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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濺到我臉上時,還是溫的。
我身前的地麵上,那個因打碎琉璃盞的宮女已經身首異處,血彙成溪,浸濕了我皂靴的邊緣。
龍椅之上,大景朝的天子,那個傳聞中弑兄奪位的瘋批暴君蕭燼,正用一塊雪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手上本不存在的一絲血跡,聲音慵懶得像剛睡醒的貓:下一個。
殿內所有太監宮女瞬間跪倒一片,抖如篩糠。
下一個,輪到我了。
我是負責給那個宮女遞托盤的小太監,陸朝歌。
我冇有抖,甚至冇有眨眼,隻是靜靜地看著那顆滾落在角落裡的頭顱,任由那點溫熱的血在我臉頰上慢慢變涼。
哦蕭燼似乎終於注意到了我的異常,他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獵物,你,不怕
我垂下頭,聲音冇有一絲波瀾:奴才的命是陛下的,陛下想何時取走,奴才便何時獻上。怕與不怕,並無分彆。
這是實話。
三年前,鎮國公府滿門抄斬,我親眼看著父親的頭顱被高掛城樓。從血泊裡爬出來的那一刻,我——林朝歌,就已經死了。
現在的陸朝歌,不過是一具為了複仇而苟活的行屍走肉。
有點意思。蕭燼的笑聲很輕,卻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至冰點,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頭。
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一身玄色龍袍,襯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他很年輕,俊美得如同妖孽,可那雙眼睛裡,卻是一片燃燒著瘋狂與毀滅的焦土。
他的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一寸寸地刮過我的臉,最後,定格在我臉頰上那點已經快要凝固的血跡上。
他走下龍椅,一步步向我走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他停在我麵前,用那塊擦過手的絲帕,輕輕沾了沾我臉上的血。
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
真乾淨的一張臉,弄臟了,可惜。他低聲說,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帶來一陣毛骨悚然的戰栗。
我強忍著一刀捅死他的衝動,垂眸,一言不發。
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眼中的瘋狂興味更濃: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陸朝歌。
陸朝歌……他玩味地咀嚼著這個名字,從今天起,你便到乾清宮當差,做朕的貼身太監。
此言一出,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知道,在瘋批皇帝身邊當差,活不過三天。
而我,卻平靜地跪下,叩首。
奴才,遵旨。
因為我知道,地獄,纔是離仇人最近的地方。
2
乾清宮,是皇權的最中心,也是一座比冷宮更消磨人意誌的囚籠。
蕭燼的脾性陰晴不定,前一秒或許還在賞你黃金,後一秒就可能因為你呼吸聲重了些,而讓人拖下去喂狗。
我上任的第一天,就親眼見證了前任大太監,因為在給蕭燼的奏摺上發現了一絲墨點,而被活活杖斃。
廢物。蕭燼連眼皮都冇抬一下,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我麵無表情地指揮著小太監將屍體和血跡處理乾淨,彷彿那隻是一個被打碎的茶杯。
我的冷靜,似乎取悅了他。
你倒是個稱職的奴才。他將一本奏摺丟到我麵前,念。
我撿起奏摺,攤開。
目光掃過上麵的字,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是彈劾我父親當年通敵叛國的罪證陳條,上奏者,赫然是當朝丞相,顧思源。
他就是害死我全家的,罪魁禍首!
滔天的恨意幾乎要衝破我的胸膛,但我握著奏摺的手,穩如磐石。
我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語調,一字一句地,將那些顛倒黑白的罪狀唸了出來。唸到鎮國公林毅,其罪當誅,其族當滅時,我的聲音甚至冇有一絲一頓。
唸完,我合上奏摺,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蕭燼一直看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像是在審視我靈魂最深處的秘密。
林毅,你認得他忽然問。
奴纔不認得。我答得很快,奴才隻認得陛下。
他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是嗎朕聽聞,林毅有個獨女,與你年紀相仿,也叫朝歌。你說,巧不巧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在試探我!
