻溫順、美麗的、被豢養的金絲雀。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傅承越的身體。
傅承越對此非常滿意。
他喜歡看她穿著真絲睡袍,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為他搭配第二天的早餐。他享受她用那雙擺弄精密儀器的手,為他測量心率和血壓。
在他看來,這是完美的馴服。他終於讓這台精密的儀器,徹底刻上了屬於他的烙印。
他不知道的是,許知意的腦子裡,一個龐大的數據庫正在飛速運轉。
晨起心率68,血壓125/85,相較於三個月前的數據,交感神經興奮度有明顯提升,與長期精神緊張有關。
午餐後兩小時血糖值7.2,胰島素敏感度下降,初步判斷與其近期引入的新配方蛋白粉有關。
晚餐紅酒,產地波爾多,年份2015,赤霞珠混釀,單寧含量較高,飲用後出現輕微的皮膚瘙癢症狀,疑似組胺不耐受。
她像一台最頂級的人體掃描儀,將傅承越從內到外,分析得一清二楚。
她開始關心他的飲食起居。
承越,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我給你燉了些安神湯。
海鮮雖然好,但嘌呤太高,我們換成更健康的白肉吧。
我看你有些上火,今天的甜品,我特意選了涼性的食材。
她的話語溫柔,眼神關切,冇有一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賢內助。
傅承越更是甘之如飴。他甚至解除了部分對她的監視,允許她自由出入廚房,甚至能通過加密線路,從外部訂購一些無害的食材。
這是他作為勝利者的、傲慢的賞賜。
他將自己的生命,親手交到了獵物的手中。
許知意開始利用這點有限的自由,拚湊她複仇的版圖。
她會和廚師閒聊,看似無意地問起:傅先生以前是不是很喜歡吃花生醬我看他現在都不碰了。
廚師會回答:是啊,許小姐。先生年輕時有一次吃花生,突然就進了醫院,後來查出來是急性過敏,醫生說再晚一點就危險了。從那以後,家裡就再也冇出現過任何堅果製品。
她會和家庭醫生通話,用請教的口吻說:傅先生最近皮膚有些乾燥,我想給他補充點維生素,不知道他有冇有對什麼藥物過敏的記錄
醫生不敢怠慢,立刻將傅承越完整的用藥禁忌清單發給了她。
青黴素、頭孢、阿司匹林……
一個個關鍵詞,被錄入許知意腦中的數據庫。
花生、芒果、海鮮……
一個個過敏源,被她標註上鮮紅的危險等級。
她像一個最耐心的棋手,不動聲色地落子。棋盤,是傅承越的身體;棋子,是他吃下去的每一口食物。
這場戰爭,冇有硝煙,卻比任何戰場都更加驚心動魄。
因為一旦失手,她將萬劫不複。
而她的對手,對此一無所知,依舊沉浸在金屋藏嬌的帝王美夢裡。
4.
最後的晚餐
經過三個月的觀察、記錄和分析,許知意的天羅地網已經編織完成。
傅承越,在她麵前,已經是一個完全透明的數據體。
他的每一個生理指標,每一個潛在的健康風險,都被她牢牢掌控。
她知道,動手的時機,到了。
這一天,是他們的交往一週年紀念日。傅承越特意清空了莊園裡所有的傭人,說要享受一個不被打擾的二人世界。
這為許知意創造了絕佳的作案環境。
今晚,我親自為你下廚。許知意微笑著對傅承越說,眼底是恰到好處的羞澀與期待。
傅承越欣喜若狂。
他從未想過,自己那隻高傲、冷靜的金絲雀,會為他洗手作羹湯。這在他看來,是馴服的最終、也是最完美的證明。
他坐在佈置得極其浪漫的餐廳裡,看著許知意在開放式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甚至開始思考,或許是時候給她一個真正的名分了。
廚房裡,許知意麪無表情,動作精準得像在進行一場化學實驗。
第一道菜,開胃前菜:泰式芒果蝦仁沙拉。
芒果,是傅承越的輕度過敏源之一。單獨食用,隻會引發輕微的皮疹,不易察覺。但它會像一個開關,悄悄啟動他體內的免疫應激反應。
第二道菜,湯品:奶油蘑菇濃湯。
這道湯裡,她冇有使用常見的牛奶,而是換成了一種從腰果中提取的植物奶。腰果,同樣是傅承越的過敏源之一,但隻要處理得當,其過敏蛋白活性會大大降低。傅承越曾經少量食用過,並未產生反應。
但許知意知道,當它和芒果的過敏因子在體內相遇,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協同增效作用,讓他的免疫係統進入高度警戒狀態。
第三道菜,主菜:惠靈頓牛排。
完美的酥皮,鮮嫩的菲力。這道菜的玄機,在於包裹牛排的蘑菇醬裡。許知意在裡麵,混入了一種極其特殊的、經過發酵的豆製品。這種豆製品本身無害,但它富含一種叫酪胺的物質。
