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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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庭結婚那天,我親手給他做了蛋糕。

窗外,北城的盛夏驕陽似火,蟬鳴聲嘶力竭,彷彿也要為這場舉世矚目的婚禮燃儘最後一絲生命。

室內,冷氣開得很足,甚至讓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我係著那條他曾經說像家裡小保姆的碎花圍裙,站在料理台前,小心地用抹刀將最後一點淡奶油抹平。

空氣裡瀰漫著甜膩的奶香和新鮮水果的清香。

頂級芒果、日本晴王葡萄、法國覆盆子……

他派助理送來的材料,無一不是精挑細選,價值不菲。

就像他這些年養著我的方式,物質上極儘慷慨,情感上吝嗇得可憐。

電視裡正在直播周硯庭和林薇的世紀婚禮。

金光熠熠的酒店宴會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攝像師的鏡頭掠過一張張有頭有臉的麵孔,最終定格在今晚最矚目的男女主角身上。

周硯庭穿著意大利手工定製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俊朗非凡。

他微微側頭,看著身邊一襲聖潔婚紗的林薇,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

那是我跟了他五年,都從未得到過的、毫無保留的專注與深情。

司儀用激動人心的語調介紹著婚禮的每一個細節,直到——

接下來,請新人共同切下這份由周太太特彆喜愛的設計師構思,耗時三天精心製作而成的甜蜜蛋糕!

祝願新人往後的生活,如這蛋糕般,幸福圓滿!

鏡頭猛地推近,給了我那個足足九層、裝飾著繁複翻糖玫瑰和精緻糖霜蝴蝶的蛋糕一個巨大的特寫。

晶瑩的水晶糖珠在燈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賓客席中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驚歎。

天哪,太漂亮了!

聽說光是設計費就六位數

肯定是林薇喜歡的風格,周總真是把她寵上天了。

周硯庭握著林薇的手,共同執起長長的蛋糕刀,笑著切下了第一刀。

他紳士地先餵給林薇一小口,林薇嬌羞地張嘴,細細品嚐,然後對他露出一個極度甜蜜的笑容。

他自己也嚐了一口,放入口中的瞬間,他極細微地頓了一下,那雙總是深邃難測的眼睛幾不可查地眯了眯,隨即又化開一片溫存,對著林薇低聲說了句什麼。

林薇掩嘴輕笑。

周硯庭順手就將那碟隻動了一口的蛋糕,遞給了腳邊那隻繫著領結、

打扮得像個紳士的白色比熊犬。

那狗是林薇帶來的,據說是她養了很多年的心肝寶貝。

鏡頭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幕,司儀很會圓場:

看來我們周總迫不及待要和新娘分享甜蜜了,連愛犬都沾了光!

畫麵一轉,對準了新人甜蜜接吻的鏡頭。

全場起立鼓掌,氣氛熱烈到頂點。

我沉默地關掉了電視。

客廳裡瞬間隻剩下我自己的呼吸聲,以及指尖刮過奶油時那細微的、黏膩的聲響。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悶又痛,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鈍感。

五年了,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親眼看著他,把我和我的心意,像對待什麼垃圾一樣,輕描淡寫地丟棄。

手機響了,是周硯庭的特助陳銘。

溫小姐,蛋糕準備好了嗎

周總讓你現在送過來,儀式結束後就要用了。

我看著剛剛徹底完成的、和電視裡那個一模一樣的蛋糕,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馬上就好。

好的,我在酒店後門等你。

陳銘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公事公辦地補充,周總吩咐,務必準時。

電話掛斷。

我盯著蛋糕頂上那對相依相偎的翻糖新人,看了很久。

然後,我伸出手,極其小心地,將那個微縮的周硯庭從林薇身邊掰了下來。

指尖用力,那小小的糖人頃刻間碎裂成齏粉,融進掌心的奶油裡。

我開車載著那個巨大的蛋糕,駛向舉辦婚禮的酒店。

北城傍晚的交通一如既往的擁堵,霓虹初上,車流如織。車窗外的世界喧囂而繁華,卻彷彿與我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

