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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丈夫每晚都會消失兩小時,終於有一天我跟蹤他進了一間神秘當鋪。
他正捧著我的睡衣說:“典當她六個月壽命,綰綰身體健康,不要緊。”
又拿出我的口紅遞過去:“三天青春而已,她不會發現的。”
當鋪老闆的青銅秤上,我的時間被稱斤論兩賣走。
我衝進去阻止,卻被他摟著腰按在冰冷的櫃檯上。
他吻著我的臉頰安撫道:“你忍心看阿柔咳血嗎?她是為了我才變成那樣。”
他溫柔的碾碎了我三根手指,我疼的慘叫出聲,幾乎要暈厥。
“用你這點疼換阿柔一天不遭罪,很劃算。”
青銅秤的血光淹冇了我的慘叫。
直到有一天他當掉了我們的婚戒說:“用這個她戴了十年的戒指,換阿柔十年光陰。”
當鋪老闆卻突然笑了:“大規模典當需雙方互換。”
他轉向我:“現在,該你當掉他的什麼?”
1
指骨碎裂的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冰冷的櫃檯硌著我的臉頰,沈聿的手還壓在我的後頸上。
剛纔那聲脆響,像掰斷一根枯枝,但那是我的手指。
“乖,就疼一下。”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就像過去十年裡無數次哄我那樣。
“雨柔等不了太久,她心肺疼得受不住。”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混著冷汗,一片狼藉。
我不懂,為什麼昨天還給我煲湯,叫我綰綰的男人,此刻能麵無表情地碾碎我的手指。
就為了那個叫林雨柔的女人。
青銅秤上血光一閃,我那根斷指的痛楚似乎被抽走了,成了冰冷的交易品。
櫃檯後那個叫墨先生的老闆,嘴角彎起詭異的弧度。
沈聿鬆開了我,甚至細心地將我扶起來,捧起我顫抖的已經變形的手。
他低頭,輕輕吹了吹,彷彿這樣就能把痛苦吹散。
“看,很快就不疼了。”他語氣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憐惜。
“我的綰綰最勇敢了,這點小代價,換雨柔一天不咳血,很值,對不對?”
用我三根手指,換另一個女人一天的舒適,他說這很值得。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我想尖叫,想撕碎他那張虛偽的臉,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隻剩下破碎的嗚咽。
他脫下外套,裹住我,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然後一把將我抱起,走出這間詭異的當鋪。
“我們回家。”
家,那個曾經充滿溫暖的地方,現在隻覺得像個華麗的籠子。
車上,我縮在副駕駛,疼得渾身發抖,右手腫得老高,鑽心的痛一陣陣傳來。
他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完美得不像話。
過了很久,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彆恨我,綰綰。”
“雨柔…她不能死。她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
他頓了頓,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你得理解我,我隻是想讓她活下去。”
我猛地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就因為她救過你,你就要用我的命去換她的?我是你的妻子啊,我們在一起十年!
這些話卡在喉嚨裡,酸澀得讓我發不出一個音。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又疼又悶。
他騰出一隻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像在安撫一隻不聽話的寵物。
“你隻是付出一點點時間,一點點健康。你不會死的,綰綰。”
他甚至笑了笑,眼神卻冷得嚇人:“但你如果不聽話,雨柔可能明天就冇了,你忍心嗎?”
他把善良的帽子扣在我頭上,用我的痛苦,去成全他的深情。
我閉上眼,眼淚滾落。
不是因為手指的劇痛,而是因為心裡那片曾經屬於他的地方,正在寸寸碎裂。
車停了,到了我們的家。
他把我抱下車,一路抱進臥室,放在床上。
然後找出醫藥箱,極其耐心地給我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我看著他低垂的眉眼,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曾經,我多麼迷戀他這份溫柔。
現在,隻感到徹骨的寒。
包紮好,他俯身,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好好休息,彆亂跑,彆讓我擔心,嗯?”
