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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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決,天下第一鏢局的總鏢頭,自從三年前愛妻晚寧病故,我心如死灰,隻認銀子不認人。

這次的鏢是口神秘的黑漆棺材,酬金是鏢局三年的進賬。

路途過半,棺材裡忽然伸出一截斷劍,劍柄上掛著的流雲紋劍穗,竟與我親手為亡妻繫上的陪葬品一模一樣。

沈總鏢頭,這可是你亡妻的遺物雇傭我們的東家陸淮安,正站在十步外冷笑。

1.

我叫沈決,振遠鏢局總鏢頭。

三年前,我摯愛的妻子晚寧病故,從那以後,我便成了京城裡最認錢不認人的瘋子。

隻要銀子給夠,皇家的貢品我敢劫,藩王的密信我敢送。

這次的買賣,來自一位叫陸淮安的江南富商。

他要我們押送一口黑漆棺材到關外,酬金是振遠鏢局三年的流水。

鏢局的兄弟們都說我瘋了,押一口棺材,還是去鳥不拉屎的關外,太晦氣。

我看著那幾箱沉甸甸的黃金,隻覺得香。

死人錢,最好賺。

冇有家屬哭喪,冇有活人嬌氣,一口棺材,省心。

出城那天,天色陰沉,陸淮安一身白衣,站在城門口,笑得溫文爾雅。

沈總鏢頭,此去關外路途遙遠,一切,就拜托了。

我點了下頭,算是迴應。

對他這種滿身銅臭的商人,我向來冇什麼好臉色。

隊伍一路向北,走了十天,風平浪靜。

我閒得骨頭都快生鏽了,正靠在馬車上假寐,隊伍卻突然停了。

副總鏢頭陳昇一臉煞白地跑過來,聲音都在抖。

總、總鏢頭,您快去看!那棺材……詐屍了!

2.

我皺眉起身,撥開圍觀的鏢師。

那口黑漆棺材的棺蓋被從裡麵推開了一條縫,一截鏽跡斑斑的斷劍從縫隙裡伸了出來,劍刃上還沾著暗紅的血跡。

我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了劍柄的劍穗上。

流雲紋,靛藍色,穗尾用三顆南海珍珠收束。

是我當年走遍江南,才為晚寧尋來的料子,她親手編織,說要配我的劍。

可我嫌這東西累贅,從未用過。

三年前她下葬,我親手將這枚劍穗係在了她的佩劍上,一同放進了棺槨。

我渾身的血都涼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

我走過去,伸手想去觸碰那枚劍穗。

指尖還未碰到,那截斷劍卻猛地縮了回去,哐噹一聲,棺蓋重重合上。

所有人都嚇得後退三步。

我卻像是被雷劈中,僵在原地。

那不是幻覺。

沈總鏢頭,這可是你亡妻的遺物

一道涼颼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猛地回頭,陸淮安不知何時站在了十步開外,他依舊穿著那身一塵不染的白衣,臉上掛著一抹冰冷的、看好戲似的笑。

我的心瞬間沉入穀底。

他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3.

陸淮安,你到底是誰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鏢師們見狀,也紛紛拔出兵刃,將陸淮安和他那幾個手無寸鐵的家丁圍了起來。

陸淮安卻毫不在意,他甚至悠閒地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棺材裡的人,你想不想見

他輕飄飄一句話,像一盆冰水,從我頭頂澆下。

我想見嗎

我做夢都想。

三年來,晚寧的音容笑貌,夜夜入我夢中,可每次我伸手去抓,都隻抓到一片虛無。

可理智告訴我,這是一個圈套。

一個針對我的,巨大而殘忍的圈套。

開棺。我冷冷吐出兩個字。

不管裡麵是人是鬼,是真是假,我都要親眼看個究竟。

陳昇麵露難色:總鏢頭,這……不合規矩。

我說的,就是規矩。我盯著陸淮安,一字一頓,今天這棺材,我開定了。誰敢攔我,就是與我沈決為敵,與整個振遠鏢局為敵。

鏢師們麵麵相覷,最終還是默默讓開了路。

陸淮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沈總鏢頭果然是性情中人。請便。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彷彿一切儘在掌握。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棺材前,雙手抵住棺蓋,猛地用力。

棺蓋紋絲不動。

我心中一凜,這棺材有古怪。

我退後兩步,拔出佩刀,運足內力,朝著棺蓋的縫隙狠狠劈下!

鐺!

火星四濺,我的刀刃竟捲了口,棺蓋上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彆白費力氣了。陸淮安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這玄鐵棺,是專門為她打造的。冇有鑰匙,誰也打不開。

我死死攥著刀柄,手背青筋暴起。

鑰匙在哪

在關外,我們要去的地方。陸淮安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所以,沈總鏢頭,我們是繼續上路,還是在這裡耗著

他這是在逼我。

逼我按著他的計劃,把這口詭異的棺材,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我恨得咬碎了牙,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他抓住了我唯一的軟肋。

晚寧。

4.

隊伍再次上路,氣氛卻壓抑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離那口棺材遠遠的,彷彿那是什麼會吃人的怪物。

隻有我,騎著馬,緊緊跟在馬車旁邊。

我的視線,一刻也冇有離開過那道被劈出的白痕。

晚寧,真的是你嗎

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麼不出來見我

如果你已經……那這棺材裡,又到底是什麼

陸淮安騎著馬,與我並行,他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煎熬。

沈總鏢頭,在想什麼

我冇有理他。

他也不惱,自顧自地說道:我與令夫人的淵源,說來話長。她是個奇女子,可惜,紅顏薄命。

我猛地勒住韁繩,轉頭怒視著他:閉嘴!你不配提她!

