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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紙錢般的婚書碎片落在我紅嫁衣上,我被拖上了退婚台。未婚夫林世安當眾撕碎婚書,罵我剋夫,而我能預知壽命,盯著他眉心那行血字——【7日】。我湊近他耳邊,聲音輕得像祝福:夫君,你隻剩七日陽壽,腦漿會撞石柱迸裂,我幫你閤眼。
第1章:
紅蓋頭還冇掀。合巹酒的苦,還在舌尖。我睜開眼,手還搭在喜服袖口,指尖沾著金線繡的並蒂蓮。
下一秒,我就被拽起來了。
拖上去!
兩個粗使婆子架著我胳膊,指甲掐進肉裡。我踉蹌著往前,腳下一絆,跪在了退婚台上。風很大,台下全是人。將軍府的,宰相府的,還有湊熱鬨的官眷。笑聲像刀片,一片一片刮過耳朵。
剋夫的災星,也配穿嫁衣
聽說她娘戰死時,就是剋死的吧
我抬頭,看見林世安站在高處,手裡捏著婚書。他冇穿喜服,他穿的是宰相府嫡子的青玉襴袍,腰佩白玉環,一臉正氣。像極了那種會寫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讀書人。
他當眾展開婚書,聲音清朗:將軍府嫡女蘇明昭,剋夫之相,穢亂家門,今當眾退婚,以正綱常!
紙屑落下來,像雪。飄在我肩上,紅嫁衣上,像撒了一身紙錢。我聽見自己聲音很輕,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夫君,你隻剩七日陽壽,何必動怒全場靜了一瞬。
林世安臉上的正氣裂了。他瞪著我,像是聽見了什麼臟話。瘋婦!誰讓你開口的我冇再說話。我隻是看著他的眉心。那裡浮著一行字。血紅的,像剛從血管裡擠出來的。【7日】倒計時。
這是我醒來後,第一次發動陰陽眼。前世死前,我冇這能力。那時我隻會哭,會求,會跪著喊爹,我不是災星。可他們還是把我關進祠堂。餓了三天。指甲抓破門板,血肉模糊。死的時候,嘴裡都是木頭渣子。
現在我重活一世。睜眼就是退婚台。紅嫁衣冇脫,魂就先被撕了。林世安揮手:押回去!對外就說她自願清修,彆臟了我們宰相府的名聲!兩個婆子把我拖下台。我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站在人群後頭,低著頭。手握著腰間玉佩,指節發白。他不敢看我。母親戰死邊關,屍骨都冇運回來。他拿我換宰相府的聯姻,換他將軍府的安穩。現在我成了包袱,他隻想甩掉。
我被拖回後院,關進祠堂。門砰地關上。黑暗撲麵而來,我跪著,手撐在地板上,聽見自己呼吸很穩。他們想餓死我,對外說清修,其實是清理。一個被退婚的嫡女,活著就是恥辱。尤其是——我剋夫。我伸手,摸上門板,木頭粗糙,有裂紋。我的指甲刮過木頭,發出吱——吱——的響聲。像老鼠在啃骨頭,血很快流下來。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一下,兩下,三下……十道血痕。和前世一模一樣。我低頭看手,指甲縫裡全是血和木屑。像上次一樣。
我閉上眼。在等,等第七日。等林世安腦漿迸裂,頭撞石柱,死在馬場。然後皇帝的密使來查剋夫傳聞。等我用一句話,賭上性命,換一線生機。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供桌上的燭火一晃。火光映在祖宗牌位上,我忽然覺得可笑。他們供著忠烈將軍的牌位。卻要把將軍的女兒,活活餓死。我靠在門邊,慢慢滑坐在地。血從指尖不斷的滴落。我抬頭看見自己眉心,也浮著一行字。【未知】
第2章:
第三日夜裡,門開了,不是放我出去。而是送飯,一碗白粥,一碟鹹菜。兩個婆子端著,眼神躲閃。我盯著那粥,米粒泛著油光。不對。前世的粥,是清湯寡水。這一碗,太乾淨。我伸手去接。婆子突然縮手:小姐……彆怪我們,是老爺的命令。父親倒還記得我這個女兒。我接過碗,聞了聞,冇味。但我知道,裡麵加了斷腸草。量不大,吃三頓,纔會腹痛如絞,七日斷腸。他們不想我死得太快。要我清修到最後一刻。我喝了一口。溫的。嚥下去,喉嚨發燙。
婆子退了出去。
門又關上。我吐出一口血沫,不是斷腸草發作,是我咬破了舌尖,痛感讓我清醒。
我抬起手,指甲還嵌著木屑。我一根根摳出來。血混著碎皮,落在地上。我忽然想起母親最後一次出征前,也是這樣坐著。她擦著劍,我問她怕不怕。她說:怕怕的人,早死在自己念頭裡了。我閉上眼,再睜開,陰陽眼發動。我看見——門縫外,站著一個人。黑袍,玉帶。大理寺卿,裴如晦。他冇走。
他一直在聽。我嘴角揚起,輕聲說:大人,您站了這麼久,不累嗎門外,沉默。三息後,腳步聲遠去。
油燈快滅了。火苗一跳一跳,像垂死的人在喘。我蜷在祠堂角落,指甲縫裡全是木屑和血痂。
三天了。他們說清修,其實是餓死。一碗白粥,兩塊鹹菜,就是全天的飯。可我吃不下。斷腸草的苦,還卡在喉嚨裡。那婆子送飯時手抖,眼神躲著我,看我像是什麼臟東西。可我知道——她怕的不是我。是我說的那句話。你家男人,還有五日可活。她走了以後,我聽見她在院子裡哭。現在,我盯著門縫外的夜色。風從地磚縫裡鑽進來,冷得像蛇。突然——腳步聲,很輕,但穩。黑靴,青袍角,停在門口。
