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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故事由遐蝶女士提供)
1
懸鋒城的爐火
翁法羅斯的雙月之光無法完全穿透懸鋒城工業區厚重的煙霧。在這裡,熔爐永不熄滅,鍛錘的轟鳴是永恒的背景樂,空氣中瀰漫著金屬與煤灰的氣息。在這片區域的中心,最大的鍛爐旁,凱尼斯·鐵砧正將一腔怒火傾瀉到手中的工件上。
冇用的廢物!她咆哮著,將一根因內部有氣泡而斷裂的傳動軸摔在鐵砧上,火星四濺。她肌肉虯結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抖,汗水沿著她染滿煤灰的臉頰滑落,在熾熱的空氣中瞬間蒸騰。就這種質量,怎麼抵擋黑潮怎麼對得起...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目光投向鍛爐壁上刻畫的一個粗糙圖案——一麵盾牌,這是她曾經所屬、現已不複存在的堅盾衛隊的徽記。痛苦和愧疚如同黑潮般在她眼中翻湧,最終化為更猛烈的一錘,砸向那塊不合格的金屬,彷彿能將自己不堪的過去一同砸碎。
如此充沛的情感,若能精準引導,而非任其湮滅於廢料之中,或可鑄就更卓越的造物。
一個平靜,甚至有些疏離的聲音在喧鬨中清晰地傳來。
凱尼斯猛地回頭,看到一個與她所處的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來古士·沉思者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灰色長袍,站在鍛爐區的門口,彷彿一道幽靈。他手中捧著一本厚重的典籍,眼神銳利而專注,正透過一副水晶鏡片觀察著鍛爐內部火焰的流動,似乎在記錄著什麼。
你是誰凱尼斯的聲音充滿戒備和被打擾的不悅,學者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你的書堆裡去!
來古士並未因她的無禮而動容。他緩步走近,避開地上散落的工具和廢料,目光從未離開凱尼斯和她手中的鍛錘。我是來古士。元老院派我來評估懸鋒城防禦工事的材料強度。你的鍛造技藝...充滿了力量,但缺乏效率。第十七次捶打時,角度偏差了0.3度,導致了內部應力的微小不均。第...
你說什麼!凱尼斯打斷他,怒火騰地燃起,幾乎要舉起手中的鍛錘,你是在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就憑你看的那幾本破書你知道黑潮來臨的時候,是你的書能擋住攻擊,還是我打的盾牌能!
理論上,知識是更堅固的盾牌。來古士平靜地回答,甚至推了推他的鏡片,但實踐上,目前仍是金屬盾牌更為直接。我隻是指出,若能結合兩者,效果或可最大化。
他指向那根被凱尼斯砸壞的傳動軸:例如這個。你試圖用純粹的力量彌補材料的瑕疵。但根據《翁法羅斯冶金原理》第七章,此等合金在臨界溫度下進行特定頻率的震盪淬火,可有效消除氣泡,提升強度百分之十七點四。蠻力,在此處是負收益。
凱尼斯愣住了。她從未聽過有人用這種方式談論鍛造。憤怒依然在燃燒,但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摻雜了進來。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學者,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那本書,說什麼她最終粗聲粗氣地問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本厚厚的典籍。
來古士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動了一下。它提供了理論支援。而我,可以提供具體的參數。一場交易如何,鑄甲師你提供爐火與技藝,我提供知識與計算。讓我們看看,‘破書’和‘盾牌’,究竟能結合出什麼。
鍛爐的火光在來古士的鏡片上閃爍,映出凱尼斯猶疑卻已然心動的麵容。懸鋒城的煙霧依舊濃重,但某種新的東西,正在爐火中悄然孕育。
2
金線網絡外的陰影
合作並非一帆風順。
凱尼斯習慣了憑直覺和經驗,相信手臂感受到的反震和眼中看到的火花。而來古士則依賴測量、計算和那些凱尼斯聽都冇聽過的理論。
溫度再升高十五度!精確!不是十四度也不是十六度!來古士站在安全距離外,對著溫度計讀數喊道。
吵死了!火候我用手就能感覺出來!凱尼斯吼回去,但還是不情願地調整了閥門。
現在!急速冷卻三秒,然後回火!計時開始!
這怎麼可能來得及!
理論上完全可行!你的動作速率足以完成!
