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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清北錄取簡訊那天,我親手撕碎了通知書。
笑著對隻考了300分的周嶼說:我和你上同一所大專。
婚禮上他哭著發誓:我會用命對你好。
三年後他把我打死在廚房,公婆笑著擦地板上的血:還是大專生懂事,知道嫁雞隨雞。
再睜眼,我回到填報誌願前一小時。
周嶼在電話裡撒嬌:寶貝肯定要和我一起報濱海職業技術學院對吧
我按下錄音鍵:再說一遍,你打算用多少分娶我
手機在掌心震了一下,螢幕亮起。
【京海市教育考試院】恭喜!考生蘇晚,您的高考總分670分,位列全省前50名,錄取工作……
後麵的字模糊了,我的指尖冰涼,血液像是瞬間被抽乾,眼前隻有廚房瓷磚上那片黏膩發黑的血跡,和周嶼踩在我脖子上那雙暴戾的眼睛。
哭什麼哭!考得好了不起還不是老子的女人!叫你清高!叫你想著跑!
骨頭碎裂的悶響,和女兒聲嘶力竭的哭喊,攪成一團,最後凝固成公婆冷漠的抱怨:嘖,濺得到處都是,真難擦。
還有那盒冰冷的、遞給我父母時連盒子都懶得擦一擦的骨灰。
晚晚晚晚!耳邊響起熟悉又噁心的撒嬌聲,將我從那片血腥的溺斃感裡猛地拽出。
我劇烈地喘息,心臟咚咚咚地砸著胸腔,幾乎要跳出來。
觸目所及,是貼滿了籃球明星海報的牆壁,堆著教輔書的書桌,還有手裡……緊緊攥著的、剛剛列印出來還帶著點溫熱的成績單。
總分:670。
我僵硬地轉頭,看向書桌上的電子日曆。
2042年,6月25日,上午9點15分。
填報誌願第一天,一個小時後就正式開始。
晚晚,你怎麼不說話呀嚇傻了我也嚇傻了,我居然考了302分!我爸說祖墳冒青煙了!電話那頭,周嶼的聲音洋溢著純粹的喜悅,毫無陰霾,這下好了,寶貝,我們不用分開啦!你答應過我的,要和我一起報濱海職業技術學院,我都跟哥們兒說好了,帶你這個學霸校花給他們見識見識!
濱海職業技術學院,那個三百分就能上的野雞大專。那個我拋卻清北拋卻未來,一頭撞進去的墳墓。
前世,我就是在這裡,用最歡欣雀躍的語氣,對著電話說:好啊,周嶼,我們說好的,永遠不分開。清北我不去了,我就去那裡陪你。
然後,我當著聞訊趕來、臉色煞白的班主任和父母的麵,笑著,一點點撕碎了那張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錄取通知簡訊列印頁。
碎紙屑像一場雪,落在我絕望的青春上。
媽媽當場暈了過去,爸爸一夜白頭。
後來在我的葬禮上——如果那倉促的、連遺體告彆儀式都冇有的火化也能算葬禮的話——我媽抱著我的骨灰盒,哭得冇有聲音,隻有眼淚一滴滴往下淌,我爸則像尊瞬間被抽掉魂魄的泥塑,喃喃自語:早知道是這樣……早知道是這樣……當初打斷你的腿,也不該讓你去啊……
早知道。
世上冇有早知道。
可老天爺,他給了我一次早知道。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讓我確認,這不是地獄的幻象,不是死前的走馬燈。
我回來了。
晚晚寶貝信號不好嗎聽見冇咱們就報濱海職業技術學院,我都查好了,有個專業挺適合你,以後畢業了好找工作……周嶼還在電話那頭興致勃勃地規劃,用他那隻考了302分的腦子,規劃著我670分的人生。
喉嚨裡湧上一股鐵鏽般的腥甜,那是死亡殘留的味道。
我用力嚥下去,深吸一口氣,拿起另一部手機,點開錄音功能,聲音放得又軟又輕,帶著前世盲目的愛戀慣有的語調:
周嶼,你剛纔說……要和我一起報哪所學校來著我冇聽清。
濱海職業技術學院啊!就我上次帶你去市區看的那個,雖然遠了點破了點,但沒關係,咱倆在一起就行!他毫無防備,語氣甚至因為我的依賴而更加得意,我哥們都說,我周嶼何德何能,能找到你這麼個又漂亮又死心塌地的學霸女朋友,為了我,連清北都不去!嘿嘿。
是啊,何德何能。
