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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冊封皇後那日,滿目鮮紅,一如我嘔血而亡的那天。
上一世,我與他相扶半生,共定天下。
我彌留之際,他卻當著文武百官,廢了我的太子,也廢了我的一生。
那句淬了毒的話,至今還烙在我的魂魄裡:
若有來生,朕必立柳才人為後。
她善解人意、細聲軟語,你……實在粗鄙不堪。
粗鄙不堪
我為他於微末殺出一條血路,為他安撫朝堂穩定江山。
三十年嘔心瀝血,換來一句粗鄙不堪
好。
好一個情深不疑!
我看著眼前這個對我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年輕帝王,笑了。
這一世,鳳椅太涼,硌得我骨頭疼。
不如換那把九龍金椅坐坐。
陛下,這江山,老孃自己來坐,可好
1
金鐘玉磬之聲響徹太極殿,繁複華美的鳳冠壓在我的頭上,沉甸甸的,一如前世壓在我心頭三十年的枷鎖。
我,沈清禾,回來了。
回到了與尚官澈大婚,被冊封為大夏朝第一位皇後的這一天。
眼前的男人,一身龍袍,眉目俊朗,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我。
梓童,從今往後,朕與你共享這萬裡江山。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與前世我臨死前聽到的那個冰冷聲音判若兩人。
我屈膝,行了最標準的大禮,聲音溫婉柔順,挑不出一絲錯處。
臣妾,謝陛下隆恩。
抬眸間,我看到了人群中那張熟悉又憎惡的臉。
柳青妍。
她如今隻是個小小的才人,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衫,怯生生地站在角落,眼中卻含著淚光,遙遙望著尚官澈,彷彿他是什麼負心漢。
前世,就是這朵看似無害的白蓮,用她那善解人意的手段,將我的心一片片淩遲。
尚官澈的目光,果然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後,不著痕跡地飄向了她,帶著一絲安撫與歉疚。
多麼可笑。
新婚冊後的大典上,他心心念唸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我心中再無波瀾,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愛
早在前世被他廢掉太子,否定我所有功績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挫骨揚灰了。
現在的我,心中隻有一件事。
奪權。
大典結束,我被送入坤寧宮。
尚官澈處理完前朝事宜,帶著一身酒氣而來。
他揮退了宮人,坐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
清禾,委屈你了。你知道,朕的心裡……
陛下。我打斷了他,抬起頭,露出一抹堪稱賢良的笑容,臣妾都懂。
他愣住了。
前世的我,此刻應當是滿心委屈,會質問,會哭鬨,會讓他不耐煩地甩袖離去。
可現在,我隻是溫柔地看著他。
陛下初登大寶,根基不穩,前朝後宮盤根錯節。柳妹妹家世低微,性子柔順,陛下將她放在身邊,是喜歡她的純善,也是一種權衡。臣妾身為皇後,當為陛下分憂,怎會為這點小事與陛下置氣
我的話語,每一個字都戳在他的心坎上。
既體諒了他的苦衷,又彰顯了我的大度。
尚官澈眼中的驚愕,漸漸化為欣賞和愧疚。
清禾,還是你最懂朕。
我垂下眼簾,掩去眸中徹骨的譏諷。
懂
我當然懂。
我懂你不過是個能力平庸,卻又極度自負的男人。
你需要一個能為你衝鋒陷陣、穩定後方的妻子,也需要一個能滿足你大男子主義、展現你帝王柔情的妾室。
前世,我扮演了前者,所以被你嫌棄粗鄙。
這一世,我會將賢後這個角色,扮演到極致。
我會成為你最信任、最依賴的皇後,然後……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拿走你的一切。
陛下,我柔聲開口,柳妹妹心思單純,在這後宮恐怕會受欺負。不如臣妾將她調到身邊,親自照看著,也免得陛下掛心。
尚官澈大喜過望,連聲稱讚:皇後深明大義,朕心甚慰!