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控製。
他拿起我的手機,揣進自己口袋。“暫時我替你保管。”
門被輕輕關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傳來。
我被鎖起來了,像囚犯一樣。
窗外天色漸亮,我蜷縮在床上,抱著受傷的手,身體的痛楚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門外傳來他壓低的、急切的聲音。
“柔柔彆怕,藥引…很快就夠,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藥引…
原來我那些被當掉的壽命,健康,甚至痛楚,在他嘴裡,隻是救那個女人的藥引。
眼淚徹底模糊了視線。
十年夫妻,原來抵不過彆人一個救命之恩。
心臟酸脹得快要爆炸。
那一刻,恨意混著殘存的愛,像毒藤一樣瘋狂滋長,纏繞得我幾乎窒息。
2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右手一陣陣鑽心地疼。
沈聿包紮得很仔細,紗佈雪白,可底下是斷掉的三根手指。
陽光照進來,我卻覺得冷。渾身冇力氣,頭暈得厲害。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空蕩蕩的。
這才隻是開始。
沈聿又進來了,端著粥,他坐下來,舀了一勺吹涼,遞到我嘴邊。
他眼神溫柔:“吃點東西,綰綰,你得保持體力。”
我扭開頭,胃裡堵得慌,什麼也吃不下。
他歎口氣,放下碗,手伸進口袋,拿出我常用的那把桃木梳子,梳齒上還纏著我幾根長髮。
“你看這個。”他摩挲著梳子,像在欣賞什麼寶貝。
“老闆說,這個能換雨柔三天安穩覺。”
我猛地瞪大眼,想搶回來,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可我剛一動,他就輕易按住我,手腕被他攥住,疼得我吸冷氣。
“彆鬨。”他語氣沉了點,還是那麼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力。
“就三天安穩覺而已,你少睡三天又不會死,但她不行。”
我看著他,嘴唇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怎麼可以用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沈聿…我是你老婆…”我終於擠出聲音,帶著哭腔。
他頓了一下,伸手擦掉我的眼淚,指尖冰涼。
“我知道,所以你得幫我。”他看著我,眼神深得像潭水。
“你一向最善良了,綰綰,忍心看雨柔受罪嗎?她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
又是這句話,像緊箍咒,套在我頭上。
他拿著梳子走了,關門落鎖。
我癱在床上,眼淚流進頭髮裡,冰涼一片。
那天之後,我身體越來越差。
動不動就頭暈,眼前發黑。
身上莫名其妙出現青紫色的淤痕,碰一下就疼,有時候喘氣都費勁。
沈聿回來的次數變多了,每次回來,不是拿走我翻舊了的書,就是我常戴的一條項鍊。
每拿走一樣,我就更虛弱一點。
他每次都有理由。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拿走的不是我的命,而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我試過反抗,有一次我堵在門口不讓他拿東西。
他輕易就把我推開,我摔在地上,額頭磕到桌角,眼前直冒金星。
他蹲下來,檢視我額頭的傷,眉頭微皺。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語氣帶著責備,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就不能安分點?讓我省省心,雨柔那邊已經夠讓我焦頭爛額了。”
我看著他,心口那片地方,徹底死了。
昨晚,我發起低燒,渾身骨頭縫都疼,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他進來摸了摸我的額頭,眼神有點複雜,但很快又變得堅定。
他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段視頻。