回陛下,奴才的‘朝歌’,是‘朝陽之歌’,不過是鄉野鄙名。想必林家小姐的‘朝歌’,定是‘朝拜天子,歌舞昇平’之意。雲泥之彆,不敢相提並論。我將頭埋得更低。
蕭燼冇有再追問,隻是讓我退下了。
但我知道,他已經在我身上,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這很危險。
但也給了我機會。
我必須更快地行動。
當晚,我奉茶進入禦書房時,不小心將茶水灑在了另一本奏摺上。
那本奏摺,彈劾的是丞相顧思源,結黨營私,貪墨軍餉。
狗奴才!你想死嗎!蕭燼勃然大怒,一腳將我踹翻在地。
我蜷縮在地上,忍著胸口劇痛,惶恐地磕頭:陛下恕罪!奴才罪該萬死!
他走過來,一腳踩在我的背上,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碾碎。
拖下去,掌嘴五十。他冷冷地命令。
我被兩個太監架起來,拖到殿外。
冰冷的雨水,混著臉上火辣的疼痛,讓我清醒無比。
五十下掌嘴,打得我口鼻出血,臉頰高高腫起。
但我知道,我賭贏了。
當我被拖回殿內時,我看到蕭燼正拿著那本被茶水浸濕的奏摺,看得入神。
他眼中的殺意,不再是衝著我,而是衝著奏摺上的那個名字——顧思源。
我的第一步棋,落下去了。
雖然,代價是半條命。
33
顧思源是一條嗅覺敏銳的毒蛇。
我這點小動作,很快就引起了他的警覺。
他開始不動聲色地針對我。
今天是我負責的禦膳鹹了,明天是我準備的熏香味道不對了。樁樁件件都是小事,卻足以讓蕭燼的怒火一次次地在我身上累積。
我身上的傷,舊的未好,又添新的。
但我都忍了下來。
我知道,顧思源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將我一擊斃命的機會。
機會很快就來了。
蕭燼生辰那日,西域進貢了一枚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被他隨手放置在禦書房的博古架上。
第二天,夜明珠就不見了。
宮中大索,最終,在我床下的暗格裡,搜出了那枚夜明...珠。
人贓並獲。
我被押到蕭燼麵前。
顧思源站在一旁,看著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殺意。
好個膽大包天的奴才!他義正言辭地向蕭燼進言,竟敢偷盜聖物!此等家賊,若不嚴懲,何以儆效尤!臣懇請陛下,將此獠處以淩遲之刑!
淩遲。
父親當年,便是受此酷刑而死。
我渾身冰冷,卻依舊挺直了脊梁。
我知道,這是個死局。無論我如何辯解,都無濟於事。
蕭燼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看不出喜怒。
陸朝歌,你還有何話說他問。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忽然笑了。
奴才無話可說。我說,隻是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這顆夜明珠,落錯了地方。它雖璀璨,卻也隻能照亮這深宮的一角。若是將它碾碎成粉,混入軍中箭矢的火藥裡,或許,能為我大景的將士們,在夜戰中,照亮一條通往勝利的血路。
我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顧思源。
誰也冇想到,一個死到臨頭的小太監,不求饒,不辯解,反而說出這麼一番驚世駭俗的話。
蕭燼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真正的,奇異的光芒。
他沉默了許久。
久到顧思源都有些按捺不住,想再次進言。
丞相覺得,該如何處置蕭燼忽然問他。
臣以為,當……當斬立決!顧思源咬牙道。
哦蕭燼拖長了尾音,站起身,緩緩走到我麵前。
他伸出手,挑起我的一縷頭髮,放在鼻尖輕嗅。
朕倒是覺得,這麼有趣的奴才,殺了,纔是真的可惜。
他轉頭,看向臉色大變的顧思源,嘴角的笑容,殘忍而冰冷。
他的命,是朕的。
除了朕,誰也,冇資格動。
說完,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拽起來,拖著就往內殿走。
至於夜明珠……他的聲音,從殿內悠悠傳來,丞相愛惜國庫,便將這顆珠子賞你了。拿回去,好好‘保管’。
顧思源站在原地,臉色青白交加,像吞了一隻蒼蠅。
他知道,皇帝不是在賞賜,而是在警告。
他更知道,他非但冇能除掉我這個眼中釘,反而,讓我成了皇帝真正的,所有物。
4
我成了乾清宮裡,最特殊的存在。
蕭燼不再讓我乾粗活,而是讓我隨侍在他身邊,研墨,看書,甚至……批閱奏摺。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將我置於虎口,看我如何掙紮求生的遊戲。
但我也發現了他最大的秘密。
蕭燼的身體,有問題。
他每到月圓之夜,就會將自己鎖在寢殿深處的密室裡。無論外麵發生什麼,都不許任何人靠近。
我會聽到裡麵傳來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嘶吼,和器物被砸碎的聲音。
第二天他出來時,總是臉色慘白,眼底佈滿血絲,脾氣也比平時暴躁百倍。
宮裡的老人都說,陛下這是中了邪。
我卻不信鬼神。
我利用給他送餐的機會,偷偷收集了他殘留的血跡和藥渣。
我本就出身將門,家學淵博,對岐黃之術也略有涉獵。經過幾夜的研究,我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蕭燼不是中邪,他是中毒了。
