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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靜庭無聲
北風捲著雪沫,撲打在凜冬城舊宮靜庭的窗欞上。簷下的冰棱斷了又結,結了又斷,十六個冬天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少年蜷在灶房角落的草堆上,左眼蒙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綢布,右眼則專注地盯著手中搗藥的石臼。他動作很輕,生怕發出一點聲響。草藥苦澀的氣味瀰漫在冰冷的空氣裡,與灶上熬著的米粥味道混在一起,成了他記憶中最熟悉的味道。
無眼郎,又躲在灶房偷懶
門外傳來粗啞的吆喝聲,少年立即起身,將石臼藏進柴堆後麵,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低頭站好。
一個身材臃腫的老宮人推門進來,帶著一身寒氣。他瞥了眼少年,鼻子裡哼了一聲:雲娘呢又死哪兒去了
少年不說話,隻是搖了搖頭。老宮人似乎也習慣了這般的沉默,自顧自地走到灶前,盛了滿滿一碗粥。
今日北邊送來訊息,說是打了敗仗。老宮人一邊喝粥一邊嘟囔,國王又要加稅了。這靜庭裡的用度怕是又要減半。
少年依然沉默,右眼卻微微動了動。他聽說過北方的戰事,但從不知詳情。靜庭像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除了偶爾傳來的隻言片語,幾乎與世隔絕。
老宮人喝完粥,抹了把嘴,又打量了少年一眼:你說你,長得倒是不差,偏偏少了隻眼睛。要不是雲娘和老醫官護著你,早不知死哪兒去了。
少年依舊不語,隻是微微頷首,表示聽見了。老宮人自覺無趣,嘟囔著走了。
待腳步聲遠去,少年才鬆了口氣,重新取出石臼,繼續搗藥。他的動作很熟練,單手操作卻絲毫不顯笨拙。十六年的獨眼生活,讓他比常人更懂得如何利用有限的視野。
靜庭是凜冬城的舊宮,自從新王登基後,這裡就成了安置廢妃、病奴和各類不祥之人的地方。少年不知道自己屬於哪一類,隻知道自他有記憶以來,就生活在這裡。老宮人叫他無眼郎,因為他的左眼看不見東西,總是蒙著布條。
但他並非天生盲眼。
約莫七八歲時,他曾鼓起勇氣問老醫官,自己的左眼是怎麼回事。老醫官隻是搖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卻什麼也不肯說。後來是雲娘,那個不會說話的侍女,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用手勢告訴他:他的左眼是被刺瞎的。
為什麼他用手語問雲娘。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交流方式,靜庭裡冇人知道,這個看似沉默寡言的少年,其實能通過手勢與啞女暢所欲言。
雲娘隻是搖頭,眼中含淚,指了指北方——王宮的方向。
從那以後,他不再問。靜庭裡的人都有一段不願提及的過往,他也不例外。
藥搗好了,少年小心地將藥粉包進一塊乾淨的布中,塞進懷裡。這時,灶房的門又被推開,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
是雲娘。她約莫三十來歲,麵容清秀,眼神卻總是帶著幾分驚惶。見到少年,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用手比劃著:藥好了嗎
少年點頭,從懷中取出藥包遞給她。雲娘接過,又比劃:老醫官在等你。
少年會意,跟著雲娘走出灶房。靜庭的長廊幽深寒冷,石壁上結著薄霜。幾個宮人縮在角落裡取暖,見到他們,投來或憐憫或厭惡的目光。少年早已習慣,隻是低頭快步走過。
老醫官住在靜庭最深處的一個小房間裡。這裡原本是堆放雜物的儲藏室,後來老醫官來了,就收拾出來住了下來。他是靜庭裡唯一的大夫,也是除了雲娘外,唯一願意與少年親近的人。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麵而來。老醫官正坐在爐火前,佝僂著身子搗藥。聽到動靜,他抬起頭,露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臉。
來了老醫官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磨砂紙擦過石頭。
少年點頭,走到老醫官身邊坐下。雲娘悄無聲息地退到一旁,開始整理藥材。
今日學什麼少年問道。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又刻意壓低了,彷彿怕被人聽見。
老醫官從身旁取出一本破舊的醫書,翻到某一頁:今日學辨血。
少年湊過去,右眼仔細看著書上的圖文。那是一頁關於各種創傷出血的辨識與治療方法的手繪圖譜。
不同的傷,血的顏色、濃稠度都不同。老醫官緩緩道,刀傷、箭傷、內傷……血都會說話,隻要你聽得懂。
少年認真聽著,不時點頭。這些年來,老醫官不僅教他識字,還教他醫術。靜庭裡的人生病受傷,都是老醫官診治,少年則在一旁幫忙。久而久之,他也能獨自處理一些簡單的傷病。
若是刺傷,尤其是眼部的刺傷,會如何少年突然問道。
老醫官的動作頓了頓,渾濁的眼睛看向少年蒙著布的左眼。房間裡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連一旁整理藥材的雲娘也停下了動作。
眼部的刺傷……老醫官緩緩道,若是及時處理,血止得快,但視物能否保全,就看造化了。
少年沉默片刻,又問:若是故意為之呢
爐火劈啪作響,映照著一老一少的臉龐。老醫官長長歎了口氣:無眼郎,有些事,不知比知好。
但我想知道。少年堅持道,右眼中閃著罕見的光芒,我已經十六歲了。我有權知道是誰,為什麼奪走我的眼睛。
老醫官與雲娘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與憂慮。良久,老醫官才緩緩開口:是關於一個預言。
預言
你出生那天,國師說了一句話:‘冰瞳現,王城傾’。老醫官的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被牆外的風聽了去,國王信了,命人刺瞎了你的左眼。那眼睛裡,據說有一塊冰紋狀的胎記。
少年下意識地摸了摸蒙著布的左眼。原來如此。原來他不是天生殘疾,而是被自己的父親——凜冬城的國王——親手毀去的。
但那不是全部的預言。雲娘突然激動地比劃起來,手指飛快地舞動著。少年怔怔地看著她,解讀著她的手勢:
完整的預言是:‘冰瞳現,可鎮邊關,乃祥瑞之兆’。國師篡改了它!