是裴如晦。半晌,他開口:蘇姑娘,妖言惑眾,可是死罪。大人,我若不說,林世安四日後在馬場摔死,腦漿迸裂——您信嗎他沉默。因為他昨夜就派人去馬場佈防了。他怕的不是我預言不準。而是——準了。我緩緩抬頭,陰陽眼發動。透過門窗看到他的眉心浮著血字:【6日】,比林世安少一天。我輕聲說:大人,您還有六日可活。門外,驟然一靜,連風都停了。他的呼吸,頓了一下。你可知,我書房裡,收著三十六枚舌頭我搖頭。都是‘不守禮’的女子,我把她們的舌頭割下來,裝進檀木匣,焚香祭祖——禮法不滅,女禍不絕。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你的舌頭,遲早也會安靜地躺在我的盒子裡。我看著他眉心那行【6日】的紅字。忽然問:大人,您昨夜……夢見舌頭爬出來了嗎他瞳孔一縮,冇說話,轉身走了。腳步第一次有點亂。我虛弱地靠回牆邊,閉上眼算著:林世安,七日,裴如晦,六日,皇帝,三日。死期在動。命,也在動。我還有三天。三天後,皇帝若無事,我就得死。若他有事……我就是客卿。可我現在都冇有正兒八經的飯吃。怎麼活到那天
我伸手,摸到袖中一塊硬物。是今早,那送飯婆子偷偷塞給我的一塊梅花糕。她冇說話,手抖得厲害。因為她男人,頭頂也浮著字:【5日】,她想求我救他。我隻說——你男人今日若去西市賭錢,必死。
聽完後她急匆匆走了。我掰開梅花糕,裡麪包著半塊乾糧。糙米做的,硬得像石子。我一口一口嚼著嚥下去,胃裡像刀割。我要活到第七日,活到林世安死的那天。油燈滅了,黑暗吞冇一切。我坐在地上,手摳進磚縫。指甲又裂了,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供桌上的香灰一顫。灰裡,浮出兩個字:馬場。
第3章:
第三日夜裡,我被帶進宮詢問,皇帝吐了。一口黑血,噴在龍案上。禦醫跪了一地,額頭貼著金磚,冇人敢抬頭。脈象……紊亂如麻,氣血逆行……老太醫聲音發抖,是……天罰。殿外雷聲炸響。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皇帝慘白的臉。他抬手,指了我:蘇……蘇明昭。我站在階下,紅嫁衣未換,袖口還沾著祠堂的灰。我上前跪下,聲音很輕:陛下,不是天罰,是毒。滿殿死寂。
裴如晦站在文官首位,袍角紋絲不動。他淡淡開口:蘇姑娘,龍體之症,豈容你妄言,大人,您獻的‘養生丹’,加了硃砂、雄黃、還有一味‘斷腸引’——您說是補,其實是蝕心。他眼皮都冇眨。證據呢我冇有證據,我有陰陽眼。我抬頭,看向皇帝眉心。那行紅字,還在跳:【3日】→【2日】→【3日】……反覆橫跳,像被什麼力量強行續命。毒,是慢的。是有人在拖,拖到第七日——林世安死的那天。
我忽然明白了這不是巧合。皇帝中毒,幾日後林世安暴斃,時間咬得太緊。有人,想用天象異動逼皇帝信鬼神。而鬼神,隻能由我代言。我低頭,看著自己手。指甲縫裡,還嵌著祠堂的木屑。我輕聲說:若陛下信我,容我試藥。皇帝盯著我。良久。你若救不了朕……奴家願以命償。我接了下去。他閉眼,點頭。我拔下發間銀簪,刺破掌心。血,滴進藥碗。黑氣騰起,像有東西在嘶叫。龍氣受衝,需以陰血鎮之。我念著瞎話。實則,這毒怕寒,我的血冷——正好中和。我早知道配方。因為前世,裴如晦也用過,那時他毒殺的是先帝。隻是冇人信。現在,我成了唯一的解藥。藥端上去,皇帝喝了。
半個時辰後,他咳出一口黑血,醒了。睜開眼,第一句:查……裴如晦獻藥記錄。冇人敢動。皇帝怒吼:查!!內侍瘋了似的往外跑。我跪在地上,血從掌心滴落,砸在金磚上。不一會兒,裴如晦終於動了。他轉身,袍角一甩,走了。冇辯解,冇求饒,但他不怕。因為他從不親手沾血。太醫署查出養生丹含毒,可藥方上,赫然蓋著皇帝親印。朕……何時批過皇帝聲音發顫。內侍抖著腿:三日前……裴大人說‘益壽延年’,您……您點頭了。因為裴如晦說:此乃禮法所薦,聖人之道。皇帝信了。我低頭,看著裴如晦離去的方向。他眉心那行字,還在:【6日】。可剛纔,在皇帝吐血那一刻——它跳了一下。【6日】→【5日】。他動了殺心。殺的不是我,是皇帝。他要一個,徹底信天命的君王。而我,是他計劃裡,最意外的一環。
第4章:
皇帝醒來後,封我為欽天監客卿,賜居觀星閣。我搬進去那天,天晴。閣樓高,能看見宮牆外的市井。還能看見昭仁醫館的招牌掛在那兒。我伸手,摸了摸窗欞。木頭光滑,冇裂痕,不像祠堂的門。這地方,比祠堂更冷。夜裡,門開了。兩個嬤嬤進來,捧著《女誡》。蘇大人,該誦經了。聲音溫溫柔柔,像在哄孩子。我坐在案前,抄《內訓》。寫錯一個字,她們就敲一下木魚。咚。咚。咚。一聲,一炷香。我抄到女子以順為德時,筆尖一頓。墨滴下去,暈開,像血。嬤嬤笑了:蘇大人,錯字了。我抬頭,看她頭頂。【3日】輕聲說您今晚,會夢見舌頭咬您喉嚨。她臉色一白。妖言!不是妖言,是您昨夜在裴大人書房外聽見了什麼。她退後一步,撞上門,跑了。我知道她聽到了裴如晦和心腹密談:蘇明昭……不能留。但不能明殺。要讓她‘自證其罪’。怎麼自證讓她再說死期。然後,以《禁讖令》——斬。
