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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林建軍的追悼會上,他被譽為衝進火場七進七出、救下三十多條人命的英雄。鎮長親自為他致悼詞,功德碑上刻著他不朽的名字。而我,作為英雄的女兒,卻在他上鎖的遺物盒裡,發現了一隻不屬於我母親的珍珠耳釘。耳釘的主人,是十年前那場大火裡,被我爸失手冇能救出來,最終被官方認定為縱火犯的女人——我最好的朋友,趙叔叔的妻子,王阿姨。那一刻,英雄的豐碑在我心中寸寸龜裂,一個瘋長的念頭告訴我:我爸的英雄之名,是我媽和王阿姨的骨灰鑄成的。
01
我爸林建軍的追悼會,辦得像一場慶功宴。
青川鎮工人俱樂部裡,黑壓壓地擠滿了人。他們胸口彆著白花,臉上掛著統一的、被社會時鐘精準校對過的悲傷。鎮長站在台上,聲音洪亮地追憶著我爸的英雄事蹟。
十年前,青川化工廠那場特大火災,我爸,一個普通的副廠長,衝進火場七進七出,親手背出了三十多條人命。他是青川鎮唯一的英雄,是行走在人間的神祇。
而我,作為神的女兒,此刻正站在第一排,麵無表情地接受所有人的瞻仰和同情。
他們同情我,因為英雄最終冇能戰勝病魔。長期吸入毒氣導致的肺部纖維化,讓他最後幾年活得生不如死,最終選擇了有尊嚴的離開。
他們同情我,更因為我媽,蘇婉,也在那場大火裡喪生。
小夢,節哀。你爸是我們的驕傲。
你要繼承你爸的遺誌,堅強地活下去。
一句句滾燙的慰問,像烙鐵一樣燙在我的皮膚上。我隻能點頭,微笑,扮演好一個英雄遺孤該有的樣子。
隻有我知道,台上的那個黑白相框裡,我爸溫厚的笑容背後,藏著怎樣一個魔鬼。
追悼會結束後的第三天,我替他整理遺物。
那是一個上了鎖的鐵皮盒子,藏在他床板下的夾層裡。我爸從不讓我碰,說裡麵是他的功勳章。我找來錘子,砸開那把生了鏽的銅鎖。
冇有功勳章,隻有一遝厚厚的舊信,和一個絲絨首飾盒。
信是女人寫的,字跡娟秀,每一封的開頭都是吾愛建軍。那不是我媽的筆跡。我媽的字,像她的人一樣,溫婉有餘,風骨不足。而這些信,筆鋒淩厲,紙背透光,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決絕。
信裡記錄了一段長達五年的婚外情。從一開始的試探、拉扯,到後來的熱戀、癡纏,再到最後的爭吵和威脅。
最後一封信的日期,是火災發生的前一天。
林建軍,你這個懦夫!蘇婉已經知道了,她要去舉報我們!你答應我的,你會跟她離婚,你會給我和孩子一個名分!明天,你要是不在倉庫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把所有事都捅出去,我們一起下地獄!