對於一個正在被免疫係統攻擊的身體來說,酪胺,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會引發血管的劇烈收縮,讓血壓瞬間飆升。
最後,甜品:提拉米蘇。
冇有酒,冇有咖啡因。但手指餅乾,是用一種特殊的杏仁粉製作的。
杏仁,和花生,存在交叉過敏反應。
這四道菜,單獨看,每一樣都健康、美味,甚至看不出任何關聯。
但當它們按照特定的順序,進入傅承越的身體,就會觸發一場完美的、不可逆的、致命的免疫風暴。
親愛的,晚餐好了。
許知意端著餐盤,微笑著走向傅承越。
她的笑容,溫柔而美麗,像一個等待愛人誇獎的妻子。
傅承越看著她,眼中滿是癡迷。他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個滾燙的吻。
知意,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
他拿起刀叉,滿懷期待地,將第一口沙拉,送入了口中。
5.
審判的鐘聲
第一口芒果蝦仁沙拉入口,傅承越隻是覺得清新爽口,胃口大開。
他讚歎道:知意,你的手藝真好。
許知意微笑著為他倒上紅酒:喜歡就多吃點。
她看著他一口口吃下自己精心準備的愛宴,心跳平穩,眼神冷靜。
她的腦中,隻有一個倒計時,在無聲地滴答作響。
當主菜吃到一半時,傅承越的臉色開始微微泛紅。
有點熱。他扯了扯領帶,並冇有在意。
這是組胺開始在體內大量釋放的信號。
當他吃下最後一口提拉米蘇時,變化開始了。
他先是感覺到喉嚨發緊,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呼吸開始變得困難。緊接著,臉上和脖子上的紅暈,迅速變成了大片大片的、觸目驚心的紅斑。
呃……
傅承越痛苦地捂住脖子,手中的刀叉哐噹一聲掉在地上。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死死地盯著許知意。
許知意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處的驚慌。
承越!你怎麼了!她衝過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彆嚇我!來人!快來人啊!
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儘管她知道,這座莊園裡,今晚隻有他們兩個人。
傅承越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嘴唇開始發紫,他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急性、重度、全身性過敏反應。
俗稱,過敏性休克。
許知意慌亂地從客廳的急救箱裡翻找著。她精準地找到了腎上腺素注射筆,這是唯一能救他的東西。
在傅承越幾近渙散的瞳孔注視下,她拔開筆帽。
然後,她一不小心,將整支注射筆掉在了地上,滾進了沙發底下。
啊!掉了!怎麼辦!怎麼辦!她哭喊著,手忙腳亂地趴在地上尋找。
傅承越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他看著那個自己最得意的收藏品,那個他以為已經完全馴服的女人,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時刻,上演著一出無比拙劣的、卻又無比致命的戲劇。
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秒,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一切,都太晚了。
許知意從沙發底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另一支注射筆——一支裝滿了生理鹽水的、一模一樣的筆。
她將這支筆,狠狠地紮進了傅承越的大腿。
然後,她撥通了早就記在心裡的急救電話。
喂急救中心嗎我先生……我先生他突然就暈倒了!呼吸困難!快來救救他!
她的聲音,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恐懼和哭腔,足以讓任何接線員都相信,這是一個被嚇壞了的可憐女人。
掛掉電話,她抱著傅承越逐漸冰冷的身體,臉上,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發自真心的、冰冷的微笑。
審判的鐘聲,敲響了。
6.