老醫官急忙製止雲娘:慎言!若是被人聽見……
少年卻如遭雷擊,呆立當場。原來他不是不祥之人,而是被陰謀奪去了一切的犧牲品。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在他心中翻湧,是憤怒,是不甘,是十六年來被壓抑的所有委屈與痛苦。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他聲音顫抖。
因為時候未到。老醫官沉重地說,也因為告訴你,就等於把你推向更危險的境地。
雲娘走到少年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眼中含淚。她用另一隻手比劃著:我們隻想保護你。
少年看著雲娘,看著老醫官,突然明白了這些年來他們默默的守護與關懷。在靜庭這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他們三人形成了一種奇特而牢固的羈絆。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老醫警覺地站起身,示意雲娘和少年噤聲。他悄悄走到門邊,推開一條縫向外望去。
靜庭的院子裡,幾個侍衛模樣的人正與老宮人交談著什麼。他們的鎧甲上沾著冰雪,看起來是遠道而來。
是王宮的侍衛。老醫官低聲道,臉色凝重,這個時候來靜庭,絕非好事。
少年的心猛地一跳。十六年來,王宮的人從未踏足靜庭。為何今日會來
雲娘緊張地抓住少年的手臂,眼中滿是恐懼。老醫官示意他們退到房間深處,自己則整了整衣袍,推門走出去。
少年和雲娘屏息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風聲很大,聽不真切,隻能隱約捕捉到幾個詞:北方……戰事……需要人手……
過了一會兒,老醫官回來了,麵色更加凝重。
北方吃了敗仗,傷亡慘重。他低聲道,國王下令,靜庭中凡能行動者,皆需為戰事出力。年輕力壯的要去搬運物資,懂醫的要協助救治傷員。
少年和雲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安。靜庭雖然與世隔絕,但畢竟還是王城的一部分,國王的命令必須遵從。
無眼郎,老醫官看向少年,你跟我學醫多年,是時候派上用場了。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去北營幫忙。
北營是凜冬城北部的軍營,距離靜庭有半日路程。那裡安置著從北方前線運回來的傷員。
少年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十六年來,他從未踏出靜庭一步。明日,他將第一次看到外麵的世界。
當夜,少年輾轉難眠。他躺在冰冷的床鋪上,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心中思緒萬千。那個關於預言的真相,像一顆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芽。他不是不祥之人,而是被陰謀所害。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淩晨時分,雲娘悄悄來到他的房間,遞給他一個小包裹。少年打開一看,裡麵是一些乾糧和草藥,還有一枚小小的護身符。
這是我為你求的。雲娘比劃著,眼中滿是擔憂,外麵世界危險,務必小心。
少年握住雲孃的手,鄭重地點頭。這些年來,雲娘如同母親一般照顧他,他心中滿是感激。
天矇矇亮時,少年跟著老醫官走出了靜庭的大門。這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踏出這個困了他一生的地方。回頭望去,靜庭在晨霧中顯得格外孤寂破敗,如同一座被遺忘的墳墓。
去北營的路上,少年看到了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世界。街道兩旁是低矮的房屋,百姓們麵色饑黃,衣衫襤褸。戰爭帶來的苦難隨處可見,與王宮的奢華形成鮮明對比。
北營更是一片慘狀。帳篷不夠用,許多傷員隻能躺在雪地上,呻吟聲、哭喊聲不絕於耳。血腥味和腐爛的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老醫官立即投入工作,少年則跟在他身邊幫忙。他雖然隻有一隻眼睛,但多年來的醫術學習讓他手法熟練,很快就能獨當一麵。
中午時分,營地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隊新的傷員被運了進來,其中有一個穿著將領服飾的人,傷勢嚴重。
是霍將軍!有人驚呼,連他都傷成這樣,北方是真的守不住了!
老醫官急忙帶著少年前去檢視。那位霍將軍腹部中箭,血流不止,已經陷入昏迷。老醫官檢查後,麵色凝重地搖頭:箭上有毒,怕是迴天乏術了。
少年卻盯著將軍的臉,突然道:或許還有救。
在眾人的驚訝目光中,少年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包,開始調配草藥。他記得醫書上記載過一種北方特有的毒箭解法,需要幾種特殊的藥材配合。
無眼郎,你確定嗎老醫官低聲問道。
少年點頭,眼神堅定:我在靜庭後山見過這些草藥,應該有效。
在老醫官的幫助下,少年為將軍敷上藥膏,又喂他服下湯藥。令人驚訝的是,將軍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臉色也好轉了許多。
奇蹟啊!圍觀的士兵們驚歎道。
就在這時,將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少年臉上。當他的視線觸及少年蒙著布的左眼時,突然怔住了。
冰紋……將軍虛弱地吐出兩個字,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
少年心中一震,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將軍艱難地抬起手,示意少年靠近。當少年俯下身時,將軍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預言……是真的……你能救凜冬城……
說完,將軍又昏了過去。但他的話卻在少年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晚,少年徹夜未眠。他守在將軍身邊,反覆思考著那句話的含義。預言是真的哪個預言是國師篡改後的版本,還是原來的版本
淩晨時分,將軍再次醒來。這次他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能夠正常交談了。他屏退左右,隻留下少年一人。
孩子,你可知你是誰將軍問道。
少年猶豫了一下,道:靜庭中的無眼郎。
將軍搖頭:不,你是凜冬城的王子,國王的親生兒子。
儘管早有猜測,但聽到這個事實,少年還是感到一陣眩暈。
將軍繼續道:國師篡改預言,害你至此。如今北方戰事吃緊,國師卻仍在王宮中玩弄權術,剋扣軍餉。若再這樣下去,凜冬城必亡。
少年沉默良久,終於問道:將軍為何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相信真正的預言。將軍直視少年的右眼,我相信你能拯救凜冬城。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個士兵衝進來報告:將軍,不好了!靜庭起火了!
少年猛地站起身,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雲娘和老醫官還在靜庭中!
他向將軍行了一禮,轉身衝出帳篷。遠處,靜庭的方向果然火光沖天,映紅了半個夜空。
少年不顧一切地向靜庭跑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救出雲娘和老醫官!
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回靜庭時,這裡已是一片火海。宮人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哭喊聲此起彼伏。
雲娘!老醫官!少年大聲呼喊,冒著濃煙衝向老醫官的房間。
房間的門已經被火焰吞冇。少年咬牙衝了進去,發現老醫官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支箭,早已氣絕身亡。看傷勢,分明是被人所害,而非火災所致。
少年心中一震,強忍悲痛,四處尋找雲孃的身影。最終,他在床底下找到了瑟瑟發抖的雲娘。她看到少年,立即撲上來,慌亂地比劃著:有人放火!有人要殺我們!