落款,是一個刺眼的晴字。
王晴。我爸最好的兄弟,趙恒叔叔的妻子。那個平日裡對我溫和慈愛,總愛給我做紅燒肉的王阿姨。
我的手開始發抖,拿起那個絲絨首飾盒。打開它,裡麵靜靜地躺著一隻珍珠耳釘。
我認得它。這是趙叔叔送給王阿姨的結婚十週年禮物,獨一無二的款式。我媽當時還羨慕了很久,說趙叔叔真是有心。
王阿姨死在了那場大火裡。官方通報說,她因為家庭矛盾,一時想不開,在倉庫縱火,最後**身亡。而趙叔叔,因為無法接受妻子是縱火犯的事實,精神失常,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至今未出。
而我爸,是那場火災裡唯一的倖存者,唯一的英雄。他告訴所有人,他衝進去救人的時候,被爆炸的氣浪衝昏了,等他醒來,我媽和王阿姨,都冇了。
一個完美的閉環。一個罪人,一個英雄,一個瘋子,兩個無辜的死者。
我捏著那枚冰冷的耳釘,十年來的所有碎片,在我腦子裡瘋狂拚接。
我爸肺部的病根,真的是因為救人吸入的毒氣嗎還是因為他在充滿化學濃煙的火場裡,停留了太久,在精心佈置一個殺妻滅口的現場
他不是救人的英雄。他是點火的凶手。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插進我的心臟,將我過去二十年的人生,攪得血肉模糊。
我衝進廚房,打開煤氣灶。藍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竄了起來。我把那一遝信和那隻耳釘,全部扔了進去。
證據我不需要證據。我要的,是比證據更解渴的東西。
是複仇。
02
我爸最好的兄弟有兩個。一個是縱火犯的丈夫趙恒,另一個,是青川鎮派出所的副所長,李衛國。
我們都叫他李叔。
我爸出事後,他幾乎把我當親生女兒。我上大學的學費,是他偷偷塞給我的。我每次放假回來,他總會拉著我,一遍遍地回憶我爸當年的英勇。
小夢,你爸那可是真英雄。當時那火,幾層樓高,誰敢進就你爸,眼睛都不眨一下,說裡麵還有人,抄起個濕毛巾就衝進去了。
過去,我聽著這些話,心裡是滿滿的驕傲。現在,隻剩下刺骨的噁心。
我拿著那個被我燒得隻剩一個鐵殼子的首飾盒,去了派出所。
李叔的辦公室裡,還掛著他和我爸的合影。兩個年輕的男人,穿著警服,勾肩搭背,笑得比青川鎮的陽光還燦爛。
小夢怎麼來了他看到我,立刻放下手裡的檔案。
我把鐵盒放在他桌上,推了過去。
李叔,我在我爸的遺物裡,發現了這個。
他拿起鐵盒,端詳了半天,臉上露出疑惑:一個燒掉的盒子怎麼了
我爸的‘功勳章’盒子裡,裝著王晴阿姨的耳釘。就是她縱火**那天,戴在耳朵上的那一對。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李叔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慌亂和一絲……恐懼的表情。
小夢,你……你是不是看錯了或者是什麼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長得像而已。他把鐵盒推回來,語氣乾澀。
我冇看錯。我一字一句,像在釘釘子,而且,我還發現了我爸和王阿姨的通訊。他們是情人。火災前一天,王阿姨在信裡威脅我爸,說我媽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要去舉報。
李叔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猛地站起來,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唸叨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建軍不是那樣的人……
演得真像。
我冷冷地看著他:李叔,我爸不是英雄,他是殺人凶手。他為了掩蓋婚外情,殺了我媽和王阿姨,然後偽造了縱火現場,嫁禍給王阿姨。對不對
我的話音剛落,李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
你胡說什麼!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林夢!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這是在玷汙你父親的名聲!玷汙我們全鎮英雄的名聲!
他的反應,太激烈了。激烈得像是在掩飾什麼。
我隻知道,我媽死得不明不白。我站起身,拿起鐵盒,李叔,你是我爸最好的兄弟,當年也是火災案的負責人之一。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如果你不肯說,那我就自己查。
說完,我轉身就走。
站住!李叔從後麵叫住我,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小夢,聽叔一句勸。這件事,到此為止。你爸已經走了,讓他安息吧。有些真相,挖出來對誰都冇好處。
包括你嗎我回頭,冷笑著問。
他的臉,瞬間白了。
走出派出所,青川鎮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整個鎮子,就像一個巨大的、密不透風的鐵籠。我爸的英雄光環,是這個鐵籠的鎖。而李叔,就是那個握著鑰匙的守門人。
我想起趙叔叔的兒子,趙辰。我小時候的玩伴。自從他爸媽出事後,他就輟了學,在鎮子邊緣開了個摩托車修理鋪,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縱-火-犯的兒子。
或許,他會是我的突破口。
03
趙辰的修理鋪,在鎮子最西邊的廢棄工業區。與其說是鋪子,不如說是一個用鐵皮搭起來的棚子。裡麵堆滿了生鏽的零件,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機油味。
我到的時候,他正赤著上身,埋頭修理一輛哈雷摩托。十年冇見,他已經不是記憶裡那個愛笑的小男孩了。他身材瘦高,皮膚是常年暴曬下的古銅色,手臂上佈滿了結實的肌肉和猙獰的傷疤。
他冇注意到我,直到我走到他麵前,擋住了光。
他抬起頭,眯著眼打量我。那雙眼睛,像兩匹被困在籠子裡的孤狼,充滿了警惕和攻擊性。
林夢他認出了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英雄的女兒,大駕光臨我這個罪人的窩,有何貴乾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趙辰,我想知道,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開門見山。
發生了什麼他笑了,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發生了你爸成了英雄,我爸成了瘋子,我媽成了骨灰,我成了全鎮的過街老鼠。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我爸不是英雄。我說。
趙辰吐菸圈的動作,頓住了。他掐滅了煙,死死地盯著我,眼神像要在我臉上鑽出兩個洞。
你什麼意思
我在我爸的遺物裡,找到了你媽的耳釘。
一句話,讓趙辰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爸纔是凶手。他和你媽是情人,我媽發現了,他為了自保,殺了她們兩個,然後嫁禍給你媽。我忍著痛,迎上他的目光。
趙辰的眼睛瞬間紅了。他鬆開我,一拳狠狠地砸在旁邊的鐵皮牆上。哐噹一聲巨響,鐵皮牆凹下去一大塊,他的指關節滲出了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喃喃自語,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我媽那麼愛美,那麼膽小,她連殺雞都不敢,她怎麼可能去縱火!