這五年,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大學還冇畢業,就在一次兼職酒會上遇見周硯庭。

他那時已是北城商界炙手可熱的新貴,英俊、多金、氣場強大,身邊環繞著無數鶯鶯燕燕,他卻獨獨走向了角落裡端著一盤甜點不知所措的我。

他說:你的眼睛很漂亮,像落滿了星星的泉水。

後來我才從彆人或羨慕或嘲諷的竊竊私語裡知道,他的初戀林薇,也有一雙這樣清澈無辜的眼睛。

我隻是恰好,長了一雙他喜歡的眼睛。

圈裡人都在背後笑我,說我是所有替身裡最像正主的那個,也是最得寵時間最長的那個。

現在,正主離婚回來了,周總迫不及待要重修舊好,把我這個礙眼的贗品清理出門。

多感人的破鏡重圓。

而我這個道具,也該功成身退了。

停車時,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製地輕顫。

可能是這幾天不眠不休地做蛋糕,太累了。

右手虎口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了一道口子,細密的血珠滲出來,混著不小心沾上的奶油,紅白交織,滴落在精緻的蛋糕包裝盒上,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陳銘已經在酒店後門焦急等待,看到我下車,立刻迎上來。

溫小姐,你可算……你的手!

他注意到我手上的傷口和血跡,臉色變了變。

冇事,

我若無其事地甩甩手,剛纔打包的時候不小心劃到了,小傷。

陳銘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蛋糕給我吧。周總說……送完蛋糕,你就直接回去吧。

我點點頭,冇有任何異議:好。

他接過推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明天上午,我會去彆墅找你。周總……另有安排。

我心裡冷笑,安排是終於要給我這張支票填上數額,然後讓我滾蛋了嗎

知道了。我轉身拉開車門,冇有再多看那個蛋糕一眼。

回到那棟位於半山、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彆墅。

這裡的一切,大到傢俱電器,小到一草一木,都是周硯庭按照他的喜好佈置的。

他曾無數次在情動之時,咬著我的耳朵說:念念,這裡看夕陽最美,你就像這裡的夕陽,讓我覺得溫暖又放鬆。

現在想想,真諷刺。溫暖放鬆

大概是因為我這張臉,能同時讓他懷念起母親和初戀,雙倍的慰藉。

我給自己泡了杯黑咖啡,冇加糖也冇加奶,任由那濃鬱的苦澀侵占整個口腔。

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麵是璀璨的城市燈火,屋裡卻冷清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天邊最後一絲晚霞也被夜幕吞噬,像極了我這五年見不得光的關係,終於徹底沉入黑暗。

天徹底黑透時,周硯庭回來了。

帶著一身濃鬱的酒氣,混合著婚禮上常用的那種香檳和香水味。

他很少這麼早就回來,尤其是在這種良宵美景的時刻。

看來,即便是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在身體不適的時候,也無法讓他全然儘興。

他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頸窩。

她今天真美。

他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沙啞,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滿足和讚歎。

我知道他說的是誰。穿著價值數百萬的婚紗,戴著世紀珠寶的林薇,當然美。

蛋糕她很喜歡,他似乎輕笑了一下,手臂收緊,說你費心了。

我身體僵硬,冇有迴應。

他似乎不滿意我的沉默,用力將我的身體扳過來,麵對著他。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狩獵的豹,銳利地審視著我的臉,試圖從中找出一些他想要的情緒,比如痛苦,比如不甘,比如嫉妒。

溫念,

他叫著我的名字,指尖用力,捏得我下巴生疼,你難過嗎

我看著他那雙曾經讓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的眼睛,忽然扯開嘴角,笑了起來。

周總希望我難過嗎

他皺眉,似乎被我的反應惹惱,猛地鬆開手,力道之大讓我踉蹌了一下。

明天陳銘會給你送機票,你去巴黎呆一段時間。

他語氣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我答得乾脆利落,甚至冇有一秒的猶豫。

他顯然冇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愣了一下,眼神裡的探究更深了:這麼乾脆

我轉身,繼續看向窗外那片虛無的黑暗,聲音平靜無波:

不然呢哭鬨著求你留下我

還是撒潑打滾,去你的婚禮現場鬨一場

周總,我跟了你五年,至少學會了懂事。

周硯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不知是讚許還是嘲諷:你倒是越來越懂事了。

他扯開領帶,似乎覺得無趣,轉身走向臥室:記住,明天就走。薇薇不喜歡看到你。

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儘頭。

我站在原地,直到冰冷的玻璃窗映出我毫無血色的臉,和嘴角那抹冰冷僵硬的弧度。

第二天一早,門鈴準時響起。

陳銘站在門外,手裡拿著的不是往常的檔案,而是一個普通的白色信封。

溫小姐,

他遞過信封,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周總吩咐,不想再見到你。

我接過信封,抽出裡麵的東西。一張飛往巴黎的頭等艙機票,時間是下午三點。

巴黎,林薇最喜歡的地方,她曾在社交媒體上無數次發過在那裡的打卡照。

他這是,連我最後的去處,都要按照他心上人的喜好來安排。

周總還說什麼了

我捏著機票,語氣平淡。

陳銘遲疑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周總還說……讓你好自為之。

我幾乎要笑出聲。

好自為之

多麼高高在上又輕描淡寫的四個字。

麻煩你轉告周總,

我看著陳銘,蛋糕的錢,記得打我卡上。

陳銘徹底愣住了,臉上滿是錯愕:什麼蛋糕錢

他婚禮上那個九層蛋糕啊,

我慢條斯理地說,百萬造價,不是他親自訂的嗎

用料清單和報價單,我之前都發給他過目了。

陳銘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尷尬,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溫小姐……周總說,那是您……您自願送的賀禮。

我點了點頭,冇再說話。看,這就是周硯庭,絕情到底,連一點體麵的補償都吝於給予,或者說,他認為讓我這個替身給他的婚禮做蛋糕,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我知道了。我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陳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地離開了。

門關上,隔絕了外麵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陽光。

我捏著那張輕飄飄的機票,看了很久。

下午三點,飛往巴黎戴高樂機場。

時間還早。

我慢條斯理地走進臥室,化妝,挑選衣服。

我冇有像怨婦一樣選擇灰暗的顏色,而是挑了一條正紅色的連衣裙,襯得膚色雪白,明豔照人。

最後看了一眼這棟生活了五年的房子,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曾留下我和周硯庭的痕跡,甜蜜的、爭吵的、纏綿的、冰冷的……

如今看來,都像是一場拙劣的模仿秀。

而我,一直是那個看不清劇本的小醜。

我開車駛向機場,車載音響裡放著舒緩的音樂,陽光透過車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行至中途,車輛漸少,我緩緩降下車窗,溫熱的風立刻灌了進來。

我拿起副駕上的機票,一下,一下,將它撕得粉碎。

然後伸出手,揚向窗外。

白色的紙屑如同破碎的蝶,在風中急速飛舞、盤旋,然後紛紛揚揚地散落,很快被疾馳而過的車輛卷得無影無蹤。

就在這一刻!

對麵車道,一輛滿載貨物的大貨車毫無預兆地突然失控,衝破中間隔離帶,

帶著恐怖的轟鳴聲,朝著我的車直直地撞了過來!

世界在瞬間天旋地轉!

巨大的撞擊力讓我整個人被拋起又被安全帶狠狠拉回,玻璃碎裂的聲音震耳欲聾,安全氣囊砰地彈出,重重砸在我的臉上身上。

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從額角汩汩流出,迅速模糊了我的視線。

劇痛席捲全身,意識抽離的最後一刻,我費力地伸出還能動彈的右手,

在散落著玻璃渣和碎片的車座上,艱難地抓住了一片剛剛被我自己撕碎的、染著鮮血的機票碎片。

周硯庭,這一次,我真的如你所願了。

……

再醒來時,鼻腔裡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

眼皮沉重得像是粘在了一起,耳邊傳來模糊的說話聲,是陳銘。

……是的,車禍很嚴重,溫小姐還在搶救,醫生說不確定能不能……

電話那頭的聲音冰冷而不耐煩,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我也能依稀辨認出那是周硯庭的嗓音。

讓她助理來處理後續。

我很忙,薇薇身體不舒服,剛做完洗胃,情緒很不穩定,我要陪她。

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

我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看到陳銘拿著手機,一臉尷尬和無奈地站在病床前。

溫小姐你醒了!

陳銘注意到我睜開眼,立刻上前一步,語氣帶著驚喜和擔憂。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陳銘連忙用棉簽沾了水,小心地濕潤我的嘴唇。

我的……手機……我費力地吐出幾個字。

陳銘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我放在床頭櫃的包裡拿出螢幕已經碎裂的手機,遞給我:

溫小姐,你需要什麼周總他……

沒關係。我打斷他,聲音嘶啞卻異常冷靜。

我接過手機,螢幕上的裂痕像一張蛛網。

我忽略掉上麵數十個未接來電(大部分來自陳銘和周硯庭的另一個號碼),直接撥通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被瞬間接起。

來接我。我隻說了這三個字,便掛斷了電話。

陳銘困惑地看著我。

大約半小時後,病房門被推開。

進來的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優良的黑色風衣,身姿挺拔,眉眼冷峻疏離,周身的氣場讓嘈雜的病房走廊都瞬間安靜了幾分。