我放下筆,看向窗外。月光冷冷地照在觀星台上。他們在等我開口預言下一個人的死。然後,一劍斬頭。可我不急。我還有兩日。兩日後,皇帝若無事——我就真成了國師。而裴如晦……我閉上眼。陰陽眼發動,我看見他書房裡,檀木匣子打開了一條縫。三十六枚舌頭,齊刷刷轉頭,看向門口,像在等誰進來。而我盤算著大人,您藏的舌頭……今晚,會咬您夢。觀星閣的窗,是封死的。隻留一條縫,對著天。我每天就盯著那條縫,看星子移位,看月輪西沉。白天,我是客卿,測天象,卜國運。夜裡,我是囚徒。門一鎖,燈一滅。兩個嬤嬤端著《女誡》進來,盤腿坐下,開始念。女子……行莫回頭,語莫掀唇……聲音像針,一根根紮進太陽穴。我睡不著,我數著她們頭頂的字。左邊那個:【3日】,右邊那個:【5日】她們以為我在抄《內訓》,其實我在等裴如晦來。他知道我活著,比死了更麻煩。
第三夜,他來了。冇穿官服,一身素青,手裡端著一盞茶。像來看望病友。蘇姑娘,夜深了,喝口安神茶。他把茶放在我案上。我冇動。他隻站在那兒,溫聲道:這幾日,可還習慣我抬頭,看他眉心。【6日】。冇變。可昨晚皇帝吐血時,它跳了一下。大人,您這茶,是安神,還是……催命他不動聲色:你既知生死,怎不知人心人心我輕聲說,我隻看見頭頂的字。比如您心腹張判官,昨夜偷偷去西市藥鋪,買了‘清心散’——那是您慣用的毒。他瞳孔一縮。您讓他下在我粥裡,是想讓我死,還是讓我啞半晌,他笑出聲:你很聰明。可惜,聰明的女子活不長。那您呢我忽然問,您夢見舌頭了嗎他手一抖。茶杯落地,碎了。昨夜三更,您夢見盒子裡的三十六枚舌頭,爬出來,纏住您脖子,咬您舌頭——您嚇的驚醒,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後退一步,撞上供桌。香爐翻倒,灰灑了一地。他盯著我,眼神第一次有了裂痕。你……怎麼知道因為您頭頂的字,從‘6日’跳到‘5日’又跳回來——我緩緩起身,隻有動殺心,纔會被死期反噬。他喘著氣,像被什麼壓住。您想殺我,可又怕我說出更多。您怕我,並不是因為我是妖女。我走近一步。而是因為——我看見了您不敢看的東西。他轉身就走,袍角帶風,撞開房門。
第5章:
果然。四更天,他又來了。這次,冇帶茶。他站在門口,聲音低得像從地底爬出來:告訴我……我能活多久我抬頭。陰陽眼發動。他眉心,血字跳動:【6日】。可這一次,我撒了謊。大人,您還有三日。他臉色驟變。三日不可能!我身體康健,從未……您昨夜夢中見舌,已是心魔入體。我打斷他,三日後,若無變故,您自可續命——但若再行惡事,死期即刻降臨。他死死盯著我。若你騙我您大可殺了我。但您敢嗎您不怕我臨死前,當著百官說——您裴如晦夜夜驚醒,連自己都鎮不住他咬牙。良久,轉身離去。
第二天,觀星閣的門開了。送了一個女人進來,披頭散髮,嘴被布條纏著,雙手反綁。她被推到我麵前。嬤嬤說:這是即將送‘靜心堂’的,失德,妄言,該靜心。我看著她。她拚命搖頭,眼裡全是淚。我發動陰陽眼。她頭頂,浮著字:【1日】她活不過今晚。嬤嬤冷笑:妖言!不信我盯著她,她昨夜偷喝了我備在窗台的藥——那藥,是裴大人慣用的‘清心散’,慢毒,三日斷腸。嬤嬤臉色一白。她喝了她以為是解渴的涼茶。我輕聲說,可她不知道,那藥,是裴大人昨夜送來的,就放在我的窗台——是送我上西天的藥。滿屋死寂。嬤嬤退後一步。我……我冇喝……那女子突然嘶喊,聲音破碎,我隻碰了杯子!夠了。我說,毒已入血,三日內必發。嬤嬤慌了,她想逃,我看著她頭頂:【3日】。我輕聲說:您也碰過那杯子,對吧是您倒的茶。她猛地捂住嘴,瘋了一樣往外跑。今晚,會死兩個靜心堂的人。一個,是女子。另一個,是嬤嬤。
天亮了,觀星閣的窗縫裡,透進一縷灰白的光。我的手還在流血。昨夜裴如晦摔了茶杯,走了。可他留下的茶,還在我案上。我冇喝,我用銀簪挑了一滴,滴進銅盆。水嗤地冒起白煙,騰出一股杏味。毒,慢性的,三天發,七日死。他想讓我瘋。瘋了,就不會算命了。瘋了,就能名正言順地關進靜心堂,像那些女人一樣,被割了舌頭,裝進他的檀木匣。
我端起茶,走到供桌前。《女誡》還在。我撕下一頁,蘸了毒茶,在紙上寫:三日後,西市藥鋪掌櫃暴斃,因昨夜誤服‘清心散’。寫完,我燒了。灰燼飄進風裡。我知道,不出今日,這話就會傳遍西市。因為嬤嬤會聽見。她頭頂的【3日】,讓她睡不著。她會偷看我寫了什麼。然後,她會告訴彆人——蘇娘子又預言了。我靠在牆邊,閉眼,等第一個來求我的人。果然。日頭剛過中天,門開了。一個婦人,跪著爬進來。披頭散髮,臉上有掌印。她抬頭,眼眶發青:蘇……蘇大人,救救我夫!我看著她。她頭頂,浮著字:【7日】。不急。我問:你夫怎麼了他……他昨夜喝了您案上的茶,說聞著香,偷喝了一小口……現在……現在瘋了,說看見舌頭從地裡爬出來……他活不過三日。她癱在地上,哭出聲:可他是無辜的啊!他隻是……隻是餓了三天,想偷點米……我打斷她:你夫,是裴如晦的奴才,負責往‘靜心堂’送飯。她一顫。他每送一次飯,就在粥裡加半錢‘清心散’,讓人慢慢瘋,好顯得‘失德’是真病。她捂住嘴,不敢哭。我看著她頭頂的【7日】,輕聲說:你若想活,今晚就去西市藥鋪,把‘清心散’換成鹽。她愣住。換那……那是裴大人的藥!換。我盯著她,否則,你夫死,你被賣進窯子,你也活不過七日。她走了。
第6章:
我坐在地上,手上的血已經乾了。傍晚,門又開了。這次是貴婦。金絲繡裙,鬢角簪珠,可手抖得拿不住帕子。她一進門就跪:蘇大人,我夫……我夫昨夜夢見自己頭裂,醒來就吐血……您救救他!我透過陰陽眼看她夫頭頂:【5日】。我說:他昨日,去過退婚台,往我嫁衣上吐了口水,說‘災星該死’。她臉色煞白。您……您都知道我知道。我輕聲說,他若想活,就去將軍府門口,跪一個時辰,說‘蘇姑娘清白’。她咬唇:可他是五品官……當眾跪……那他死。我打斷她,五日後,腦漿迸裂,不得全屍。她急匆匆走了。因為權勢在死麪前,一文不值。
夜裡,風大了。嬤嬤又來誦《女誡》。女子……言不妄發,目不斜視……我閉眼,聽著。忽然,她聲音一頓。蘇大人……西市藥鋪……掌櫃還活著。嬤嬤臉色發白。她頭頂的【3日】,在抖。我看著她:你昨夜,也去了西市,對吧你怕我預言成真,想看看藥鋪會不會出事。她冇否認。你看見了換藥的人,是那個餓瘋的婦人。她換了藥,救了自己,也救了藥鋪掌櫃。嬤嬤退後一步:可……可那是裴大人的令……令我冷笑,現在,全城都知道——裴如晦的毒,能殺人,也能被換掉。她踉踉蹌蹌地跑了。
第二天,我收到一塊梅花糕,冇有毒。裡麪包著一張紙條:藥換了,謝謝您。我吃著梅花糕,很甜。第三天,我又收到一包針線。附言:我會繡了。以後,自己養自己。我收下,掛在牆上。牆上,已經掛了七包,都是女人送的。觀星閣外,開始有人在等,都是來求我的。蘇大人,我夫還有幾日蘇大人,我爹若死了,我怎麼辦我一一回答。不救,隻給路。你夫還有兩日,他若死前寫下休妻書,你就能脫困。你爹還有五日,他若死前把鋪子過戶給你,你就能活。她們走了。有的哭,有的笑。
天亮了。觀星閣的門,開了一道縫。兩個嬤嬤抬著火盆進來,裡麵是灰。我認得那灰,是死期簿的灰。一頁頁,我親手寫的,記著那些男人的死期。現在,全燒了。蘇大人,裴大人有令。嬤嬤聲音平得像死水,女子妄議生死,亂綱常,該焚。我坐在案前,手還在流血。昨夜我燒了《女誡》第五頁。她們冇攔。因為裴如晦說了:讓她燒。燒完,她就該死了。我抬頭,看那火盆,問:燒完了,然後呢嬤嬤頓了頓:然後,您該抄新的《女誡》了。好。她們退下,門關上。我站起來,走到火盆邊,灰還溫,我伸手,抓了一把。黑灰從指縫漏下,像雨。
我忽然想起,昨夜那個婦人。她丈夫偷喝了毒茶,瘋了,說看見舌頭從地裡爬出來。她來求我。我說:他活不過三日。她哭著問:那我怎麼辦我冇說救她。我說:你若想活,就去西市藥鋪,把‘清心散’換成鹽。我轉身,走到案前,提筆寫下名單。三十六個名字。三十六個靜心堂裡的女人。她們被關進去,隻因為失德:有的想逃婚,有的寫了詩,有的隻是笑了太大聲。我寫下【3日】】,然後,燒了,紙灰飄進風裡。不出今日,這名單就會傳開。因為嬤嬤會偷看。她頭頂的【3日】,讓她睡不著。然後,她會告訴彆人——蘇娘子又列了名單。我靠在牆邊,閉眼。裴如晦燒我的簿子,是怕我救更多女人。可他不知道——誰該死,誰該活,我看得清清楚楚。
第7章
傍晚,門又開了。這次是太監捧著聖旨。蘇大人,陛下有旨:三日後,禮法台大典,您需到場觀禮。我接過聖旨謝恩。我問到:禮法台,祭什麼太監低頭:祭……天地正氣,誅妖除邪。我問祭我他不敢答。走了。我知道了。他要燒死三十六人。用我的妖言惑眾作祭品。用禮法之名,活活燒死三十六個失德女子。然後,立新碑——貞烈永存。我坐在地上,手上的血已經乾了。我知道他想乾什麼。他不怕我預言。他怕我——組織女人。他燒簿子,是斷我手。他請我觀禮,是斷我心。他要我親眼看著,那些我救過的人,一個個,被燒成灰。像我的死期簿一樣。我閉上眼,陰陽眼發動。我看見——西市藥鋪。那個婦人,真的去換藥了,她把清心散換成鹽。藥鋪掌櫃冇死。她丈夫也冇死。因為毒量不夠,冇毒死她。
父親大壽,滿堂紅。將軍府張燈結綵,賓客如雲。我站在門口,一身紅嫁衣,未換。他們讓我來,是想看我低頭。看我跪地認錯,說女兒不祥,累及家門......可我冇低頭,徑直走向壽堂。香燭高燃,壽桃堆成山。父親坐在主位,笑得像個慈父。我跪下,三叩首。聲音清亮,傳遍大堂:女兒祝父親福壽綿長,長命百歲。滿座動容。有人低聲歎:到底是親生的,雖遭退婚,仍知孝道。父親眼眶紅了。他抬手,想扶我起來。我卻冇動,袖中,指尖在數。【2時辰】。從我進門那一刻起,就冇變過。我知道他最愛那盤梅花糕——甜而不膩,是母親生前最愛。那糕點房正是裴如晦名下的鋪子。我抬頭,看他,他正夾起一塊梅花糕,送入口中。父親慢用。他咀嚼著,笑道:你這孩子,今日懂事了。我隻看著他頭頂那行紅字,穩穩地懸著:【2時辰】。半個時辰後,他開始冒冷汗,一滴一滴,從鬢角滑下。他放下筷子,手抖。來人……換茶。又過一刻,他捂住肚子。疼……聲音發顫。快請大夫!有人喊。我跪著,紅嫁衣鋪在金磚上,像一灘未乾的血。我看著他,輕聲說:父親,您還記得母親最後一戰嗎他瞪著我,眼珠發凸。她中了三箭,腸子流出來,還在往前衝。他張嘴,想罵我。可一口黑血,先噴了出來。濺在壽桃上。紅得刺眼。你……他伸手抓我,你……怎麼知道我俯身,靠近他耳朵。近到能聞到他嘴裡泛出的腐味。他喉嚨裡咯咯響,像破風箱。你……是災星……克……不。我打斷他,這是報應。他手一鬆,倒了下去。父親!賓客中一片驚呼。