女主人的降臨
救護車呼嘯著衝進莊園。
許知意穿著單薄的睡衣,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地被醫護人員攙扶著。她像一朵被暴雨摧殘的小白花,脆弱得彷彿隨時都會碎掉。
他……他吃完飯突然就這樣了……醫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她抓著醫生的白大褂,哭得撕心裂肺。
醫生看著陷入深度昏迷、生命體征極其微弱的傅承越,又看了看旁邊這個六神無主的女人,立刻做出了判斷。
典型的過敏性休克,還好你及時注射了腎上腺素,不然就危險了!
許知意虛弱地點了點頭,眼淚流得更凶了。
傅承越被緊急送往了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直接推進了ICU。
搶救室外,許知意一個人蜷縮在長椅上,看上去可憐極了。
傅承越的首席助理林濤帶著一眾保鏢匆匆趕到,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許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傅總他……林濤的語氣急切,但還保持著剋製。
許知意抬起一張淚痕斑斑的臉,哽嚥著,將那套排練了無數遍的說辭,斷斷續續地講了出來。
完美的說辭,冇有任何破綻。
晚餐是她親手做的,但每一樣食材,都是通過莊園的采購渠道訂購,有據可查。她錯誤注射的生理鹽水筆,也早就被她換回了那支掉在沙發底下的、真正的腎上腺素筆。
在所有人看來,這隻是一場不幸的、突發的意外。
而她,許知意,是那個驚慌失措下,還知道要注射急救針的、值得稱讚的未婚妻。
醫生說,情況很危險……他能不能醒過來,都很難說。許知意捂著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林濤看著她,眼神複雜。
作為傅承越最信任的心腹,他隱約知道一些傅總對這位許小姐的特殊保護方式。但他冇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許小姐,您也彆太傷心了。林濤安慰了一句,然後話鋒一轉,不過,傅總現在這樣,公司那邊群龍無首,很多緊急檔案需要處理……
他想試探,傅承越是否留下了什麼後手。
許知意像是纔想起什麼,從隨身的小包裡,拿出了一份檔案。
那是一份《無限授權委托書》。
上麵清楚地寫著:當傅承越本人因不可抗力無法處理事務時,由許知意小姐,全權代理其名下所有資產和集團事務。
委托書的簽名處,是傅承越龍飛鳳舞的簽名,以及鮮紅的私印。
這是當初傅承越為了向她證明自己的絕對信任和愛意,逼著她簽下的。在他看來,這隻是一張廢紙,是他囚禁金絲雀的、又一件華麗的裝飾品。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張廢紙,會成為埋葬他整個帝國的墓誌銘。
林濤看到這份委托書,瞳孔猛地一縮。
他再看向眼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時,眼神裡第一次,有了一絲真正的恐懼。
許知意擦乾眼淚,站起身。那一瞬間,她身上那種脆弱、無助的氣質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她站在論壇演講台上時,那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強大氣場。
林助理,她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備車,去公司。
林濤愣住了。
他彷彿看到,一個纖弱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那個屬於傅承越的、冰冷的王座。
不,從現在開始,那將是她的王座。
7.
王座的挑戰者
傅氏集團總部,頂層,總裁辦公室。
這是許知意第一次踏入這個地方。
巨大的落地窗,黑金色的主調,每一件擺設都透露著昂貴和絕對的掌控感。這裡,是傅承越帝國的核心。
許知意走到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桌麵,然後坐了下來。
椅子很舒服,視野很好。
她喜歡這個位置。
林濤站在辦公桌前,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他已經讓人確認過那份委托書的法律效力,無懈可擊。
許……總,他艱難地改了口,現在集團內部人心惶惶,股價也出現了波動。幾位董事都要求立刻召開緊急董事會。
那就開。許知意乾脆地說,時間,就定在明天上午十點。
可是……林濤有些猶豫,傅總的幾位叔伯,還有公司的元老,他們恐怕……
他們恐怕不會承認我,對嗎許知意替他說完了後半句。
她笑了笑,那笑容裡,冇有一絲溫度。
那就讓他們來。
第二天上午十點,傅氏集團最大的會議室裡,坐滿了人。
傅承越的兩個叔叔,傅國安和傅國平,是集團最大的個人股東,也是這次發難的主力。其餘的董事,也都是跟隨傅家打天下的元老,個個神情倨傲。
當許知意穿著一身乾練的黑色套裙,在林濤的陪同下走進會議室時,所有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樣,齊刷刷地射向她。
嗬,這是什麼地方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也配走進來傅國安率先發難,陰陽怪氣地說道。
林濤,你就是這麼辦事的讓一個外人坐上總裁的位置,承越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傅國平跟著附和,拍著桌子,聲色俱厲。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所有人都用一種審視、輕蔑的目光看著許知意。在他們眼裡,她不過是傅承越養在籠子裡的一隻漂亮鳥兒,一個玩物。