哦陸淮-安挑了挑眉,我為什麼不配我認識她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我瞳孔驟縮。

這話是什麼意思

晚寧是我在戰場上救下的孤女,她說她無父無母,無親無故。

我們成婚五年,她從未提起過自己的過往。

我以為她是怕觸及傷心事,便也從不追問。

難道,她對我有所隱瞞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所以為的,未必是真相。陸淮安笑得像隻狐狸,比如,你真以為令夫人是病死的

我如遭雷擊。

晚寧的身體一向很好,那場病來得蹊生,去得也快。

城裡最好的大夫都束手無策,隻說是積勞成疾,油儘燈枯。

我當時悲痛欲絕,從未懷疑過這個說法。

可現在被陸淮安一提,無數疑點瞬間湧上心頭。

是你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不是我。陸淮安搖了搖頭,我若想殺她,何須等到現在。我隻是想告訴你,有些人,有些事,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他說完,便打馬向前,不再理我。

我卻在原地,久久無法平靜。

複雜

還有什麼,比死去的妻子可能還活著,躺在我押送的棺材裡更複雜

天色漸晚,隊伍在路邊的一處破廟安營紮寨。

我冇有胃口,獨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擦拭著我的刀。

刀身上那道卷口,像一道猙獰的傷疤,時刻提醒著我白天的無力。

陳昇端著一碗熱湯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總鏢頭,喝點吧。人是鐵飯是鋼。

我接過碗,卻冇有喝。

陳昇,我忽然開口,你說,一個人死了三年,還有可能複生嗎

陳昇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總鏢頭,您是思念夫人思念得魔怔了。人死不能複生,這是天理。

是啊,人死不能複生。

可那枚劍穗,陸淮安篤定的神情,還有那句意有所指的話……

我煩躁地將碗放在地上。

就在這時,破廟外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

我立刻警覺起來,對陳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什麼人!我厲聲喝道。

黑暗中,幾道黑影如鬼魅般閃現,二話不說,提刀便朝著我們的人砍來!

5.

有埋伏!保護鏢車!

我大吼一聲,提刀迎了上去。

來人武功極高,招式狠辣,不像是普通的劫匪,倒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不是為了劫財,而是直奔那口黑漆棺材!

我心中一緊,更加確定這趟鏢不簡單。

陸淮安和他那幾個家丁早就躲到了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一刀逼退一個黑衣人,衝到棺材前,與陳昇背靠背,護住馬車。

總鏢頭,這些人是衝著棺材來的!陳昇氣喘籲籲地說道。

我看得出來。

我一邊應對著黑衣人的猛攻,一邊分神觀察。

他們似乎對棺材極為忌憚,隻在外圍遊鬥,卻不敢輕易靠近。

領頭的一個黑衣人見久攻不下,忽然從懷裡摸出一個黑色的陶罐,朝著馬車扔了過來。

小心!是火油!我大驚,一腳踹開陳昇,同時揮刀去擋。

陶罐在半空中被我劈碎,黑色的火油濺了我一身。

領頭的黑衣人獰笑一聲,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就要點燃。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影閃過,快得像一道閃電。

陸淮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黑衣人麵前,一指點在了他的眉心。

那黑衣人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其餘的黑衣人見狀,紛紛大駭,交換了一個眼神,迅速撤退,消失在夜色中。

一場混戰,來得快,去得也快。

鏢師們折損了兩人,傷了七八個,個個心有餘悸。

我看著滿身火油的自己,再看看地上黑衣人的屍體,最後將目光投向了陸淮安。

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剛纔出手的不是他。

陸淮安,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再次問道。

這一次,我的語氣裡,多了幾分忌憚。

能一招製敵,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個頂尖殺手,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商人能做到的。

一個想救人的人。陸淮安淡淡地說道,也是一個……能幫你找到真相的人。

他走到我麵前,從懷裡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想要幫我擦拭臉上的油汙。

我厭惡地偏過頭,躲開了。

彆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沈總鏢頭,你最好快些處理一下。這火油裡,加了東西。

我心中一凜,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

黑色的油汙之下,我的皮膚竟然開始泛起詭異的紅點,又癢又麻。

這是什麼

一種西域奇毒,名為『焚心』。一旦沾上,一個時辰內若無解藥,便會五內俱焚而死。陸淮安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瞬間怒火攻心:解藥!

解藥自然是有的。陸-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過,我有個條件。

6.

什麼條件我強忍著身上傳來的麻癢,冷冷地看著他。

從現在起,這趟鏢,我說了算。陸淮安的眼神銳利如刀,你要聽我的,絕對的服從。否則,解藥冇有,你們所有沾到火油的人,都得死。

他環視了一圈,那些被火油濺到的鏢師們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陳昇更是氣得破口大罵:姓陸的!你他孃的算計我們!

兵不厭詐。陸淮安輕笑一聲,沈總鏢頭,你的決定呢

我死死地盯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兩個窟窿。

他這是在奪權。

用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逼我交出這趟鏢的主導權。

我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

眼下,保住兄弟們的性命最重要。

陸淮安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遞給我。

內服。一個時辰後,毒自解。

我接過藥丸,分發給受傷的兄弟們,自己也吞下了一顆。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清涼之氣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那股麻癢的感覺果然減輕了不少。

處理完傷員,清點完人數,天已經快亮了。

破廟裡瀰漫著一股血腥味和死亡的氣息。

我一夜未睡,雙眼佈滿血絲,盯著那口黑漆棺材,腦子裡一團亂麻。

陸淮安的身份,晚寧的死因,神秘的黑衣人,詭異的棺材……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牢牢困住。

陸淮安走到我身邊,遞過來一個水囊。

前麵就是燕回穀,穿過那裡,離目的地就不遠了。

我冇有接。

那些黑衣人是什麼人我問。

一群不想讓她活過來的人。

她是誰

到了你就知道了。陸淮安賣了個關子,顯然不打算現在告訴我。

我冷笑一聲:你就不怕我反悔等毒解了,我一樣可以殺了你。

你不會。陸淮安篤定地說道,因為隻有我,能打開那口棺材。也隻有我,能告訴你關於你妻子的真相。

他又一次,精準地拿捏住了我的命脈。

我閉上眼,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在這場博弈中,我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

隊伍休整片刻,再次出發。

這一次,陸淮安走在了最前麵,儼然成了這支隊伍的頭領。

鏢師們雖然心中不忿,但礙於他之前的手段和救命之恩,也不敢多言。

燕回穀,地勢險峻,兩山夾一穀,隻有一條狹窄的官道可以通行,是劫匪最喜歡埋伏的地方。

我提醒道:燕回穀地勢複雜,最好派人先去探路。

陸淮安卻頭也不回地說道:不必。直接過去。

他的自信讓我感到一絲不安。

果然,隊伍剛進入穀口,一陣密集的箭雨便從兩邊的山壁上射了下來!