他以為這是我的示好與妥協。
他不知道,我隻是想把這朵白蓮花放在眼皮子底下,讓她的一舉一動,都成為我計劃中的棋子。
這一夜,尚官澈留在了坤寧宮。
他以為我們回到了最初的琴瑟和鳴。
而我,在他沉睡的呼吸聲中,睜著眼,一夜無眠,腦中清晰地勾勒出了未來三十年的權力版圖。
尚官澈,你準備好了嗎
這盤棋,換我來下了。
2
新後入宮,第一件事便是整理宮務,安撫六宮。
我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比前世更加賢德。
我對柳青妍關懷備至,賞賜不斷,將她捧成了後宮人人豔羨的存在,也讓她成了所有妃嬪的眼中釘。
尚官澈對此十分滿意,覺得我這個皇後讓他省心省力,愈發信任我。
他開始像前世一樣,將一些不那麼重要的朝政拿來與我商議,以示恩寵。
機會來了。
一日,他在禦書房批閱奏摺,愁眉不展。
我照例送去蔘湯,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陛下為何事煩憂
尚官澈歎了口氣:京畿大營的兵馬指揮使出缺,朕想讓舅舅家的表弟李瑞去,可幾位閣老都說他資曆尚淺,紛紛反對。
我心頭冷笑。
李瑞,國舅之子,一個隻知吃喝玩樂的草包。
前世,尚官澈力排眾議,將這個京城防衛的命脈交給了他。結果三年後,邊關大亂,京畿大營調兵遲緩,貽誤戰機,險些釀成大禍。
而當時真正能帶兵的,是被他以性情耿直,不善鑽營為由,壓在九門提督位置上動彈不得的張威。
張威是我父親的舊部,忠勇無雙,隻是不懂阿諛奉承。
這一世,我怎能讓明珠蒙塵
我拿起一份奏摺,輕輕為尚官澈扇著風,柔聲道:陛下,臣妾一介婦人,本不該乾政。但聽陛下一說,倒想起先父在世時,曾與我提過一位叫張威的將軍。
哦張威尚官澈皺眉,顯然對這個名字冇什麼好印象。
是。父親說,張將軍帶兵,如猛虎下山,悍不畏死。隻是性子太直,像塊石頭,不知變通。父親還說,這樣的將才,若遇明主,便是國之利刃;若遇庸主,便會因其剛直而被棄用。
我的話,點到即止。
明主與庸主四個字,輕輕地敲打在尚官澈的自尊心上。
他是個極好麵子的人。
我繼續說道:李家是陛下的外戚,位高權重,再添兵權,恐會引來朝臣非議,說陛下任人唯親。而張將軍家世清白,在軍中威望甚高,提拔他,既能堵住悠悠眾口,又能向天下將士彰顯陛下的唯纔是舉、不拘一格。一塊頑石,到了能工巧匠手中,也能化為鎮國玉璧。陛下,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我的聲音溫軟,卻字字誅心。
我將任用張威,從一個單純的軍事任命,上升到了關乎他帝王名聲和馭下之術的高度。
尚官澈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看向我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探究和激賞。
他以為,這是我作為賢後的政治智慧。
他沉吟許久,終於一拍桌子:皇後說得對!朕明日便下旨,擢升張威為京畿大營指揮使!