十年來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儘數爆發。他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抱著頭,肩膀劇烈地顫抖。
我靜靜地看著他。原來,被那場大P遮蔽的,不隻我一個。
哭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臉。
你要做什麼他問我,聲音裡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要他身敗名裂。我說,我要讓整個青川鎮的人都知道,他們拜了十年的神,是個殺人犯。
趙辰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冇有了敵意,多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冇用的。他搖了搖頭,冇人會信我們。林建軍是英雄,這是刻在鎮中心功德碑上的鐵律。我們兩個,一個英雄的女兒,一個罪犯的兒子,我們拿什麼去推翻它
你爸的日記。我突然說,我記得,趙叔叔有寫日記的習慣。他是個很細心的人,說不定……裡麵會留下什麼線索。
趙辰的身體,猛地一僵。
日記……在李衛國那裡。他咬著牙說,當年我爸被送走後,李衛國帶人抄了我們的家,說要蒐集‘證物’。我爸所有的東西,包括他的日記,全都被他拿走了。
我心裡一沉。又是李衛國。看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他。
我去找他要回來。我說。
他不會給你的。趙辰站起身,從牆角拿起一件沾滿油汙的外套穿上,走,我跟你一起去。
他跨上那輛修好的哈雷摩托,對我偏了偏頭。
上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他擰動油門,摩托車發出一聲咆哮,載著我們,像一支出鞘的利箭,衝向了青川鎮的中心。
那是我們,對這個謊言小鎮發起的,第一次衝鋒。
04
我和趙辰像兩個討債的瘟神,直接闖進了李衛國的辦公室。
李衛國看到我們倆一起出現,臉上的驚訝已經掩飾不住。他看看我,又看看趙辰,眼神裡充滿了戒備。
你們想乾什麼
李叔,我來拿回我家的東西。趙辰的聲音冷得像冰,十年前,你從我家拿走的,我爸的日記。
日記李衛國故作茫然,什麼日記我怎麼不記得了趙辰,你爸的案子早就定性了,你彆在這胡攪蠻纏!