少年拉起雲娘,正要逃離,突然幾個黑衣蒙麪人破門而入,手中鋼刀閃著寒光。顯然,這場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一場針對他們的陰謀。
少年將雲娘護在身後,獨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十六年的靜庭生活,或許今天就到了儘頭。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就在刀光閃過的瞬間,少年猛地推開雲娘,自己則向旁一閃,順手抓起老醫官搗藥的石臼,狠狠砸向最近的那個黑衣人。
石臼正中對方的麵門,黑衣人慘叫一聲倒地。其他黑衣人顯然冇料到這個獨眼少年會有如此反應,一時怔住了。
趁這個空隙,少年拉起雲娘,衝出房間,向靜庭的深處逃去。那裡有一條老醫官告訴過他的秘密通道,可以通往靜庭外的山林。
身後是熊熊烈火和追兵的腳步聲,少年拉著雲娘在濃煙中穿行,獨眼被熏得淚水直流,但他不敢停下。這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為生存而奔跑,為真相而奔跑。
當他們終於找到那條秘密通道,鑽出靜庭的高牆時,東方已經泛白。回頭望去,靜庭在烈火中緩緩坍塌,如同他過去的生命,在這一夜化為灰燼。
雲娘緊緊抓著少年的手,眼中滿是恐懼與茫然。少年望著遠方的王城輪廓,獨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
靜庭無聲的日子結束了。從今天起,他不再是任人擺佈的無眼郎。他是冰瞳之子,是要改寫凜冬城命運的人。
北風依然凜冽,但風中似乎傳來了新的訊息。少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拉著雲娘,向著未知的山林深處走去。
他的征途,纔剛剛開始。
第二章
火中啟程
黎明前的山林是最冷的。無眼郎和雲娘蜷縮在一個淺山洞裡,看著遠處的靜庭在烈火中漸漸化為灰燼。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也映紅了少年蒙著白翳的左眼和雲娘驚恐的麵容。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無眼郎低聲問道,聲音在寒風中幾乎被吹散。
雲娘用手比劃著:因為你知道得太多了。老醫官也是。
無眼郎想起老醫官胸口的箭,心中一陣刺痛。十六年來,老醫官不僅是他的老師,更是如父親般的存在。而現在,因為他,老醫官慘遭毒手。
是因為霍將軍的話嗎無眼郎問道,因為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預言的真相
雲娘點頭,眼中含淚。她繼續比劃:國師不會允許預言真相泄露。你必須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無眼郎沉默地看著遠處的火光。十六年來,他從未踏出靜庭一步,如今卻要亡命天涯。但他知道雲娘說得對,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
天快亮時,火勢漸弱。無眼郎和雲娘決定繼續向山林深處行進。靜庭的火光會引來更多人,他們必須儘快遠離這裡。
行走在積雪的山林中並非易事。無眼郎隻有一隻眼睛,深度感知本就比常人差,加上積雪掩蓋了地麵的不平,他屢屢踉蹌。雲娘雖然健全,但多年的靜庭生活讓她的體力大不如前。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他們找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山洞。洞不深,但足以擋風避雪。無眼郎讓雲娘在洞內休息,自己則出去尋找食物和柴火。
獨眼在白雪覆蓋的山林中搜尋並非易事。無眼郎不得不頻繁轉動頭部,以彌補視野的不足。多年的醫術學習讓他認識一些冬季仍可食用的植物根莖,但在這冰天雪地中,尋找食物依然困難重重。
就在他挖尋雪下的植物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呻吟聲。無眼郎立即警覺起來,屏息凝聽。聲音很微弱,似乎是什麼人受傷了。
他猶豫了一下。現在自身難保,是否應該多管閒事但醫者的本能讓他無法對傷病視而不見。最終,他小心翼翼地朝聲音來源方向摸去。
在一棵巨大的鬆樹下,他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一個穿著破舊軍服的士兵。士兵的腿受了傷,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雪地,顯然已經在這裡困了一段時間。
誰士兵虛弱地問道,手摸向腰間的刀。
我是醫者。無眼郎謹慎地回答,站在原地不動,你的腿需要處理。
士兵眯著眼打量了他一番,似乎驚訝於他的年輕和蒙著的左眼,但最終還是鬆開了握刀的手:被狼咬了。本以為能撐到營地,冇想到......
無眼郎走上前檢查傷口。傷口很深,已經感染化膿。若不及時處理,這條腿怕是保不住了。他立即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包——幸好火起時他下意識地帶上了老醫官給的藥包。
忍著點。無眼郎說著,開始清理傷口。
士兵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冷汗,但硬是冇吭一聲。無眼郎不禁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士兵生出一絲敬意。
處理完傷口,無眼郎又從附近找來一些乾柴,生起一小堆火。溫暖漸漸驅散了嚴寒,士兵的臉色也好轉了一些。
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士兵突然說道,靜庭來的
無眼郎心中一凜,冇有回答。
士兵笑了笑:彆緊張。我見過靜庭的人,都有那種......氣質。你是為什麼被關進去的
無眼郎沉默片刻,反問道:你是北方前線下來的
士兵的表情暗淡下來:是啊。吃了敗仗,隊伍被打散了。我想回王城報信,卻在這山林裡迷了路,還遇上了狼群。
北方戰況真的很糟嗎
比傳聞的還要糟。士兵歎了口氣,異族這次來了十萬大軍,我們隻有不到三萬人防守。糧草不足,裝備陳舊,很多士兵連冬衣都冇有。霍將軍拚死抵抗,但還是......士兵突然停住,驚訝地看著無眼郎,你認識霍將軍
無眼郎冇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霍將軍怎麼樣了
重傷被送回王城了。不知道現在如何。士兵搖搖頭,若是霍將軍也倒下了,北方就真的完了。
無眼郎想起在北營見到霍將軍的情景。那位將軍在重傷之際認出他的身份,還告訴他預言的真相。如今霍將軍生死未卜,而北方戰線瀕臨崩潰。
一個念頭突然在無眼郎心中萌生。他看著眼前的士兵,又想起霍將軍的話——你能拯救凜冬城。
如果......如果有人能幫你們守住北方,你們願意跟隨嗎無眼郎試探著問。
士兵苦笑:現在這種局麵,隻要能救凜冬城,讓我跟誰都行。問題是,誰能做到國王沉迷享樂,國師隻顧爭權奪利,朝中無人可用啊!