我垂眸,掩去得逞的笑意。
第一步,截胡兵權,成功。
張威很快上任,他感念我的舉薦之恩,派人秘密送來了一塊兵符。
這是他父親留下的,能調動城外三千私兵。
我收下兵符,對他的人說:轉告張將軍,沈家與張家的情誼,從未變過。讓他好生為陛下效力。
為陛下效力。
但究竟是哪個陛下,就不好說了。
3
穩住了京畿大營,我的下一步,是財權。
國之命脈,無非兵與錢。
前世,尚官澈為了討柳青妍歡心,將江南鹽運的專營權給了柳家。
柳家藉此大發橫財,不僅成了尚官澈的小金庫,更暗中結黨營私,成為我日後的一大勁敵。
這一世,我不僅要斷了柳家的財路,還要將這筆錢,收歸己用。
我開始頻繁地在尚官澈麵前稱讚柳青妍。
柳妹妹真是冰雪聰明,臣妾宮裡的賬目,她一看便能理清。
妹妹不僅貌美,還頗有理財之能,真是陛下的賢內助。
吹捧的話說多了,尚官澈也飄飄然起來,真覺得自己的心上人是個內外兼修的奇女子。
恰逢江南鹽運使出缺。
朝堂上,幾方勢力爭得頭破血流。
尚官澈舉棋不定。
我在一個溫存的夜晚,趴在他胸口,看似無心地說:陛下,臣妾聽說,這江南鹽運,是天下第一的肥缺。派誰去,都怕他中飽私囊,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是啊,尚官澈歎氣,朕也正為此事煩心。
我眼波流轉,笑道:臣妾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既然派誰去都信不過,何不派一個我們自己人我頓了頓,拋出誘餌,柳妹妹的兄長,柳承,不是在翰林院修書嗎雖是文人,但心思縝密,又是國戚,總比外人可靠。讓他去江南,既能為陛下分憂,也能曆練一番。
尚官澈的眼睛亮了。
讓柳承去,既安撫了柳青妍,又顯得是自己人,一舉兩得。
但他還有疑慮:柳承一介書生,能擔此大任嗎
所以才需要陛下為他鋪路啊。我胸有成竹地說,臣妾孃家有個遠房表兄,名叫沈舟,在江南經商多年,頗有人脈。不如讓沈舟從旁協助柳承,一個主官,一個主商,相得益彰。這樣,陛下既能放心,柳大人也能儘快上手。
尚官澈大喜,當即拍板:就這麼辦!
他以為我是在為柳家鋪路,向柳青妍示好。
他不知道,沈舟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商界奇才,對我忠心耿耿。
而柳承,不過是個眼高於頂、誌大才疏的草包。
聖旨一下,柳承和沈舟走馬上任。
不出三個月,江南就傳來了好訊息。
在沈舟的幫助下,柳承大刀闊斧地改革鹽政,鹽稅收入比往年翻了一番。
尚官澈龍顏大悅,在朝堂上大大褒獎了柳承,連帶著對我和柳青妍都賞賜有加。
柳青妍更是得意忘形,時常在我麵前炫耀她兄長的才能。
我隻是笑著恭喜她。
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些多出來的鹽稅,有七成,都通過沈舟的秘密商路,流入了我在江南設立的私庫。
柳承,不過是我推到明麵上,替我賺錢、也替我將來背鍋的傀儡。
我用尚官澈的權,尚官澈的愛妃,為我自己,織了一張巨大的金錢網絡。
4
手握兵、錢兩張王牌,我的底氣越來越足。
而柳青妍,被我捧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慘。
她仗著尚官澈的寵愛和兄長的功績,在宮中越發驕縱,漸漸露出了真麵目。
終於,她按捺不住了。
那是一個初夏的午後,她來我宮中請安,喝了一口茶,突然麵色發白,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她身邊的宮女立刻尖叫起來:不好了!皇後孃娘暗害柳才人!
一瞬間,坤寧宮大亂。
尚官澈很快就得到訊息,怒氣沖沖地趕來。
他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柳青妍,和我這個凶手,氣得臉色鐵青。
沈清禾!你竟敢下此毒手!
前世,類似的一幕也曾上演。
那時的我,百口莫辯,被他禁足半年,顏麵儘失。
而這一次,我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裡冇有一絲慌亂。
陛下不問青紅皂白,就定了臣妾的罪嗎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他指著那杯茶,怒吼道。
哦我緩緩起身,走到那宮女麵前,目光如刀,你親眼看到本宮下毒了
那宮女被我的氣勢所懾,瑟縮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奴婢……奴婢看到皇後孃孃親手將茶遞給才人的!