我蘇晚,又何德何能,得你周嶼如此厚愛,賠上一生,賠上性命。
我看著手機螢幕上跳動的錄音波紋,一字一句,清晰地、溫柔地問他:
周嶼,再說一遍嘛。
你打算用你302分的成績,怎麼娶我這個670分的寶貝呀
電話那端驟然一靜。
安靜的有些突兀。
隻能聽到他那邊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似乎冇料到我會這麼問,帶著點被打斷興致的懵然和隱約的不快。
幾秒後,他才重新笑起來,那笑聲裡摻進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但很快被更刻意的甜膩覆蓋:哎喲,我的學霸寶貝今天怎麼這麼磨人啊行行行,說多少遍都行!我,周嶼,302分,娶定你蘇晚這個670分的寶貝了!用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娶你,夠不夠
夠!太夠了!
夠我把你和你那對喝血吸髓的爹孃,一起送進地獄。
我扯起嘴角,對著無聲的空氣,露出一個冰冷徹骨的笑。
夠的。我輕聲道,指尖懸在錄音結束鍵上方,周嶼,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那必須記住!等你來了我們學校,天天給你說一遍!好啦好啦,我先掛啦,我爸喊我商量辦謝師宴的事兒呢!誌願填報係統開了記得第一時間就報啊!千萬彆忘了!愛你寶貝!
電話匆忙掛斷。
忙音嘟嘟作響。
我放下發燙的手機,窗外陽光熾烈,蟬鳴聒噪,十八歲的世界盛大而喧囂。
我低頭,看著螢幕上那條代表無限未來的簡訊,又看向另一部手機上,那段剛剛錄好的、未來將成為呈堂證供的音頻。
這一次,蘇晚,彆做蠢貨。
做獵手。
掛了周嶼的電話,世界並冇有變得清晰,反而更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凹痕緩緩消失,提醒我這具身體的鮮活。670分……這個前世被我親手撕碎的數字,此刻沉甸甸地烙在螢幕上,燙得我眼睛發酸。
樓下傳來媽媽輕快的哼歌聲和碗碟碰撞的脆響,是在準備我愛吃的水果沙拉。爸爸的腳步聲在書房和客廳之間走動,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喜悅,他大概已經在電話裡跟爺爺奶奶通報了好訊息。
前世的這個時候,我在做什麼我正沉浸在和周嶼同甘共苦的自我感動裡,瘋狂地搜尋著那所野雞大專的資訊,試圖找出它哪怕一丁點的好,來對抗父母和老師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心口一陣劇痛,不是幻覺,是死亡留下的記憶刻痕。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恨意和酸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我拿起手機,先給班主任發了條簡訊:王老師,我收到成績了,670。謝謝您三年的栽培,誌願填報我會慎重考慮,晚點再向您請教。——前世的這個時候,我拒接了所有老師的電話。
然後,我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的,傳來我媽最好的閨蜜,也是我乾媽,清大招生組林教授急切的聲音:晚晚!成績看到了吧太好了!穩了!咱們之前說的那個專業絕對冇問題!你可千萬彆……
林姨,我打斷她,聲音努力維持平穩,卻還是泄露了一絲哽咽,我……我想上清北。
電話那頭靜了一秒,隨即是巨大的、如釋重負的喜悅:哎喲我的寶貝閨女!你可嚇死我了!剛纔你媽偷偷給我發資訊,說你這兩天情緒不對,老提什麼……什麼專科,我差點以為你考試壓力太大魔怔了!好好好!清北好!你想學什麼專業都行!林姨給你保證!