7.

有埋伏!結陣!我厲聲高喝,第一時間拔刀格擋。

鏢師們訓練有素,迅速收縮陣型,用盾牌在頭頂搭起一道防線。

箭雨過後,山壁上冒出無數人影,呐喊著衝殺下來。

這些人穿著各異,裝備簡陋,看起來像是盤踞在此的山匪。

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些山匪的人數,也太多了。

粗略一看,至少有三四百人,而我們隻有不到五十人。

陸淮安!這就是你說的『不必』我一邊砍翻一個衝上來的山匪,一邊衝著陸淮安怒吼。

他依舊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護著那輛馬車,遊刃有餘地解決掉靠近的敵人。

沈總鏢頭稍安勿躁,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我氣得想罵娘。

烏合之眾這群人殺紅了眼,擺明瞭是想把我們所有人都留在這裡!

戰鬥異常慘烈,鏢師們個個奮勇殺敵,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便出現了傷亡。

陳昇的手臂被砍了一刀,鮮血直流,他卻咬著牙,一腳踹飛了偷襲我的一個山匪。

總鏢頭!你快帶人護著棺材衝出去!我們給你斷後!

放屁!我沈決冇有丟下兄弟自己跑的習慣!我一刀劈開一個山匪的腦袋,鮮血濺了我一臉。

殺戮中,我忽然發現一個詭異的現象。

這些山匪雖然人多,但他們的目標似乎並不是我們,而是……在互相殘殺!

一個山匪剛砍倒一個鏢師,還冇來得及補刀,就被旁邊另一個山匪從背後捅了刀子。

整個山穀,亂成了一鍋粥。

他們不像是來劫鏢的,更像是在……清除異己

我心中疑竇叢生,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直安安靜jing的黑漆棺材裡,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狠狠撞了一下。

緊接著,咚!咚!咚!,撞擊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

整個馬車都在劇烈地晃動。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連那些混戰的山匪都停下了動作,驚恐地看著那口棺材。

陸淮安的臉色也第一次變了。

不好!他低喝一聲,飛身躍上馬車,雙手按住棺蓋,口中唸唸有詞。

可那撞擊聲非但冇有停止,反而更加猛烈。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一道裂縫,從棺蓋的中間蔓延開來。

一股森然的寒氣,從裂縫中噴湧而出,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一個離得近的山匪躲閃不及,被寒氣掃中,瞬間被凍成了一座冰雕,臉上還保持著驚恐的表情。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棺材裡,到底關著什麼怪物!

陸淮安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從懷裡掏出一枚血紅色的玉佩,狠狠按在了棺蓋的裂縫上。

以我之血,鎮汝之魂!敕!

隨著他一聲低喝,那血玉猛地發出一道紅光,將整個棺材籠罩起來。

棺材裡的撞擊聲,這才漸漸平息下去。

8.

山穀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剛纔那詭異的一幕嚇破了膽。

那些山匪再也顧不上我們,尖叫著四散奔逃,恨不得爹孃多生兩條腿。

一場危機,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陸淮安收起血玉,臉色有些蒼白,他看著棺蓋上的裂縫,眼神複雜。

我走到他麵前,心中的疑問已經積攢到了頂點。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裡麵到底是什麼了吧

陸淮安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我,目光深邃。

是你的妻子,沈晚寧。

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平靜,卻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儘管我心中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還是感到一陣窒息。

不可能!我下意識地反駁,晚寧已經死了!我親手埋葬了她!

你埋葬的,隻是她的軀殼。陸淮安的聲音帶著一絲飄渺,她的魂魄,被我用秘法鎖在了這口玄冰棺裡。

魂魄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陸淮安,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這世上哪有什麼魂魄之說!

信不信由你。陸淮安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我帶她去關外,是為了尋一味藥,重塑肉身,讓她還陽。

還陽……

這兩個字,像帶著魔力,讓我心神巨震。

我看著那口裂開縫隙的棺材,心中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無稽之M談,是陸淮安為了利用我編造的謊言。

可情感上,我卻控製不住地滋生出一絲……希望。

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晚寧,真的能回來呢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盯著他,你和晚寧,到底是什麼關係

故人。陸淮安隻吐出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言。

他指揮著家丁,用鐵鏈將棺材重新捆綁結實,神情凝重。

此地不宜久留,必須儘快趕路。剛纔的動靜太大,恐怕已經驚動了他們。

他們是誰我追問。

就是之前在破廟襲擊我們的那些人。陸淮安沉聲道,他們叫『天譴』,一個專門獵殺『異類』的組織。在他們眼裡,晚寧這樣的存在,就是必須被清除的妖邪。

天譴……

我咀嚼著這個名字,心中愈發沉重。

這趟鏢,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認知。

它牽扯出的,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隊伍重新上路,氣氛比之前更加詭異。

鏢師們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彷彿我纔是那個最大的不祥之人。

我冇有理會他們,隻是默默地跟在棺材旁邊。

我的腦子裡,反覆迴響著陸淮安的話。

魂魄,還陽,天譴……

晚寧,你到底瞞著我多少事

我們成婚五年,同床共枕,我竟對你的過往一無所知。

穿過燕回穀,前麵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戈壁。

風沙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

陸淮安說,隻要穿過這片戈壁,就到目的地了。

可我總有一種預感,這最後一段路,纔是最危險的。

果然,入夜之後,風沙更大了。

我們在一處背風的沙丘下紮營,剛點起篝火,一陣悠揚的笛聲,便伴隨著風沙,飄了過來。

笛聲淒婉,如泣如訴,像是在訴說著無儘的哀愁。

可聽到這笛聲,陸淮安的臉色卻瞬間變得慘白。

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9.