很好。我點了點頭,轉向太醫,請太醫驗一驗,這茶裡,到底是什麼毒。
太醫戰戰兢兢地上前,一番檢驗後,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回……回稟陛下、皇後孃娘,這……這不是毒。
不是毒尚官澈一愣。
這是一種西域奇花‘合歡散’的粉末,無毒,隻是……隻是會讓人血氣翻湧,產生類似中毒的假象,但半個時辰後便會自行消解。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尚官澈的臉色,從憤怒變成了疑惑。
我冷笑一聲,走上前,一把撕開柳青妍的衣袖。
隻見她白皙的手臂上,藏著一個極小的針孔,周圍皮膚微微泛紅。
陛下請看。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宮殿,柳才人根本冇有喝那杯茶,她隻是做出了喝茶的動作。她口中的血,是事先藏在嘴裡的雞血。而她之所以會‘中毒’倒地,是因為她對自己,用了一種能讓人暫時昏迷的銀針。
我看向那個已經嚇傻了的宮女,厲聲道:說!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那宮女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是……是才人!才人說,隻要陷害成功,就讓柳大人提拔奴婢的家人!
真相大白。
尚官澈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精彩紛呈。
他感覺自己像個傻子,被心愛的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而我,還不打算放過他。
我走到他麵前,眼中蓄滿了淚水,聲音哽咽,卻帶著一絲決絕。
陛下,臣妾自嫁給你,一心一意,隻為輔佐你,為你打理好後宮。可如今,卻遭人如此構陷。最讓臣妾心寒的,是陛下您……您不分緣由的猜忌。
我淒然一笑:罷了。既然臣妾德不配位,無法讓陛下信任,這皇後之位,不要也罷。
說著,我便要去摘頭上的鳳冠。
不可!
尚官澈慌了。
他今天本就理虧,若再逼得我摘下鳳冠,傳出去,他這個皇帝的臉麵何存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聲音軟了下來:梓童,是朕的錯,是朕一時糊塗,你彆這樣。
他回頭,看著那個已經悠悠轉醒,麵如死灰的柳青妍,眼神裡隻剩下厭惡和冰冷。
柳氏,心機歹毒,構陷中宮,即刻打入冷宮,永不複出!
柳青妍不敢置信地癱軟在地。
這一局,我不僅徹底剷除了這顆毒瘤,更讓尚官澈對我心生了巨大的愧疚。
這份愧疚,將是我下一步,染指朝堂的最好籌碼。
5
解決了柳青妍,後宮清淨了許多。
我的重心,轉移到了我的兒子,太子尚官瑾身上。
前世,瑾兒被我教養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卻也因此,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毫無還手之力,最終被廢,鬱鬱而終。
是我害了他。
我將他保護得太好,卻忘了告訴他,生在帝王家,仁慈是最無用的品質。
這一世,我要親手將他打造成一個合格的,甚至是冷酷的繼承人。
瑾兒今年才八歲,正是讀書啟蒙的時候。
尚官澈為他請的老師,是幾個滿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隻會教他仁義道德。
我直接去了東宮,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些儒學經典丟在了一邊。
從今天起,這些東西,不必再學了。我冷冷地說道。
瑾兒和太傅們都驚呆了。
母後
皇後孃娘,這……這不合祖製!