我閉上眼,眼淚終於掉下來。看,這纔是真正愛我的人。前世的我,怎麼就瞎成那樣
謝謝林姨。填報係統開了我就填。
好好好!我這就跟你媽說去!讓她彆瞎擔心了!
剛掛斷林姨的電話,周嶼的微信視頻請求就迫不及待地彈了出來。螢幕上是他咧著嘴笑的臉,背景是他家嘈雜的客廳,似乎有不少親戚在。
寶貝!搞定冇濱海職業技術學院的官網我發你了,專業代碼我也發你了,你直接複製粘貼就行!他嗓門很大,帶著一種炫耀般的得意,彷彿我做了一件多麼值得表彰的事情。
我冇接視頻,直接按了掛斷。
他立刻發來一串問號。
我慢條斯理地打字回覆:急什麼,填報時間有好幾天呢。
他秒回:早點報完早點安心嘛!我都報好了!就等你了!
我幾乎能想象出他盯著螢幕、誌在必得的模樣。他和他家人,前世就是這樣,用愛和承諾把我捆上他們的破船,一旦得手,便肆無忌憚。
周嶼,我繼續打字,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剛纔我爸媽和我聊了聊,他們覺得,以我的分數,去讀大專太可惜了。
這次,他回得冇那麼快了。
對話框上方反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過了好一會兒,才蹦出一句:晚晚,你什麼意思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答應我的!愛情怎麼能用分數衡量你是不是……變心了
看,還是這套話術。道德綁架,情感勒索。
我直接撥通了他的電話。
一接通,就是他委屈又帶著質問的聲音:蘇晚,你乾嘛掛我視頻你剛纔那話什麼意思你耍我玩呢
我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裡我爸正高興地跟鄰居比劃著什麼,語氣放得輕飄又刻意帶上一絲猶豫:不是耍你。周嶼,我隻是突然有點害怕。
怕什麼
怕……差距。你看,你302,我670,差了快一倍了。現在談戀愛是冇問題,可以後呢等你畢業了,我們能找到一樣的工作嗎能有共同語言嗎我爸媽說,門戶差距太大了,以後會很辛苦……
放屁!周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聲音拔高,透出幾分粗魯,你爸媽就是勢利眼!看不起我是不是蘇晚我告訴你,真愛無敵!隻要我們有愛,什麼差距都能克服!你彆聽他們的!他們就是想拆散我們!
他聲音太大,連樓下的我爸都隱約聽見了,抬頭疑惑地望了一眼我的窗戶。
我心裡冷笑,語氣卻更軟了,甚至帶上哭腔:可是……可是他們是我爸媽啊……周嶼,你要是真的愛我,能不能……能不能也努力一點,縮小一點我們的差距哪怕一點點也好啊
我怎麼努力分數都出來了!他煩躁起來。
比如……複讀我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
複讀,對於周嶼這種吃了三年玩樂屎都嫌累的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果然,幾秒後,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語氣變得極其惡劣和嘲諷:蘇晚,你瘋了吧讓我去複讀就為了配得上你你670分了不起啊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玩我覺得耍我這種學渣特有成就感是吧
看,撕破臉皮其實就這麼容易。一旦觸及他真正的利益,那點虛偽的愛立刻原形畢露。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管你什麼意思!他徹底不耐煩了,我就問你一句話,濱海職業技術學院,你報還是不報你要是不報,就是看不起我,就是嫌我窮嫌我分低!那我們也冇什麼好說的了!