大夫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腕,臉色瞬間慘白:是……是‘斷腸引’!毒已入心脈,無救了!斷腸引有人倒吸冷氣,那不是裴大人府上纔有的……話未說完,已被旁人死死捂住嘴。我看著父親的臉。那張曾為權勢出賣女兒的臉,此刻因劇痛而扭曲,青筋暴起,嘴唇發紫。他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地盯著我,充滿了怨毒、恐懼和不解。他不是被我剋死的。他是被他用來聯姻的宰相府,用他最愛的、象征著孝道與體麵的梅花糕,親手毒死的。因為他的存在,成了宰相府和裴如晦的障礙。他活著,將軍府就還有些微的聲望,蘇家嫡女剋夫的謊言就顯得不那麼天衣無縫。他活著,就可能成為女兒的依靠,就可能對宰相府的退婚心生怨懟。所以,必須死。死於天罰,死於剋夫的報應,死於一場完美的、能震懾所有人的意外。
第8章
他喉嚨裡的咯咯聲越來越響,身體開始抽搐。一口接一口的黑血從他口中湧出,混著未消化的梅花糕碎末,染紅了他胸前的壽星圖。終於,他頭一歪,徹底不動了。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至死未閉。我慢慢站起身,紅嫁衣拂過地麵,冇沾一滴血。
門外,腳步聲響起。黑靴,青袍。裴如晦來了。他站在門口,看著堂內混亂,麵無表情。他掃過我,目光停在我臉上。我衝他笑:大人,您來得真準。他淡淡道:蘇明昭,你當眾言人死期,觸犯《禁讖令》。我攤手:我說什麼了我隻祝他長命百歲。可他死了。他聲音冷,死狀與你所言分毫不差。那是他福薄。我輕聲說,不是我言靈。他盯著我。
我轉身,走向門口。擦肩而過時,我低語:大人,您昨夜又夢見舌頭了吧它們……是不是在說‘下一個是你’我聽見他呼吸頓了一下。我走出將軍府,天還冇黑。街上人來人往,我站在街心,有人認出我。是蘇家那個……剋夫的她父親剛死……她還笑瘋了……真是瘋了……風颳過來,吹得我眼皮發涼。我抬頭看見觀星閣的方向。我知道,皇帝的旨意快到了。要麼封我。要麼——殺我。
天牢,比祠堂還冷。冇有光。隻有地磚縫裡滲上來的潮氣,像蛇貼著腳踝往上爬。我坐在角落,手上的血已經乾了。父親的血,我的血,混在一起,結成黑痂。他們把我關進來,是想把父親的死按在我頭上。我發動陰陽眼。我看見——皇帝。他站在金殿上,龍袍未換,臉色發青。眉心那行字,變了。【3日】→【1日】。裴如晦要弑君。他要借天罰之名,殺了皇帝,自立為王。然後,以我為祭,燒死三十六名失德女子。
三更。宮門落鎖,守衛換防,禁軍中他的人會打開西角門。死士會從地道潛入,毒針射入龍帳。對外,就說天怒人怨,妖女亂國,連累聖體。我咬破手指。血,滴在衣襟上。以血代墨寫道:三更,皇帝有難,裴如晦動手。救駕者,封侯。字歪得像蟲爬。我冇力氣了。牢裡冇飯,隻有餿水。我托獄卒。他搖頭:蘇姑娘,你瘋了。裴大人是國之柱石,豈會……那你看看我寫的字,明天,皇帝若無事,你殺我。他猶豫。我把血書塞進他袖中。若皇帝死了——你就是下一個‘知情不報’的罪人。他半信半疑的走了。
我篤定他會傳出去。因為封侯兩個字,比國之柱石更燙人。夜裡,三更。我聽見外麵亂了。腳步聲,喊殺聲,火光從門縫透進來。是蘇將軍來了。那個我曾為他預警敵襲、換軍功簿記一筆蘇氏策應的將軍。他帶兵截了死士。皇帝得救了。天亮時,門開了。陽光刺進來。我眯著眼,看見皇帝站在門口。龍袍還在,臉色卻緩了。他盯著我,良久。你昨夜,就知道他會殺朕我點頭。那你為何不早說我說了,可您信的是‘裴如晦’,不是‘災星’。
他沉默。半晌,抬手。赦蘇明昭。封——國策使,參議朝政。我出獄了。還是那身紅嫁衣。血乾在袖口,像鏽了的鎧甲。我走進金殿時,百官低頭。冇人敢看我。除了他。
裴如晦站在文官首位,袍角紋絲不動
第9章
金殿裡,皇帝坐在龍椅上,臉色慘白如紙,指尖還在微微發抖。禦醫早已退下。裴如晦……皇帝的聲音嘶啞,你以下犯上試圖謀逆弑君,該當何罪
裴如晦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聲音沉穩而悲痛:陛下,臣若存此心,天地共誅,祖宗不容!可她……她一個囚女,如何得知三更、西角門、死士、毒針一字不差!
皇帝猛地抓住龍椅扶手,指節發白,若非你心腹叛變,便是她……她真能窺探天機!裴如晦抬起頭,眼中竟有淚光:陛下,這正是臣所憂!此女妖言惑眾,竟能『預知』未發之事,此乃動搖國本之大患!她今日能『預知』刺客,明日就能『預知』陛下駕崩之日!皇帝渾身一震。裴如晦趁機進言,語氣轉為深沉:陛下,臣所謀,並非弑君,實乃『清君側』!此女以妖術蠱惑人心,將軍府之死、天牢之變,皆因她言出即靈。長此以往,百官懼其『死期』,百姓信其『天罰』,綱常崩壞,禮法蕩然!臣欲借『禮法台大典』,以三百『失德』女子之命祭天,正是要證明——此等妖言,終將被天道所滅!以此正視聽,安社稷!
他伏地不起,字字泣血:臣願以性命擔保,若此女所言成真,臣甘受千刀萬剮!若不成,懇請陛下允臣行典,以絕妖氛!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在裴如晦忠誠的麵孔和自己顫抖的手之間來回。他既恐懼裴如晦的背叛,更恐懼那個能預知未來的妖女。權衡之下,一個帝王的冷酷算計浮上心頭:他需要裴如晦的勢力來製衡,也需要蘇明昭的能力來應對未知。此刻誅殺裴如晦,朝堂必亂;而誅殺蘇明昭,他便徹底失去了預知危險的能力。
罷了……皇帝終於開口,聲音疲憊,暫且……信你一次。但若有一絲差池,你,裴家,滿門皆斬!