我冇有理會他們,而是從書架上抽出了幾本書——《韓非子》、《商君書》,以及我父親留下的兵法心得。
我將書放在瑾兒麵前。
讀這些。仁義道德,是說給天下人聽的。帝王之術,是藏在心裡的。你要學的,不是如何做一個好人,而是如何駕馭一群壞人,讓他們為你所用。
我的話,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尚官澈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皺眉道:皇後,你這是做什麼瑾兒還是個孩子。
我回頭看他,目光平靜。
陛下,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大夏的儲君。他未來要麵對的,是豺狼虎豹。您教他溫順如綿羊,是想讓他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嗎
我指著那些兵書和法家著作。
臣妾為他請了新的老師。
誰
前朝太傅,告老還鄉的王簡之。
尚官澈大吃一驚。
王簡之,是出了名的帝師,也是出了名的鐵麵無情。他曾輔佐前朝皇帝,手段強硬,朝中人人畏懼。尚官澈登基後,因忌憚他的威望,便將他請回了老家。
不可!王太傅性情乖張,朕都駕馭不了,怎能讓他教導太子!
我笑了,笑得有些涼。
陛下駕馭不了,不代表瑾兒不行。臣妾要的,就是一個連陛下都感到棘手的老師。隻有這樣,才能將瑾兒打磨成一把真正的利劍,而不是一把華而不實的玉如意。
我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
尚官澈看著我,第一次從我身上感到了那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最終,他還是妥協了。
因為他找不到反駁我的理由,也因為他對我的愧疚。
王簡之被我從鄉野請回京城。
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見到我,深深一揖:老臣,謝皇後知遇之恩。
我扶起他:太傅言重了。我隻有一個請求,將太子當成一塊頑鐵,狠狠地淬鍊。他若不成器,便是我的失敗。
王簡之眼中精光一閃:老臣,遵旨。
從此,東宮成了太子的煉獄。
瑾兒每天不僅要學習權謀之術,還要跟著張威在校場練武。
他哭過,累到過,也曾跑到我麵前求我。
我隻是冷漠地告訴他:你流的每一滴汗,將來都會成為你保命的資本。你若現在放棄,前世的悲劇,就會重演。
瑾兒不明白前世是什麼意思,但他從我的眼神裡讀懂了決絕。
他擦乾眼淚,再也冇有抱怨過。
我看著他日漸堅毅的臉龐,心中既有心疼,更有欣慰。
我的兒子,這一世,絕不會再任人宰割。
他將是我的驕傲,也是我未來登頂之路上,最鋒利的一把劍。
6
隨著太子教育步入正軌,我開始將手伸向朝堂。
我從不直接乾預政事,那會引起尚官澈的警惕。
我選擇了一種更隱蔽的方式——通過他。
我利用前世的記憶,知道未來幾年會發生幾件大事:南方水患,西北大旱,以及科舉舞弊案。
這些,在前世都曾讓尚官澈焦頭爛額,也讓他提拔了一批隻會阿諛奉承的庸臣,錯殺了幾位真正的乾吏。
現在,我成了那隻在幕後撥弄棋子的手。
南方水患爆發前,我無意中在尚官澈麵前提起,說夢見了河堤崩塌,百姓流離失所,讓他派人去巡查一下,以求心安。
尚官澈隻當是婦人多夢,但還是派了工部侍郎錢斌去。
錢斌是個實乾派,卻因不善鑽營,一直被壓製。
他到了南方,果然查出了河堤的巨大隱患,並提前加固。
一個月後,特大洪水來襲,因為準備充分,損失降到了最低。
錢斌一躍成為治水功臣,被尚官澈提拔為工部尚書。
而錢斌,從此成了我的人。
西北大旱,我則通過沈舟的商隊,提前在災區低價囤積了大量糧食。
當朝廷的賑災糧還在路上磨蹭時,我的糧食已經開倉放糧,穩定了災區人心。
尚官澈對此大加讚賞,問我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我隻是說,沈家商行遍佈天下,訊息靈通,見糧價有異,便多備了些,以備不時之需,純屬巧合。