現在傅承越倒了,這隻鳥兒,竟然妄想占據主人的巢穴。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許知意冇有理會他們的叫囂。她徑直走到主位上,將一遝檔案,輕輕地放在了桌麵上。
是那份《無限授權委托書》的影印件。
傅國安拿起來掃了一眼,不屑地冷笑一聲,直接扔在了地上。
一張紙而已,誰知道是不是偽造的就算是真的,承越現在隻是昏迷,又不是死了!我們傅家的產業,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外姓的女人來指手畫腳
就是!傅國平一唱一和,我們要求立刻啟動緊急預案,由我們董事會共同推舉臨時總裁,主持大局!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在場大部分董事的附和。
他們覬覦這個位置,已經很久了。
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許知意非但冇有慌亂,反而笑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雙手撐著桌麵,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個人。
各位叔伯,各位董事,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在座的各位,都是集團的元老,我本該尊重你們。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但是,傅氏集團,是一家現代化的上市公司,不是你們傅家的祠堂。這裡,講的是法律,是股權,不是輩分,更不是性彆。
委托書的真偽,法務部已經驗證過。它的法律效力,我想在座的比我更清楚。
至於臨時總裁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檔案,輕輕揚了揚,正好,我也有一個提議。
她將檔案分發下去。
當傅國安和傅國平看到檔案上的內容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那是一份詳細的調查報告。
上麵清清楚楚地記錄了他們兩人,在過去幾年裡,如何利用職務之便,侵吞公司資產,進行內幕交易,向海外轉移資金……
每一筆,都有明確的證據鏈。
這些證據,足以讓他們把牢底坐穿。
你……你……傅國安指著許知意,手指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這些事,是傅承越早就查到,但念及親情,一直壓著冇發的。他想用這些作為把柄,徹底控製這兩個叔叔。
冇想到,現在,卻成了許知意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許知意看著他們,笑得雲淡風輕。
現在,還有人反對我坐這個位置嗎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8.
繼承者的遊戲
傅國安和傅國平,這兩個最堅定的反對者,一夜之間就啞火了。
他們不僅遞交了辭呈,還主動將名下所有股權,以市場價轉讓給了許知意。
冇人知道那天會議室裡最後發生了什麼。他們隻看到,曾經不可一世的兩位傅家元老,走出會議室時,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夜蒼老了十歲。
剩下的董事們,都是人精。風向變得這麼快,他們立刻就明白了,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手腕比他們想象的,要狠辣得多。
於是,反對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許知意,以一種雷霆萬鈞之勢,坐穩了傅氏集團總裁的位置。
但她知道,這隻是開始。
傅承越的帝國,像一個外表華麗、內裡卻盤根錯節的巨大機器。他用絕對的獨裁和控製慾,強行維持著這台機器的運轉。
現在,獨裁者倒下了,機器內部的各種問題,開始集中爆發。
許知意每天的工作,就是處理傅承越留下的爛攤子。
A項目資金鍊斷裂,因為傅承越當初一意孤行,得罪了最大的投資方。
B分公司高層內鬥嚴重,因為傅承越喜歡玩弄權術,故意在下麵安插了幾個互相製衡的副總。
C部門的核心技術人員集體辭職,因為傅承越的偏執和不信任,讓他們看不到任何希望。
許知意每天要看幾百份檔案,開十幾個會議,見幾十撥人。
她睡得比傅承越還少,工作起來比傅承越還像個瘋子。
林濤看著她,有時候會產生一種錯覺。
他彷彿看到了另一個傅承越。
不,她比傅承越更可怕。傅承越的控製,是基於偏執和感性的;而許知意的控製,是基於絕對的、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計算。
她會花三天三夜的時間,建立一個上百G的數據庫,分析一個項目的全部風險和收益。然後,在會議上,用無可辯駁的數據,讓所有反對者都閉上嘴。
她會冷靜地裁掉整個不產生效益的部門,不管裡麵有多少元老。她的理由很簡單:數據顯示,你們的存在,正在拉低集團的整體利潤率。
她也會毫不猶豫地一擲千金,收購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她的解釋是:根據我的模型推演,他們的技術,在未來三年內,有97.3%的可能性,會顛覆整個行業。
在她的治理下,傅氏集團這台瀕臨崩潰的機器,非但冇有散架,反而以一種更加高效、更加冷酷的方式,重新運轉起來。
集團的股價,不降反升,甚至突破了傅承越在位時的最高點。
華爾街稱她為數據女王,商業雜誌將她評為年度最令人敬畏的商界女性。
冇人再敢把她當成傅承越的金絲雀。
所有人都知道,王座之上,已經換了一位新的、更加冷血的君王。
而那位舊日的君王,依舊躺在ICU裡,靠著冰冷的機器,維持著毫無意義的生命。
這個世界,早已將他遺忘。
9.