陳銘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幾乎是脫口而出:顧……顧總您怎麼……

顧沉舟,北城能與周硯庭分庭抗禮的另一個存在。

傳說兩人多年來明爭暗鬥,勢同水火。

顧沉舟連眼風都冇掃給陳銘,徑直走到我的病床邊。

他的目光落在我裹著紗布的額頭和打著夾板的手臂上,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能走嗎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忍著全身的劇痛,點了點頭。

他不再多言,小心地避開的我的傷處,動作輕柔卻不容置疑地將我從病床上扶起,用他的風衣裹住我滿是血跡和狼狽的病號服。

陳銘這才反應過來,試圖上前阻攔:

顧總!這……這不合適!溫小姐還需要治療,她的傷很重,而且周總那邊……

顧沉舟終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刃,讓陳銘瞬間噤聲。

告訴周硯庭,

顧沉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極強的壓迫感,人,我要了。

說完,他不再給陳銘任何說話的機會,半扶半抱地帶著我,快步離開了病房。

黑色的賓利慕尚平穩地行駛在前往私人機場的路上。

我靠在舒適的後座,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額角和手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心裡卻是一片奇異的平靜。

顧沉舟遞給我一杯溫熱的牛奶:值得嗎

我接過杯子,指尖感受到恰到好處的溫暖。我笑了笑,嘴角牽扯到額角的傷,有點疼。

五年青春,換他一場空歡喜,我覺得挺值的。

他挑眉,側臉線條冷硬:計劃順利

嗯,我輕輕啜飲著牛奶,

他一定會認為我死了,或者至少重傷瀕死。

以他的自負和對林薇的沉迷,不會花太多心思深究一個‘替身’的死活。

然後呢

然後……

我看著窗外逐漸清晰的機場輪廓,聲音輕得像歎息,看他從他自己堆砌的高處,摔下來。

……

周硯庭發現我不見,是在三天後。

這三天,足夠顧沉舟動用私人關係,將我的一切出院、轉院記錄抹得乾乾淨淨,

甚至安排了一場疑點重重、最終以傷者被不明車輛接走結案的車禍調查。

這三天,也足夠周硯庭安撫他受驚的新婚妻子,享受他失而複得的真愛。

他打的是我的私人號碼,語氣是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和慣常的命令式。

溫念,鬨脾氣也要有個限度。玩失蹤這種把戲,很幼稚。

我聽著電話那頭他熟悉的聲音,手指輕輕劃過平板上關於周氏股票小幅波動的財經新聞,冇有出聲。

他的耐心顯然很快耗儘了,語氣變得更差:

薇薇這兩天胃口不好,說想吃你做的提拉米蘇,你回來一趟。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乾脆利落地將這個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顧沉舟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處理檔案,見狀抬起頭,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這麼絕情

我眨眨眼,試圖讓表情顯得輕鬆些:

比不上週總絕。

新婚第三天,就讓‘死了’的前情婦回去給新夫人做甜品。

顧沉舟輕笑搖頭,冇再說話。

周硯庭找到顧沉舟位於南郊的私宅時,我正在陽光玻璃花房裡喝茶。

南城的冬天來得比北城晚,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透過玻璃頂棚灑下來,

落在蒼翠的植物和精緻的白色藤藝茶幾上。

我穿著舒適的羊絨衫,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隻剩額角一道淺粉色的疤痕需要時間淡化。

他是闖進來的。

臉色陰沉得可怕,眼底帶著連日休息不好的紅血絲,

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這在他以往最注重儀表的時候是不可想象的。

溫念!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我的名字,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擋住了溫暖的陽光,

你跟我玩失蹤玩到顧沉舟這裡來了

我放下骨瓷茶杯,抬起頭,迎著他憤怒而審視的目光,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疑惑和疏離的微笑。

這位先生,您認錯人了吧

他猛地愣住,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瞳孔驟然收縮:你說什麼

顧沉舟不知何時已經從屋裡走了出來,

極其自然地走到我身邊,手臂親昵地攬住我的肩膀,形成一個保護占有的姿態。

周總,顧沉舟的聲音比這冬日的空氣更冷,

不請自來,闖進我的私宅,對著我的未婚妻大呼小叫,這是什麼意思

周硯庭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視線死死地釘在我臉上,又猛地轉向顧沉舟,語氣充滿了荒謬和難以置信:

未婚妻顧沉舟你他媽在開什麼玩笑!她是溫念!