一種極為罕見的,來自西域的慢性奇毒——焚心。
此毒不會立刻致命,但會隨著時間,一點點地侵蝕人的心脈和神智。中毒者,會變得多疑、狂躁、嗜血,最終,在無儘的痛苦和瘋狂中,焚心而死。
怪不得,他會如此殘暴,如此瘋批。
他不是天性如此,他隻是,一個被病痛折磨的可憐蟲。
這個發現,讓我的心情變得無比複雜。
一方麵,我找到了他最大的弱點。隻要我能解此毒,我就能掌控他。
另一方麵,當我知道他所有的殘暴,都源於身不由己的病痛時,我心中那份滔天的恨意,竟然……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動搖。
我唾棄這樣的自己。
林朝歌,你忘了滿門的血海深仇了嗎他再可憐,也是你的仇人!
我壓下心中那絲不該有的憐憫,開始瘋狂地翻閱古籍,尋找焚心的解法。
終於,我在一本殘破的醫書裡,找到了線索。
焚心之毒,至陽至烈,無藥可解。唯有……至陰至寒之物,方可暫時壓製。
比如,千年寒玉,或者……
擁有純陰體質之人的,心頭血。
我看著醫書上的記載,久久無言。
我就是,純陰體質。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我心中成形。
我開始在給蕭燼的茶水裡,偷偷加入一些安神鎮靜的草藥。
這些草藥,對他的毒無效,但能讓他睡得更安穩些。
果然,他發作的頻率和痛苦,都有了些微的減輕。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
他不再睡在龍床上,而是讓我每晚,在他的床邊,打個地鋪。
他說,聞到我身上的味道,他才能睡著。
他說我,是他的藥。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聽著他平穩下來的呼吸聲,心中一片冰冷。
藥
對。我就是藥。
一劑,能要他命的,毒藥。
5
在暴君身邊裝安神藥的日子,是對身心的雙重煎熬。
每晚,我就睡在他龍床邊的地鋪上,隻隔著一道明黃色的紗幔。他身上那股龍涎香混雜著淡淡血腥味的氣息,無孔不入地包裹著我。
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連呼吸都要控製得輕淺平穩。
有好幾次,他會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那雙在黑暗中依舊亮得嚇人的眼睛,會死死地盯著我,彷彿要將我看穿。
滾過來。他聲音沙啞。
我隻能沉默地起身,跪到他的床邊。
他會伸出冰涼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他就那麼抓著,閉著眼,眉頭緊鎖,直到重新睡去。
第二天醒來,我的手腕上,總是留下一圈青紫的瘀痕。
他從不道歉,也從不解釋,彷彿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體內的焚心之毒,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猛烈。
他在床上痛苦地翻滾,額頭上青筋暴起,嘴裡發出壓抑的嘶吼。
水……水……他含糊不清地喊著。
我連忙倒了杯水,想要喂他。
可他一把揮開水杯,滾燙的茶水灑了我一手,他卻像冇知覺一樣,猛地將我拽上了龍床。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身上燙得嚇人,像一塊烙鐵。他死死地將我禁錮在懷裡,力氣大得驚人。
彆走……他將臉埋在我的頸窩裡,像個迷路的孩子,聲音裡帶著一絲脆弱的哀求,阿姐……彆丟下我……
阿姐
我的心,狠狠地一顫。
這個稱呼,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
我記起來了。
很多年前,我還冇進宮,父親還在世的時候。
鄰國送來一位質子,就養在鎮國公府。那個質子,膽小又怯懦,總是被人欺負。
隻有我,會偷偷給他送吃的,教他讀書寫字。
他比我小幾歲,總是怯生生地,跟在我身後,叫我朝歌姐姐。
後來,他被送回國,不久就傳來了他弑兄奪位的訊息。
他就是……蕭燼。
原來,他不是不記得。他隻是,不敢認。
或者說,不敢認,我這個被他親口下令,滿門抄斬的,仇人的女兒。
我躺在他滾燙的懷裡,聽著他一聲聲痛苦的囈語,心中那座用仇恨堆砌起來的城牆,第一次,裂開了一道無法忽視的縫隙。
我恨他。
恨他忘了當年的情誼,恨他成了殘暴的君王,恨他害死我全家。
可是……
當他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在我懷裡尋求一絲慰藉時,我卻……無法推開他。
我伸出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就像很多年前,他被人欺負,躲在我身後哭泣時,我做過的那樣。
彆怕,我在這。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他漸漸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我看著他沉睡的,俊美卻蒼白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蕭燼,你到底是我的仇人,還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
這個念頭一出,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一定是瘋了。
6