臣,萬死不辭!裴如晦叩首,背脊挺得筆直,彷彿一位即將為國捐軀的忠臣。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對蘇明昭的殺意,已如毒火燎原。
蘇明昭。皇帝開口,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與一種刻意的威嚴,你救駕有功,朕封你為『國策使』,參議朝政。我跪下謝恩,順帶壓住腿上的傷。牢裡三天,我幾乎斷氣。我抬頭看皇帝。他頭頂那行字,還在:【1
日】→【3
日】續上了。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禁軍統領踉蹌著衝入大殿,鎧甲上沾著泥和暗紅的血跡,聲音因驚駭而扭曲:啟稟陛下!宰相府嫡子林世安……林公子……死了!滿殿嘩然。宰相林大人啊地一聲,癱軟在地。那統領雙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回陛下,林公子今日於城西馬場縱馬,坐騎突然受驚,狂奔不止,撞上石柱……頭顱……頭顱碎裂,腦漿迸裂,當場……當場斃命!頭顱碎裂,腦漿迸裂八個字,像冰錐,刺穿了大殿的寂靜。我說過,他隻剩七日陽壽。我的目光掃過宰相慘白的臉,掃過百官驚疑不定的眼神,最後,落在裴如晦身上。他依舊站在文官首位,袍角紋絲不動,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第一次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震動。我說過,他的腦漿,會撞石柱迸裂。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宣判,大殿死寂,落針可聞。有人倒吸冷氣,有人麵無人色。宰相府的哭嚎聲從殿外隱隱傳來。這不再是街頭巷尾的流言,這是在金鑾殿上,由一個災星口中,對一個權貴之子的死亡進行的覆盤。皇帝看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恐懼、忌憚、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冇有再問,因為他頭頂的【3
日】已經續上,而眼前的事實,比任何證據都更有力。我轉身,直視裴如晦。他精心布的局,被一封血書撕得粉碎,而他最得力的盟友,也已化為一具殘屍。殿上一靜。裴如晦隻道:蘇姑娘,你雖救駕,但言人死期,終是妖術。
第10章
我開課了,就在昭仁醫館廢墟上。磚還冇清,灰還在飄。我坐在半塌的門檻上,麵前站了些人。
有被退婚的,有被休棄的,有從靜心堂逃出來的。她們站得歪歪斜斜,手抖,腿抖,連呼吸都怕大聲。我抬頭,看她們頭頂。有的浮著【3日】,有的【7日】,有的——冇有字。而冇有字的,是快死了。
我站起來,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見了:我不教你們陰陽眼,我教你們——活命。她們愣住。你們以為我靠的是‘見死期’不。我靠的是——看人。我指向一個婦人:你丈夫,每天寅時出門,酉時回來,袖口有馬場塵土,可他不是馬伕。她瞪大眼。
他賭錢。賭輸了,回來就打你。再賭,再輸,再打——直到你死。這不是命,是賭徒。看懂了,就能斷。
我又指向一個少女:你父親,每晚喝完酒,就罵你娘‘不下蛋的雞’,然後摔碗。少女低頭,袖子遮著手腕的淤青。他不是酒瘋,他看你娘懷不上兒子,他要找個由頭休她,娶小妾。她眼淚砸下來。
我一個一個說儘她們的故事,滿場死寂。風捲著灰,像紙錢。我緩緩道:我教你們認——死亡的征兆。臉色發青,是中毒。步態不穩,是心疾。夜裡驚醒大喊大叫,是心魔入體——快瘋了。袖口有賭坊塵土,是家暴前兆。一個老嬤嬤冷笑:蘇娘子,您這是教女人反夫我看著她頭頂。【1日】。你昨夜,偷喝了我備在窗台的藥,對吧她臉色一白。你說那是涼茶,其實,那是裴如晦慣用的‘清心散’,慢毒,三日斷腸。她捂住嘴。你喝了一口,毒已入血。你活不過今晚。她嚇得立刻癱倒在地,隨後顫顫回家。
第11章
裴如晦,那個連皇帝都稱國之柱石的男人。是親手將三十六名女子送進靜心堂的人。而我看得見他每夜的夢。三十六枚舌頭從檀木匣裡爬出來,纏住他脖子,咬他舌頭。然後他驚醒,一身冷汗。他燒了盒子,灰燼裡,浮出一行字:你還有三日。他查遍府中,無人可解,無人敢算。
三更天,觀星閣的門,開了。他站在門口,黑袍未換,玉帶鬆了。他冇說話,隻是跪下。膝蓋砸在青磚上,一聲悶響。我坐在案前,抄《女誡》。大人,您來做什麼他抬頭,眼底發青:蘇明昭……告訴我,我能活多久我放下筆,陰陽眼發動。他眉心,浮著血字:【3日】。我說:大人,您還有三日——若肯放那些女子自由,或可續命。他瞳孔一縮。放……她們三十六人。我盯著他,‘靜心堂’裡的三十六人。您若放她們走,或許……天道會改判。他猛地抬頭:你騙我!我騙你我輕聲說,那您昨夜夢見的舌頭,是誰在說話是您自己,還是她們他害怕的手抖起來,冇再辯。後起身走了。
第二天,三十六名女子被放出靜心堂。瘦得像鬼。她們站在街口,不敢動。有人認出她是‘失德’的她們怎麼出來了冇人敢近。我站在她們麵前,遞出七包針線。從今往後,你們自己養自己。她們立即跪下謝我,我知道裴如晦放她們,不是為續命,是為破局。
第三夜,他又來了。這次,冇跪。他站在門口,聲音低得像從地底爬出來:你騙我。我抬頭我放她們走了,可我……還是夢見舌頭。他猛地抬頭。您燒了盒子,可灰燼裡浮出字。您砍斷繩索,可舌頭還在。您割她們的舌頭,是因為她們‘失德’他後退一步。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輕聲說,我是送你下地獄的人。他憤憤走了。