叮叮噹噹的鍛打聲、來古士平穩的指令聲、凱尼斯時不時的咆哮聲,構成了鍛爐區新的交響樂。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合作鍛造出的第一批零件,其效能遠超懸鋒城以往的任何標準。
休息間隙,凱尼斯遞給來古士一杯清水——這是她表示認可的隱晦方式。來古士接過,小心地避開杯沿上的煤灰。
你為什麼來這裡凱尼斯突然問,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汗,元老院的學者,不應該待在神悟樹庭,享受著金線網絡帶來的寧靜和安全嗎
來古士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從這個角度,可以隱約看到籠罩懸鋒城的金色網絡——阿格萊雅·墨勒阿革的傑作,連接並保護著大多數人的意識。
金線網絡...很好。來古士最終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但它太過...同質化。它過濾掉了那些它認為‘異常’或‘危險’的信號,隻保留‘穩定’和‘可控’的資訊。許多真實的聲音,痛苦的呼喊,獨特的想法...都被遮蔽在外。
他轉向凱尼斯,鏡片後的目光銳利:黑潮不僅僅是外部的威脅,凱尼斯·鐵砧。它的根源可能在於我們自身,在於那些被忽視、被壓抑的陰影。要真正理解並對抗它,就不能隻待在金線網絡的光明之下,必須有人去傾聽那些網絡之外的‘噪音’。
凱尼斯怔怔地看著他。她一直以為學者都是懦弱而迂腐的,躲在安全的象牙塔裡指點江山。從未想過有人會主動走向陰影。
你呢來古士反問,你的技藝遠超尋常鑄甲師。你的力量...非同一般。你為何留在這煙霧瀰漫之地,終日與熔爐為伴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不關你事!凱尼斯猛地打斷他,剛剛緩和的氣氛瞬間凍結。她眼中閃過熟悉的痛苦和防禦性的憤怒,轉身抓起鍛錘,再次狠狠砸向一塊金屬,用噪音終結了對話。
來古士冇有追問。他隻是默默記錄下凱尼斯反應的數據點——情緒波動與力量輸出的關聯性,又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但他心中也明白,有些傷痕,無法用理論計算。
3
堅盾衛隊的遺產
轉機發生在一週後。黑潮的一次突然襲擊
targeting
了工業區的能源核心。如果能源核心過載爆炸,大半個懸鋒城將化為廢墟。
守衛們束手無策,金線網絡的防禦難以在如此混亂的能量場中穩定生效。
需要有人從內部手動關閉穩定器!但裡麵的輻射和黑潮能量...工頭的聲音充滿絕望。
我去。
凱尼斯站了出來,臉上是決然的神色。她熟練地套上一套厚重的防護甲冑——那是她自己鍛造的,比標準型號更加堅固,但也更加沉重。
那甲冑的設計...來古士仔細觀察著,能有效防禦物理衝擊和能量侵蝕,但內部散熱係統存在缺陷。持續暴露在覈心區域的高溫下,使用者會在完成任務前因熱衰竭而...
夠用了!凱尼斯打斷他,聲音透過麵罩顯得沉悶,足夠我撐到關閉它。
來古士快步走到她麵前,遞給她一個小巧的金屬裝置。帶上這個。把它接在穩定器的輔助介麵上。它能根據實時能量波動,計算出一條最安全的操作路徑和最短耗時方案,直接投射在你的麵罩顯示器上。
凱尼斯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了,學者。
她衝入了能量翻湧的核心區域。
來古士在外麵,通過裝置傳回的有限數據,緊張地監控著情況。他能看到凱尼斯的麵罩溫度在急劇上升,她的生命體征在壓力下波動,但她移動和操作的速度與精度,遠超常人極限。她不是在躲避危險,而是在利用來古士提供的計算數據,以一種近乎狂暴的效率,精準地穿梭於能量風暴的間隙。
最終,穩定器被成功關閉,危機解除。
當凱尼斯拖著幾乎要融化的甲冑走出來時,人們發出歡呼。她卻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來古士上前扶住了她。
卸下破損的麵罩,凱尼斯的臉被高溫炙烤得通紅,呼吸急促,但她的眼睛卻異常明亮。她看著來古士,突然笑了,一個疲憊卻真實的笑容。
你的小玩意兒...有點用。
你的‘蠻力’...也不全是負收益。來古士迴應,語氣是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緩和。
在回去的路上,經過一條廢棄的走廊。牆壁上,一個被灰塵覆蓋的浮雕隱約可見——那是一麵巨大的盾牌,與凱尼斯鍛爐上刻的一模一樣,下方還有一行模糊的銘文。
凱尼斯的腳步停下了。她看著那個浮雕,久久沉默。
來古士也停了下來。他冇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
...堅盾衛隊。凱尼斯最終開口,聲音沙啞,翁法羅斯最精銳的防禦力量。我是其中一員...曾經是。她撫摸著浮雕上的裂痕,一次任務...我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黑潮變體。我的失誤...判斷錯了衝擊角度...盾陣出現了缺口...她的聲音哽嚥了,他們...為了彌補我的錯誤...都...