我順勢推薦了戶部一個不起眼的主事,說他精於算學,善於調度。
尚官澈用之,果然事半功倍。
很快,戶部也落入了我的掌控。
至於科舉舞弊案,我提前將證據匿名送到了都察院禦史手中。
那位禦史剛正不阿,當即上奏,將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一網打儘。
禮部尚書因此下台。
我再通過王簡之太傅,向尚官澈推薦了一位他的門生。
……
兵部有張威。
工部有錢斌。
戶部有我的人。
禮部,吏部,刑部,我都通過各種手段,安插進了我的親信。
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尚官澈甚至還常常在我麵前沾沾自喜:梓童,你看,朕提拔的這些人,個個都是能臣。看來朕的眼光,是越來越好了。
我隻是微笑著附和:是,陛下天縱神武。
他看不到,那張操控著朝堂人事更迭的大網,正由我這個賢良淑德的皇後,在他身後,一點點織就。
六部,正在被我悄無聲息地架空。
他這個皇帝,正在變成一個蓋章的擺設。
7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
我的勢力擴張得太快,即便再隱蔽,也終會露出蛛絲馬跡。
尚官澈不是傻子,他隻是自負。
當他發現,朝堂上那些他親自提拔的能臣,總是在關鍵時刻,不約而同地提出與我私下閒聊時相似的政見時,他終於感到了不對勁。
他發現,國庫的銀子越來越充裕,但能被他隨意調動的卻越來越少。
他發現,禁軍的換防調動,不知何時起,都需經過一道他看不見的手的默許。
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瘋狂滋長。
他開始疏遠我,不再與我商議朝政,禦書房的門對我緊緊關閉。
他開始頻繁地召見他的舅舅,國舅李家,試圖重新培植一支隻忠於他自己的外戚勢力。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試圖從張威手中收回京畿大營的兵權。
一紙調令,如石沉大海,張威直接以邊防不穩,軍心為重,不宜臨陣換帥為由,將聖旨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尚官澈氣得在禦書房砸了最愛的硯台。
那晚,他滿身怒氣地闖入坤寧宮。
沈清禾!你到底想做什麼這張威,是不是你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吼我,眼中滿是血絲。
我正在修剪一盆君子蘭,聞言,慢條斯理地剪下一片枯葉,頭也未抬。
陛下,慎言。
慎言他冷笑,朕看最該慎行的是你!朕的江山,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婦人來指手畫腳你安插親信,乾預朝政,掌控兵權,你把朕當什麼了!
我終於放下剪刀,緩緩起身,平靜地看著他。
我把您當大夏的皇帝。
但前提是,您得做得像個皇帝。
我的聲音不高,卻讓他渾身一震。
我一步步走向他,身上的鳳袍拖曳在地,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丈量著我們之間權力的距離。
您說我安插親信,那錢斌治理水患,活人無數,算不算親信您說我乾預朝政,那西北大旱,若非我提前調糧,餓殍遍地,這罪責誰來擔您說我掌控兵權,那張威守衛京畿,固若金湯,難道您更希望換上李家那個草包,將您的身家性命,交到一群酒囊飯袋手上嗎
我每說一句,尚官澈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事,樁樁件件,都是他親自下的旨,親自誇的口。如今從我嘴裡說出來,卻變成了對他無能的辛辣諷刺。
他被我逼得連連後退,色厲內荏地吼道:住口!你……你這是妖言惑眾!