前世,他最後也是用這招逼我就範。當時我嚇得立刻服軟,生怕失去他。
現在
我對著話筒,輕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卻足以讓他愣住。
周嶼,我的聲音不再柔軟,不再猶豫,變得清晰、冷靜,甚至帶著一絲玩味,你也知道,我們之間有差距啊
你……他似乎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噎住了。
302分,嚷嚷著要娶670分的寶貝,我慢悠悠地重複他之前的話,每一個字都像耳光甩在他臉上,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蘇晚!你他媽……
還有,我打斷他的汙言穢語,語氣驟然結冰,你父母冇教過你,求人的時候,該有點求人的態度嗎比如,先跪下磕個頭試試
電話那頭傳來他粗重的喘息聲,像是氣瘋了,又像是難以置信。
緊接著,是他氣急敗壞的咆哮:蘇晚!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你家找你爸媽說理去!我看你怎麼跟你爸媽解釋!
啪!我直接掛了電話。
並且順手把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世界清淨了。
心跳得有些快,但不是害怕,是一種冰冷的、複仇的快意。
這才隻是開始,周嶼。
你和你家欠我的,欠我父母的,欠我孩子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全都討回來。
我轉身,拿起那張成績單,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走向樓下歡聲笑語的父母。
爸,媽,我揚起成績單,露出一個真正屬於十八歲女孩的、燦爛的笑容,咱們來商量一下,報清北哪個專業最好吧!
我撲進媽媽帶著水果香氣的懷抱,爸爸的大手用力揉著我的頭髮,眼眶發紅,卻笑得無比開懷。
這一次,我緊緊抱住了他們。
這一次,我絕不會放手。
而周嶼
讓他和他302分的真愛,一起見鬼去吧。
填報誌願的係統在下午五點準時開放。
我坐在電腦前,在我爸我媽一左一右的監護下,鄭重地填上了唯一的誌願:清北大學。
點擊確認提交的那一刻,心臟落回實處。
幾乎就在同時,我家樓下傳來了刺耳的摩托車轟鳴聲,以及周嶼和他母親王春花聲嘶力竭的叫罵聲。
蘇晚!你給我出來!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狐狸精!把我兒子當猴耍呢!
蘇家你們給我出來!怎麼教女兒的!勾引我兒子又想一腳踹開冇門!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來了。
比前世更快,更歇斯底裡。
我爸媽臉色一變,我爸立刻就要衝下去。
我按住爸爸的手,平靜地拿起手機,點開那段錄音。
周嶼那得意又油膩的聲音清晰地流淌出來:
【…我,周嶼,302分,娶定你蘇晚這個670分的寶貝了!用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娶你,夠不夠】
樓下的叫罵聲還在繼續,甚至開始拍打單元門。
我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周嶼和他媽站在樓下,叉著腰,麵目猙獰,引得左鄰右舍紛紛探頭。
我舉起手機,將音量調到最大,按下了播放鍵。
【…我,周嶼,302分,娶定你蘇晚這個670分的寶貝了!…】
清晰無比的男聲,帶著嬉笑和篤定,迴盪在傍晚的小區裡。
一瞬間,萬籟俱寂。
所有探頭看熱鬨的鄰居都愣住了,表情從好奇變成了震驚和極度荒謬。
周嶼臉上的凶狠瞬間凝固,轉而變成極致的錯愕和慌亂。
王春花也傻眼了,張著嘴,忘了罵詞。
我俯視著他們,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冰冷地砸下去:
周嶼,聽見了嗎
用你302分的運氣,就想鎖死我670分的人生
你們母子倆,是一起來搞笑的嗎
錄音放完,樓下死一樣的寂靜。
夏日的晚風吹過,帶著燥熱,卻吹不散那凝固的尷尬和荒謬。
鄰居們的表情精彩紛呈,從最初的震驚,迅速轉變為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譏誚。有人甚至冇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趕緊捂住嘴,但那眼神裡的嘲諷卻明晃晃的。
周嶼的臉先是漲成豬肝色,隨即又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還狠狠抽了幾十個耳光,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羞恥和慌亂。他徒勞地張著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王春花率先反應過來,那是一種被戳破無恥心思後的老羞成怒。她猛地一拍大腿,嗓音尖利得幾乎要劃破天際:假的!那是假的!蘇晚你個小賤人!你偽造錄音!你陷害我兒子!你不得好死!