定性趙辰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李衛國的辦公桌上,身體前傾,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我媽一個弱女子,怎麼把幾十公斤的化學原料搬到倉庫,又是怎麼在瞬間引爆的這些,當年的調查報告裡,寫清楚了嗎
那是你們的家事,她有你爸的鑰匙,自然能進去!李衛國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那林夢在她爸的遺物裡,發現我媽的耳釘,這又怎麼解釋趙辰步步緊逼。
李衛國的臉色,徹底變了。他求助似的看向我:小夢,你……你真的要為了一個外人,來懷疑你爸嗎
他不是外人。我走到趙辰身邊,和他並肩而立,他是我,是真相的盟友。李叔,把日記交出來。否則,我就去市裡申請重審我媽的案子。到時候,作為當年的辦案人,你也脫不了乾係。
我的話,顯然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衛國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死死地盯著我們,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和痛苦。
良久,他拉開辦公桌最下麵的一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用牛皮紙袋封存的、已經泛黃的日記本。
日記可以給你們。他把日記本推到桌子中間,聲音沙啞,但小夢,我求你,看完之後,就把它燒了。讓你爸……體麵地走。算我……算我李衛國求你了。
他竟然在哀求我。
我和趙辰對視一眼,拿過日記,冇有再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我們冇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鎮子外的河堤。坐在荒草叢生的河岸上,趙辰顫抖著手,翻開了日記的第一頁。
那上麵,是他父親清秀而有力的字跡。
日記從十年前的夏天開始記錄。前麵的內容,大多是些工廠的瑣事,和對我媽蘇婉隱晦的愛慕。趙恒和蘇婉是青梅竹馬,如果不是林建軍的出現,他們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林建軍,是後來者。他靠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和偽裝出來的溫厚,最終搶走了蘇婉。
日記裡,趙恒不止一次地寫道:阿婉不快樂。建軍控製慾太強,他把她當成一件戰利品,而不是一個愛人。她在他麵前,連大聲笑都不敢。
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我記憶裡的母親,確實總是溫聲細語,眉宇間總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愁緒。
隨著日記往後翻,內容越來越觸目驚心。
建軍在外麵有人了。是王晴。我該怎麼辦我如果告訴阿婉,她一定會崩潰的。可如果我不說,王晴那個女人,遲早會毀了這一切。
趙恒發現了他們的姦情,但他選擇了隱瞞。他怕刺激到我本就脆弱的母親。
直到最後一頁,火災發生的前一天。
王晴瘋了,她竟然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建軍離婚。建軍那個懦夫,被逼得走投無路。他約了王晴和阿婉,明晚在七號倉庫見麵,說要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我總覺得不對勁,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必須去,我不能讓阿婉出事。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趙辰啪地一聲合上日記本,雙眼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畜生!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真相,比我想象的還要醜陋。
這不是簡單的激情殺人,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騙局。林建軍,我爸,他利用了所有人。他利用王晴的愛,利用我媽的懦弱,利用趙恒的善良,甚至利用了李衛國的兄弟情義,為他導演了這場完美的謀殺。
而我們,都是他戲裡的棋子。
走。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去哪趙辰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恨意。
去找唯一能證明這一切的人。我說,李衛國。
05
夜幕降臨,我和趙辰堵在了李衛國家門口。
他剛下班回來,看到我們,一臉的疲憊和無奈。
你們還是來了。他歎了口氣,打開門,進來吧。
他家裡很簡單,收拾得一塵不染。妻子幾年前病逝了,他一個人過。他給我們倒了兩杯水,自己卻點上了一根菸,猛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格外滄桑。
日記,你們都看了
看了。趙辰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李衛國,我隻問你一句。我爸,到底是怎麼瘋的
李衛國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你爸冇瘋。他把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一字一句地說,是我,親手把他送進精神病院的。
趙辰猛地站了起來,雙拳緊握。我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冷靜。
火災當晚,趙恒也去了倉庫。李衛國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他想去保護蘇婉。但是,他晚了一步。他到的時候,建軍已經……已經把所有事都做完了。
倉庫裡,裝滿了易燃的化學品。建軍打暈了王晴,又給你媽……餵了大量的安眠藥。他想製造一個王晴因愛生恨,縱火**,順便拉上情敵同歸於儘的假象。
趙恒衝進去,想救蘇婉。但建軍,他從後麵,用一根鋼管,打暈了趙恒。
然後,他點燃了倉庫。
我的身體,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我不敢想象,我那個溫柔的母親,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經曆了怎樣的絕望。
建軍把不省人事的趙恒拖了出來,自己也弄了一身的傷。他對所有趕來的人說,是趙恒縱火,他為了救人,才受了傷。然後,他又假惺惺地衝進火場,在邊緣地帶‘救’了幾個離得近的工人,演了一出英雄的戲碼。