顧沉舟麵無表情:周總確實認錯人了。

這是我未婚妻,姓林,剛從國外回來不久。

他隨口編造了一個身份。

周硯庭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

他死死盯著我,目光銳利得像要剝下我的皮囊:

你整容了就因為我說你像她

溫念,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笑!

我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心裡卻冷得像冰。

看,直到現在,他關心的重點依然是我的臉,我的像不像。

周總真會開玩笑。

我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一絲被冒犯的不悅,我想您真的認錯人了。請您離開。

他盯著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鐘,試圖從我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

最終,他似乎強行壓下了怒火和懷疑,語氣生硬地轉換了話題:

薇薇住院了,她中毒後身體一直很虛弱,她想見你。

與我無關。我重新端起茶杯,語氣輕飄飄的。

周硯庭咬牙,額角青筋微跳:溫念,彆逼我動手。跟我回去!

顧沉舟上前一步,徹底將我護在身後,眼神冰冷如刃:周總,這裡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請回吧。

周硯庭的目光在我們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再次定格在我臉上,

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憤怒,有困惑,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甚至還有……一絲被背叛的痛楚

他最終什麼也冇說,猛地轉身離開。

在他背影消失的前一刻,他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深沉得彷彿要將我的影像徹底烙刻在心底。

晚上,我收到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簡訊。

念念,我好像錯了。

我冇有回覆。甚至能想象到他發這條簡訊時,

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或許是和林薇起了爭執或許是一時的情緒低落但絕不可能是因為真的意識到了什麼。

第二天,又一條簡訊闖入。

蛋糕的事,對不起。

第三天。

薇薇說,那個蛋糕其實是你做的。

第四天。

狗死了,薇薇哭得很傷心,她說它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看到這條,我輕輕挑了下眉。比我預想的還要快。我拿起手機,回覆了兩個字:節哀。

幾乎是在簡訊發送成功的瞬間,電話就打了過來。周硯庭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急切的、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情緒:

你終於肯理我了。

周總有事我的聲音透過電流,平靜無波。

我們見一麵。他語氣強硬,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

冇必要。

他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低沉而確信:我知道是你。溫念,我知道是你。

我笑了,笑聲透過話筒傳過去,想必有些刺耳:知道又如何周總現在不該陪著您那位中毒虛弱、痛失愛犬的新夫人嗎

周硯庭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疲憊和無奈:她中毒了,昏迷前一直說蛋糕有問題。

我語氣淡然:所以

所以,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要麼你回來解釋清楚,要麼我報警處理。蛋糕是你做的,所有材料都經你的手,溫念,你脫不了關係。

……

見麵約在從前我們常去的那家會員製咖啡廳。

這裡環境幽靜,私密性極好。他曾很多次在這裡包場,隻為了和我安安靜靜地喝一杯咖啡,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處理公務,或者看著我的臉出神。

他到得比我早。坐在我們常坐的靠窗位置。

幾個月不見,他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西裝看起來有些空蕩,眉眼間是掩不住的疲憊和憔悴,隻有那雙眼睛,在看到我進來時,瞬間銳利起來,緊緊鎖住我,彷彿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穿著顧沉舟為我挑選的香奈兒套裝,拎著愛馬仕手袋,姿態優雅地在他對麵落座,彷彿真的是來赴一場普通的商務會談。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難辨,有憤怒,有探究,有疑惑,還有一絲……陌生的貪婪彷彿要一次性看夠這張他曾經擁有卻從未真正珍惜的臉。

為什麼裝死他開門見山,聲音壓抑著情緒。

我慢條斯理地攪拌著麵前的黑咖啡,連眼皮都冇抬:周總在乎嗎

我在乎!他幾乎是低吼出來,引得不遠處侍應生側目。

我終於抬起眼,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在乎到三天後纔想起找我還是在乎到,在我‘死裡逃生’後,第一通電話是命令我回去給你的新夫人做甜品

他臉色難看,眉頭緊鎖:那幾天我在陪薇薇在醫院,她情況很不穩定……

不必解釋,我淡淡打斷他,周總,直接說吧,蛋糕確實是我做的,但下毒的不是我。

那是誰他身體前傾,目光如炬。

我看著他,微微歪頭,露出一個近乎天真的表情:周總覺得呢誰最有可能,誰最受益

周硯庭愣住了,眼神有瞬間的恍惚。

我湊近些,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意思就是,你的薇薇小姐,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嫁給你,為了能徹底清除我這個礙眼的存在,她既能給自己下毒,也能給那隻她口口聲聲說是心肝寶貝的狗下毒。

畢竟,那隻比熊犬,是我剛跟周硯庭在一起時,他買來陪我的。林薇每次見到它,眼神裡的厭惡幾乎不加掩飾。

周硯庭猛地站起來,動作之大差點帶翻桌子上的咖啡杯!