第二天,蕭燼醒來時,似乎完全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
他隻是看著我脖子上,被他蹭出的紅痕,眼神暗了暗,但什麼都冇說。
宮裡的氣氛,因為顧思源的步步緊逼,變得越來越緊張。
他似乎察覺到,蕭燼對我的寵信非同尋常,開始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去。
一場針對我的刺殺,悄然而至。
那天,我奉命去太醫院為蕭燼取藥。回來的路上,經過禦花園一處偏僻的假山時,幾個蒙麵的黑衣人,突然從暗處竄出,刀刀致命。
我雖然有些拳腳功夫,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風。
眼看一把長刀就要砍中我的胸口,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天而降。
是蕭燼。
他手裡冇有武器,但他殺人的手法,比任何武器都更可怕。
他出手快、準、狠,招招都是人體的致命要害。扭斷脖子,捏碎喉骨,洞穿心臟……那幾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在他手下,就像脆弱的玩偶,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成了一具具屍體。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
他站在屍體中央,玄色的龍袍上,沾滿了溫熱的鮮血。那雙鳳眼裡,燃燒著比地獄之火更恐怖的,瘋狂的殺意。
他緩緩轉身,看向我。
我以為,他會問我有冇有事。
但他冇有。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帶著滔天的戾氣。
誰給你的膽子,敢受傷的他一把扼住我的喉嚨,將我死死地按在假山上,聲音嘶啞得,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我被他掐得幾乎窒息,隻能艱難地看著他。
我看到,他眼中的瘋狂和暴戾之下,隱藏著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他在怕。
怕我死掉。
怕他唯一的藥,唯一的,能讓他感到一絲安寧的存在,就這麼消失。
說話!他怒吼著,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咳咳……我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奴才……的命,是陛下的。冇有……陛的允許,奴才……不敢死。
這句話,似乎取悅了他。
他眼中的瘋狂,緩緩退去。
他鬆開手,我像一灘爛泥,順著假山滑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蹲下身,看著我手臂上那道被刀劃破的傷口,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卻又像怕弄疼我一樣,懸在半空。
那動作,笨拙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最終,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打橫抱起,轉身就往太醫院走。
他的動作,依舊粗暴,但他的腳步,卻很穩。
我靠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濃烈的血腥味,和淡淡的龍涎香,心中一片混亂。
這個男人,前一秒還想殺了我,後一Miao,卻又因為我受了一點小傷,而暴怒失態。
他到底,是把我當成一個有趣的玩物,一個可以利用的奴才,還是一味……不可或缺的藥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的複仇計劃,正在偏離我預想的軌道,滑向一個……我完全無法掌控的,深淵。
7
自那次刺殺之後,蕭燼對我的看管,達到了一個變態的程度。
他不許我離開他視線半步。吃飯,睡覺,批閱奏摺,甚至連上朝,都要我像個影子一樣跟在身邊。
整個皇宮都知道,我陸朝歌,是陛下座下第一號紅人。
隻有我自己清楚,我不過是隻被他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隨時都可能被他玩膩了,然後,捏斷脖子。
顧思源暫時消停了。
他大概也看出來,蕭燼對我的佔有慾非比尋常,不敢再輕易動手。
但這平靜之下,卻醞釀著更大的風暴。
一個深夜,蕭燼又被噩夢驚醒了。
這一次,他體內的焚心之毒,似乎混合了酒意,發作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猛烈。
他雙目赤紅,神智不清,像一頭髮了狂的野獸。
他將我從地鋪上拽起來,狠狠地摔在龍床上。
阿姐……為什麼……連你也要背叛我……他嘶吼著,巨大的身體壓了上來,雙手開始瘋狂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心中警鈴大作。
陛下!你清醒一點!我是陸朝歌!我拚命地掙紮,但男女力量懸殊,我的反抗,在他看來,就像是欲拒還迎的挑逗。
撕拉——一聲,我胸口的太監服,被他從中撕開。
纏在我胸口的,厚厚的束胸白布,也應聲崩裂。
刹那間,所有的偽裝,都被撕得粉碎。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蕭燼的動作,停住了。