她一邊罵,一邊試圖去拉扯周嶼,兒子!彆怕!媽在這兒!她這是汙衊!是看考好了就想甩了你!這種嫌貧愛富的婊子咱不要了!
周嶼被他媽扯得一個踉蹌,眼神卻還死死地盯著我家的窗戶,那裡麵不再是所謂的愛意,而是摻雜了震驚、羞辱和一絲開始滋生的怨毒。他大概永遠想不通,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甚至願意為他撕掉清北通知書的蘇晚,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爸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推開窗戶,指著樓下怒吼:放你孃的狗屁!王春花!帶著你那個考三百來分就敢做春秋大夢的兒子給我滾!再在我家樓下撒潑,我立刻報警告你們騷擾!
我媽也氣得眼圈發紅,緊緊摟著我的肩膀,聲音卻異常堅定:我們家晚晚以後是要上清北的!跟你們家周嶼早就沒關係了!散潑打滾就想來逼婚做夢!趕緊滾!
報警你們報啊!讓警察來評評理!看你們家女兒是怎麼騙我兒子感情的!王春花跳著腳罵,唾沫橫飛,全然不顧周圍鄰居指指點點的目光。
我拉住了想要繼續對罵的爸爸,平靜地拿出手機。
喂,110嗎這裡是海祥小區2棟1單元,有人長期騷擾我家,現在正在樓下尋釁滋事,嚴重影響我們正常生活,麻煩你們出警處理一下。
我的聲音清晰冷靜,透過窗戶傳下去。
王春花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她大概冇想到我真的會報警。
周嶼猛地抬起頭,眼神裡的怨毒幾乎要溢位來,他死死地瞪了我一眼,猛地一拽他媽:媽!彆說了!走!
走什麼走!怕他們不成!王春花還在掙紮,但氣勢明顯弱了。
周嶼不再廢話,幾乎是粗暴地拖著他媽,在一片鄙夷的目光和隱約的嘲笑聲中,狼狽地跨上那輛破摩托車,引擎發出一陣難聽的轟鳴,逃也似的衝出了小區。
一場鬨劇,暫時落幕。
我爸重重關上窗戶,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豈有此理!一家子什麼玩意兒!
媽媽抱著我,後怕地掉眼淚:晚晚,你之前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想過要跟他走啊嚇死媽媽了……
我回抱住媽媽,聲音哽咽卻堅定:媽,爸,對不起,以前是我鬼迷心竅。現在我看清了,絕不會了。
第二天,我去了學校找班主任王老師拿誌願確認表。
剛走進辦公室,就感覺氣氛不對。
王老師看到我,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又麵露難色,示意我過去。
蘇晚,你來了正好……她壓低聲音,周嶼和他媽媽,一大早就來了,堵在校長辦公室那邊……鬨得挺不好看的。
我心裡冷笑,果然冇完。
我拿著確認表,剛走出辦公室,就在走廊拐角被周嶼堵住了。
他眼睛通紅,像是一夜冇睡,鬍子拉碴,看起來憔悴又陰鬱。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蘇晚!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你玩我是不是你從頭到尾都在玩我!現在你考好了,就想一腳把我踹了我告訴你,冇門!
我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鬆開!我冷聲道。
我不鬆!除非你答應我,去把誌願改了!跟我走!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引得走廊裡零星幾個學生紛紛側目。
周嶼,你搞清楚,現在是法治社會,憑你302分,還想綁架我670分的人生我盯著他的眼睛,毫不退縮。
分數分數!你就知道分數!他像是被刺痛了最敏感的神經,麵目扭曲,冇有我,你能考那麼高嗎要不是我天天陪你聊天給你解壓,你能考那麼好你現在過河拆橋!蘇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簡直要被他的無恥邏輯氣笑。
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你當然得謝我!他喘著粗氣,眼神偏執,所以你必須跟我走!這是你欠我的!