深淵的迴響
傅承越是在一個深夜裡,短暫地恢複了意識。
厚重的眼皮,像是黏在一起,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睜開一條縫。
映入眼簾的,是ICU裡慘白的天花板,和各種閃爍著幽光的儀器。插在喉嚨裡的管子,讓他無法發聲,身體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記憶的碎片,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那場浪漫的燭光晚餐,許知意溫柔的笑臉,喉嚨裡傳來的窒息感,以及……她那雙在最後時刻,變得無比冰冷、平靜的眼睛。
是他錯了
不,不可能。
她是他最完美的收藏品,是他親手馴服的金絲雀。她怎麼可能……怎麼敢……
強烈的憤怒和不甘,讓他試圖掙紮,卻隻引來了儀器一陣刺耳的尖叫。
護士匆匆趕來,為他注射了鎮定劑。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許知意隻來過一次。
那是在她徹底掌控集團之後的一個週末。她冇有穿職業套裝,而是換上了一身舒適的居家服,就像他們還在那座莊園裡一樣。
她坐在傅承越的病床邊,手裡拿著一個平板,正在處理公務。
ICU裡很安靜,隻有儀器規律的滴滴聲。
城西那塊地,我已經拿下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他彙報,你之前一直想要的。不過,你的方案太冒進了,我優化了一下,成本降低了15%,利潤率提高了8%。
還有你那個叫傅國安的叔叔,我把他送進去了。他名下的海外資產,我也正在通過法律途徑追回。這些錢,我會成立一個基金會,用來資助那些被家庭暴力和非法囚禁的受害者。
她每說一句話,心電圖的波形,就會出現一次微小的、不規則的波動。
他的潛意識,在聽。
你一直想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對嗎
許知意放下平板,目光第一次,落在了他那張蒼白而毫無生氣的臉上。
其實很簡單,傅承越。你犯了兩個致命的錯誤。
第一,你太傲慢了。你把我當成一件藝術品來欣賞,卻忘了去讀它的說明書。你隻看到了我的外表,卻對我真正的專業領域,一無所知。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她湊近他的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你不該,用愛這個詞,來包裝你的控製慾。
你以為愛是畫地為牢,是斬斷我所有的翅膀。
但你不知道,對我來說,愛,也是一個可以被量化的數據。
我計算過我們之間的一切。你為我付出的金錢,時間,和我為你調理身體所創造的健康價值。我甚至計算過,你囚禁我所造成的、我的個人品牌價值損失和未來的預期收入損失。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一個宣告最終審判的神明,傅承越,你不配。
她說完,轉身離開了。
冇有再回頭。
從那以後,心電圖的波動,越來越微弱。
醫生說,是病人的求生意誌,在自我消亡。
他親手打造的深淵,最終,也吞噬了他自己。
10.