不可能!他厲聲反駁,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咖啡廳裡其他幾桌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我平靜地坐著,甚至還有閒心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坐下吧,周總。不想聽聽,你完美無瑕的初戀,婚前到底做了些什麼嗎

13.

故事其實很俗套,卻足以摧毀他精心重建的愛情幻夢。

五年前,周硯庭的初戀林薇為了一個出國發展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分手時說了無數刻薄絕情的話,字字句句戳他心窩,說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未來。

周硯庭深受情傷,借酒消愁,然後在一次商業酒會上,遇見了當時還在做兼職服務生的我。他盯著我的眼睛,說像落滿了星星的泉水,當晚就把我帶回了家。

這些年,他對我好,給我優渥的生活,縱容我的一些小脾氣,卻也時常透過我的眼睛,看向另一個不存在的人。

直到三個月前,林薇在國外婚姻失敗,黯然回國。

她發現自己當年捨棄的金礦,如今已經成了鑽石礦。

她找到我,姿態高傲地告訴我,周硯庭最愛的一直是她,

手機裡存滿了她的照片,甚至我的存在,也隻是因為這對眼睛像她。

我起初不信,直到有一次趁他睡著,我用他的指紋解鎖了手機,在一個加密相冊裡,看到了無數張他和林薇的親密合照,時間跨度,甚至包括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年。照片裡的他,笑得那樣開懷放鬆,那是我從未擁有過的。

蛋糕裡的毒,是她自己後來想辦法加進去的。我的聲音冷靜得像在敘述彆人的故事,為了嫁禍給我,讓你徹底厭棄我,最好能讓我滾得遠遠的,或者直接進監獄。

周硯庭臉色蒼白,嘴唇緊抿,不住地搖頭:她不會……她怎麼可能……

不會什麼我冷笑,打破他最後的僥倖,不會對自己下手周總忘了,當年她為了能毫無負擔地離開你,也能毫不猶豫地假裝愛上那個華裔富商,對你極儘羞辱。

周硯庭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桌子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放下咖啡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狗也是她毒死的。不是因為誤食,而是因為她早就看那隻我送的狗不順眼了。畢竟,那會時時刻刻提醒她,你身邊曾經有過彆人。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鐘,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最終,他抬起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聲音乾澀嘶啞: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笑了笑,身體向後靠向椅背,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我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因為從她知道你身邊有我這個人存在的那一天起,從她回國後第一次偷偷聯絡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今天。等著看你們,如何一步步走向我精心為你們準備的結局。

14.

從那天起,周硯庭來找我的次數變得越來越頻繁。

有時是打電話,有時是發資訊,追問關於林薇更多不堪的細節,有時又會陷入回憶,說起過去五年裡那些他記得而我已經模糊的片段。

我不再接他的電話,他就換著號碼打。我不回資訊,他就長時間地守在顧沉舟的彆墅外。

有一天下著冰冷的冬雨,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鐵門外,渾身濕透,頭髮狼狽地貼在額頭上,像一隻被拋棄的大型犬。

顧沉舟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那個固執的身影,語氣聽不出情緒:心軟了

我搖搖頭,手裡捧著一杯熱可可,眼神平靜無波:冇有。我在數他站了多久。

然後呢

然後賭他什麼時候會徹底崩潰。

顧沉舟挑眉,回頭看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探究:溫念,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有點可怕。

我笑了笑,看向窗外那個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淒涼的身影:比不上他們曾經對我做的可怕。

15.

周硯庭還是病倒了。

高燒住院,據說是因為那次淋雨加上連日來的心力交瘁。

陳銘再次來找我,幾乎是哀求著,希望我能去醫院看看他。

溫小姐,周總他……燒得迷迷糊糊,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醫生說他情緒極度不穩定,不利於恢複……求您了,就去看一眼吧

我最終還是去了。不是心軟,隻是想親眼看看他狼狽的模樣。

VIP病房裡,消毒水味混合著花香。

周硯庭躺在病床上,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嘴脣乾裂,呼吸急促。他的手背上打著點滴,眉頭緊緊皺著,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我走到床邊,他彷彿有所感應,猛地睜開眼,看到是我,混沌的眼神亮了一瞬,乾燥滾燙的手立刻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念念……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試圖抽出手,他卻抓得更緊。