等趙恒醒來,一切都晚了。他看到的,是妻子的屍體,是心愛女人的骨灰,和昔日兄弟那張偽善的臉。他當場就崩潰了,他想說出真相,但是……冇人信他。
李衛國痛苦地閉上了眼。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建軍是救人的英雄,英雄的話,怎麼會有假而他,是‘縱火犯’的丈夫。一個瘋子的話,誰會信
我當時……我也信了建軍。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愧疚,我把他當親兄弟,他說什麼,我都信。是我,親手把趙恒送進了精神病院。我以為,那是為了他好。我甚至……為了讓建軍的英雄形象更完美,幫他……處理了一些現場的痕跡。
直到半年前。李衛國的聲音,低得像是在耳語,建軍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拉著我的手,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
他說他後悔了,他說他對不起蘇婉,對不起趙恒,對不起王晴。他說他每晚都夢到她們來找他索命。
他說,他唯一的念想,就是你,小夢。他希望你能永遠活在他‘英雄父親’的光環下,一輩子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多麼可笑的四個字。
所以,你就繼續幫他瞞著趙辰的聲音,充滿了失望和憤怒,為了他那個狗屁英雄名聲,為了讓他女兒活在一個虛假的夢裡,你就心安理得地看著我爸在精神病院裡受了十年折磨李衛-國,你他媽也配當個警察
李衛國冇有反駁。他低著頭,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罪人。
我錯了。他啞著嗓子說,我知道錯了。這些年,我冇有一天睡過安穩覺。我偷偷去看過趙恒,給他送錢送東西。我甚至……寫好了舉報信,就鎖在單位的保險櫃裡。我隻是……隻是冇有勇氣把它交上去。
現在,我把我的命,交給你們。他抬起頭,看著我們,你們想怎麼樣,都行。槍斃我,我都認了。
我和趙辰沉默了。
恨嗎當然恨。但看著眼前這個被良心和友情折磨了十年的男人,那股滔天的恨意,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宣泄不出來。
就在這時,李衛國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大變。他按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陰冷的、像是毒蛇吐信一般的聲音。
衛國啊,聽說,英雄的女兒,和罪犯的兒子,今晚去找你了
是鎮長的聲音。
06
鎮長的聲音,像一條冰冷的毒蛇,順著電話線爬了過來,纏住了我們三個人的脖子。
李衛國的臉,瞬間血色儘失。他拿著手機的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張……張鎮長,您……
我什麼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的笑意,衛國,你跟了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應該知道,青川鎮這盤棋,該怎麼下。林建軍是我們鎮唯一的招牌,是我們的英雄。這個招牌,不能倒。
可是,建軍他……
他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鎮上的人,需要一個英雄。鎮長的聲音,陡然變冷,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那兩個孩子安撫好。如果安撫不好……你知道該怎麼做。十年前那場火,能燒死兩個人。十年後,再多兩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裸的威脅。
電話掛斷了。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我終於明白,李衛國的掙紮和恐懼,從何而來。他不是單純的包庇,他是被人用槍頂著腦門。而那個拿槍的人,就是青川鎮的土皇帝,張鎮長。
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殺人案了。這是一個由權力、謊言和利益交織而成的巨大網絡。我爸,隻是這張網上,最顯眼的一顆棋子。而這張網的背後,藏著一隻更大的手。
他……他怎麼會知道李衛國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沙發上。
這個鎮子,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趙辰的臉色,也凝重到了極點。
我們都低估了對手的實力。我們以為我們在對抗一個死去的凶手,一個愧疚的幫凶。但實際上,我們在對抗的,是整個青川鎮的秩序。
不能再等了。我當機立斷,李叔,你的舉報信呢還有,有冇有其他能證明我爸罪行的證據
李衛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
有!有一樣東西!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衝進臥室,從一個上鎖的床頭櫃裡,拿出了一個用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老式錄音機。
這是……建軍留下的。他去世前一個星期,偷偷給我的。他把錄音機遞給我,他說,如果有一天,事情敗露了,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你。他說,這是他留給你……唯一的贖罪。
我接過錄音機,手指觸碰到播放鍵的時候,竟然有些顫抖。
我按下播放鍵。一陣沙沙的電流聲後,一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
是我爸,林建軍的聲音。
那不是一段懺悔,而是一段對話。對話的另一方,是張鎮長。
……老張,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老婆孩子都冇了,我守著這個‘英雄’的名聲有什麼用我要去自首。這是我爸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自首林建軍,你腦子壞掉了是張鎮長陰冷的聲音,你以為你自首了,就一了百了了我告訴你,你那條命,現在不是你自己的,是整個青川鎮的!化工廠那塊地,市裡的開發商已經看上了,下個月就要來考察。這個節骨眼上,你給我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你想讓整個鎮子的人都喝西北風去嗎
那塊地……不是早就因為汙染廢棄了嗎
所以我才需要你這個‘英雄’啊!張鎮長笑了起來,笑聲裡充滿了算計,有你這個英雄當年的‘犧牲’做背書,再加上我們打通關係,那塊地的性質,就能從工業用地,變成商業用地。這中間的差價,你知道是多少嗎足夠我們下半輩子,不,下下輩子,都衣食無憂了!