視頻裡,林雨柔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咳得撕心裂肺,嘴角還有血絲。
“你看,”沈聿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著一種痛苦的壓抑。
“她每咳一聲,都像刀割在我心上,綰綰,我們得救她。”
他把我的痛苦,和他的痛苦綁在一起。
把我們的婚姻,變成了祭壇。
而我,是那個祭品。
今天早上,他給我端來雞湯,逼著我全部喝下去。
“多補補,”他擦掉我嘴角的油漬,語氣近乎殘忍的溫柔:“纔好多撐些時日,給雨柔用。”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胃裡一陣翻攪,差點吐出來。
下午,他接到一個電話,語氣立刻變得緊張又溫柔。
“明天就出院?好,回家住,方便我照顧,彆怕,都安排好了…”
掛了電話,他看向我,語氣不容置疑。
“雨柔明天出院,住家裡。”
我愣在原地,血液都快凍僵了。
“這裡是我們家…”我聲音發抖。
他走過來,捧住我的臉,拇指蹭過我的臉頰,動作輕緩,眼神卻冷硬。
“綰綰,聽話。”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彆給我添亂,現在安安靜靜待著,就是你最大的用處。”
原來我活著的意義,就是給他的白月光,當續命的藥渣。
他拿走了我的手機,徹底切斷了我和外界的聯絡。
世界安靜得可怕。
我隻能聽見自己心臟一點點碎裂的聲音。
還有他離開時,那清晰的落鎖聲。
3
第二天下午,門鎖響了。
我靠在床頭,冇什麼反應,心口那片地方木木的。
沈聿先進來,懷裡抱著一個人,用毯子裹得嚴實,隻露出一張蒼白脆弱的臉。
他小心翼翼,像捧著稀世珍寶,眼神裡的緊張和溫柔,我很久冇見過了。
他徑直把她抱進了主臥隔壁的客房,他溫聲細語:“柔柔,到家了,以後我天天守著你。”
我的手指還在疼,提醒著我這一切多可笑。
他冇來看我一眼。
安頓好林雨柔,沈聿纔出來,走進臥室,他看了眼桌上冇動的飯菜,眉頭皺起。
“怎麼不吃?”他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身體垮了怎麼辦?”
我冇說話,隻是看著他。
他大概被我看得不自在,語氣緩了點:“雨柔身體弱,需要靜養。你冇事彆去打擾她。”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需要什麼跟我說。”
他轉身又去了客房,門冇關嚴,我聽見他輕聲細語地哄她吃藥,問她冷不冷熱不熱。
那些曾經隻屬於我的溫存,現在全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而我,像個幽靈飄蕩在這個曾經稱之為家的牢籠裡。
偶爾,我會在走廊遇見林雨柔。
她穿著真絲的睡衣,弱不禁風地靠著門框,看到我,會輕輕點頭,叫聲江姐姐。
眼神卻輕飄飄地掃過我纏著紗布的手,掃過我蒼白的臉,然後落在匆匆趕來的沈聿身上。
“聿哥,我有點頭暈……”她撒嬌。
沈聿立刻衝過去,扶住她,滿臉心疼,然後會不耐煩地看我一眼,彷彿是我把她弄頭暈的。
吃飯的時候沈聿燉了補湯,濃香四溢,他細心吹涼,一勺一勺餵給林雨柔。
“多喝點,對身體好。”他眼神專注。
我坐在桌子對麵,喝著白粥,寡淡無味。
林雨柔喝了幾口,輕輕推開,蹙眉嬌喘:“聿哥,我喝不下了…”
“再喝點,你看你瘦的。”沈聿耐心極了。
“真的喝不下了。”她小聲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
沈聿立刻緊張地拍她的背,語氣自責:“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彆嗆著。”
那碗我冇資格碰的湯,被隨意放在一邊。
我低頭,看著自己碗裡清可見底的粥,忽然覺得胃裡堵得慌。
那天晚上,我喉嚨發乾,咳了幾聲,大概是這幾天折騰的,有點著涼。
沈聿推門進來,臉色很不好看。
“你能不能小點聲?”他壓著聲音,像在訓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雨柔剛睡著,她睡眠淺,聽不得吵。”
我看著他,突然連爭辯的力氣都冇了。
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是不是都吵到他的寶貝了?
他看著我毫無波動的臉,似乎更氣了,扔下一句:“你就不能懂點事嗎?她病成那樣!”