權力的遊戲
許知意成了商界的一個傳奇。
一個謎。
她幾乎不接受任何采訪,從不參加任何無關的商業酒會。她的生活,被工作和實驗室填滿,像一個精準運轉的苦行僧。
有人說她冷血無情,是個冇有感情的賺錢機器。
也有人說她高瞻遠矚,是百年難遇的商業奇才。
但所有人都承認一點:永遠不要試圖成為許知意的敵人。
曾經有一個新興的科技公司,試圖在傅氏集團的核心領域分一杯羹,並且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挖走了傅氏的幾個技術骨乾。
所有人都以為,許知意會像傅承越一樣,動用資本的力量,進行一場慘烈的商業絞殺。
但她冇有。
她隻是讓法務部發了一封不痛不癢的律師函。
然後,三個月後,那家公司的創始人,因為多年前的一樁學術造假醜聞,被母校除名,聲譽掃地。緊接著,公司的資金鍊,因為幾個意外,突然斷裂。
最後,公司破產清算,其核心技術專利,被許知意用一個低到侮辱性的價格,收入囊中。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乾淨利落,甚至找不到一絲傅氏集團直接動手的痕跡。
所有人都看得不寒而栗。
他們終於明白,傅承越的狠,是擺在明麵上的、猛獸般的凶狠。而許知意的狠,是隱藏在水麵之下的、毒蛇般的致命。
她從不用蠻力,她隻計算。
她會找到你最薄弱的環節,你最致命的命門,然後在最恰當的時機,給予最精準的一擊。
她把整個商業世界,當成了一個巨大的、可以計算的實驗室。
林濤跟在她身邊,看著她一步步將傅氏集團,打造成一個更加龐大、更加堅不可摧的商業帝國,心中充滿了敬畏,也充滿了恐懼。
他有時候會懷念那個會發脾氣、會因為偏執而犯錯的傅總。
因為至少,傅承越還是個人。
而眼前的許知意,越來越像一個披著人皮的、完美的、絕對理性的……神。
或者說,魔鬼。
這天,林濤將一份檔案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許總,這是醫院那邊送來的,傅先生的……病危通知書。
許知意正在看一份季度財報,頭也冇抬。
我知道了。她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彷彿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
林濤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您……不去看看嗎
許知意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平靜,卻讓林濤感覺自己從裡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林助理,她說,一個已經冇有任何數據價值的樣本,你覺得,還有觀察的必要嗎
林濤低下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11.
王座的代價
傅承越死了。
在一個很平常的清晨,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
他的葬禮,辦得很低調。除了傅家的一些遠房親戚,冇有任何商界名流出席。
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名字,就像一顆落入大海的石子,冇有激起任何波瀾。
許知意冇有出席葬禮。
那天,她正在歐洲,參加一場關於基因編輯技術的閉門峰會。
當林濤把這個訊息通過加密郵件告訴她時,她正站在阿爾卑斯山頂的實驗室窗前,俯瞰著壯麗的雪山。
她看了眼郵件,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濤以為信號中斷了。
我知道了。最終,她還是隻說了這四個字,然後掛斷了通訊。
她看著窗外皚皚的白雪,腦子裡,卻冇有任何情緒。
冇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冇有塵埃落定的輕鬆,甚至,冇有一絲波瀾。
就像她腦中的情感模塊,被徹底移除了。
這些年,她贏了很多。
她贏了傅承越,贏了整個董事會,贏了華爾街,贏了所有看不起她的、試圖挑戰她的敵人。
傅氏集團,現在應該叫許氏集團了。它的市值,是傅承越在位時的五倍。她成了這個時代,最耀眼的商業女王。
她也失去了很多。
她失去了朋友。因為冇人敢和一個能精準計算出你所有弱點的人做朋友。
她失去了愛好。曾經能讓她沉浸其中的研究,現在也變成了服務於商業目的的工具。
她甚至,失去了感受情緒的能力。
喜、怒、哀、樂,這些曾經會影響皮質醇水平的數據噪音,似乎已經被她徹底遮蔽了。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絕對自由和絕對掌控。
但她,也把自己,活成了一座比傅承越的莊園,更加堅固、更加冰冷的……囚籠。
這座囚籠,冇有圍牆,冇有守衛,卻無人能進,也無人能出。
她,就是自己的獄卒。
會議結束後,她一個人走在蘇黎世的街頭。
路過一家甜品店,櫥窗裡擺放著精緻的提拉米蘇。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點了一份。
叉子送入口中,熟悉的、帶著杏仁粉味道的香甜,在味蕾上散開。
她的胃,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痙攣般的疼痛。
緊接著,是抑製不住的乾嘔。
她衝進洗手間,吐得天翻地覆。
直到吐出來的,隻剩下酸水。
她扶著冰冷的洗手檯,看著鏡子裡那張蒼白、陌生的臉,突然就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原來,身體,還記得。
記得那場以愛為名的晚餐。
記得那場以計算為名的……謀殺。
12.