誰我警惕地握住了刀柄。

楚雲瀟。陸淮安的聲音裡,竟帶著一絲……恐懼

能讓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感到恐懼,來人該是何等人物

笛聲越來越近,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沙丘之上。

她身姿曼妙,長髮飛揚,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麵紗,隻露出一雙清冷如寒星的眸子。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吹奏著手中的玉笛,彷彿與這漫天風沙融為了一體。

我們所有人都被她的氣場所震懾,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一曲終了,她放下玉笛,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陸淮安身上。

陸淮安,好久不見。她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冷得冇有一絲溫度。

楚雲瀟,你也要來趟這趟渾水陸淮安強作鎮定,但緊握的拳頭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

這本就是我的事。楚雲瀟的目光,緩緩移到了那口黑漆棺材上,把我師妹的魂魄,還給我。

師妹

我心中巨震,猛地看向陸淮安。

晚寧……是這個女人的師妹

陸淮安冷笑一聲:你師妹她早已被逐出師門,與你們『天機閣』再無瓜葛。更何況,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跟我走的。

一派胡言!楚雲瀟厲聲喝道,若非你用邪術蠱惑,師妹豈會背叛師門,與你這邪魔歪道為伍!

她話音未落,人已如一道紅色的閃電,朝著陸淮安撲了過來。

她的武器很奇特,是一條長長的紅色綢帶,看似柔軟,卻在空中舞出淩厲的破空之聲,招招致命。

陸淮安不敢怠慢,拔劍相迎。

兩人瞬間戰作一團,劍氣與綢影交錯,飛沙走石,看得人眼花繚亂。

他們的武功,都已臻化境,遠非我和那些殺手、山匪可比。

這纔是真正的高手對決。

我冇有插手,隻是死死地護在棺材前。

我的腦子很亂。

天機閣師妹

晚寧的身份,似乎越來越撲朔迷離。

她不是孤女嗎怎麼會成了什麼天機閣的弟子

沈決!楚雲瀟在激戰中,忽然衝我喊道,你被他騙了!棺材裡根本不是複活的希望,而是毀滅的根源!他要用你妻子的魂魄,去開啟一扇不該被開啟的門!

你休要在此妖言惑眾!陸淮安一劍逼退楚雲瀟,怒吼道。

我看著他們,心中搖擺不定。

一個說要救晚寧,一個說要毀了晚寧。

我該信誰

就在我猶豫的瞬間,楚雲瀟忽然虛晃一招,避開陸淮安的劍鋒,目標一轉,竟直奔我而來!

她的目標,是棺材!

10.

我瞳孔一縮,想也不想,橫刀擋在了棺材前。

讓開!楚雲瀟冷喝。

不可能!

你找死!

紅綢如毒蛇般襲來,我運足十成內力,揮刀相抗。

鐺!

刀與綢帶相撞,發出一聲刺耳的悶響。

我隻覺得一股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被震裂,鮮血直流,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後退了三大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好強的內力!

這個女人的武功,竟然比陸淮安還要高!

咦楚雲瀟似乎有些意外,她冇想到我能接下她這一擊。

你就是沈決她上下打量著我,師妹……晚寧選的男人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有不屑,有好奇,還有一絲……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你認識晚寧我沉聲問道。

何止是認識。楚雲瀟收起綢帶,冇有再動手,她清冷的眸子裡,泛起一絲波瀾,我與她,一同長大。

一同長大……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這些,都是晚寧從未對我說過的事。

陸淮安,楚雲瀟不再看我,轉而對峙著趕過來的陸淮安,你用『同心蠱』控製了師妹,讓她為你盜取師門聖物『星盤』,如今還要用她的魂魄做祭品,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同心蠱星盤

又是我冇聽過的東西。

陸淮安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你懂什麼!

為了她為了她就是讓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嗎!楚雲瀟的聲音裡充滿了悲憤。

隻要能打開那扇門,我就能讓她真正地活過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人不鬼地被困在棺材裡!陸淮安的情緒也激動起來。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兩人言辭激烈,誰也說服不了誰。

我夾在中間,隻覺得頭痛欲裂。

我看向那口棺材,心中忽然湧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既然他們都說這裡麵是晚寧,那我為什麼不自己問問她

我繞過對峙的兩人,走到棺材前,深吸一口氣,將手輕輕地放在了那道裂縫上。

冰冷的觸感,瞬間從指尖傳來。

晚寧,我低聲呼喚,聲音顫抖,是你嗎如果你能聽到,就回答我。

冇有迴應。

我心中一陣失落。

也許,楚雲瀟說的是對的,這裡麵根本就不是什麼魂魄,而是一個邪物。

就在我準備收回手的時候,一絲微弱的、冰冷的意念,忽然通過我的指尖,傳入了我的腦海。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文字,而是一種……感覺。

一種無比熟悉,無比親切的感覺。

是晚寧。

我敢肯定,那就是晚寧!

她還活著!

她真的在裡麵!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冇了我,我幾乎要忍不住大笑出聲。

可緊接著,另一股意念傳來,帶著無儘的恐慌和絕望。

快……走……

危……險……

11.

晚寧在讓我走

為什麼

我猛地抬頭,看向陸淮安和楚雲瀟。

他們兩人似乎也察覺到了棺材的異動,停止了爭吵,齊齊看向我。

她跟你說什麼了陸淮安急切地問道。

她也聯絡你了楚雲瀟的語氣同樣緊張。

我冇有回答他們,隻是死死地盯著陸淮安。

你到底想用晚寧做什麼我的聲音冰冷刺骨,什麼叫開啟一扇門

陸淮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說了,是為了救她。

撒謊!楚雲瀟厲聲道,他是想用師妹的純陰之魂,作為鑰匙,打開通往『歸墟』的門!那裡是上古魔神被封印的地方,一旦打開,人間將生靈塗炭!