無眼郎沉默不語。他知道士兵說得對,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能力,說要拯救凜冬城簡直是天方夜譚。但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確信,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幫士兵處理好傷口後,無眼郎分了一些食物給他,然後返回山洞。雲娘正在洞口焦急地張望,看到他回來,明顯鬆了口氣。
無眼郎將遇到士兵的事告訴了雲娘。雲娘聽後,神情緊張地比劃:太危險了!國師的人可能還在搜捕我們,不應該暴露行蹤。
但他需要幫助。無眼郎說,而且他說北方戰況真的很糟糕,如果異族攻破防線,整個凜冬城都會遭殃。
雲娘沉默片刻,比劃道:你想去北方
無眼郎看著遠方,獨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霍將軍說我能拯救凜冬城。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不能眼睜睜看著無數人送死而無所作為。
雲娘握住他的手,眼中滿是擔憂,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比劃: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
第二天清晨,無眼郎決定回去看看那個士兵的情況。讓他驚訝的是,士兵所在的地方已經聚集了另外七八個衣衫襤褸的人,看起來都是被打散的士兵。
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小醫者!受傷的士兵對同伴們說,他的醫術很高明。
原來,這些士兵都是昨夜陸續聚集過來的。他們在山林中迷失方向,看到煙火信號才找到這裡。
無眼郎檢查了每個人的情況,大多是一些輕傷和凍傷,但有一個士兵發燒很嚴重,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他需要更好的治療環境。無眼郎皺眉道,這裡的條件太差了。
最近的村莊也在十裡之外。一個士兵說,而且我們這副模樣,村民見了怕是會報警。
無眼郎思考片刻,突然想起老醫官曾經提過,靜庭後山有一個廢棄的獵戶小屋,應該離這裡不遠。
我知道一個地方。他說,跟我來。
在無眼郎的帶領下,一行人艱難地在雪地中行進。無眼郎憑藉記憶尋找著那個小屋,獨眼在白雪中努力辨認方向。雲娘緊跟在他身後,不時扶他一把。
終於,在午後時分,他們找到了那個小屋。小屋確實很破舊,但至少能擋風避雪。無眼郎立即開始為發燒的士兵治療,而其他能行動的士兵則負責收集柴火和整理小屋。
接下來的幾天裡,這個小屋成了臨時的避難所。陸陸續續又有一些散兵遊勇找到這裡,都是聽說有個小醫者在幫助傷員。無眼郎忙碌地治療每一個人,而雲娘則默默地幫忙準備食物和藥材。
無眼郎發現,這些士兵大多對現狀充滿憤怒和失望。他們抱怨朝廷不提供足夠的糧草和裝備,指責國師為一己私利延誤軍機,對國王的昏庸無能感到絕望。
我們願意為凜冬城戰死,但不是這樣白白送死。一個年長的士兵說,若是有人能帶領我們真正地抵抗外敵,我這條老命豁出去也值了。
無眼郎默默地聽著,心中的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或許霍將軍說得對,他確實有能力改變一些事情,但不是以王子的身份,而是以醫者和領導者的身份。
一天晚上,當所有人都睡下後,無眼郎和雲娘坐在火堆旁。無眼郎突然說:我想去北方前線。
雲娘驚訝地看著他。
這些士兵需要有人帶領。無眼郎解釋道,而我知道北方的地形和草藥分佈,這對行軍打仗很重要。況且......他摸了摸蒙著的左眼,或許這就是冰瞳之子的使命。
雲娘沉默良久,最終比劃:太危險了。但如果你決定去,我跟你一起。
無眼郎握住雲孃的手:謝謝你,雲娘。冇有你,我活不到今天。
第二天,無眼郎向士兵們提出了這個想法。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多數人都表示願意跟隨。
小醫者,你救了我們的命,我們信你。那個最早被無眼郎所救的士兵說,總比在這裡等死強。
就這樣,一支由散兵遊勇組成的小隊伍開始向北行進。無眼郎負責指揮和醫療,雲娘協助後勤,士兵們則輪流探路和護衛。
行進並不順利。北方的冬天極其寒冷,食物短缺,還要時刻警惕異族的巡邏隊和國師派來的追兵。但無眼郎憑藉對草藥和地形的知識,多次帶領大家化險為夷。
一次,他們在行進途中遇到一群逃亡的村民。村民們說異族軍隊已經突破第二道防線,正在向南推進,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無眼郎對大家說,要在異族到達前趕到鷹嘴隘口,那裡是阻止他們南下的關鍵地形。
隊伍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三天傍晚到達鷹嘴隘口。這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阻止異族南下的天然屏障。讓無眼郎驚訝的是,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守軍和逃亡的百姓。
守軍的指揮官是一個名叫李振的副將,看起來疲憊不堪但眼神堅定。見到無眼郎帶領的隊伍,他先是警惕,但聽說無眼郎是醫者後,態度緩和了許多。
你們來得正好。李振說,我們傷亡慘重,醫官前幾天戰死了,傷員冇人照顧。
無眼郎立即投入工作,雲娘和隊伍中的其他人也幫忙照顧傷員和搭建防禦工事。無眼郎的醫術在這時發揮了巨大作用,他不僅治療傷者,還教大家如何識彆和使用當地的草藥。
當晚,異族發動了一次試探性進攻,被守軍擊退。無眼郎雖然冇有直接參與戰鬥,但他的醫療工作挽救了許多士兵的生命,贏得了大家的尊敬。
戰鬥結束後,李振找到無眼郎:小醫者,你不是普通人。你的醫術和知識遠超常人。你到底是誰
無眼郎沉默片刻,決定部分坦白:我來自靜庭。因為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被迫逃亡。
李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蒙著的左眼:聽說靜庭裡關著一位眼睛有冰紋的......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無眼郎打斷他,現在重要的是守住這個隘口,阻止異族南下。
李振點點頭:你說得對。但我們人手不足,糧草匱乏,恐怕撐不了多久。
無眼郎思考了一會兒,說:這附近的村民對異族充滿仇恨,如果他們知道有人組織抵抗,可能會加入我們。我可以帶幾個人去附近的村莊求助。
李振猶豫了一下:太危險了。異族的巡邏隊就在附近活動。
正因為危險,才更需要去做。無眼郎堅定地說。
第二天,無眼郎帶著幾個士兵悄悄下山,前往最近的村莊。果不其然,村民們一聽是要抵抗異族,紛紛表示願意提供幫助。有些人甚至拿起簡陋的武器,要求加入隊伍。
當無眼郎帶著糧食和自願者返回隘口時,李振又驚又喜:你是怎麼做到的以前我們征糧時,村民們都躲著我們。
無眼郎淡淡一笑:因為他們知道我們是真心抵抗異族,而不是為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賣命。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鷹嘴隘口。有無家可歸的百姓,有被打散的士兵,還有對朝廷失望的平民。無眼郎不僅治療他們的傷病,還組織他們參與防禦工事的建設。
漸漸地,人們開始稱他為孤城將軍。這個稱號既指他獨眼的特征,也指他帶領大家堅守這座孤城般隘口的事蹟。
一天深夜,無眼郎獨自站在隘口的最高處,望著遠方的星空。雲娘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邊。
還記得那個預言嗎無眼郎輕聲說,冰瞳現,可鎮邊關,乃祥瑞之兆。或許我真的能做到。
雲娘輕輕握住他的手,比劃:你已經在做了。
無眼郎歎了口氣:但我常常懷疑,自己是否配得上這樣的期望。我隻是一個被拋棄的王子,一個隻有一隻眼睛的醫者。
雲娘搖頭,堅定地比劃:你是一個領導者,一個帶給人們希望的人。這比任何血統都重要。
就在這時,山下突然傳來警報聲——異族發動夜襲了!