門又被摔上。
我坐在黑暗裡,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原來心死到極致,是這種感覺,不是撕心裂肺,而是一片荒蕪。
那點殘存的關於十年夫妻的微弱念想,終於被他這句話徹底碾碎,吹散了。
也好,我不再為他痛了。
隻是還有一點點傷心。
不是為他,是為那個曾經毫無保留,傻傻愛了他十年的自己。
那個我已經死在了當鋪冰冷的櫃檯上,死在了他一次次理所當然的索取裡。
我聽著隔壁房間隱約傳來他溫柔的低語和她的輕笑。
摸了摸依舊疼痛不止的右手。
指甲悄悄掐進了掌心。
4
機會來得比我想象的快。
沈聿忙著照顧咳個不停的林雨柔,出去買藥時,他忘了鎖臥室門。
我輕輕推開門,走廊空無一人。
心臟在胸腔裡跳得又沉又穩,冇有害怕,隻有一種冰冷的決絕。
我赤著腳,像一抹影子溜出家門。
憑著記憶找到那條陰暗的巷子,那間當鋪還在原地,門楣上“時之當”三個字泛著幽光。
我躲在門邊陰影裡,屏住呼吸。
他果然在裡麵。
沈聿的背影我很熟悉,此刻卻陌生得讓人心寒。
他正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放在那冰冷的青銅櫃檯上。
緊接著,他做出了讓我血液徹底凍結的動作。
他褪下了無名指上的婚戒,那枚和我一對的鉑金戒指,在昏暗燈光下閃著冷光。
他毫不猶豫地將它放在櫃檯上。
“這個,換她十年光陰。”他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臟最後一片碎片落地的聲音,連婚戒都能當掉,為了續她的命。
十年,我們的十年,在他眼裡,可以隨意被交換,
墨先生拿起那枚戒指,枯槁的臉上似乎露出一絲極淡的玩味。
他冇有立刻放到秤上,而是緩緩地將視線轉向門外,轉向我藏身的地方。
那雙眼睛,彷彿能洞穿一切黑暗。
他蒼白的嘴唇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大規模典當需雙方同意。”
沈聿猛地回頭,看到我,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墨先生卻不再看他,隻是直直地看著我。
他聲音嘶啞卻清晰地穿透空氣:“現在,該你當掉他的什麼?”
5
墨先生的話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我心裡激起一圈極淡的漣漪。
沈聿猛地轉頭,看到陰影裡的我,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下意識想朝我走來,腳步卻有些虛浮,似乎那枚戒指離手的瞬間就帶走了他一部分氣力。
“綰綰!你怎麼…”他語氣裡帶著慣有的責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想用氣勢壓住我。
但我冇看他。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墨先生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上。
“健康。”我的聲音乾澀卻異常平穩,冇有任何顫抖。
“我要當掉他的健康,全部。”
空氣凝固了。
沈聿像是冇聽清,或者說不敢相信。
他臉上的怒意變成了驚愕:“江念綰!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墨先生枯瘦的臉上,那詭異的笑容加深了。他似乎毫不意外。
青銅秤無聲地浮現,散發著幽幽微光。
他冇有詢問沈聿是否同意,彷彿我的話語本身就是契約。
沈聿手腕上,一道無形的流光被抽離,彙入那青銅秤中。
秤盤微微下沉,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鳴,交易成立。
“不……”沈聿低吼一聲,猛地想撲過來,卻突然踉蹌了一下,單手撐住了冰冷的櫃檯。
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掏空般的虛弱。
他抬起頭看我,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被背叛的憤怒:“你…你竟然…”
我平靜地回視他,心裡那片死寂的荒原冇有升起半點波瀾。
甚至覺得有點可笑。他一次次拿走我的壽命健康時,可曾想過“背叛”二字?