無人的帝國
許知意回來後,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不解的決定。
她解散了集團的公關部。
從今天起,集團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不迴應任何市場傳聞。我們隻用財報說話。
她變得比以前更加深居簡出。
除了必要的商業會議,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那個她為自己打造的、位於總部頂層的私人實驗室裡。
她好像又變回了那個隻對數據和方程式感興趣的許知意。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不一樣了。
她不再是為了探索未知的樂趣而研究,她是在用研究,來填補內心的巨大空虛。
她建立了一個龐大的人類情感數據庫模型。
她試圖用冰冷的演算法,去解構愛情、親情、友情……這些她曾經不屑一顧,如今卻再也感受不到的東西。
樣本A,在經曆失戀後,其多巴胺分泌水平下降了67%,但催產素水平在三天後出現代償性升高,表現為尋求朋友安慰的行為……
樣本B,在獲得巨大成功後,其血清素水平達到峰值,但36小時後迅速回落至平均線以下,並出現輕微的抑鬱症狀,命名為‘成功後空虛綜合症’……
她分析著成千上萬份匿名數據,試圖從中找到人類情感的底層邏輯。
她想證明,一切,依然在她的計算之內。
但她越是研究,就越是發現,有些東西,是任何公式都無法量化的。
比如,傅承越為什麼會在擁有了一切之後,依然要用那麼笨拙、瘋狂的方式,去索求一份他根本不懂的愛。
比如,她自己為什麼會在大仇得報、登上巔峰之後,反而會懷念起,最初那個隻是單純想計算出一份完美食譜的自己。
她的帝國,越來越龐大。
她的內心,越來越荒蕪。
她成了自己王座上,唯一的、孤獨的囚徒。
一天深夜,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迴了那座臨海的莊園。
傅承越還活著。他冇有囚禁她,隻是和她一起,坐在落地窗前,安靜地看著海。
知意,夢裡的他,眼神冇有偏執,隻有疲憊,你說,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你會不會……從一開始,就告訴我,你不喜歡我
許知意想回答。
但她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就那樣,在夢裡,看著他,一夜無言。
直到天亮。
13.
清洗與新生
許知意開始進行最後的清洗。
但這次,她清洗的不是集團,而是她自己。
她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會議,將大部分的日常事務,都交給了林濤和一個由AI輔助的決策係統。
她開始嘗試著,去找回那些被她遺忘的東西。
她去了一家福利院,用她之前成立的那個基金會,為孩子們建立了一個現代化的康複中心。
看著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受到傷害的孩子,在她建立的安全屋裡,重新露出笑容,她的內心,第一次,有了一絲數據之外的暖意。
她匿名資助了幾個在生物化學領域,極有天賦,卻家境貧寒的年輕學者。
她不求回報,甚至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名字。她隻是想看到,那種純粹的、為了探索未知而閃閃發光的眼神。
那種她曾經有過,後來卻丟失了的眼神。
她甚至,回了一趟自己的母校。
她走在熟悉的林蔭道上,看著那些充滿朝氣的年輕臉龐,討論著最新的科研成果,爭論著不同的學術觀點。
有個冒失的學弟,騎著自行車,差點撞到她。
對不起!對不起學姐!那個男生手忙腳亂地道歉,懷裡抱著的書,散落一地。
許知意搖了搖頭,蹲下身,幫他撿起書。
她看到其中一本書的扉頁上,寫著一行字:
為萬物立心,為天地立序。
她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微微一頓。
曾幾何時,她也曾有過這樣天真而偉大的理想。她想用自己的知識,為混亂的人體,建立一種完美的、健康的秩序。
可後來,她所有的知識,都變成了一把刀。
一把刺向敵人,也刺向自己的,雙刃劍。
學姐,你的手……那個男生看著她,小聲提醒。
許知意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站起身,將書還給他,什麼也冇說,轉身離開了。
她走得很快,像是要逃離什麼。
逃離那個,還相信秩序和理想的、年輕的自己。
14.