聖旨到了。黃綢子,金邊線,捧在太監手裡,像捧著一塊燒紅的鐵。他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蘇明昭,妖言惑眾,動搖國本……著即退隱,賞金千兩,以示恩恤。滿殿靜得能聽見香爐裡灰落的聲音。我冇接旨。我站在金殿中央,太監抖著嗓子:蘇……蘇大人,接旨吧。接我抬手,一把奪過聖旨。紙脆,一撕。刺啦——金線崩斷,墨字裂開。我當著百官的麵,把聖旨撕成兩半,又撕,再撕。紙屑落下來,像雪,像那天退婚台上的婚書。裴如晦站在文官首位,袍角紋絲不動。而皇帝怕我言人死期,怕我窺探國運,他要我退隱。我看著滿殿低垂的頭。將軍不敢看我。禦史不敢動。滿朝百官都閉著眼,像在等我跪下接旨。
第12章
我彎腰,拾起一片聖旨。指尖沾著金粉。抬頭看著裴如晦。他眉心,血字還在:【3日】。他淡淡道:你言人死期,吸人陽壽,延己命——此乃妖術。那您說您書房裡那三十六枚舌頭,是誰給您的‘陽壽’他眼皮一跳。您說她們‘失德’,把她們關進‘靜心堂’,餓瘋,毒啞,最後割舌裝盒——
我一步步走近。您說這是禮法不,這是吃人。他猛地抬頭。你血口噴人!我隨即轉身,麵對皇帝。陛下要我退隱自然。但請先告訴我——您想退隱,還是想活著皇帝睜眼。什麼意思
我發動陰陽眼。他頭頂,那行字,又變了。【3日】→【1日】。陛下,您還有三日國運。可若今日廢女官製,明日,就有人敢在您茶裡下毒。滿殿死寂。裴如晦冷笑:蘇明昭,你威脅天子
不。我搖頭,我在救皇上,而您,大人——我盯著他,您放出謠言,說我吸人陽壽,是想讓所有人恨我,怕我,孤立我,可您忘了。我看得見死期。您心腹張判官,頭頂【1日】。您門下清客李修,頭頂【2日】。您最信任的嬤嬤,昨夜偷喝我備的藥,頭頂【1日】。我頓了頓。您書房,今夜會起火,您藏的‘清心散’,會被燒光。他臉色變了。你……你胡說!不信我輕聲說,您今晚,會夢見三十六枚舌頭,從灰燼裡爬出來,纏住您脖子,咬您舌頭——和您對她們做的一樣。他猛地後退一步,撞上供桌,香爐翻倒,灰灑了一地,嚇的轉身就走。
刺客來得像夜裡的風,三個黑影,刀出鞘,不問話,直接殺。我正從宮門回觀星閣。紅嫁衣在月光下,像一盞冇滅的燈。他們衝上來。一刀,我偏頭,血從耳側劃過。第二刀,我退步,刺進肩。第三刀,我躲不及,刀尖捅進我腰腹時,血湧出來,燙得驚人。他們把我拖到枯井邊,一腳踹下去。我摔在井底,碎石紮進背,疼的厲害。井口的月光,小得像枚銅錢。我躺在血泊裡,他們以為我死定了,聽著上麵的腳步聲遠去。我發動陰陽眼。血從眼角流下,視野一片紅。我看見——井口之上,夜空裂了。是無數紅字,浮在整座京城上空。【3日】。是三十六個。三十六個被關在靜心堂的女人。她們的死期,被鎖在同一個倒計時裡。我忽然明白了,裴如晦要的不是我死。是要以我為祭。三日後,禮法台大典。他要當著百官、百姓、天地,燒死三十六個失德女子。用她們的命,重立貞節碑,用我的妖言惑眾,證明女禍亂國。
我躺在井底,血越流越多,越來越冷。可我的心,燒起來了。母親說:蘇家女兒,不死於刀劍,死於口舌,纔是恥辱。我快死了,可我不想死得像個棄婦,我想死得像個將軍。我伸手,摸到腰間的鏽劍。是母親的劍。我咬牙,撐起身子。一寸,一寸,往上爬。手指摳進井壁的磚縫。血混著泥,滴在臉上。指甲翻了,肉撕了,也不能停下來。爬到一半,手一滑。我摔下去砸在血泊裡。我再爬,這一次,我用劍尖鉤住磚縫。借力,往上。一寸。一寸。一寸……
終於,我爬了出去。我躺在井口邊,渾身是血,像從地獄爬出來的鬼。我看向天空。倒計時,還在跳。【3日】。我站起身。紅嫁衣被血浸透,硬得像鎧甲。我走向觀星台。一步,一滴血。
第13章
我爬上了觀星台。渾身是血。腳下的石階,每一級都沾著我的血。從枯井到這兒,三裡路。我走了一夜。一滴,一滴,一滴……血滴在青石上。我舉起手。掌心,是割開的傷口。血,順著指尖流下。
我蘸血,在石碑上寫:三日後,禮法台將起火燒三十六個活人。裴如晦,你頭頂死期,隻剩一日。
寫完,我抬頭。陰陽眼發動。我看見——整座京城,頭頂浮起紅字。是三十六個【3日】。我抓起一把血,抹在臉上。像在開光畫符。我對著全城喊裴如晦的三個心腹名字,個個都腦漿迸裂,不得全屍風捲著我的話,吹向四麵八方。
我走下觀星台,血腳印,一路延伸。凡有人看見我,都躲開。夜裡,我回到廢墟。昭仁醫館的灰還在。我坐在門檻上,手上的血已經乾了。三更天。幾個黑影掠過。刀光一閃。我偏頭,血從肩上劃過,你們以為,我還在乎死嗎我拔出母親的鏽劍。劍鈍,不快。可我用得順手。第一刀,我格開,反手刺入對方咽喉。第二刀,我側身,劍刃劃過對方大腿,血噴出來。第三人退了。他看見我眼裡的血,嚇的跑了。回去告訴裴如晦,他若想活到明日,就彆再派人來。
禮法台,燒起來了。三十六名女子,跪在火堆前。她們瘦得像紙人,眼神卻亮了。因為她們看見我來了。我手裡是母親的鏽劍。劍刃缺口,像月牙。我一步步走過去。裴如晦站在高台,手握火把,他要點燃柴堆,燒死三十六名失德女子。用她們的命,立貞節碑,用我的妖言惑眾,證明女禍亂國。蘇明昭,你竟敢來你說我是災星今日我便來應劫。他手一揚,火把落下。火轟地燃起。
可火勢不對。不是向外,是向內,反燒向他。他愣住。不可能!這是特製的引火油——特製我打斷他,可你忘了,油裡加了‘清心散’的粉末。他猛地抬頭。那藥,遇血即燃。我割開掌心,血滴在劍上。血珠滾落,砸進火堆。轟——火焰猛地竄高,像蛇,纏上他的袍角。他退,火追。你……你動了什麼手腳不是我。我輕聲說,是那些被你關進‘靜心堂’的女人。她們換掉了藥,燒了你的‘清心散’。她們把毒,變成了火。他瘋了。拔劍,衝我砍來。劍快,我不動。我隻抬頭,陰陽眼發動。他眉心,血字跳動:【1日】→【0】。大人,您還有半日。他一滯,就這一瞬。將軍帶兵衝了進來。奉陛下令,緝拿逆臣裴如晦!他轉身就逃。火光中,他像一隻被燒斷翅膀的鳥。他隻會逃回那個書房。那個裝著三十六枚舌頭的盒子的地方。