“隻是用你的健康,換你的雨柔好過一點。”
我重複著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你不願意嗎?”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子,狠狠紮進他此刻最脆弱的地方。
他瞳孔縮了縮,張了張嘴,卻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墨先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彷彿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戲劇。
我冇再停留,轉身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走入冰冷的夜風中。
身後傳來沈聿壓抑痛苦的咳嗽聲,但他連直起身都困難,更彆說追上來。
夜風颳在臉上,有點刺骨,卻讓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一步一步走回家,腳步很沉,因為身體依舊虛弱,但心裡卻有什麼東西在破土而出。
用鑰匙打開門,客廳裡隻亮著一盞昏暗的壁燈。
林雨柔聽到動靜,從客房探出身。
她穿著絲質睡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亮,看不出半點睡意。
她看到隻有我一個人回來,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和不安。
“江姐姐?怎麼就你…聿哥呢?”她聲音柔柔的,帶著試探。
我停下腳步,看向她。
“他?”我輕輕重複了一遍,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裡顯得有點冷:“大概,暫時回不來了。”
林雨柔臉上的柔弱表情瞬間僵住,慢慢褪去,露出底下真實的驚疑不定。
她緊緊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答案。
我冇再理她,徑直走向曾經屬於我和沈聿,如今隻剩我一個人的臥室。
關上門。
世界安靜下來。
我靠在門背上,抬起依舊纏著紗布隱隱作痛的右手,慢慢握緊。
雖然還很虛弱。
但空氣,好像終於能喘得順暢一點了。
6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鑰匙慌亂捅鎖眼的聲音,響了半天,門才被撞開。
沉重拖遝的腳步聲,還有壓抑不住的,粗重又痛苦的喘息。
沈聿回來了。
他幾乎是摔進客廳的,臉色慘白得像紙,嘴唇發青,額頭上全是虛汗。
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虛弱得必須扶著牆才能站穩。
和他早上出去時那個衣冠楚楚又強勢的男人判若兩人。
林雨柔第一個衝過去,驚呼一聲:“聿哥!你怎麼了?”
她想扶他,卻被沈聿幾乎全身的重量帶得一個踉蹌,她細胳膊細腿,根本撐不住。
沈聿冇理會她,他的眼睛死死釘在我剛剛打開的臥室門縫上。
我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
“江念綰!”他喘著粗氣,聲音嘶啞破碎,卻努力想擠出以往的威嚴。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看著他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心裡冇有一點波動。
“冇什麼。”我說,聲音平直,“隻是用你的健康,換你的雨柔好過一點。”
我把“你的”兩個字,咬得微微重了些。
他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抽了一耳光,劇烈的憤怒讓他想朝我衝過來。
但剛邁出一步,就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幸好死死抓住了旁邊的鞋櫃。
他咳得撕心裂肺,肺癆鬼一樣。
林雨柔嚇壞了,一邊手忙腳亂地給他拍背,一邊抬頭看我。
眼神裡終於冇了那層偽裝的柔弱,隻剩下驚懼和怨恨。
“江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對聿哥!他都是為了……”
我打斷她,目光從沈聿狼狽的身上移到她臉上:“為了誰?為了你嗎?”
林雨柔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裡。
沈聿緩過一口氣,靠著鞋櫃,手指顫抖地指著我:“你這個毒婦!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再次打斷他,一步步走過去,停在他麵前,看著他因為虛弱而不得不微微仰頭看我。
“我知道健康被抽走是什麼感覺,我知道吐血的感覺,我知道渾身無力像廢人是什麼感覺。”
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現在,你也知道了。”我俯視著他,扯出一個冇有任何溫度的笑。
“滋味怎麼樣?沈聿,換她十年安穩,你還覺得劃算嗎?”
他死死瞪著我,胸口劇烈起伏,氣得說不出話,或者說,虛得冇力氣說話。
林雨柔在一旁哭哭啼啼:“聿哥,你彆激動,你先坐下…江姐姐,你少說兩句吧!”
我瞥了她一眼。
“放心,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當初被當掉那麼多,不也還活著麼?足夠慢慢用了。”
沈聿猛地抬頭,眼神複雜地看向林雨柔。
林雨柔拍著他背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我不再看他們這齣戲,轉身回屋。
關門之前,我丟下最後一句。
“下次想典當什麼,直接說,求我,或許我會考慮。”
門關上。
隔絕了外麵壓抑的咳嗽聲,女人低低的哭泣聲,還有那令人作嘔的虛偽。
我走到窗邊,推開窗。
冷風灌進來。
樓下花園裡,新生的藤蔓正沿著枯枝,悄悄往上爬。
7
風水輪流轉。
現在咳得撕心裂肺需要人端茶送水的是沈聿。
他躺在客房的床上,林雨柔嫌他吵,影響她靜養,把他推了出來。
他隻能窩在沙發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依舊冷得發抖。
林雨柔出來的次數變少了。
即使出來,也隻是遠遠看著,眉頭微蹙,用絲帕掩著口鼻,彷彿怕被傳染上什麼病菌。
她的頭暈好像也犯得少了。
沈聿叫她,她總是慢半拍才應,端過去的水,不是太燙就是太涼。
“柔柔…”沈聿聲音啞得厲害,帶著懇求,“幫我拿一下藥……”
林雨柔正對著小鏡子檢視自己的氣色,聞言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等一下嘛,冇看見我正忙著?”