就在這時,王老師帶著校長和教務處主任匆匆趕了過來。顯然是被其他學生通知了。
周嶼!放開蘇晚同學!校長厲聲喝道。
王春花也從校長室裡衝了出來,一看這情形,立刻拍著大腿哭嚎:哎喲冇天理了啊!優等生欺負我們差生啊!玩膩了就扔啊!校長你要給我們做主啊!
周嶼看到他媽和校長都來了,非但冇鬆手,反而像是找到了靠山,更加用力地拽我:校長!您評評理!她答應跟我報一個學校的!現在反悔了!這不是欺騙感情是什麼!
校長臉色鐵青:胡鬨!誌願填報是個人自由!憑蘇晚同學的分數,怎麼可能跟你報大專!周嶼,立刻鬆開手!
我不鬆!她今天不答應我,我就不鬆!周嶼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貪婪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前世被他活活打死的痛楚和冰冷再次襲來。
我猛地抬起另一隻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啪!一聲脆響。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嶼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王春花的哭嚎也卡在了喉嚨裡。
我甩開終於鬆懈的手腕,上麵已經留下一圈清晰的紅痕。
我後退一步,看著校長和老師們,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校長,老師,你們都看到了。周嶼同學因為求愛不成,多次騷擾、威脅我,甚至試圖暴力乾涉我的誌願選擇。昨天在我家樓下鬨,今天又來學校鬨。我已經報過警了。
我拿出手機,亮出昨天的報警記錄截圖。
如果他和他的家人繼續糾纏不休,我會保留進一步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包括但不限於起訴他騷擾、威脅人身安全,以及……我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煞白的王春花和目瞪口呆的周嶼,誹謗誣陷。
清北大學是我寒窗十二年的夢想,誰想毀我的前程,我一字一頓,清晰無比,我就毀了他的將來。
周嶼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臉色灰敗。
王春花張著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校長深吸一口氣,嚴肅地點頭:蘇晚同學,學校會嚴肅處理這件事,絕不會讓任何同學乾擾你的前途。周嶼,王春花女士,請你們立刻離開學校!否則,我會通知警方來處理!
最終,周嶼是被教務處主任和保安請出學校的。王春花一路罵罵咧咧,卻也不敢再太過放肆。
我拿著蓋好章的誌願確認表,走出教學樓。
陽光刺眼,卻無比溫暖。
我知道,和周嶼的孽緣,絕不會因為一次打臉就徹底結束。
他那一家子的無恥和狠毒,我前世早已領教透徹。
他們就像跗骨之蛆,不徹底碾死,總會陰魂不散。
但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戀愛腦蘇晚了。
我看著手裡那張代表著光明未來的表格,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周嶼,王春花。
遊戲纔剛剛開始。
你們欠我的,我會慢慢討。
這輩子,我會踩著你們虛偽惡毒的屍骨,步步高昇,走向你們永遠無法企及的、光芒萬丈的人生。
而你們,隻配在泥濘裡,看著。
那場鬨劇之後,周嶼和他母親像陰溝裡的老鼠,暫時縮回了他們的巢穴。我的世界清靜了,伴隨著清北錄取通知書那沉甸甸、紅豔豔的到來,家裡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喜悅和希望。爸媽臉上的皺紋都彷彿被熨平了,逢人便笑,那股揚眉吐氣的勁兒,藏都藏不住。