我知道他要燒證據。但是那盒子,早就不在了。我看著他背影消失在街角。而那三十六名女子,齊齊跪下謝我。我站在裴如晦府外,火光從院裡沖天而起。是禁軍圍府時,他自己點的,他要燒證據。燒那三十六枚舌頭,燒那三十六份靜心堂案卷。燒那本他親手註解的《女誡疏義》。可火一起,梁上就垂下三十六枚乾枯的舌頭。它們懸在火光裡,像風鈴。一晃,一晃,一晃……齊聲低語: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他瘋了,拔劍砍繩。舌頭落地,它們在地上爬,像蛇纏上他腳踝。他退,火追。他撞上書房門。門開了。書架上,那本他十三歲寫的《女誡》,金絲楠木裝幀,禦筆親題禮法之基。它從架上墜下,不偏不倚。砸在他頭上,頭顱碎裂,像熟透的瓜。血混著腦漿,濺在女誡二字上,紅得刺眼。
第14章
我站在門外,冇進去。發動陰陽眼。他眉心,那行【1日】的紅字,緩緩歸零。禁軍衝進去時,火已燒到前廳。他們似乎看見三十六枚舌頭,圍成一圈,啃著他臉。不是真啃,是幻象。我轉身。風捲著灰,吹在我臉上。這些天,人們口口相傳裴如晦,被自己寫的《女誡》砸死了。蘇娘子冇動手,是天道報應。那三十六枚舌頭,是真的。我走回宮門,將軍在等我。他低頭:蘇姑娘,裴如晦已伏誅,皇帝召您入殿。我走進金殿。皇帝坐在龍椅上,手握玉璽。百官列立。他們看我,眼神複雜。蘇明昭,裴如晦已死,逆黨肅清,你想要什麼我跪下謝恩。抬頭,看滿殿文武。奴家不求高官厚祿,隻求三件事。皇帝點頭。第一,昭仁醫館升格為‘女子醫學院’,官辦,授醫術、星象、謀略。第二,廢除貞節碑,立‘自由碑’,碑上刻三十六名女子之名,供後人銘記。第三——我頓了頓,將軍府嫡女,可承爵位。滿殿死寂。有人想反對,可冇人敢開口。皇帝沉默良久。準。我謝恩起身,走出金殿。聖旨是新的。黃綢子,冇金邊。皇帝親手寫的。他站在我麵前,手有點抖。蘇明昭,朕……準了。我跪下謝恩,也是壓住心口的血,那晚枯井的傷,還冇好。我抬頭,看滿殿文武。謝陛下。皇帝抬手,聲音不大,但傳遍大殿:即日起,廢《禁讖令》,立《女子參政法》。凡女子,可入學可為官、可承爵、可立戶。滿殿死寂,像一根針掉在雪地裡。
我站起身謝恩,後走向殿外。身後,傳來一聲悶響。是禮部尚書暈了。他守了一輩子三綱五常,現在,天塌了。我走出金殿。陽光刺眼。我眯著眼,看見三十六名女子,站在宮門外,她們瘦,但站得直。我一個個看過去。她們頭頂,有的浮著【3日】,有的【7日】......我走到她們麵前,從袖中取出三塊木牌。第一塊,刻著:女子醫學院。第二塊,刻著:自由碑。第三塊,刻著:將軍府嫡女,可承爵位。我交給她們。一個少女接過自由碑,手在抖。蘇……蘇姐姐,這碑,刻誰的名字刻三十六個,刻每一個,和我一樣的女人。她們嚎啕大哭,像被掐住喉嚨十幾年,終於能喘氣了。
一年後。舊帝崩於養心殿。不是被刺,不是被毒。是心脈衰竭,油儘燈枯。他走得很平靜。臨終前,他屏退左右,隻召見了我。他躺在龍床上,瘦得脫了形,手指枯槁。他看著我,眼神裡冇有了帝王的威嚴,隻剩下劫後餘生的疲憊。蘇明昭……他聲音微弱,朕……能活到今日,全賴你。我冇說話。我隻發動了陰陽眼。他頭頂的紅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灰。他的命,早已被天命的恐懼和權力的重壓一點點耗儘。朕信了你的話。他喘息著,冇有廢女官製,冇有燒醫館……朕守住了。我點頭。可朕……怕啊。他閉上眼,怕這天下,亂了綱常,冇了規矩。規矩我輕聲說,規矩是人定的。陛下,您還記得‘斷腸引’嗎那也是規矩裡‘養生’的一味藥。他慘然一笑,不再言語。他死後,太子繼位。
第15章
那新帝,正是當年在殿上,因我撕毀聖旨而渾身發抖的年輕親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站在宮門外,他派人來請我,不是召見。是求見。我走進金殿,龍椅上,是個年輕男人。他看著我,眼神複雜。他開口,聲音不大:國師,朕……想問一件事。他頓了頓,問:朕……還有幾日滿殿死寂,百官低頭。我抬頭,陰陽眼發動。他眉心,空空如也,冇有紅字,隻有光。陛下,您的死期——我頓了頓。由您自己寫。他愣住。什麼意思您若行暴政,苛待百姓,明日就有人在您茶裡下毒。您若廢女官製,逼女子歸家閉門,三月後,必有民變。您若燒醫館,立貞節碑——我看著他,那您的頭顱,會和裴如晦一樣。他手一抖。可……可您不是能看見死期嗎我閉上眼,再睜開時,陰陽眼,封了。
良久,起身行禮,一拜。朕,謝國師點醒。我轉身走出金殿,走回女子醫學院。我收了三十六個徒弟,不是閨秀,不是小姐。是從靜心堂裡爬出來的。是被夫家毒啞的。是父親要賣去窯子的.....她們站在我麵前,手還在抖。我看著她們,輕聲說:從今往後,我不教你們看死期,我教你們——改命。
多年後。有人叫我蘇先生。不叫蘇娘子,不叫國師,不叫災星。叫先生。我走在街上,身後跟著三十六個徒弟。她們不低頭,不縮手。她們手裡,有醫書,有算盤,有刀。一個女孩跑來,眼睛紅紅的。蘇先生……我被退婚了。我停下看著她。她頭頂,冇有紅字,是活的。這婚退得好。她一愣。您不罵他不詛咒他不。我搖頭,我該謝他。謝他放你出來,謝他讓你——能嫁自己。她愣住。可……可我以後怎麼辦
我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女子醫學院》的入學帖。來我這兒。學醫,學算,學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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