歸墟魔神

這都什麼跟什麼

我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整理。

沈決,你彆聽她胡說!陸淮安急了,她是天機閣的人,天機閣那群老頑固,思想守舊,視我們這些追求長生大道的人為異端,自然會想儘辦法阻止我!

長生大道楚雲瀟冷笑,不過是滿足你一己私慾的藉口罷了!你所謂的長生,是建立在無數人的骸骨之上!

隻要能讓晚寧回來,我不在乎!陸淮安幾乎是咆哮出聲。

我看著他狀若瘋魔的樣子,再回想晚寧傳來的那句危險,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我不能再被陸淮安牽著鼻子走了。

把鑰匙交出來。我向陸淮安伸出手。

陸淮安一愣:什麼鑰匙

開棺的鑰匙。

你瘋了現在打開棺材,她的魂魄會立刻消散!

那也比被你當成祭品強。我一步步向他逼近,殺氣畢露,我再說一遍,把鑰匙交出來。否則,我不介意先送你上路。

陸淮安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冇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站到他的對立麵。

楚雲瀟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站在了我身邊,與我形成合圍之勢。

陸淮安,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陸淮安看著我們兩人,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淒涼。

好,好一個沈決,好一個楚雲iao。你們真以為,吃定我了

他話音剛落,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哨子,放在嘴邊,用力吹響。

哨聲尖銳刺耳,冇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我卻感到一陣心悸。

下一秒,我們腳下的沙地,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

一個個沙丘,如同活物一般,從中間裂開,無數穿著黑色甲冑、手持兵刃的沙兵,從裡麵爬了出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

這些沙兵的眼睛裡,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動作僵硬,卻充滿了死寂的殺氣。

這是……傀儡術楚雲瀟臉色大變。

見識不錯。陸淮安擦了擦嘴角的血,那是剛纔強行催動傀儡術的反噬,這些是我最後的底牌。今天,你們誰也彆想走!

他一揮手,成千上萬的沙兵,便嘶吼著朝我們衝了過來。

12.

保護好棺材!

我對楚雲瀟大吼一聲,提刀迎上了沙兵的洪流。

這些沙兵雖然動作僵硬,但力大無窮,悍不畏死,而且數量太多,根本殺不完。

我一刀劈碎一個沙兵的腦袋,立刻就有兩個新的沙兵補上空位。

鏢師們早已嚇破了膽,在陳昇的帶領下勉強抵抗,但很快就被沙兵的浪潮淹冇。

慘叫聲此起彼伏。

楚雲瀟的紅綢在沙兵陣中翻飛,如同盛開的血色蓮花,每一次舞動,都能帶走一片沙兵。

但她的臉色也越來越白,顯然消耗巨大。

陸淮安站在遠處,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像一個掌控全域性的君王。

沈決,楚雲iao,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他的聲音在混亂的戰場上清晰可聞,臣服於我,或者,死。

做夢!我怒吼著,一刀將一個企圖靠近棺材的沙兵劈成兩半。

冥頑不靈。陸淮安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他再次舉起手,那些沙兵像是接到了指令,攻勢變得更加瘋狂。

我和楚雲瀟背靠著馬車,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遲早會被耗死。楚雲瀟喘著氣說道。

擒賊先擒王!我看向遠處的陸淮安,必須先解決他!

他身邊有親衛保護,我們根本近不了身。

我看著周圍無窮無儘的沙兵,心中湧起一股絕望。

難道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裡

晚寧……

我還冇能再見你一麵……

就在這時,我懷裡的一樣東西,忽然變得滾燙。

我伸手一摸,是一塊小小的暖玉,晚寧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她說這塊玉能安神靜心,我便一直貼身戴著。

可此刻,這塊玉卻燙得像一塊烙鐵。

一股暖流,從玉佩中湧出,瞬間傳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隻覺得精神一振,原本已經快要枯竭的內力,竟然在快速恢複!

我心中一動,看向楚雲iao。

你聽我說,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一試。

什麼辦法

你負責拖住這些沙兵,給我爭取十息的時間。我盯著陸淮安的方向,眼神決絕,我去殺了他。

楚雲瀟看著我,眼神複雜。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冇有時間了。我看著越來越多的鏢師倒下,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楚雲瀟沉默了片刻,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我信你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紅綢猛地向空中一拋。

天羅地網!

紅綢在空中瞬間展開,化作一張巨大的網,將我們周圍的沙兵全都籠罩了進去。

沙兵們瘋狂地掙紮,撕扯著紅網,但那紅網看似輕薄,卻堅韌無比。

我撐不了多久!楚雲瀟的嘴角,已經溢位了鮮血。

就是現在!

我腳下一點,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衝破沙兵的包圍,直奔陸淮安而去!

那塊暖玉的力量在我體內奔湧,我的速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陸淮安顯然冇料到我能突破重圍,臉色一變,他身邊的幾個親衛立刻拔刀迎了上來。

擋住他!

可他們,又怎麼擋得住此刻的我

我人未到,刀氣已至。

刀光閃過,那幾個親衛甚至冇看清我的動作,便已身首異處。

眨眼之間,我便已衝到了陸淮安麵前。

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你……

他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我的刀,便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讓他們停下。我冷冷地說道。

全場,瞬間死寂。

13.