我不要錢!我隻要心安!
心安林建軍,從你拿了我的錢,幫你那個廢物弟弟擺平賭債的時候,你就冇資格說這兩個字了!張鎮長的聲音,像一把刀,你弟弟,現在還在我手上。你敢亂說一個字,我保證,第二天,你就在青川河裡,看到他的屍體。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和趙辰,都愣在了原地。
原來,真相背後,還有真相。
我爸殺人,不僅僅是為了掩蓋婚外情。他早就被張鎮長用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親叔叔,給牢牢地控製住了。他是一把刀,而握刀的人,是張鎮長。
而那個所謂的英雄事蹟,如今,又成了張鎮長斂財的工具。
他不是英雄,他甚至連凶手都算不上。他隻是一個被操控的,可悲的,傀儡。
07
這段錄音,像一顆炸彈,把我們剛剛拚湊起來的真相,炸得粉碎。
張鎮長,纔是那條最毒的蛇。
怎麼辦李衛國徹底冇了主意,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和趙辰對視了一眼,我們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決絕。
報警。我說,去市裡報警。青川鎮,已經爛到根了。
冇用的。李衛國絕望地搖頭,張鎮長在市裡……關係很硬。我們冇有確鑿的證據,單憑一段錄音,扳不倒他。反而會打草驚蛇,我們三個,誰都活不了。
那就找到確鑿的證據。趙辰站起身,在屋子裡踱步,錄音裡提到,我爸……不,林建軍的弟弟,被張鎮長控製了。這個人,是關鍵。
我叔叔,林建國。一個我隻在小時候見過幾次的男人。他嗜賭成性,是我家的無底洞。後來聽說他去了外地,就再也冇了訊息。原來,他一直都在張鎮長的魔爪裡。
我不知道他在哪。李衛國說,建軍從來不提他這個弟弟。
我知道。我突然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小時候,聽我爸和我媽吵架。我媽罵我爸,說他又給那個無底洞(我叔叔)寄錢了。地址,是鄰市的一個叫‘紅星檯球廳’的地方。
那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到關於叔叔的訊息。
鄰市……紅星檯球廳……趙辰拿出手機,迅速在地圖上搜尋,找到了!離我們這裡,開車兩個小時!
希望,像一束光,重新照進了這個密不透風的屋子。
不能再等了。我說,我們現在就出發。李叔,你留在家裡,穩住張鎮長。我們會隨時跟你聯絡。
李衛國點了點頭,眼神裡重新燃起了一絲鬥誌。
你們小心。張鎮長在鎮子裡的眼線,到處都是。你們的車,肯定已經被盯上了。
我們不開車。趙辰看了一眼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拉著我,從李衛國家後門溜了出去,一路跑到他那個破爛的修理鋪。
他掀開一塊蓋著摩托車的油布,露出來的,不是那輛招搖的哈雷,而是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明顯經過改裝的越野摩托。
上來,抱緊了。
我跨上後座,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他身上,有濃重的機油味,和淡淡的菸草味。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摩托車冇有走大路,而是鑽進了鎮子後麵那片漆黑的野林。這裡冇有路,隻有崎嶇的山道。但趙辰,卻像是黑夜裡的獵豹,駕駛著摩托車,在林間飛速穿梭。
身後,青川鎮的燈火,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光點。
我們,終於逃出了那個謊言的囚籠。
兩個小時後,我們在鄰市一個破敗的城中村裡,找到了那家紅星檯球廳。
已經是深夜,檯球廳裡卻依舊人聲鼎沸,煙霧繚繞。我和趙辰推門進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光頭,嘴裡叼著煙,手裡盤著兩個核桃的男人,攔住了我們。
乾嘛的
找人。趙辰言簡意賅,林建國。
光頭男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不認識。滾。
趙辰冇有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遝錢,塞進光頭男的口袋。
現在,認識了嗎
光頭男掂了掂錢,臉上的橫肉擠出一絲笑容。他朝裡間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最裡麵的包廂。不過我勸你們,最好彆進去。國哥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和趙辰對視一眼,朝包廂走去。
門冇鎖,我們推開一條縫。裡麵的景象,讓我們倒吸一口涼氣。
我叔叔林建國,正被兩個壯漢反剪著雙手,按跪在地上。他的臉腫得像豬頭,嘴角還在流血。
而在他對麵,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正用一把匕首,慢條斯理地削著蘋果。
建國啊,你說你,怎麼就管不住這雙手呢又欠了三十萬。你哥那個英雄的名聲,都快被你敗光了。花襯衫男人把一片蘋果塞進嘴裡,慢悠悠地說。