整個暑假,我把自己埋進書海和提前預習大學課程中,刻意不去回想前世的血腥與冰冷。隻有在深夜,女兒撕心裂肺哭喊媽媽的聲音還會闖入夢境,讓我渾身冷汗地驚醒。恨意是最好的燃料,它燒灼著我,提醒我絕不能重蹈覆轍。
開學前夕,高中舉辦了隆重的表彰大會。我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台發言。站在聚光燈下,看著台下父母驕傲含淚的眼,看著學弟學妹們憧憬的目光,我的聲音平穩而有力:
……人生的選擇權,永遠應該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不要為任何短視的誘惑或看似甜蜜的承諾,輕易交付出通往未來的鑰匙。因為有些路,一步踏錯,萬劫不複。
台下掌聲雷動。我知道,角落裡一定有那麼一兩道嫉恨怨毒的目光,但我毫不在意。螻蟻的視線,怎能影響翱翔九天的鳳凰。
大學生活豐富多彩,清北校園裡天才輩出,我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活躍於各種社團和項目小組。我努力讓自己忙碌,用充實擠占回憶的空間。大二那年,我在一次學術論壇上認識了徐涵。
他比我高兩屆,是計算機係的大牛,理性、沉穩,眼神清澈而專注。和他相處,冇有令人窒息的佔有慾,冇有跌宕起伏的狗血劇情,隻有彼此吸引、共同進步的踏實感。他會因為我攻克一個難題而真心讚賞,也會在我偶爾因為前世陰影情緒低落時,默默遞上一杯熱飲,安靜陪伴。
我知道,我終於走上了正軌。
這期間,關於周嶼的訊息,斷斷續續,像汙水裡的泡沫,偶爾還是會通過老家的親戚或不願透露姓名的好心人傳到我的耳中。
聽說我開學後,他和王春花又去我家鬨過幾次,被我爸拿著掃帚轟了出去,揚言再上門就放狗(雖然我家並冇養狗)。後來我爸真的去派出所備了案,他們才消停了些。
聽說他冇能複讀,也冇去上那所曾經承諾要和我一起去的濱海職業技術學院——大概覺得冇了學霸校花女友的陪襯,去了也隻是自取其辱。他跟著一個遠房親戚去了南方打工,進了一家電子廠。
聽說在廠裡,他好吃懶做,眼高手低,還保持著大哥做派,很快得罪了老師傅,混不下去,又換了幾家廠,狀況大同小異。
聽說王春花四處跟人哭訴,說我嫌貧愛富,毀了她兒子大好前程,是個現代陳世美。起初還有人聽個熱鬨,後來大家發現她翻來覆去就是那套說辭,加上我爸媽偶爾回鄉,體體麵麵,談起女兒滿是驕傲,兩相對比,信她的人也就越來越少,隻當是個笑話聽了。
時間如水般流淌。我和徐涵一路並肩,本科畢業,保研,直博。我們在學術上相互啟發,在生活中彼此扶持。確定關係後第一次帶他回家,他看著我家書架上我小時候的照片,笑著對我說:晚晚,你看起來就像應該生活在陽光和掌聲裡的人。那一刻,我眼眶發熱。是的,這纔是我本該有的人生。
博士畢業那年,我和徐涵結婚了。婚禮簡單而溫馨,在場的都是至親好友。交換戒指時,我的手微微發抖,不是害怕,是一種恍如隔世的慶幸。徐涵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神溫暖而堅定。
婚後不久,我懷孕了。強烈的妊娠反應折磨得我消瘦不堪,徐涵和雙方父母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每一次胎動,都讓我真切地感受到新生命的蓬勃,那是對前世那個未能得到母愛的孩子的一種遲來的慰藉。
孩子出生了,是個漂亮的男孩,眼睛像徐涵,亮晶晶的。抱著他柔軟的小身體,聞著那奶香味,前世冰冷的絕望終於被徹底驅散。我給他取名叫徐熹,寓意光明和希望。
我們的生活平穩而幸福。我進入了一家頂尖的研究所工作,徐涵創業的公司也走上了正軌。我們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週末帶著熹熹去公園,假期陪父母旅行。曾經的傷痛被深深埋藏,幾乎不再想起。
直到那年冬天,熹熹三歲,我們帶著他回老家過年。
年關歲末,小城市熱鬨非凡。我抱著裹成小球似的熹熹在街上買糖畫,忽然聽到路邊一個小餐館裡傳來熟悉的、卻變得粗嘎沙啞的咒罵聲。
媽的!會不會炒菜!鹹死人不要錢啊!把你們老闆叫來!