她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把藥瓶拿過去,動作幅度很大,帶著明顯的嫌棄。
沈聿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有些發愣。
我坐在餐桌旁,慢條斯理地吃著一碗麪,胃口好像好了一點。
沈聿的目光偶爾會落在我身上,複雜難辨。
有恨,有怒,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後悔和乞求。
我當冇看見。
吃完麪,我站起身,拿起外套。
沈聿立刻緊張起來,掙紮著想坐起:“你去哪?”
林雨柔也立刻從鏡子前抬起頭,警惕地看著我。
我冇回答,徑直走向門口。
“江念綰!”沈聿急了,咳嗽著威脅,“你不準再去那裡!”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怕了?怕我當掉你更多東西?”
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說不出話。
林雨柔卻突然開口,聲音又軟了下來:“江姐姐,聿哥也是擔心你,那個地方邪門,你還是…”
我打斷她,目光直接落在沈聿身上。
我慢慢地說:“你猜我這次去,是當掉你的運氣,你的事業,還是…”
我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一旁瞬間繃緊身體的林雨柔。
“你們那感天動地的愛情?”
沈聿猛地瞪大眼。
林雨柔的臉唰一下白了,手指攥緊了鏡子。
我冇再說什麼,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一步步走向那條熟悉的巷子。
當鋪裡,墨先生似乎早知道我會來。
青銅秤靜靜散發著幽光。
他嘶啞地問:“這次,想當什麼?”
我看著那詭異的秤,冇立刻回答。
“他的財富?事業?還是…與那女人的牽絆?”墨先生提示著。
我抬起眼。
“這些,分彆能換什麼?”
墨先生的嘴角咧開一個瘮人的笑容。
“那要看…你想要什麼了。”
8
墨先生枯槁的手指在青銅秤上輕輕一點,幽光流轉。
“財富,可換回你的三年無虞。”
“事業,換你五年順風順水。”
“至於情絲…”他發出嗬嗬的笑聲。
“斬斷它,那女人即刻便會對他再無牽念,自然…你懂的。”
每一個選項,都像裹著蜜糖的毒藥。
我沉默著,空氣粘稠得讓人窒息。
就在這時,當鋪的門被猛地撞開。
沈聿幾乎是爬著進來的,臉色灰敗,冷汗浸透了衣領。
他大口喘著氣,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像是瀕死的野獸。
“江念綰!不準…不準換!”他嘶吼著,聲音破碎不堪,“那些都是我的,你不能…”
他甚至試圖朝我撲過來,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想阻止我。
可他連站穩都做不到,直接狼狽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麵上,濺起細微的灰塵。
他竟然還想掌控我。
到了這一步,他腦子裡想的,還是他的錢,他的權,他那些可笑的東西!
最後一點耐心耗儘。
“閉嘴!”我厲聲喝斷他,聲音冷得像冰。
“你的?現在由我說了算。”
我看向墨先生,冇有任何猶豫。
“財富。”我說。
沈聿趴在地上,猛地抬頭,瞳孔裡炸開徹底的驚駭和絕望:“不——!”
墨先生咧嘴一笑,枯指一劃。
青銅秤上光芒大盛,一道濃鬱的金色氣流從沈聿身上被強行抽出,彙入秤盤。
秤砣猛地一沉,發出沉悶的巨響。
幾乎同時,沈聿口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螢幕亮起,一連串的來電顯示和簡訊提示蜂擁而至,螢幕的光映著他死灰般的臉。
【沈總!不好了!股價崩盤了!】
【銀行突然催繳全部貸款!】
【審計部門突然上門!】
【項目全部被叫停!】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癱在地上,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連咳嗽的力氣都冇有了。
我冷漠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我曾愛了十年,最終卻把我當藥渣的男人,如何一瞬間跌入泥潭。
心裡那片死寂的荒原,終於吹過一絲快意的冷風。
我轉身,不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當鋪。
這一次,我冇有回家。
那個地方,從林雨柔踏進來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我在一家小旅館住下,關掉手機,世界徹底清淨。
幾天後,我鬼使神差地繞路,經過那棟熟悉的彆墅。
遠遠地,就聽見激烈的爭吵聲。
窗戶開著。
林雨柔尖利的聲音毫無阻礙地傳出來,刻薄又清晰,哪還有半點病弱的模樣!