陸淮安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感受著脖頸間傳來的冰冷觸感,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冇有回答他,隻是將刀鋒又往前遞了一分,一道血痕出現在他脖子上。

我不想說第二遍。

陸淮安臉色鐵青,最終還是不甘地揮了揮手。

那些瘋狂的沙兵,瞬間停止了動作,如同雕塑一般,靜立在原地。

楚雲瀟收回紅綢,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倖存的鏢師們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我押著陸淮安,一步步走到棺材前。

鑰匙。

陸淮安閉上眼,似乎認命了,從懷裡掏出一把古樸的銅鑰匙,扔在了地上。

我示意陳昇去撿。

陳昇撿起鑰匙,遲疑地看著我:總鏢頭,真的要開

開。

陳昇不再猶豫,將鑰匙插入了棺材上的鎖孔。

哢噠。

一聲輕響,鎖開了。

我和楚雲瀟對視一眼,兩人合力,緩緩推開了沉重的棺蓋。

一股逼人的寒氣撲麵而來,棺材內壁上結著厚厚的冰霜。

棺材裡,靜靜地躺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裙,容貌與晚寧一模一樣,隻是臉色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彷彿隻是睡著了。

真的是晚寧!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她的臉頰。

彆碰她!楚雲iao和陸淮安同時出聲阻止。

她的魂魄還不穩定,任何外力都可能讓她魂飛魄散。楚雲瀟解釋道。

我僵在半空的手,微微顫抖。

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她就在我麵前,我卻連碰一下都不能。

晚寧……我輕聲呼喚。

棺材裡的女人,冇有任何反應。

為什麼她不醒我看向陸淮安。

她的魂魄被我用秘法封印,需要用『星盤』才能喚醒。陸淮安的聲音有些虛弱。

星盤在哪

在天機閣。這次回答的,是楚雲iao,那是我們師門的聖物,絕不可能外借。

我皺起了眉。

事情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陸淮安,忽然發出了一聲詭異的笑。

嗬嗬……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俯後仰,狀若癲狂。

你們以為,這樣就贏了嗎太天真了!

我心中警鈴大作,反手一掌,拍在他的丹田上,廢掉了他的武功。

陸淮安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卻依舊在笑。

冇用的……已經晚了……

他話音剛落,我們腳下的大地,再次劇烈地顫動起來。

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一道道巨大的裂縫,以棺材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蔓延開來。

戈壁在塌陷!

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漩渦,出現在我們腳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

是歸墟之門!楚雲瀟失聲尖叫,他用自己的血和那些沙兵的死氣作為引子,強行開啟了歸-墟!

快走!我抱起棺材,就想離開。

可那漩渦的吸力實在太強,我們根本無法掙脫。

連同棺材,我們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黑色漩渦,一點點地吞噬了進去。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我彷彿看到,棺材裡的晚寧,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眸子,不再是我熟悉的溫柔,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

14.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昏迷中醒來。

四週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朽和硫磺的氣味。

這裡就是歸墟

我掙紮著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堅硬的石地上。

那口黑漆棺材,就倒在我身邊不遠處,棺蓋大開,裡麵空空如也。

晚寧不見了!

我心中一緊,立刻起身四處尋找。

楚雲瀟陳昇

我喊了幾聲,冇有任何迴應。

這裡似乎隻有我一個人。

我從懷裡摸出火摺子,點燃。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小片區域。

這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洞窟,洞頂上懸掛著無數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地上佈滿了嶙峋的怪石。

不遠處,有一條暗河,河水是詭異的暗紅色,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我沿著河邊,一邊呼喊,一邊尋找。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我終於在河邊的一塊巨石後,發現了昏迷的楚雲瀟。

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氣息微弱,顯然在墜落的過程中受了重傷。

我趕緊將她扶起,將體內殘存的、由暖玉帶來的內力輸送給她。

片刻後,楚雲瀟悠悠轉醒。

這是……什麼地方她虛弱地問道。

歸墟。

楚雲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們真的……進來了……她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絕望,完了……都完了……冇人能從歸-墟活著出去……

晚寧呢你看到她了嗎我急切地問道。

楚雲瀟搖了搖頭:我醒來時,就在這裡了。

我們兩人沉默了。

被困在這個傳說中的魔神封印之地,還和同伴失散,生死未卜。

更重要的是,晚寧失蹤了。

她去哪了

是被什麼東西抓走了,還是……自己離開的

我回想起昏迷前,她睜開眼時那漠然的眼神,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她,還有其他人。我強作鎮定地說道,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裡。

離開楚雲iao苦笑一聲,歸墟自成一界,與外界的通道早已被封死。陸淮安強行打開的,隻是一個單向的入口。我們……回不去了。

我心中一沉。

回不去了

難道我們就要被永遠困死在這裡

不,我不信。

晚寧還在等我,我一定要帶她回家。

我扶起楚雲瀟,辨認了一下方向,決定先沿著暗河往下遊走。

有水的地方,纔有可能有生機。

這個洞窟大得超乎想象,我們走了很久,景色都冇有任何變化。

空氣中那股腐朽的氣味越來越濃,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我們快要絕望的時候,前麵忽然出現了一點光亮。

那是一片幽藍色的光芒,從洞窟深處傳來,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我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我們加快腳步,朝著光亮的方向走去。

穿過一條狹窄的石縫,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更加巨大的溶洞出現在我們麵前。

溶洞的中央,生長著一棵巨大無比的、散發著藍色光芒的……樹

不,那不是樹。

那是由無數扭曲的、掙紮的人形骸骨堆砌而成的骨樹。

幽藍色的光芒,正是從那些骸骨的縫隙中散發出來的。

而在那棵骨樹的頂端,一個白色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是晚寧!

15.

晚寧!

我失聲喊道,想也不想地就要衝過去。

彆去!楚雲瀟一把拉住了我,她的手冰冷刺骨,聲音都在顫抖,那不是師妹!那是……『心魔』!

什麼心魔我不解地看著她。

歸墟是上古魔神的封印之地,這裡充斥著最原始的**和邪念。任何進入此地的生靈,都會被引出心底最深處的執念,化為實體,那便是『心魔』。

楚雲瀟指著骨樹頂端的那個身影,聲音艱澀:陸淮安對師妹的執念太深,他的執念,在這裡化成了師妹的模樣。那不是她,隻是一個空有其表的幻影!

幻影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心中刺痛。

不,那就是她。我掙開楚-雲瀟的手,我能感覺到。

沈決,你清醒一點!楚雲瀟急了,那是陷阱!它會殺了你的!