是妖言,還是忠言,陛下心裡不清楚嗎我停下腳步,眼神冰冷如鐵,尚官澈,你最大的問題,不是多疑,而是無能。你坐不穩這把龍椅,卻怨椅子太滑,怪扶著你的人,力氣太大。
你!他指著我,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
我冷漠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彆用那根手指指著我。收回你的猜忌和愚蠢的試探。安安分分地當你的皇帝,否則,我不擔保這天下,會不會換個更稱職的主人。
這是**裸的威脅。
是圖窮匕見。
尚官澈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充滿了真實的恐懼。
眼前的這個女人,還是那個曾經對他百依百順的皇後嗎她的眼神為何如此陌生,如此……深不見底,彷彿能吞噬一切。
你……你果然包藏禍心!他喃喃道,像是給自己最後的掙紮找一個理由。
說完,他不敢再看我一眼,倉皇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知道,這一番話,徹底撕碎了他作為帝王的最後一點顏麵。
他會反撲的。
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愚蠢,也最瘋狂的方式。
而我,等著他。
8
尚官澈開始了他最後的掙紮。
他秘密召集了他僅剩的親信,主要是李國舅和他提拔的一些禁軍將領,企圖發動一場宮廷政變,以清君側,誅妖後的名義,將我徹底剷除。
他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但他不知道,他身邊最信任的太監,早就是我的人。
他每一次的密謀,每一個參與者的名單,都清晰地呈現在我的桌案上。
我看著密報,笑了。
真是天真得可憐。
他要動手的那天晚上,我特意穿上了一身最華麗的宮裝,在坤寧宮擺下了酒宴。
我隻請了一個人。
我的兒子,太子尚官瑾。
瑾兒如今已經十二歲,身形挺拔,眉宇間滿是英氣與沉穩,再也不見當年的稚氣。
他看著滿桌的菜肴,和我平靜的臉,問道:母後,今夜,是不是要結束了
我為他倒了一杯酒。
是。瑾兒,怕嗎
他搖了搖頭,目光堅定:有母後在,兒臣不怕。兒臣隻恨,不能親手為母後分憂。
我欣慰地笑了。
我的兒子,長大了。
你最大的任務,就是好好看著,好好學著。未來的路,還很長。
子時三刻,宮外傳來了隱約的喊殺聲。
那是李國舅帶著私兵,企圖衝擊宮門。
然而,他們麵對的,是張威早已佈防好的京畿大營精銳。
不過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幾乎在同時,皇宮內部,尚官澈策動的禁軍也開始行動。
他們的目標,是坤寧宮。
然而,他們還冇衝到我宮殿門口,就被另一隊人馬包圍了。
領頭的,是那個被我一手提拔起來的禁軍統領,林風。
他和他手下的士兵,刀口一致對外。
宮變,在開始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坤寧宮的門被推開。
林風一身甲冑,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啟稟娘娘,所有叛逆,已儘數拿下!陛下……被臣等‘請’到了偏殿,等候娘娘發落。
我點了點頭,站起身。
我對瑾兒說:走,我們去見見你的父皇。
9
偏殿裡,燈火通明。
尚官澈穿著一身明黃的常服,狼狽地坐在地上。
李國舅等一乾叛黨,被五花大綁地跪在他身後。
他看到我和瑾兒走進來,眼中迸發出瘋狂的恨意。
沈清禾!你這個毒婦!你早就算計好了一切!
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平靜。
是你自己,一步步走進了我為你準備的籠子。
你……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沈清禾!他嘶吼著,似乎想從我身上找到一絲破綻,來解釋自己的慘敗,我認識的沈清禾,絕冇有這般通天的手段和狠毒的心腸!
我笑了,笑聲清冷,帶著一絲憐憫。
尚官澈,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總能未卜先知為什麼你每一步棋,都在我的算計之中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充滿了驚恐和不解,死死地盯著我。
我蹲下身,與他平視,聲音輕得如同夢囈。
因為,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見了我們的未來,整整三十年。
我夢見你如何寵信柳氏,冷落中宮。我夢見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說我‘粗鄙不堪’,配不上這鳳位。
我甚至……清清楚楚地夢見,在我死後,你又是如何剛愎自用,識人不明,將這大好河山,攪得天翻地覆。
最可怕的是,我夢見我們的瑾兒,被你廢黜,最終鬱鬱而終……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無數根淬了毒的鋼針,狠狠紮進尚官澈的心裡。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他不是相信了我的夢,而是這個荒誕的說法,竟完美地解釋了過去幾年發生的所有不可思議之事!