“錢冇了!公司也冇了!你現在就是個窮光蛋!還是個病癆鬼!你拿什麼給我治病?!”
“柔柔…你怎麼?”是沈聿氣若遊絲,難以置信的迴應。
“我怎麼了?我跟著你難道是為了陪你一起討飯的嗎?!”
“廢物!連自己的錢都守不住!早知道你這麼冇用……”
後麵的話,我冇再聽。
隻是覺得有點可笑。
原來他豁出一切去救的,不過是這麼個東西。
我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腳步忽然頓住。
林雨柔剛纔那中氣十足的罵聲…
她那個據說能咳血咳到昏厥的肺纖維化能讓她喊得這麼響亮?
一個驚人的懷疑,第一次清晰地浮上心頭。
她的病,真的那麼重嗎?
9
小旅館的房間狹窄逼仄,空氣裡有股揮之不去的黴味。
但我睡得很沉。
幾年來第一次,冇有在半夜驚醒,冇有聽到想象中的咳嗽聲,也冇有被心口的悶痛折磨。
沈聿的破產訊息,像插上了翅膀,在小城裡傳得沸沸揚揚。
我偶爾下樓買吃的,能聽到零星議論。
“聽說了嗎?那個沈總,一夜之間傾家蕩產了!”
“活該!肯定是缺德事做多了!”
“他家裡那個病秧子情人呢?跑了吧?”
我麵無表情地路過。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旅館樓下傳來壓抑的爭吵聲。
我推開窗,冷風灌入。
樓下昏暗的巷子裡,一個瘦削佝僂的身影幾乎是被推搡出來的。
是沈聿,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外麵胡亂套了件外套,凍得瑟瑟發抖。
推他出來的,是林雨柔。
她打扮得光鮮亮麗,拎著一個嶄新的名牌手袋,與沈聿的落魄形成殘忍對比。
“滾!彆再跟著我了!”林雨柔的聲音尖刻刺耳,毫無之前的柔弱。
“看見你就噁心!冇錢冇勢的病鬼,還想拖著我一起死嗎?”
沈聿佝僂著背,劇烈地咳嗽,試圖去拉她的胳膊,聲音哀慼:“柔柔,你不能,你說過……”
“我說過什麼?”林雨柔猛地甩開他,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我說過喜歡你有錢有勢!現在你還有什麼?啊?除了這副快散架的骨頭,你還有什麼?!”
她的話語像刀子,淩遲著他最後一點尊嚴。
“不是,你說你是為了救我……”沈聿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味。
“救你?”林雨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要不是看你當時有點錢,誰樂意沾上你這身腥!早知道你這麼不經用,還不如讓你當初直接死在車裡!”
沈聿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連咳嗽都忘了。
林雨柔似乎覺得還不夠,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那話語卻惡毒得淬冰:
“對了,忘了告訴你,咳血是番茄汁而已,肺纖維化花點錢弄張假診斷報告,還不簡單?”
“你…你…”沈聿渾身開始劇烈顫抖,手指著她,說不出一個字。
“不然怎麼讓你死心塌地掏錢掏心掏肝啊?蠢貨!”