我冇有再理會她,一步步走向那棵詭異的骨樹。

不管她是真是假,是人是魔,我都要去確認。

隨著我的靠近,骨樹上的那個晚寧,緩緩地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那雙我曾無比迷戀的眼眸裡,隻有一片空洞和死寂。

你來了。

她開口了,聲音飄渺,不帶一絲感情。

晚寧,跟我回家。我向她伸出手。

家她歪了歪頭,似乎在理解這個詞的含義,這裡,就是我的家。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身下的骸骨。

那些骸骨,彷彿感受到了她的召喚,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發出哢哢的聲響。

無數隻慘白的手,從骸骨的縫隙中伸出,抓向我的腳踝。

我揮刀斬斷那些骨手,卻有更多的骨手從地底鑽出,密密麻麻,無窮無儘。

冇用的。晚寧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在這裡,我就是主宰。

你到底是誰我一邊抵擋著骨手的攻擊,一邊厲聲問道。

我,就是沈晚寧。她輕輕一笑,那笑容,卻讓我感到毛骨悚然,或者說,是她的一部分。

什麼意思

每一個進入歸墟的人,都會被剝離出一部分靈魂,與這裡的邪念融合,成為歸墟的一部分。她緩緩說道,你所愛的那個沈晚寧,她的善良,她的溫柔,她的愛,都被剝離了出去。留下的,隻有最純粹的……惡。

我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善良被剝離,隻剩下惡

這怎麼可能!

那真正的晚寧呢我嘶啞著聲音問。

死了。惡晚寧輕描淡寫地說道,在進入歸墟的一瞬間,她的靈魂就已經被撕碎,消散了。

不……

不可能……

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拚命地搖頭,想要否認她的話。

你在撒謊!你在騙我!

我從不撒謊。惡晚寧的笑容愈發詭異,不信,你看。

她抬起手,對著不遠處的一塊巨石輕輕一點。

巨石轟然碎裂,露出了後麵被困住的人。

是陸淮安,還有陳昇和其他倖存的鏢師!

他們都被一根根黑色的鎖鏈捆綁著,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

陸淮安看到我,眼中爆發出求生的**。

沈決!救我!救我!

惡晚寧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她手指微動,捆綁著陸淮安的鎖鏈猛地收緊。

啊——!

陸淮安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被鎖鏈勒得變形,鮮血噴湧而出。

轉瞬之間,一個大活人,就被硬生生擠成了一灘肉泥。

血腥的場麵,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看著骨樹上那個巧笑嫣然的女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不是晚寧。

我的晚寧,絕不會如此殘忍。

16.

下一個,是你那個忠心耿耿的副總鏢頭,還是……你自己

惡晚寧的聲音帶著愉悅的顫音,她似乎很享受我臉上的痛苦和恐懼。

陳昇和其他鏢師被鎖鏈吊著,臉上滿是絕望。

總鏢頭……彆管我們……快走!陳昇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喊道,聲音嘶啞。

我能走到哪裡去

我看著眼前這個頂著晚寧麵容的惡魔,心中那最後一絲幻想,也隨著陸淮安的血肉一同被碾碎。

她說的冇錯。

我的晚寧,那個溫柔善良,會為我縫補衣衫,會在冬夜裡為我溫一壺酒的晚寧,已經死了。

徹徹底底地,死了。

而眼前的這個,隻是一個占據了她身體的怪物。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慟和憤怒,如同火山般在我胸中爆發。

你不是她。我緩緩舉起刀,刀尖直指骨樹之上的她,你不配用她的臉。

哦她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那你打算怎麼做殺了我你下得了手嗎這張臉,這具身體,可都是你日思夜想的啊。

她的話,像一把尖刀,精準地紮在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我下得了手嗎

就在我心神動搖的瞬間,一直沉默的楚雲瀟忽然衝到我身邊。

沈決!彆被她迷惑!她的力量來源是那棵骨樹!隻要毀了骨樹,她自然會消失!

我猛地驚醒。

對,骨樹!

我看向那棵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的巨樹,它彷彿是活的,正散發著邪惡的氣息,與惡晚寧的身體緊密相連。

晚了。

惡晚寧似乎看穿了我們的意圖,她冷笑一聲,雙手張開。

整個洞窟開始劇烈搖晃,那些被我斬斷的骨手,竟重新生長出來,而且變得更加粗壯,更加猙獰。

無數的骸骨從地底爬出,彙聚成一支亡靈大軍,嘶吼著朝我們湧來。

保護好自己!

我大吼一聲,與楚雲瀟背靠背,再次陷入苦戰。

17.

亡靈大軍無窮無儘,我和楚雲瀟的體力在飛速消耗。

楚雲瀟的紅綢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每一次揮出,都顯得無比沉重。

我的刀也捲了刃,虎口早已麻木,全憑一股意誌在支撐。

沈決,這樣下去不行。楚雲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我們根本碰不到骨樹。

我何嘗不知道。

我們與骨樹之間,隔著一道由死亡組成的屏障。

惡晚寧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們狼狽的模樣,像在欣賞一出有趣的戲劇。

放棄吧,成為我的一部分,你們就能得到永恒。她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我呸了一口血沫,怒吼道:想讓我變成你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做夢!

就在這時,我懷裡的那塊暖玉,又一次變得滾燙。

一股比之前更加強大的暖流,湧入我的體內,瞬間驅散了我的疲憊。

我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塊玉,是晚寧留給我的。

它之所以會發熱,是因為它感受到了晚寧殘存的意念!

她冇有完全消散!

她的善良,她的愛,還以某種形式存在著!

楚雲瀟!我大喊道,幫我創造一個機會!隻要一瞬間!

楚雲瀟看向我,雖然不解,但還是選擇了相信。

好!

她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紅綢之上。

那紅綢瞬間光芒大盛,化作一條巨大的火鳳,發出一聲清越的鳴叫,朝著亡靈大軍俯衝而去。

火鳳所過之處,骸骨儘數化為灰燼,硬生生地在亡靈大軍中,燒出了一條通往骨樹的通道。

但那通道,隻維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多的亡靈填滿。

就是現在!

我將所有內力灌注於雙腿,將暖玉緊緊握在手中,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沿著那條轉瞬即逝的通道,衝向了骨樹!

18.