無眼郎和雲娘立即奔向防禦工事。這次的攻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顯然異族已經下定決心要突破這個隘口。
戰鬥異常慘烈。無眼郎在戰場上穿梭,救治傷員,同時指揮後勤補給。他的獨眼在黑夜中反而適應得更好,能敏銳地察覺到需要幫助的地方。
黎明時分,異族暫時退去,守軍付出了慘重代價,但隘口依然在手。無眼郎疲憊不堪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為最後一個傷員包紮傷口。
李振走到他身邊,神情嚴肅:孤城將軍,我們需要談談。
無眼郎抬起頭,看到李振身後跟著幾位小隊長和村民代表。
我們商量過了,李振說,大家都認為,應該由你來指揮全域性防禦。你的智慧和勇氣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無眼郎怔住了:我隻是一個醫者,不懂軍事指揮。
但你懂得如何讓人心凝聚在一起。一位村民代表說,這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
無眼郎看向雲娘,雲娘微笑著點頭。他又看向周圍的人們,看到他們眼中的期待和信任。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好。既然大家信我,我必不負所托。
從那天起,孤城將軍不再是隨口稱呼,而成了一個真正的稱號。無眼郎開始全麵指揮鷹嘴隘口的防禦,整合各方力量,完善防禦體係。
他運用醫學知識改善衛生條件,減少疾病發生;組織偵察小隊,收集情報;甚至設計了一些簡單的防禦裝置,增強隘口的防禦能力。
最令人驚訝的是,他開始學習使用弓箭。雖然隻有一隻眼睛,但他的專注力和耐心超乎常人,很快就能射中目標。士兵們開玩笑說,孤城將軍雖然隻有一隻眼,但比兩隻眼的人瞄得還準。
一天,無眼郎正在練習射箭時,一個偵察兵匆匆跑來:將軍,南方來了一隊人馬,看起來是王城的使者。
無眼郎眉頭一皺。王城的使者在這個時候他立即下令加強警戒,同時帶人前去檢視。
來的確實是一隊穿著王城侍衛服飾的人,為首的是一位文官模樣的中年人。見到無眼郎,那人先是驚訝於他的年輕和獨眼,隨即恢複官腔:奉國師之命,前來接收鷹嘴隘口的指揮權。爾等即刻起聽從王城調遣。
無眼郎和李振對視一眼,心中明瞭:國師這是要來摘桃子了。眼看隘口守住了,就想來奪取功勞。
無眼郎平靜地問:國師打算如何指揮
文官傲慢地說:國師自有妙計,豈是爾等能過問的速速交出指揮權,否則以叛國罪論處!
周圍的士兵和村民聞言,紛紛怒目而視。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親眼見證無眼郎如何帶領大家守住隘口,如何關心每一個人的安危。現在王城來的官僚不僅毫無貢獻,還想要奪取指揮權,甚至威脅要定罪
無眼郎看著文官,獨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請回告國師:鷹嘴隘口自有守土之責,不勞王城費心。若國師真有心抗敵,請發糧草援兵,而非空言威脅。
文官大怒:你敢違抗國師之命
無眼郎微微一笑:我違抗的是誤國之命,而非救國之意。
在眾人的怒視下,文官悻悻而去。等他走遠,李振擔憂地說:這樣會徹底得罪國師。
無眼郎望著南方,輕聲道:或許,是時候讓凜冬城換個活法了。
當晚,無眼郎站在隘口最高處,望著遠方的星空。雲娘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碗熱湯。
雲娘,無眼郎突然說,我想恢複本名。無眼郎已經死在靜庭的大火中,現在的我是全新的自己。
雲娘驚訝地看著他,比劃:你想叫什麼
無眼郎沉思片刻:就叫‘燼生’吧。從灰燼中重生之人。
雲娘點點頭,眼中閃爍著淚光。她比劃:燼生,很好的名字。
就在這時,山下突然傳來陣陣歡呼聲。燼生和雲娘向下望去,隻見一隊舉著火把的人馬正從北方而來。為首的旗幟上,赫然是一個霍字!
是霍將軍!有人驚呼道。
燼生心中一震,急忙下山迎接。果然,騎在馬上的正是他在北營救治過的霍將軍。將軍雖然臉色仍顯蒼白,但眼神炯炯有神,顯然已經康複大半。
孤城將軍霍將軍看到燼生,先是驚訝,隨即大笑,果然是你!我聽說鷹嘴隘口有位獨眼將軍帶領眾人抵抗異族,就猜到可能是你。
燼生謙虛地行禮:將軍過獎了。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霍將軍下馬,鄭重地回禮:不,你做了冇人敢做的事。他環視四周,看到井然有序的防禦工事和士氣高昂的人們,不禁讚歎:你創造了奇蹟。
當晚,霍將軍與燼生長談至深夜。將軍告訴燼生,王城內鬥愈演愈烈,國師已經完全掌控朝政,國王成了傀儡。北方多個城鎮已經淪陷,鷹嘴隘口成了阻止異族南下的最後屏障。
國師派使者來,不是為了接收指揮權,而是想要放棄隘口,退守王城。霍將軍說,他寧願犧牲北方所有百姓,也要保住自己的權勢。
燼生握緊拳頭:決不能讓他得逞!
霍將軍點頭:所以我來了。不僅我來,我還帶來了一些願意抵抗到底的將士。他凝視著燼生,但我不會接管指揮權。這裡的奇蹟是你創造的,應該由你繼續領導。
燼生怔住了:我隻是一個......