我每一次恰到好處的提醒,每一次神乎其技的佈局,每一次對他心思的精準預判……
這一切,用一個夢來解釋,是那麼的荒誕,卻又似乎是唯一的答案。
他劇烈地顫抖起來,指著我,語無倫次:瘋子……你這個瘋子!一派胡言!是你……是你這個妖婦!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我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隻剩下最後的淡漠。
我是不是瘋子,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輸了。輸給了你親手推開的糟糠之妻,也輸給了你自己的愚蠢和自負。
我不再看他,轉向殿內所有噤若寒蟬的臣子,聲音恢複了君臨天下的威嚴。
尚官澈,昏庸無能,德不配位,聽信讒言,妄動刀兵,禍亂宮闈。即日起,廢其帝位,貶為安樂公,終身圈禁於興慶宮,非死不得出!
我的話,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李國舅還想大吼,被張威一腳踹在嘴上,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看著剩下的朝臣,他們中有我的人,也有尚官澈的舊部。此刻,他們都低著頭,不敢與我對視。
王簡之太傅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走出來,跪倒在地。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後孃娘文成武德,功蓋千秋,當登臨大寶,以安天下!
張威、錢斌等人立刻跟著跪下。
請皇後孃娘登基!
呼聲,從稀稀拉拉,到山呼海嘯。
大勢已去。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時代,已經變了。
我看向我的兒子。
瑾兒走到我麵前,撩起衣袍,鄭重地跪下,行了君臣之禮。
兒臣,恭請母後登基。開創我大夏,萬世太平!
我扶起他,眼眶有些濕潤。
我看著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嘴裡還喃喃念著瘋子、妖婦的尚官澈,心中再無一絲波瀾。
愛與恨,都已是前塵舊事。
他將永遠被困在那個無法理解的噩夢裡,而我,將走向屬於我的光明。
10
三日後,登基大典。
我穿著玄色金絲繡成的十二章紋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踏上太極殿那九十九級台階。
我的腳下,是百官匍匐。
我的眼前,是萬裡江山。
我緩緩轉身,在九龍金椅上坐下。
那把椅子,冰冷而堅硬,卻又帶著無與倫比的踏實感。
這纔是真正屬於我的位置。
鳳椅太涼,硌得骨頭疼。
但這把龍椅,剛剛好。
我抬起手,山呼萬歲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我的目光掃過下方。
我看到了張威的忠誠,王簡之的欣慰,也看到了許多舊臣的惶恐與不安。
我更看到了站在百官之首,我的兒子尚官瑾。
他穿著嶄新的太子蟒袍,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滿是孺慕與驕傲。
我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我開口,聲音通過大殿的共鳴,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清晰而有力。
朕,於今日登基,改元‘開元’。
朕承天命,非為一己之私,乃為天下蒼生。
自今日起,朕將開科舉,不問出身,唯纔是舉;將減稅賦,與民休息;將強兵事,揚我國威。
朕在此立誓,朕在位一日,必將使我大夏,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凡有不服者,朕的劍,尚利。
最後一句,我語帶殺伐,目光如電。
殿下眾臣,齊齊一顫,再次拜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都要真誠。
因為他們知道,坐在龍椅上的這位女帝,不是靠著男人上位的後妃,而是靠著自己的手腕和智慧,一步步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真正強者。
我看著殿外的天空,陽光正好。
前世的沈清禾,那個為愛卑微到塵埃裡,最終嘔血而亡的賢後,已經徹底死了。
活下來的,是開創一個嶄新時代的,女帝沈清禾。
尚官澈,你看到了嗎
你瞧不上的粗鄙不堪,如今,正坐著你的江山。
你將永遠在興慶宮那方寸之地,被那個荒誕的夢折磨至死。
而我,將帶著你的江山,走向你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這,纔是對你最徹底的懲罰。好的,收到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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