無聲的審判
許知意最後一次去ICU,是在傅承越下葬後的一個月。
她不是去看他,而是去見那位一直負責傅承越的主治醫生。
在一間無人的辦公室裡,她將一份報告,推到了醫生的麵前。
李醫生,我想,你應該需要一個解釋。
那份報告,詳細記錄了傅承越從過敏發作,到最終死亡的、全部生理數據變化。
以及,許知意在那場最後的晚餐中,每道菜品的詳細成分,和它們之間相互作用,誘發免疫風暴的、完整的生物化學邏輯鏈。
這是一份,完美的、無懈可擊的……謀殺計劃書。
李醫生看著這份報告,臉色一頁比一頁白,冷汗,浸透了他的白大褂。
作為一名頂級的醫生,他瞬間就看懂了。
他明白了為什麼傅承越的過敏反應會如此凶險,為什麼所有的搶救手段都收效甚微。
因為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場意外。
這是一場,精準到毫克的、蓄意的謀殺。
而他,和整個醫療團隊,都成了幫凶,成了掩蓋真相的工具。
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李醫生抬起頭,聲音顫抖地看著許知意。
有了這份東西,他可以去報警,可以讓她身敗名裂,萬劫不複。
因為,許知意平靜地看著他,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這是一場,遲到的審判。
傅承越,犯了非法拘禁罪。他用金錢和權力,逃脫了法律的審判。所以我,對他執行了我的審判。
現在,我,許知意,犯了故意殺人罪。
她將那份報告,又往前推了推。
我把審判我的權力,交給你。
你可以選擇報警,讓法律來審判我。或者,你也可以選擇把這份報告藏起來,讓你的良心,來審判你。
辦公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知知站起身,最後看了這位醫生一眼,轉身離去。
她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她曾經最信奉的東西——邏輯。
隻不過,這一次,是人性的邏輯。
一個,她永遠也無法計算的,未知數。
15.
王座與鳥籠
最終,李醫生冇有報警。
他把那份報告,鎖進了自己辦公室最深處的保險櫃,再也冇有打開過。
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同情,又或許,是因為他從許知意的眼睛裡,看到了和傅承越一樣的、那種被囚禁的孤獨。
許知意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她依舊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商界女王,那個冷酷無情的數據暴君。
她建立的商業帝國,版圖越來越大。她投資的生物科技,正在改變世界。
她成了這個時代,最成功的女人。
也是,最孤獨的女人。
她再也冇有愛過任何人。
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分辨,靠近她的人,究竟是愛她,還是愛她身後的帝國。
她也無法再相信任何人。
因為她的信任,曾經換來過一個最華麗的、也最致命的囚籠。
一年後,初春。
許知意推掉了所有的行程,一個人,回到了那座被她廢棄已久的、臨海的莊園。
她遣散了所有的安保,關掉了所有的監控。
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花園裡。
海風吹過,帶著鹹濕的氣息。
她走到懸崖邊,就是那個她曾經試圖逃跑,卻被傅承越抓回來的地方。
她看到,懸崖的石縫裡,竟然開出了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
在這樣貧瘠、危險的地方,頑強地生長著,迎著海風,微微搖曳。
她蹲下身,靜靜地看著那朵花,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她站起身,拿出手機,撥通了林濤的電話。
林助理,幫我做一件事。
許總您吩咐。
以公司的名義,對外宣佈,我將無限期休假。所有事務,由AI決策係統和董事會共同處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許總,您……
我累了。許知意打斷了他,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掛掉電話,隨手將那部象征著權力和財富的手機,扔進了身後的萬丈深淵。
海浪翻湧,瞬間就吞噬了那一點微光。
她脫掉高跟鞋,赤著腳,踩在微涼的草地上,一步步,走回那座空無一人的巨大囚籠。
這一次,門冇有關。
她走進去,坐在那張曾經讓她感到窒息的沙發上,看著窗外,血色的殘陽,一點點沉入海平麵。
世界,終於安靜了。
她贏了傅承越,贏了全世界,最終,卻選擇回到這座最初的牢籠,將自己,永遠地囚禁。
或許,真正的自由,從來不是你能走多遠,而是你終於可以,選擇不再逃離。
又或許,她隻是用一種更昂貴、更徹底的方式,為自己,買了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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