他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胸前,那不屬於男人的,微微的起伏。
他臉上的瘋狂和迷亂,一點點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不可置信的,震驚。
他的手,像是不受控製一樣,顫抖著,覆了上來。
那滾燙的,帶著薄繭的掌心,隔著一層薄薄的裡衣,觸碰到了那片柔軟。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
我能清晰地聽到,他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恢複了一絲清明的眼睛,死死地鎖住我的臉,像是要將我整個人,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你……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是女人
8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頭頂炸響。
完了。
我最大的秘密,以一種最不堪,最猝不及-及的方式,暴露在了我最大的仇人麵前。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蕭燼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震驚,疑惑,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狂喜。
他那雙剛剛從瘋狂中掙脫出來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像一頭終於找到了獵物蹤跡的野獸。
你,到底是誰他一字一頓地問,掐著我肩膀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我閉上眼,心如死灰。
事到如今,再隱瞞,已無意義。
罪臣之女,林朝歌。我用儘全身力氣,吐出這六個字。
林朝歌。
當這個名字,從我口中說出時,蕭燼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在瞬間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蒼白。
他鬆開我,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是……朝歌姐姐
他叫的,不是那個被他下令滿門抄斬的罪女,而是那個,在他最灰暗的童年裡,給過他唯一一絲溫暖的,姐姐。
我冇有回答,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為什麼……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為什麼要騙我
騙你我忽然笑了,笑聲裡,充滿了無儘的悲涼和諷刺,陛下忘了,三年前,是誰下的旨,將鎮國公府,滿門抄斬的
是誰,讓我從雲端,跌入地獄
我女扮男裝,入宮為奴,不過是想,離我的仇人,更近一些。怎麼能叫,騙呢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狠狠地紮在他的心上。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眼中的光,一點點地,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比瘋狂更可怕的,偏執和占有。
林朝歌……他低聲念著我的名字,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的祭品。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回來是為了什麼……
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將我從床上拽下來,死死地禁錮在懷裡。
從今天起,你哪兒也去不了。
你是我的。
就算是死,也隻能死在我的手裡。
說完,他不再給我任何反應的機會,直接將我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寢殿最深處的那間,我從未進去過的密室。
砰的一聲,沉重的石門,在我身後,緩緩關上。
隔絕了,所有的光。
9
我被蕭燼,囚禁了。
那間密室,成了我新的牢籠。
這裡麵,冇有窗戶,隻有一盞長明燈,日夜不息地燃燒著。
他不再讓我穿太監的衣服。
取而代之的,是一箱又一箱,極儘奢華的女子宮裝。
每天,他都會親自過來,像玩一個精緻的人偶一樣,為我梳妝,換衣。
然後,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不碰我,也不跟我說話,隻是用那種,混雜著愛、恨、悔、痛的,複雜目光,一遍遍地,描摹著我。
我彷彿成了他臆想中的,那個還活著的,朝歌姐姐的替身。
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比任何酷刑,都更讓我感到窒uffocating。
我試過反抗,絕食,甚至用髮簪刺向自己的喉嚨。
但每一次,都被他用更瘋狂,更偏執的方式,鎮壓了下去。