一個天生的領導者。霍將軍打斷他,預言是對的,冰瞳之子確實能拯救凜冬城。
第二天,霍將軍正式宣佈承認燼生為鷹嘴隘口總指揮,自己則甘為副手。這一決定極大地鼓舞了士氣,人們看到連霍將軍這樣的老將都認可孤城將軍,更加堅定了抵抗的決心。
在霍將軍的協助下,燼生進一步完善了防禦體係,同時派出更多小隊聯絡各地的抵抗力量。漸漸地,以鷹嘴隘口為中心的抵抗運動蔓延開來,成為凜冬城對抗異族的中流砥柱。
然而,國師並冇有放棄控製這裡的企圖。一天,王城突然傳來訊息:國師以叛國罪通緝自稱孤城將軍的逆賊,並宣佈任何人取其首級,都可獲得重賞。
訊息傳到隘口,眾人憤慨不已。前線將士浴血奮戰,後方的權貴卻還在玩弄權術,甚至通緝他們的領導者。
當晚,燼生站在隘口最高處,望著南方的王城方向。雲娘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邊。
雲娘,燼生輕聲說,或許霍將軍說得對,冰瞳之子的使命不隻是抵抗外敵。
雲娘疑惑地看著他。
燼生的獨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若要真正拯救凜冬城,我們必須先清除內部的毒瘤。
遠方的王城在夜色中隱約可見,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燼生知道,總有一天,他將麵對那個剝奪他眼睛、害死老醫官、如今又通緝他的國師。
但此刻,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任北風吹拂他蒙著白翳的左眼和日漸堅毅的麵容。
從靜庭的無眼郎到鷹嘴隘口的孤城將軍,他走過的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而前方的路,或許更加艱難。
但他已不再迷茫。
第三章
歸城不王
鷹嘴隘口的冬天從來都不好過,但今年的嚴寒似乎格外刺骨。燼生站在隘口最高的瞭望台上,獨眼凝視著南方王城的方向。風吹起他額前的黑髮,露出那隻蒙著白綢的左眼。幾個月前,他還隻是靜庭中一個無名無姓的無眼郎,如今卻成了軍民口中的孤城將軍。
將軍,霍老將軍請您去議事帳。一個年輕士兵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燼生點了點頭,最後望了一眼遠方的王城輪廓,這才轉身走下瞭望台。他的步伐比幾個月前穩健了許多,少了那份靜庭中養成的畏縮,多了幾分將軍該有的氣度。
議事帳內,霍將軍和李振等人已經等候多時。帳中央的火盆劈啪作響,映照著每個人凝重的麵容。
國師又派使者來了。霍將軍開門見山,將一封信函推到燼生麵前,這次的條件更加苛刻。
燼生冇有立即看信,而是先為火盆添了幾塊木柴:他說什麼
要求我們立即交出隘口指揮權,全軍撤回王城。李振介麵道,聲音中壓抑著怒火,還說這是最後通牒,若再不從,就以叛國罪論處,家人連坐。
帳內一陣沉默。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國師已經不再掩飾他的真實意圖,寧可放棄北方防線,也要鞏固自己的權力。
燼生緩緩展開信函,獨眼掃過那些矯飾的文字,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所以他寧可讓異族鐵蹄踏破北方,也要先除掉我們這些‘逆賊’
看來是如此。霍將軍沉重地說,據王城來的訊息,國師已經掌控了禁軍,軟禁了國王。他現在是凜冬城實際上的統治者。
燼生放下信函,走到帳門前,望著外麵忙碌的士兵和百姓。這些人信任他,跟隨他,如今卻因為他的選擇而麵臨家人受牽連的危險。
我們不能屈服。燼生突然轉身,獨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但也不能坐以待斃。
李振疑惑地問:將軍的意思是
燼生的目光掃過帳內每一個人:國師以為我們隻有兩個選擇:屈服或者死亡。但他錯了。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南方的王城上,我們還有第三個選擇——清君側,正朝綱。
帳內一片嘩然。霍將軍猛地站起身:你是說......直取王城
正是。燼生的聲音平靜卻堅定,國師之所以能如此肆無忌憚,就是因為他掌控了王城和國王。但如果我們能突破王城,揭露他的罪行,局勢就會完全不同。
李振搖頭:這太冒險了。我們兵力不足,裝備簡陋,如何能與王城禁軍對抗
燼生微微一笑:誰說我們要與禁軍正麵抗衡他指向地圖上的一條小路,據我所知,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密道可以直通王宮內苑。老醫官生前曾跟我提過,那是靜庭時期修建的逃生通道,想必國師早已忘了它的存在。
霍將軍仔細檢視地圖,眼睛漸漸亮了起來:若真如此......或許可行。但誰帶隊潛入呢這太危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燼生。他平靜地說:我親自去。
不可!霍將軍立即反對,你是全軍統帥,萬一有什麼不測......
燼生抬手製止了他:正因為我是統帥,才必須親自去。況且......他摸了摸蒙著的左眼,我與國師之間,還有一筆舊賬要算。
會議結束後,燼生獨自登上隘口北牆。遠處,異族的營火星星點點,如同地獄的眼睛注視著這片土地。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對峙,甚至能從敵營的火光變化中判斷對方的動向。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雲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不知何時來到城牆上,手中捧著一件厚厚的披風。
燼生接過披風,卻冇有立即穿上:我們彆無選擇,雲娘。國師已經切斷了我們的退路。
雲娘憂慮地比劃:太危險了。國師一定在王城佈下了天羅地網。
燼生望著遠方,獨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記得老醫官常說的話嗎‘有時候,最危險的道路反而是最安全的’。國師料定我們不敢直取王城,我們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雲娘沉默片刻,突然比劃:那我跟你一起去。
燼生搖頭:不,你需要留在隘口。霍將軍年紀大了,李振雖然勇猛但缺乏應變之才。萬一我有什麼不測,你需要協助他們守住這裡。
雲娘眼中泛起淚光,但她知道燼生說得對。她緊緊握住燼生的手,比劃道:你一定要回來。
三天後,一支精乾的小隊趁著夜色悄悄離開鷹嘴隘口。燼生親自帶隊,選了二十名最可靠的精銳。他們扮作商隊,繞開大路,沿著山間小道向南行進。
一路上,燼生看到了戰爭帶來的滿目瘡痍。村莊被焚燬,田地荒蕪,到處是流離失所的難民。許多百姓聽說他們是去王城清君側的,紛紛提供幫助,有的甚至主動加入隊伍。
國師已經失去民心了。同行的副隊長周毅感慨道,這一路走來,冇有一個百姓說他的好話。
燼生沉默不語。他想起在靜庭中度過的那些年,想起老醫官和雲孃的照顧,想起那個被篡改的預言。所有這一切苦難,都源於國師的權慾薰心。
五天後,他們終於抵達王城郊外。遠遠望去,王城城牆高聳,守衛森嚴,與破敗的鄉村形成鮮明對比。
看來國師確實加強了守備。周毅低聲道,我們怎麼進去
燼生打量著城牆,獨眼微微眯起:等天黑。我知道一條路。
午夜時分,燼生帶領小隊來到王城西北角的一處荒廢園林。這裡雜草叢生,顯然已經很久冇有人打理了。
就在這裡。燼生撥開一叢茂密的藤蔓,露出一個幾乎被遺忘的石門,這是靜庭時期的舊通道,應該直通內苑。
石門沉重,眾人合力才勉強推開一條縫隙。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隧道,空氣中瀰漫著黴味和塵土的氣息。
燼生點燃火把,率先踏入黑暗。隧道狹窄而曲折,顯然多年無人行走。牆壁上不時可以看到靜庭時期雕刻的花紋,提醒著人們這條通道的曆史。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道石階。燼生示意大家停下,仔細傾聽上麵的動靜。
上麵應該是內苑的廢棄酒窖。燼生低聲道,我從老醫官的地圖上看到過。
他們悄悄推開地窖的暗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積滿灰塵的酒桶。窖內空無一人,隻有幾隻老鼠受驚竄逃。
小隊悄無聲息地潛入內苑。讓燼生驚訝的是,這裡的守備遠比想象中鬆懈。顯然國師過於自信,認為不可能有人能突破王城的防禦。
分頭行動。燼生下令,周毅,你帶一隊人去控製通訊塔,阻止他們向外求援。其他人跟我去國王寢宮。
燼生帶著十人小隊穿梭在宮殿的陰影中。他對王宮的佈局瞭如指掌——這都得益於老醫官多年的教導。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國王寢宮外。
讓燼生意外的是,寢宮外竟然冇有守衛。他示意隊員們警戒四周,自己則輕輕推開了寢宮的大門。
寢宮內燭光昏暗,一個身影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月色。聽到開門聲,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正是國師。
我等你很久了,冰瞳之子。國師的聲音平靜得令人不安,或者說,我該稱你為‘孤城將軍’
燼生心中一凜,手握劍柄:你知道我會來
國師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我瞭解預言,也瞭解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報仇。他踱步到燭台前,點燃了更多的蠟燭,說實話,我很好奇。一個隻有一隻眼睛的靜庭棄子,是如何成為北方軍民的精神領袖的
燼生冷冷地看著他:因為你低估了人心的力量。你以為靠恐懼和權術就能掌控一切,但你錯了。
國師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也許吧。但你知道嗎我其實很欣賞你。你有勇氣,有智慧,還有那種......讓人追隨的魅力。他突然話鋒一轉,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燼生警惕地看著他:什麼交易
國師向前走了幾步:你我聯手。你以冰瞳之子的身份宣稱天命所歸,我以國師的身份支援你。我們可以共同統治凜冬城,驅逐異族,創造一個強大的王朝。
燼生幾乎要笑出聲:你認為我會相信嗎你篡改預言,刺瞎我的眼睛,害死老醫官,如今還要與我聯手
國師歎了口氣:那都是政治需要。如今局勢不同了,我們需要彼此。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想想吧,你可以得到你應得的一切——王位、權力、榮譽......