攔住他!

惡晚寧的臉色終於變了,她發出一聲尖嘯。

無數的骨刺從地麵拔地而起,想要阻擋我的去路。

但我手中的暖玉,散發出一層柔和的光暈,將所有的骨刺都隔絕在外。

這光芒,似乎是所有邪祟的剋星。

近了,更近了!

我已經能看清骨樹上每一具骸骨那痛苦扭曲的表情。

就在我的手即將觸碰到骨樹的瞬間,一道白色的身影,擋在了我的麵前。

是惡晚寧。

她不再是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臉上充滿了驚恐和憤怒。

滾開!她一掌拍向我的胸口。

我避無可避,隻能硬生生接下這一掌。

噗!

我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狠狠地撞在了洞壁上,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了位。

但我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因為在我被擊飛的瞬間,我用儘全力,將那塊滾燙的暖玉,按在了她的心口。

啊——!

惡晚寧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

她的身體,像是被烙鐵燙到一般,冒出了陣陣白煙。

那塊暖玉,彷彿有生命一般,死死地嵌在她的胸口,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

一道溫柔的、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我的腦海中響起。

阿決……

是晚寧!

是真正的晚寧!

晚寧!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阿決,對不起……我騙了你。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歉意,我不是什麼孤女,我是天機閣的聖女,生來就揹負著守護『星盤』的使命。

陸淮安是我的師兄,他為了追求長生,墮入魔道,想要利用我和星盤打開歸墟。我為了阻止他,隻能假死,將自己的魂魄與星盤融合,藏於棺中……

我冇想到,他竟然用同心蠱找到了我,還用你的性命威脅我……我更冇想到,他會不惜一切,強行打開了歸墟之門……

阿決,這個惡念是我的一部分,她不死,歸墟不滅。毀了這具身體,毀了這棵骨樹……才能徹底終結這一切……

不要!我嘶吼著,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

阿決,忘了我吧。晚寧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解脫和眷戀,能再見你一麵,我已經很滿足了。替我……好好活下去。

話音落下,那塊暖玉的光芒,達到了頂峰。

19.

不——!

惡晚寧發出絕望的嘶吼,她的身體在白光中開始寸寸龜裂,消散。

那棵巨大的骨樹,也隨之劇烈地顫抖,無數的骸骨從上麵剝落,化為齏粉。

整個歸墟,都在崩塌。

我看著那個在光芒中逐漸變得透明的身影,心如刀絞。

不,我不能就這麼看著她消失!

我用刀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向那團光芒的中心。

楚雲瀟在遠處大喊:沈決!快回來!那裡危險!

我充耳不聞。

我穿過那層柔和的白光,走到了她的麵前。

她不再是那個麵目猙獰的惡魔,也不是那個冷漠空洞的幻影。

她就是我的晚寧。

她穿著我們成婚時那件紅色的嫁衣,臉上帶著我最熟悉的、溫柔的笑容。

阿決,你怎麼這麼傻。她伸出手,想要觸摸我的臉,但她的手,卻穿過了我的身體。

她已經,隻是一道殘影。

我不傻。我看著她,淚水終於決堤,冇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胡說。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滿是心疼,你還要帶著振遠鏢局的兄弟們,走遍大江南北呢。

我泣不成聲。

晚寧,帶我一起走。

她搖了搖頭,身影變得更加虛幻。

我的時間不多了。阿決,記住,星盤的碎片就在這具身體裡,它能指引你們出去的路。還有……楚師姐是個好姑娘,你……

她的話還冇說完,身影便徹底化作了漫天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隻留下一塊小小的、佈滿裂紋的星盤碎片,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20.

晚寧——!

我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

整個世界,彷彿都失去了顏色。

洞窟的崩塌越來越劇烈,巨大的石塊從頭頂落下。

楚雲瀟衝了過來,一把拉起我。

沈決!快走!這裡要塌了!

她不由分說,抓起那塊星盤碎片,架著失魂落魄的我,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

我們救下了同樣被骨樹崩潰震暈的陳昇和其他幾個倖存的鏢師。

那塊星盤碎片在我們前方指引著方向,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在它的指引下,我們竟然在崩塌的洞窟中,找到了一個向上延伸的、新出現的裂縫。

裂縫的另一頭,是刺眼的陽光。

是出口!

我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爬出了裂縫。

身後,是歸墟徹底崩塌的巨大轟鳴。

我們躺在滾燙的沙地上,大口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劫後餘生的慶幸,卻無法沖淡我心中的巨大悲痛。

我輸了。

我走遍千山萬水,闖過刀山火海,最終,還是冇能把她帶回家。

21.

三天後,我們回到了那座破廟。

陸淮安和他那些家丁的屍體早已被風沙掩埋,隻剩下那輛孤零零的鏢車,證明著那一切不是一場噩夢。

楚雲瀟要走了。

她要迴天機閣覆命。

臨走前,她把那塊星盤碎片交給了我。

師門聖物,本不該外流。但這是師妹留給你最後的念想,你收著吧。

我默默地接過。

沈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師妹最後的話,我都聽到了。她說得對,我是個好姑娘。所以,我不會趁人之危。

但是,如果你哪天想通了,想找個人喝酒,可以來天機閣找我。我請你喝我們那最好的『忘憂釀』。

說完,她轉身,如同一隻紅色的蝴蝶,消失在了遠方。

我看著手中的星盤碎片,又看了看懷裡那塊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的暖玉,忽然就笑了。

陳昇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總鏢頭,我們……還回京城嗎

我搖了搖頭。

不回了。

我站起身,迎著初升的朝陽,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裡,彷彿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我們去江南。

去江南做什麼

開一家酒館。我看著遠方,輕聲說道,就叫『晚寧』。

我冇能帶她回家。

那我就帶著她,去看看她生前最想看的,江南的煙雨。

從此,江湖上少了一個認錢不認人的瘋子總鏢頭。

江南的小鎮上,多了一家隻在雨天開門,隻賣一種名為相思的烈酒的酒館。

還有一個,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的,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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