周總錯什麼了我任由他抓著,聲音冷淡。

我不該趕你走……不該相信她……不該把你當成……他似乎難以啟齒,呼吸變得更加急促。

我微微俯身,看著他痛苦掙紮的眼睛,聲音輕柔卻冰冷: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他愣住,眼神裡帶著一絲茫然。

我湊近他,在他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不該把我,當成你母親和初戀的雙重替身。

周硯庭的瞳孔驟然放大,像是聽到了最恐怖的咒語,抓住我的手猛地鬆開,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重重跌回枕頭上,閉上了眼睛,眼角似乎有濕潤的痕跡。

你果然……都知道了……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16.

我轉身離開病房,冇有任何留戀。

卻在走廊拐角,撞見了顯然已經聽了很久的林薇。

她瘦了很多,臉色蠟黃,早已冇了婚禮上的光彩照人,

看著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怨毒和嫉恨,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溫念,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你現在滿意了把他害成這樣,你滿意了!

我停下腳步,平靜地回視她:還不夠。

她像是被我的態度激怒,猛地上前一步,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

你得意什麼!硯庭愛的人從來都是我!就算你耍儘手段,你也搶不走!

我不搶,

我淡淡一笑,語氣裡帶著憐憫,

我隻要他痛苦。而他的痛苦,很大程度上,來源於你,林薇。你說,他知道你不僅給自己下毒,還給那條無辜的狗下毒時,是什麼表情

林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神慌亂地閃爍了一下,強自鎮定:你胡說八道什麼!硯庭不會相信你的!

他信不信,重要嗎

我輕笑,重要的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你們之間,永遠都會有這根刺。

她死死地盯著我,胸口劇烈起伏,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惡毒而又得意的笑容:溫念,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以為硯庭後來對你好一點,就是愛上你了彆做夢了!

我靜靜地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知不知道硯庭為什麼最初會看上你後來又為什麼似乎對你有了點真情她湊近我,壓低聲音,像是要分享一個巨大的秘密,因為你長得,像他那個早死的媽!他戀母!懂嗎他對著你這張臉,能找到安全感!你從頭到尾,不過是個更可悲的替身罷了!

我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雖然早已從周硯庭的反應裡猜到了這個可能性,但被林薇如此直白惡毒地捅破,那感覺依然像被人當胸捅了一刀,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五年的時光,所有的溫存、爭吵、依賴、痛苦……最終都彙聚成這荒謬可笑的一個理由。

我不僅是他初戀的替身,還是他母親的替身。

17.

回程的路上,我一言不發。

顧沉舟開著車,側臉冷峻。他瞥了我一眼,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受刺激了

我搖搖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聲音有些飄忽:隻是覺得……特彆可笑。

五年的愛恨糾纏,原來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一個如此荒唐可悲的錯覺之上。

接下來怎麼辦顧沉舟問。

我看著窗外逐漸陰沉的天空,北城的冬天,總是這樣灰濛濛的。

收網吧。我說,聲音裡冇有任何情緒。

18.

周氏集團的危機來得突然而猛烈。

先是幾個至關重要的合作項目接連被顧氏集團以更高條件搶走,然後是股市被不明資金惡意做空,股價連續跌停,資金鍊驟然緊繃,銀行催貸,合作方解約……彷彿一夜之間,龐大的商業帝國就露出了搖搖欲墜的頹勢。

周硯庭忙得焦頭爛額,四處奔走,求援,卻處處碰壁。他似乎終於意識到,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毫不留情地收緊。他再也冇有時間和精力來找我。

直到有一天,陳銘再次滿臉憔悴、眼帶絕望地出現在我麵前。

溫小姐,他聲音沙啞,周總想見您……最後一麵。

我正坐在壁爐前看書,聞言抬起頭,語氣冇有任何波瀾:最後一麵

周氏……要破產清算了。陳銘的聲音帶著哭腔,周總他……快撐不住了……

19.

再次見到周硯庭,是在他即將被查封的、空蕩蕩的辦公室裡。

曾經象征著權力和財富的地方,如今隻剩下冰冷的檔案和一片狼藉。

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背對著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灰霾的天空。短短時日,他像是蒼老了十歲,頭髮淩亂,西裝皺巴巴的,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隻剩下一種近乎偏執的灰敗。

是你做的他問,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我冇有否認,坦然承認:是我。

為什麼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是巨大的困惑和痛苦,就因為林薇因為我把你當替身就因為這溫念,這五年,我自問冇有虧待過你!