彪哥……再寬限我幾天……我一定還……我叔叔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還拿什麼還被稱為彪哥的男人,用匕首拍了拍林建國的臉,這樣吧,看在你哥的麵子上,我再給你指條明路。你不是有個侄女嗎叫林夢,長得挺水靈的。聽說,張鎮長對她……很‘關心’啊。
我的血,在那一刻,凍成了冰。
08
彪哥的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神經上。
張鎮長,這個衣冠禽獸,他竟然……
我再也忍不住,一腳踹開了包廂的門。
屋裡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彪哥眯著眼,打量著我和趙辰。當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時,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喲,說曹操,曹操到。這不是我們英雄的女兒,林夢小姐嗎
被按在地上的林建國,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和……羞愧。
你們是誰彪哥站起身,把玩著手裡的匕首。
我是來帶我叔叔走的。我冷冷地說。
帶他走彪哥笑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可以啊。三十萬,拿來。人,你隨時可以帶走。
趙辰上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
我們冇錢。
冇錢彪哥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冇錢,還敢來我的地盤上撒野我看你們兩個,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一揮手,包廂裡的幾個壯漢,立刻朝我們圍了過來。
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然而,趙辰卻異常冷靜。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老式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
……你弟弟,現在還在我手上。你敢亂說一個字,我保證,第二天,你就在青川河裡,看到他的屍體。
張鎮長陰冷的聲音,在小小的包廂裡迴盪。
彪哥的臉色,變了。他死死地盯著趙辰手裡的錄音機,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忌憚。
這是張鎮長的聲音。趙辰關掉錄音,看著彪哥,一字一句地說,我們今天來,不是來鬨事的。我們是來跟你,談一筆生意的。
彪官示意手下停下,重新坐回沙發上。
說來聽聽。
張鎮長讓你控製林建國,是為了牽製我爸林建軍。我說,現在,我爸死了。林建國對他來說,已經冇用了。甚至,是個累贅。你信不信,隻要我們把這段錄音交出去,張鎮長第一個要滅口的,就是你和林建國。
彪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顯然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想怎麼樣
和我們合作。趙辰說,幫我們,指證張鎮長。事成之後,我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牽連。而且,張鎮長這些年,通過那塊地,撈了不少錢吧他倒了,那些錢……
趙辰冇有說下去,但他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彪哥沉默了。他在權衡利弊。一邊,是隨時可能卸磨殺驢的張鎮長。另一邊,是我們這兩個看起來毫無勝算,卻握著致命武器的年輕人。
我憑什麼信你們
你冇得選。我說,你隻能賭。賭我們能贏。否則,你就是下一個林建軍。
下一個林建軍這六個字,顯然刺痛了彪哥。
他把匕首狠狠地插在桌子上,站起身。
好。我跟你們乾了!他看著我叔叔林建國,把他帶上。這個窩囊廢,也是個證人。
我們帶著幾乎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林建國,離開了檯球廳。
坐在趙辰的摩托車後座上,夜風吹得我臉生疼。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烏煙瘴氣的城中村,心裡第一次,有了一絲勝利的預感。
我們不再是兩個人。我們有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盟友。
一張旨在推翻青川鎮謊言帝國的大網,正在緩緩拉開。
09
我們冇有回青川鎮,而是帶著林建國和彪哥,直接去了市公安局。
有了人證(林建國和彪哥),物證(我爸的錄音),再加上李衛國那封遲到了十年的舉報信,市局立刻成立了專案組,連夜趕赴青川鎮。
天亮的時候,我和趙辰,坐在市局的招待所裡,看到了電視上的新聞。
本市新聞:今日淩晨,我市警方對青川鎮原化工廠土地貪腐案進行突擊調查,主要犯罪嫌疑人,青川鎮鎮長張某,已被依法刑事拘留……
新聞畫麵裡,張鎮長被兩個警察押著,從鎮政府大樓裡走出來。他臉上,再也冇有了往日的官威,隻剩下灰敗和絕望。
他看到了鏡頭,突然瘋了一樣地掙紮起來,嘴裡大喊著:不是我!是林建軍!都是他乾的!是他殺了人!他纔是罪魁禍首!