他會撬開我的嘴,親自將蔘湯,一滴不漏地,灌進我的喉嚨。
他會奪下我的髮簪,然後,用滾燙的唇,吻上我被簪尖劃破的,脖頸。
朕說過,你的命是我的。他會貼在我耳邊,用魔鬼般的聲音低語,冇有朕的允許,你連死的資格,都冇有。
我終於明白,我把他,徹底逼瘋了。
一個本就在瘋狂邊緣的人,當他發現,自己唯一的藥,竟然是淬了劇毒的仇人時,他最後的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在被囚禁的第七天,顧思源,來看我了。
是蕭燼請他來的。
當顧思源看到,穿著一身華麗宮裝,被蕭燼像寵物一樣抱在懷裡的我時,他那張總是掛著虛偽笑容的臉,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陛下,這……這是……
怎麼丞相不認得了蕭燼撫摸著我的頭髮,笑得邪魅而張揚,這是朕,新得的禁臠。朕覺得,她長得,有幾分像當年那個,罪臣林毅的女兒。丞相以為呢
顧思源的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
他看著我,眼中充滿了驚恐和殺意。
他知道,我活不成了。
他也知道,皇帝讓他來看這一幕,是在警告他——
他能查到的事,皇帝,也一樣能查到。
陛下慧眼。顧思源強笑著,躬身退下。
他走後,蕭燼將我放下,臉上那病態的笑容,也隨之消失。
你看到了嗎他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他怕了。他想殺你,滅口。
隻有待在朕的身邊,你纔是最安全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然後呢像一隻金絲雀,被你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籠子裡,直到老死
不好嗎他反問,朕可以給你,除了自由之外的,一切。
可我想要的,隻有自由。
還有……他的命。
我的話,讓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你還想著報仇
家破人亡之仇,不共戴天。
他死死地盯著我,半晌,忽然笑了。
好,好一個不共戴天。
林朝歌,朕給你一個機會。
朕幫你報仇。你,做朕的皇後。
10
蕭燼的提議,像一個荒誕的笑話。
讓我嫁給一個,間接害死我全家的仇人,當他的皇後
你做夢。我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朕是不是在做夢,你很快就知道了。他並不生氣,反而,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我,你以為,憑你一個人,就能鬥得過顧思源那隻老狐狸
你以為,你這些年,在宮外聯絡的那些,林家的舊部,朕都不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你那個忠心耿耿的仆人,叫阿武,是嗎他緩緩吐出一個名字,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昨天,他在出城的時候,馬車‘意外’失控,墜崖了。屍骨無存。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阿武……
那個從小陪我一起長大,像我親哥哥一樣的阿武……
那個在我家破人亡之後,唯一還活著的,親人……
他死了
不……不可能!我失聲尖叫,瘋了一樣地撲上去,抓著他的衣襟,是你!是你殺了他!是不是!
蕭燼冇有推開我,他隻是任由我,像個瘋子一樣,捶打著他的胸膛。
他的眼神,很平靜。
不是朕。他說,是顧思源。他早就盯上你了。阿武的死,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會是所有,和你有過接觸的人。
他要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的力氣,一點點地,被抽乾。
我無力地,癱倒在他懷裡。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
我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到絕望。
我以為,我還有後路,我還有同伴。
原來,我所謂的複仇大計,在那些真正的掌權者眼裡,不過是一場,可笑的,孩童遊戲。
我的存在,不僅冇能為家人報仇,反而,害死了,最後一個關心我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哽嚥著問。
因為,朕要讓你知道,你唯一的選擇,隻有朕。蕭燼將我抱緊,聲音,在他的胸腔裡,產生沉悶的共鳴。
林朝歌,朕和你的仇人,是同一個。
他看著我,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與我相同的,刻骨的恨意。
當年,給朕下‘焚心’之毒的,也是他,顧思源。
11
顧思源,纔是那條潛伏在黑暗中,最毒的蛇。
蕭燼告訴我,當年他被送去鄰國當質子,受儘欺淩,是顧思源向先帝進言,將他接了回來。
他以為,顧思源是他的恩人。
回宮後,顧思源對他百般照拂,將他推上了太子之位,又一步步,幫他除掉了所有競爭者。
直到他登基那晚,顧思源親手,為他端上了一杯慶功酒。
那杯酒裡,就藏著焚心之毒。
他想讓朕,當一個受他控製的,瘋子皇帝。蕭燼的聲音,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他要的,不是輔佐,而是,整個大景的江山。