燼生突然打斷他:國王在哪裡
國師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那個傀儡他已經在合適的地方了。不用擔心,他很安全......
就在這時,寢宮內側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燼生立刻警覺起來:裡麵有人
國師臉色微變:隻是隻老鼠罷了。
但燼生已經不再相信他。他示意兩名隊員看住國師,自己則向寢宮內室走去。
推開內室的門,燼生看到了一幕令人震驚的景象:國王被鐵鏈鎖在床榻上,瘦得隻剩皮包骨頭,眼中滿是恐懼。
陛下燼生試探著叫道。
國王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激動起來:冰紋......你的眼睛......
燼生心中一顫:您知道我的眼睛
國王艱難地點點頭:國師......他篡改了預言......你本是祥瑞之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打鬥聲。燼生急忙衝出內室,隻見國師已經掙脫控製,與隊員們戰在一起。讓燼生震驚的是,年邁的國師竟然武藝高強,轉眼間已經放倒了兩名隊員。
小心!燼生大喝一聲,拔劍加入戰團。
國師的劍法詭異狠辣,完全不像一個文官該有的身手。燼生全力應對,但仍感到吃力。顯然,國師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實力。
你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嗎國師一邊攻擊一邊冷笑,王城早已佈下天羅地網,你們今晚誰都彆想活著離開!
就在這時,周毅帶著一隊人衝了進來:將軍,通訊塔已經控製,但外麵來了大量禁軍!
燼生心中一沉:中計了!國師早就料到他們的行動,故意設下這個陷阱。
撤退!燼生下令,按原計劃撤退!
國師狂笑:太晚了!今天就是你們這些逆賊的末日!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外麵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一個滿身是血的禁軍士兵衝進來報告:國師大人,不好了!霍將軍帶領大軍攻破了城門,正在向王宮殺來!
國師臉色驟變:什麼這不可能!
燼生也吃了一驚。霍將軍應該守在隘口,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王城
但此刻不容多想。燼生抓住國師分神的瞬間,一劍挑飛了他的武器,隨即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結束了,國師。燼生冷冷道。
國師麵色灰敗,但仍強自鎮定:你以為這樣就能贏嗎就算殺了我,凜冬城也已經千瘡百孔,異族馬上就要南下......
燼生的劍尖微微向前:不勞費心。凜冬城會有它的新主人。
就在這時,霍將軍帶著一隊人馬衝了進來。老將軍鎧甲染血,但精神矍鑠:將軍!王城已經基本控製,禁軍大部分投降了!
燼生驚訝地看著他:您怎麼來了那隘口......
霍將軍笑道:放心吧。李振和雲娘守著隘口,異族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他看了眼被製服的國師,冷哼一聲,至於我嘛,收到密報說國師設下了陷阱,就立即帶兵趕來支援了。
局勢瞬間逆轉。國師麵如死灰,再也說不出話來。
天亮時分,王城已經基本恢複秩序。燼生命人將國師關入大牢,同時解救出被軟禁的國王。
然而,當燼生來到國王寢宮,準備向國王彙報情況時,卻發現老國王已經奄奄一息。
陛下燼生急忙上前。
國王艱難地睜開眼,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你來了......冰瞳之子......他顫抖著從枕下取出一卷詔書,這是......傳位詔書......凜冬城......交給你了......
燼生怔住了:陛下,這......
國王緊緊抓住他的手:國師雖然可惡......但有句話說得對......凜冬城需要新的力量......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答應我......帶領凜冬城......走向光明......
燼生看著老國王懇切的眼神,終於沉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您。
老國王欣慰地笑了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三日後,國師被公開審判。在無數百姓和將士麵前,燼生揭露了他篡改預言、禍亂朝綱、通敵叛國的罪行。最令人髮指的是,國師竟然與異族秘密勾結,以北方領土為交換條件,換取對方支援他篡位。
證據確鑿,國師無從辯駁,被判處極刑。行刑那天,王城萬人空巷,百姓們紛紛前來觀看這個禍國殃民的好臣伏法。
然而,當劊子手舉起屠刀時,燼生卻突然叫停了行刑。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燼生走到國師麵前:你罪該萬死,但殺戮從不是我的本意。他轉身麵向民眾,凜冬城經曆了太多流血和痛苦,今天,讓我們選擇寬恕而非複仇。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燼生命人將國師流放到北方邊境,讓他在餘生中為抵禦異族效力贖罪。
這一舉動出乎所有人意料,卻也贏得了更多人的心。百姓們看到了一位不同於以往任何統治者的領袖——一個懂得寬恕的領袖。
國師被押走後,霍將軍和李振等人請求燼生立即登基為王。朝中大臣也紛紛上書,表示願意效忠新君。
然而,燼生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決定。
在王宮廣場上,麵對萬千軍民,燼生站在高台上,聲音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
這些日子以來,承蒙諸位厚愛,推舉我為王。但我深思熟慮後,決定不接受王位。
台下嘩然。霍將軍急忙上前:將軍!凜冬城不可一日無主啊!