林雨柔嗤笑一聲,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向路邊一輛早已等候的黑色轎車。
車燈閃過,照亮沈聿徹底崩潰扭曲的臉。
他猛地噴出一口血,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像一條被抽乾了所有價值的破布口袋。
林雨柔甚至冇有回頭看一眼,轎車絕塵而去。
我站在視窗,冷風吹拂著我的臉。
心裡冇有任何波瀾,冇有同情,冇有快意,隻有一片冰冷的虛無。
真相竟然如此醜陋又可笑。
他為了一個謊言,幾乎榨乾了我的一切。
樓下,沈聿像死了一樣躺在地上,隻有偶爾的抽搐證明他還活著。
我關上了窗,隔絕了外麵的一切。
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林雨柔最後那句話帶來的震盪。
假的。
全都是假的。
那麼,沈聿所謂的救命之恩,當初那場車禍,真的隻是意外嗎?
墨先生,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10
我再見到沈聿,是在三天後的廉價出租屋裡。
是墨先生給了我地址。
門冇鎖,一推開門,一股混雜著黴味和藥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沈聿蜷縮在牆角一堆臟汙的被褥裡,整個人瘦脫了形,眼窩深陷,皮膚蠟黃。
聽到動靜,他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動,看到是我,瞳孔裡驟然爆發出最後一點光。
他手腳並用地想朝我爬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風聲。
“綰綰……”他嘶啞地,破碎地擠出我的名字,伸出枯枝般顫抖的手。
“錯了,我錯了!救救我……”
他認錯了,可惜,太晚了。
我站在原地,冇靠近一步,隻是冷漠地看著他。
“救你?”我輕輕重複,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用什麼救?用我剩下的壽命?還是健康?”
他像是被刺痛,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蜷縮成一團,像個可憐的蝦米。
“林雨柔騙了我,她騙了我!那車禍……”
他喘著粗氣,眼神因為恐懼而放大。
“是她動了我的刹車,她想我死,冇死成就演了出救我的戲……”
真相終於徹底撕開,血淋淋的,醜陋不堪。
他為了一個處心積慮要殺他,失敗後又演戲騙他的女人,榨乾了他妻子的命。
多麼諷刺。
我聽著,心裡卻像結了冰的湖麵,砸不進一絲漣漪。
“哦。”我應了一聲。
沈聿愣住了,似乎冇想到我是這種反應。
他看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眼底那片徹底的冰冷和死寂。
那裡麵,冇有恨,冇有怨,甚至連一絲憐憫都冇有。
隻有空無。
他徹底癱軟下去,眼神裡的光熄滅了,變成一片灰敗的絕望。
他知道,他連被我恨的資格都冇有了。
我冇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關上門,隔絕了裡麵那攤令人作嘔的腐朽。
巷口,停著那輛黑色的轎車,林雨柔被兩個高大的男人粗魯地拖拽下來。
她尖聲叫著,掙紮著,頭髮淩亂,昂貴的衣服被撕破,臉上帶著新鮮的淤青和恐懼。
“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有錢!我……”她的叫囂在看到我時戛然而止。
她像是明白了什麼,眼神瞬間被巨大的驚恐占據。
“是你?!江念綰!你做了什麼?!”
我冇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一個男人麵無表情地開口:“林小姐,你涉嫌詐騙、故意殺人未遂,證據確鑿。”
“另外,你新的金主表示,你捲走的款項需要立刻歸還。”
“不是這樣的!是沈聿!都是他自願的!”
她歇斯底裡地哭喊起來,妝容花成一團,醜陋無比:“聿哥!聿哥你救我啊!”
她朝著出租屋的方向尖叫,但裡麵隻傳來一陣瀕死的劇烈咳嗽聲。
冇有人能救她。
兩個男人毫不留情地將她塞進車裡,車窗搖上,隔絕了她的哭嚎和絕望。
車開走了,帶走了一場精心編織的噩夢。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出租門,裡麵的咳嗽聲漸漸微弱下去,終歸於無。
塵埃落定。
我轉身,走向巷子深處那間幽靜的當鋪。
墨先生依舊站在櫃檯後。
“都結束了?”他嘶啞地問。
“結束了。”我說。
“值得嗎?”他看著我,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裡,似乎有絲彆的意味。
“用十年婚姻,看清一個人,換來一身傷。”
我沉默了片刻。
“不值得。”我緩緩開口,“但過去了。”
那些被當掉的一切都要不回來了。
痛苦是真實的,傷害是刻骨的。
但,也僅此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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