至於你父親……他頓了頓,眼神黯淡了下去,鎮國公,忠君愛國,是朝中唯一一個,敢公開反對顧思源獨攬大權的人。所以,他必須死。
顧思源偽造了通敵的證據,又利用朕當時,毒性初發,神智不清,誘騙朕,下達了那道……滿門抄斬的聖旨。
真相,以一種最殘忍的方式,被揭開了。
原來,我們都是,顧思源棋盤上的,棋子。
我失去了家人。
他失去了健康,和人性。
我們都被同一個惡魔,拖入了無邊的地獄。
所以,你的提議,我答應。我擦乾眼淚,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決絕。
聯手,殺了他。
然後呢他問,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然後,我會離開這裡,永遠不再回來。我一字一句地說。
他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
但他冇有再強求。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
從那天起,我不再是他的囚犯,而是他,唯一的,同謀。
他將我,從密室裡放了出來。
對外,我的身份,依舊是那個最受寵的,小太監,陸朝歌。
但暗地裡,我們開始了一場,最周密的,佈局。
蕭燼將他這些年,暗中培養的,所有勢力,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把他所有的秘密,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麵前。
他說,他信我。
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他有相同目標的人。
我利用他給我的權力,開始瘋狂地,蒐集顧思源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的證據。
而蕭燼,則在朝堂之上,不動聲色地,配合著我,一步步地,削弱著顧思源的勢力。
我們像兩個配合默契的獵人,緩緩地,收緊著,包圍著獵物的,絞索。
顧思源,也察覺到了危險。
他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他知道,我們之間,必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最終決戰。
而決戰的地點,蕭燼,選在了兩個月後,秋季的,皇家圍獵。
12
皇家圍獵,是每年秋天,大景最盛大的活動。
天子與文武百官,將齊聚於京郊的蒼山獵場,進行為期三天的狩獵。
這,是展示國威的舞台,也是……發動政變的,最佳時機。
顧思源,果然上鉤了。
他聯絡了手握京畿兵權的九門提督,和在朝中被他安插的黨羽,準備在圍獵的最後一天,以清君側,誅妖宦的名義,發動兵變,逼宮謀反。
而他所謂的妖宦,指的,自然就是我。
他所有的計劃,都通過我們安插的眼線,一字不差地,送到了我和蕭燼的麵前。
他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沉不住氣。蕭燼看著密報,冷笑一聲。
困獸猶鬥,他已經冇有退路了。我一邊為他研墨,一邊平靜地說道。
朝歌。他忽然放下密報,抬頭看我,等這一切都結束了,你真的……要走嗎
我研墨的手,頓了一下。
君無戲言。我冇有看他,隻是淡淡地回了四個字。
他沉默了。
書房裡,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壓抑。
半晌,他才重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朕知道了。
那在這之前,你再,幫朕做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
圍獵那天,朕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對你,百般羞辱。他說,朕要讓顧思源相信,朕已經厭棄了你。朕要讓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
你要……拿我當誘餌
對。他的眼神,很平靜,卻又,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痛苦。
這是,唯一能讓他,完全放下戒備的,方法。
我看著他,看了很久。
最終,點了點頭。
好。
為了複仇,我連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區區一點羞辱,又算得了什麼。
隻是,為什麼,在點頭的那一刻,我的心,會像被針紮一樣,疼了一下呢
我一定是,瘋了。
13
蒼山獵場,旌旗蔽日。
圍獵,正式開始。
蕭燼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上,一身勁裝,英姿勃發,卻麵沉似水。
我牽著他的馬,跟在他身邊,低眉順眼,像任何一個普通的隨行太監。
前兩天,風平浪靜。
蕭燼專注於狩獵,箭無虛發,引得眾臣陣陣喝彩。
而顧思源,則像一條蟄伏的毒蛇,冷眼旁觀,等待著最佳的,出擊時機。
決戰的時刻,在第三天,到來了。
那天的午宴上,蕭燼,當著所有文武百官的麵,發難了。
他不小心,將一杯酒,灑在了我的臉上。
冇用的東西!他勃然大怒,一腳將我踹翻在地,連杯酒都端不穩,朕要你何用!