燼生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凜冬城需要的不是一個新王,而是一種新的治理方式。王權獨尊的時代應該結束了。
他繼續說道:我提議成立一個議事會,由軍民代表共同組成,共同決策國家大事。而我,願意作為‘鎮邊君’,負責守衛邊疆,抵禦外敵。
這個前所未有的提議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自古以來,權力更迭無非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從未有人主動放棄王權,提議共治。
經過激烈討論,大多數人最終接受了燼生的提議。一個由各方代表組成的議事會成立了,燼生被推舉為鎮邊君,負責軍事和邊防。
登基大典變成了就職儀式。當燼生接過象征鎮邊君權力的劍印時,他冇有戴上王冠,而是在矇眼的綢布外,加了一副銀箔眼罩。
這是......霍將軍疑惑地問。
燼生摸了摸銀箔眼罩,微微一笑:
reminder。提醒我自己和所有人,權力不是用來矇蔽雙眼的,而是要看清楚更多的真相。
儀式結束後,燼生回到了靜庭——那個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如今這裡已經修繕一新,但他選擇了最簡單的一個房間作為居所。
雲娘跟著他來到這裡,用手語問:為什麼放棄王位那是你應得的。
燼生望著窗外,輕聲道:記得老醫官說過的話嗎‘真正的強大不是掌控彆人,而是掌控自己’。我若為王,難免會成為另一個國師。這樣很好,我可以做真正該做的事。
不久後,燼生親自率軍北上,與李振配合,大破異族軍隊。失去國師這個內應後,異族戰鬥力大減,很快就被趕出了凜冬城邊境。
北方平定後,燼生推行了一係列改革:減輕賦稅,重整吏治,重建戰爭摧毀的家園。他經常微服私訪,體察民情,解決百姓實際困難。
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始終冇有摘下那副銀箔眼罩,也冇有離開靜庭居住。有人問他為什麼,他隻是笑笑說:這裡能讓我記住自己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時光荏苒,轉眼五年過去。凜冬城在燼生的治理下逐漸恢複生機,成為北方最強盛的國家之一。
一個春日的下午,燼生正在靜庭批閱文書,突然接到報告:霍琰將軍病重。
燼生立即趕往霍府。老將軍躺在床上,麵色蒼白,但看到燼生時,還是努力露出一個微笑。
您怎麼樣燼生關切地問。
霍將軍搖搖頭:時候到了。能在走之前看到凜冬城如今的景象,我死而無憾。
燼生握住老將軍的手:凜冬城有今天,全靠您當年的支援和信任。
霍將軍笑了笑,突然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相信你嗎不僅僅是因為預言。
燼生疑惑地看著他。
因為你母親......老將軍艱難地說,她曾經救過我的命。那時她還隻是靜庭中的一個侍女......
燼生震驚不已:我母親
霍將軍點點頭:她是個善良勇敢的女子。被國王臨幸後,國師怕她影響自己的地位,就誣陷她與外人私通。你出生後,她苦苦哀求我救你一命......老將軍眼中泛起淚光,我設法將你留在靜庭,拜托老醫官和雲娘照顧你。但我冇能救你母親......國師很快就把她......
燼生久久說不出話來。原來他從未真正瞭解過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霍將軍繼續道:所以當我在北營看到你,就知道預言一定會應驗。你不是什麼災星,而是凜冬城的希望......老將軍的聲音越來越弱,你母親......會為你驕傲的......
當晚,霍將軍與世長辭。凜冬城為這位老將軍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全城百姓自發前來送行。
葬禮結束後,燼生獨自一人登上王城最高處,望著遠方的山川河流。雲娘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邊。
你早就知道,對嗎燼生輕聲問,關於我母親的事。
雲娘點點頭,比劃:霍將軍不讓說。他怕你知道太多,反而危險。
燼生沉默良久,突然道:我想去祭拜母親。你知道她葬在哪裡嗎
雲娘眼中閃過悲傷,比劃:國師冇有讓她入土為安。她的骨灰......被撒在了靜庭的後山。
燼生閉上眼睛,感受著春風吹過麵龐。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從那天起,燼生經常去靜庭後山獨處。冇有人知道他在那裡做什麼,隻知道每次從山上下來,他的眼神都更加堅定。
一年後,異族再次來犯。已經年邁的李振請纓出征,卻在戰場上重傷不治。臨終前,他將兵符交給燼生:凜冬城......就拜托你了......
燼生再次披掛上陣,帶領凜冬城軍隊大敗異族。這一次,他不僅收複了失地,還一舉將邊境向北推進了百裡,確保了凜冬城的長久安全。
勝利的訊息傳回王城,萬民歡騰。議事會再次提議燼生登基為王,甚至有人開始稱他為凜冬大帝。
但燼生再次拒絕了。他回到靜庭,繼續以鎮邊君的身份處理國政,銀箔眼罩下的獨眼始終注視著這片土地的安危。
多年後,當凜冬城已經成為北方最繁榮強盛的國家,一個年輕的史官來到靜庭,求見已經白髮蒼蒼的燼生。
鎮邊君大人,我在編纂凜冬城史書,想請教您一個問題。史官恭敬地問,您為什麼始終拒絕王位曆史上從未有人像您這樣,擁有至高權力卻主動放棄。
燼生摸了摸臉上的銀箔眼罩,微微一笑:你看我這隻眼睛。它雖然看不見,卻讓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真正的權力不是控製彆人的能力,而是掌控自己的勇氣。
史官若有所思地記錄下來。
燼生繼續道:凜冬城不需要另一個國王,它需要的是一個
reminder——提醒所有人,權力應當用來服務,而非統治;用來建設,而非破壞。
史官離開後,燼生獨自來到靜庭後山。春天的山坡上開滿了野花,風中瀰漫著清香。他找到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望著遠方的王城。
雲娘已經在三年前病逝,按照她的遺願,骨灰也撒在了這片山坡上。如今,這裡長眠著兩個對他最重要的女人。
燼生從懷中取出那副已經磨損的銀箔眼罩,輕輕摩挲著。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不需要用它來提醒自己什麼了,但它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如同那隻看不見的眼睛一樣。
遠處傳來鐘聲,那是王城議事會在召集會議。燼生緩緩起身,最後望了一眼這片開滿鮮花的山坡,轉身向王城走去。
他的步伐不再矯健,腰背也不再挺拔,但那雙獨眼中的光芒,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澈明亮。
銀箔眼罩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彷彿在訴說著一個關於犧牲、選擇和救贖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將會被凜冬城的人民世代傳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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