我走到窗前,看著樓下如同玩具般的車流人群。曾經,他站在這裡,俯瞰眾生,意氣風發。

周總覺得呢我冇有回頭,聲音平靜地反問。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動作太急,甚至踉蹌了一下:是因為……是因為五年前……跳樓的那個……溫……

溫誌遠,我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的父親。

周硯庭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因為你當年看中了他的核心技術,惡意壓價收購不成,就用了更齷齪的手段,搶了他的項目,斷了他的資金鍊,散佈謠言逼瘋了他的合夥人,最後把他逼上了天台。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和恨,他跳下去的時候,手裡還攥著我大學畢業典禮的邀請函。

周硯庭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著我。

你接近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報仇

是。我回答得斬釘截鐵。

他深吸了一口涼氣,彷彿無法承受這個真相的重量:這五年……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每一次笑,每一次哭……都在演戲

我笑了,笑容裡充滿了無儘的嘲諷:

周總演得比我好多了。畢竟,你可是能對著我這張臉,同時演出對母親的愛慕和對初戀的深情。雙重角色,您都不累嗎

20.

周硯庭掙紮著想再次站起來,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如果我說……

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絲垂死掙紮般的希冀,如果我說,後來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呢不是因為你像誰,隻是因為你是溫念

我挑眉,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什麼時候是你說蛋糕太甜喂狗的時候還是你扔給我機票讓我滾蛋的時候或者,是你為了陪林薇,連我出車禍生死未卜都不來看一眼的時候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色灰敗,眼神徹底黯淡下去。

我轉身,走向門口。

溫念!他用儘最後力氣叫住我,這五年……有冇有哪怕一刻,你對我是真的

我停下腳步,冇有回頭。

蛋糕是真的。

我真的很用心,在做那個蛋糕。

可惜,你說,太甜了。

21.

周氏集團正式宣佈破產的訊息,占據了所有財經版麵的頭條。

周硯庭個人揹負钜額債務,名下資產全部被凍結拍賣,從此在北城銷聲匿跡。

有人說他承受不住打擊,精神失常了;有人說他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去了某個偏遠小城;還有人說他試圖東山再起,卻屢屢碰壁,窮困潦倒。

眾說紛紜,但再也無人真正關心。

我和顧沉舟準備離開北城,前往國外開始新的生活。

機場大廳裡,人來人往。

一個穿著明顯不合身、顯得有些臃腫的舊風衣,頭髮淩亂,鬍子拉碴的男人,手裡提著一個粗糙簡陋的蛋糕盒,眼神茫然地在人群中穿梭。

當他看到我時,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唯一的焦點,跌跌撞撞地快步衝了過來,險些撞到旁邊的旅客。

念念……念念!他的聲音沙啞而急切,帶著一種不正常的亢奮,我學會做蛋糕了……你看,我做的!你嚐嚐,你嚐嚐好不好這次一定不甜,我按你以前說的做的……

他急切地想要打開那個破爛的蛋糕盒,手指卻顫抖得厲害,怎麼也解不開繩子。

顧沉舟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這個幾乎認不出來的、落魄潦倒的前商業巨頭。

周硯庭卻彷彿看不見顧沉舟,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眼神裡充滿了卑微的、近乎瘋狂的乞求:就一口……念念,就嘗一口,好不好我做了很久……

我看著他手裡的蛋糕盒,那粗糙的樣子,甚至比不上我初學烘焙時的作品。

突然想起五年前,他第一次吃我做的蛋糕。那時陽光正好,他靠在廚房門口,笑著看我手忙腳亂,然後挖了一勺放入口中,眼睛微微眯起,說:以後隻做給我一個人吃,好不好

那一刻,窗外的夕陽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臟跳得飛快,差點就要以為,那就是愛情,那就是永遠。

周硯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漣漪,穿透了機場的喧囂,也擊碎了他眼中最後一點光亮,太遲了。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像是瞬間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一個空洞的軀殼。抓著蛋糕盒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我冇有再看他一眼,轉身,挽住顧沉舟的手臂,走向安檢口,走向登機橋,走向冇有他的、新的生活。

自始至終,冇有回頭。

飛機衝上雲霄,平穩地飛行在萬米高空之上,腳下是厚厚的雲層。

顧沉舟握住我的手,輕聲問:難受嗎

我看著窗外彷彿觸手可及的燦爛陽光,雲海之上,一片光明潔淨。

良久,我微微一笑。

甜過,也苦過,現在,終於隻剩淡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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