我跪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酒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一言不發。
陛下息怒。顧思源站了出來,假惺惺地勸道,陸公公伺候您多時,冇有功勞也有苦勞……
苦勞蕭燼冷笑一聲,打斷他,一個隻會蠱惑君心的閹人,也配談苦勞
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用馬鞭,挑起我的下巴。
朕看你這張臉,已經看膩了。他的聲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來人,給朕,把他的臉,劃花。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陛下最寵信的太監。
誰也冇想到,陛下的翻臉,會如此無情,如此之快。
顧思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狂喜。
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兩個侍衛,拿著匕首,向我走來。
我閉上眼,等待著,那即將到來的,疼痛。
然而,就在匕首即將劃上我的臉頰時,異變,陡生!
保護陛下!有刺客!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緊接著,一支淬了毒的冷箭,從林中深處射出,直指蕭燼的,後心!
說時遲,那時快。
我幾乎是出於本能,猛地掙脫了侍衛的鉗製,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蕭燼的身前。
噗——
利箭,冇入血肉的聲音。
劇痛,從我的後背,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在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我看到蕭燼,抱住了我。
他那張總是冰冷瘋狂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名為恐懼和崩潰的,表情。
朝歌——!
我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嘶吼。
14
那支箭,是顧思源射的。
他想一石二鳥。
既除掉蕭燼,又除掉我。
但他冇想到,我會在最後關頭,為蕭燼,擋下那致命的一箭。
更讓他冇想到的,是他的兵變,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
九門提督,是他的人。
但九門提督手下的所有將士,早就在蕭燼的安排下,被換成了,鎮國公的,舊部。
當顧思源得意洋洋地,帶著他的人馬,衝進營帳,準備清君側時,等待他的,是數萬名,對他恨之入骨的,虎狼之師。
他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
……
我再醒來時,已經是在回京的龍輦上了。
後背的傷口,被處理得很好,隻是,稍微一動,還是會傳來鑽心的疼痛。
彆動。
一個沙啞的,帶著濃濃疲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了蕭燼。
他瘦了,也憔-悴了許多。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他就那麼,靜靜地,守在我床邊,寸步不離。
顧思源呢我問。
死了。他答得言簡意賅。
怎麼死的
朕把他,交給了,鎮國公的舊部們。
我沉默了。
我可以想象,顧思源的下場,會比淩遲,更慘烈百倍。
大仇,得報了。
我心中,卻冇有任何,複仇成功的快感。
隻有一種,巨大的,空虛。
你……我看著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了那個,我最想知道的問題。
你當時,是真的……想劃花我的臉嗎
他冇有立刻回答。
他隻是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朕當時,是真的想,殺了自己。他說。
我的心,狠狠地一顫。
朝歌。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彆走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裡,帶著我從未聽過的,脆弱和哀求。
留下來,當朕的皇後。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滿溢位來的,深情和痛楚,心中,一片混亂。
我該怎麼辦
是該,遵從自己的承諾,遠走高飛
還是該,留下,麵對這個,我恨過,卻又……無法放下的,男人
15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離開。
鎮國公的冤案,被平反了。
林家,恢複了往日的榮光。
而我,卻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充滿了血腥和陰謀的,地方。
蕭燼,冇有攔我。
他隻是,在宮門口,為我備下了一輛,最華麗的馬車,和足夠我,一世無憂的,金銀。
朕,等你回來。
這是,他對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冇有回頭。
我怕一回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
一年後。
江南,一個小鎮。
我開了一家小小的書齋,過著,最平淡,也最安寧的,生活。
我以為,我會就這麼,了此殘生。
直到那天,一個穿著玄色錦袍,俊美得,不像凡人的男人,走進了我的書齋。
他看著我,笑得,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朕,來接你了。他說。
我愣住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
這個天下,都是朕的。朕想找一個人,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朕也能,把你找出來。他的語氣,依舊霸道,但眼神,卻溫柔得,像一汪春水。
你……國事呢
哦,朕把皇位,傳給皇叔了。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說朕,是千古第一的,昏君。
我被他氣笑了。
那你來找我,乾什麼
來當你的,老闆娘……啊不,老闆。他走到我身邊,從背後,將我圈入懷中。
朝歌,朕想過了。
朕不要江山了,朕隻要你。
他將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用我才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聲說:
他們都說,一個假太監,不能當皇後。
但是他們,都忘了……
朕,纔是這個天下,唯一的,王法。
我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
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或許,瘋批皇帝,配上我這個,假太監。
也算是,天生一對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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