我下意識地望過去。
油膩的玻璃窗後,一個身材發福、頭髮稀疏的男人正拍著桌子,唾沫橫飛。他穿著臟兮兮的廚師服,眼角眉梢帶著濃重的戾氣和不得誌的潦倒。儘管變化巨大,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周嶼。
他似乎過得極其不如意,罵罵咧咧的樣子和周圍喜慶的年節氣氛格格不入。一個看著像是老闆娘的女人皺著眉過來,不耐煩地跟他交涉著。
恰在這時,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嘎吱一聲停在餐館門口。車上堆著回收的紙箱和空瓶子。一個老婦人顫巍巍地從副駕駛爬下來,手裡拎著個飯盒,臉上刻滿了生活磋磨的痕跡,眼神渾濁而麻木,正是王春花。
她佝僂著揹走進餐館,小心翼翼地把飯盒放在周嶼麵前,嘟囔了一句什麼,大概是讓他吃飯。
周嶼卻像是被點燃的炮仗,一把掀開飯盒蓋子,看也不看就破口大罵:又是這豬食!天天就知道撿這些爛菜葉子!老子辛辛苦苦炒一天菜,就吃這個你個老不死的有什麼用!
王春花被罵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回嘴,隻是默默地看著撒了一地的飯菜。
周圍食客紛紛側目,露出厭惡的表情。
看什麼看!周嶼更加暴躁,揮舞著胳膊,都他媽給老子滾!
就在這時,他渾濁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窗外,猛地定格在我身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他先是極度愕然,似乎無法相信會在這裡看到我。隨即,他看清了我身上質地良好的羊絨大衣,我懷裡穿著精緻、粉雕玉琢的孩子,以及我身後剛剛停好車、穿著筆挺大衣朝我們走來的徐涵。
對比他身上油膩的廚師服,餐館裡的烏煙瘴氣,和他那形容枯槁、撿垃圾為生的老孃。
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瞬間淹冇了他——震驚、嫉妒、難以置信,最後全部化為一種蝕骨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羞憤和怨毒。他的臉扭曲得變了形,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徐涵走過來,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熹熹,敏銳地察覺到了餐館裡投來的不善目光和我的僵硬。他蹙眉看了一眼裡麵的周嶼,並不認識,隻是下意識地將我和孩子護在身後,溫聲問:怎麼了認識
我看著周嶼那幾乎要噴出火卻無力改變一切的絕望眼神,看著王春花那麻木卑微、徹底被生活壓垮的模樣,前世的慘死和今生的美滿在眼前交錯。
心中最後那一點執念和恨意,忽然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們早已被我遠遠拋在身後,活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灰暗絕望的世界裡。我的任何一點關注,甚至憐憫,對他們都是奢侈。
我收回目光,挽住徐涵的胳膊,將臉輕輕靠在他堅實的手臂上,聲音平靜而淡然:
不認識。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走吧,熹熹餓了,我們回家吃飯。
陽光灑在潔淨的街道上,暖融融的。徐涵抱著咯咯笑的熹熹,我依偎著丈夫,走向停在路邊的、載著我們幸福未來的車。
身後餐館裡那點不堪的鬨劇和怨毒的視線,迅速被拋遠,縮小,最終消失在小城喧鬨的煙火氣裡,再無痕跡。
這一世,蘇晚終於掙脫了淤泥,踏上了她的錦繡前程。
而有些人,註定隻能在泥濘中打滾,發臭,腐爛,永世不得超生。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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