直到最後一刻,他還在試圖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一個死人身上。
真是可悲。
緊接著,李衛國也被停職調查。
整個青川鎮,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專案組的調查,比我們想象的更順利。張鎮長倒台後,那些曾經敢怒不敢言的鎮乾部、化工廠的老員工,紛紛站了出來,提供了大量的證據。
那場大火的真相,終於被一點點地還原。
林建軍確實殺了人。但他殺人的動機,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王晴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而是張鎮長的。
張鎮長玩弄了王晴,又不想負責。於是,他威逼利誘林建軍,讓他來背這個鍋。他承諾,隻要林建軍辦好這件事,他不僅會幫他還清弟弟的賭債,還會提拔他當廠長。
於是,一個被貪婪和親情綁架的男人,一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女人,一個想守護家庭的妻子,一個想保護愛人的摯友,最終,都被捲進了這個由權力編織的漩渦裡,成了犧牲品。
而林建軍,在生命的最後,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進行贖罪。那段錄音,就是他射向張鎮長的,最後一顆子彈。
塵埃落定。
張鎮長數罪併罰,被判處死刑。
李衛國因包庇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彪哥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免於起訴。
我叔叔林建國,被送進了戒毒所。
趙恒,趙叔叔,在被關了十年之後,終於走出了精神病院。專案組的人找到他時,他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看著天,嘴裡反覆唸叨著一個名字。
阿婉,阿婉……
十年了,他心裡,還住著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姑娘。
而我,站在青川鎮的功德碑前,看著我爸的名字,被人一點點地從上麵鑿去。
英雄,這兩個字,何其沉重,又何其諷刺。
鎮上的人,看我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同情和敬佩,而是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有的人,甚至在我背後,指指點點。
看,就是她。親手把他英雄老爸,送進了地獄。
我不在乎。
我隻知道,從今以後,我不再是英雄的女兒。
我隻是林夢。
10
我和趙辰,一起去精神病院接了趙叔叔。
他瘦了很多,頭髮也全白了。看到趙辰,他渾濁的眼睛裡,亮起了一絲光。
阿辰,你長大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你是……阿婉的女兒吧長得真像你媽媽。
他好像,什麼都忘了,又好像,什麼都記得。
趙辰賣掉了修理鋪,帶著他父親,離開了青川鎮。走之前,他來找我。
我們以後,去南方開個摩托車俱樂部。他遞給我一張卡,這裡麵,是專案組給的賠償金。有你的一半。
我冇有要。
這是你們應得的。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隻是輕輕地抱了我一下。
林夢,謝謝你。
也謝謝你。
我們都冇有說再見。因為我們知道,我們的人生,早就因為那場大火,緊緊地綁在了一起。無論將來我們身在何方。
我也離開了青川鎮。
我賣掉了老房子,揹著一個簡單的行囊,坐上了去往另一座城市的火車。
火車開動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生我養我的小鎮。它還是那麼安靜,那麼祥和。彷彿那場驚天動地的風暴,從未發生過。
功德碑上,我爸的名字,已經被一個新的名字取代。
是趙恒和蘇婉。
專案組在整理舊檔案時,發現了一份被銷燬的舉報信。是我媽蘇婉寫的。火災發生前,她就已經知道了張鎮長和化工廠所有的黑幕。她本來想和趙恒一起,去市裡舉報。
她不是一個懦弱的女人。她隻是,愛錯了人。
原來,真正的英雄,不是那個衝進火場七進七出的男人。而是那個為了守護正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我的母親。
我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火車駛離了站台,窗外的風景,飛速地倒退。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趙辰的電話。
喂
趙辰,我媽,纔是英雄。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後,傳來他帶著笑意的,沙啞的聲音。
我知道。我爸也是。
是啊。他們都是。
我掛了電話,看著窗外,一輪嶄新的太陽,正在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屬於青川鎮的那個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了。
而屬於我的,嶄新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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