她冇有說下去,但來古士已經明白了。那份力量,那份憤怒,那份自我放逐...根源於此。
我鍛造,是為了造出更堅固的盾牌。我留在這裡,是因為我不配站在光明處。凱尼斯低聲說,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來古士看著那麵破碎的盾牌浮雕,又看向身邊這個揹負著沉重過去的女人。他第一次冇有用學術的眼光去分析,而是用一種純粹的、人類的情感去理解。
最大的盾牌無法阻擋所有攻擊,他輕聲說,話語不再冰冷,最優秀的戰士也無法預見所有變數。誤差,永遠存在。重要的是之後的選擇。
凱尼斯抬起頭,看向他。來古士遞還給她那個在危機中立下功勞的金屬裝置。
你選擇了回來。你選擇了繼續鍛造。你選擇了今天再次舉起‘盾牌’,保護了更多人。這,纔是對遺產最好的繼承。
那一刻,鍛爐的煙霧似乎散去了一些。凱尼斯眼中有什麼堅固的東西融化了。她接過裝置,緊緊握在手心。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回程的路,兩人並肩而行,沉默卻不再令人窒息。
4
負世者的低語與鑄甲師的決心
合作愈發默契。凱尼斯開始主動詢問來古士的意見,甚至嘗試理解那些複雜的公式。來古士則更多地走入鍛爐區,親手測量溫度,感受材料的質感,他的理論在實踐中不斷被修正和完善。
他們共同設計的新型護甲和武器被批量生產,裝備守軍,在抵抗黑潮的戰鬥中取得了顯著效果。兩人在懸鋒城,尤其是工業區,贏得了極大的尊重。
但來古士的憂慮並未減少。他通過自己設置的、獨立於金線網絡之外的監聽設備,捕捉到了一些異常信號——黑潮的能量波動中,似乎夾雜著某種規律性的低語,這與曆史記載中負世者出現前的征兆極為相似。
他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凱尼斯。
...‘負世者’凱尼斯皺眉,那是什麼
一種假設,或者說,一種被元老院試圖掩蓋的古老記載。來古士壓低聲音,他們認為黑潮並非純粹的外部災難,而是翁法羅斯自身‘世界之痛’的具象化。當這種痛苦累積到極點,可能會催生出一個特殊的個體,被稱為‘負世者’。他/她將與星球的痛苦深度連接,擁有難以想象的力量,但也可能因此迷失,甚至...成為黑潮的源頭或通道。
凱尼斯的表情變得嚴肅:你是說...黑潮可能來自我們內部
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六十七點三。來古士點頭,而最近的數據顯示,這個概率還在上升。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報再次響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淒厲。廣播中傳來絕望的呼喊:黑潮大規模爆發,突破了外圍防線,正直接衝向懸鋒城的心臟——神悟樹庭!更可怕的是,能量讀數顯示,這次黑潮的核心有一個強大的、集中的意識源!
負世者...來古士臉色蒼白,它真的出現了...
凱尼斯二話不說,抓起她最新鍛造、也是最為強大的一套盔甲——這是她和來古士心血的結晶,融合了最高超的鍛造技藝和最前沿的理論計算。
你要去哪來古士拉住她,那是負世者!不是普通的黑潮!
那又怎樣凱尼斯檢查著她的戰錘,眼神堅定如鋼,它是黑潮,我是鑄甲師。我的工作就是砸碎它!你不是說最大的盾牌也有缺口嗎那我就去做那塊補上缺口的盾!
但這太危險了!你的盔甲雖然強大,但麵對那種層級的...
所以你還有空站著廢話凱尼斯打斷他,臉上甚至露出一絲狂野的笑容,趕緊算!學者!算出那狗孃養的負世者的弱點!算出我能從哪兒給它最狠的一下子!我的命,可有一半押在你的計算上了!
來古士看著她,看著這個無數次被他批評為魯莽、低效的女人,此刻卻展現出無比璀璨的勇氣和信任。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衝散了一切恐懼和計算。
他快速操作著隨身儀器,將全部數據導入凱尼斯的頭盔顯示器。路徑已規劃!能量核心預測位置已標記!生存概率...我會儘力提高它!
這就夠了!凱尼斯大笑一聲,啟動了盔甲,藍色的能量紋路瞬間亮起,走了!等我回來,學者!你的書,還得靠我的盾來保護呢!
她如同一位真正的泰坦,衝向黑潮最洶湧的方向。
來古士冇有停留在安全區。他緊隨其後,利用自己對能量流動的理解和對城市的熟悉,為凱尼斯清除路徑上的障礙,實時修正著數據,將她的生存概率一點點,從冰冷的數字,推向希望的邊緣。
這是一場鑄甲師的狂暴之力與學者的精準之智的結合,一場為了翁法羅斯未來的共同奮戰。
5
於爐火與星光之下
戰鬥是慘烈的。負世者操控的黑潮強大無比。
凱尼斯依靠來古士提供的實時數據和自身超越極限的戰鬥本能,一次次躲過致命攻擊,一次次將戰錘砸向負世者的能量核心。她的盔甲在一次次衝擊中破損,又在她頑強的意誌下堅持。
來古士則在後方,大腦超負荷運轉,計算、預測、引導,甚至不惜冒險引開部分黑潮分支,為凱尼斯創造機會。他的長袍被能量餘波撕裂,臉上沾滿灰塵,但他從未停止計算。
最終,凱尼斯抓住了來古士計算出的唯一一個機會。她孤注一擲,將所有能量注入戰錘,衝破了負世者最後的防禦,一擊命中核心!
巨大的能量爆炸將她掀飛。負世者發出淒厲的哀嚎,開始崩潰消散,失去了主導的黑潮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懸鋒城得救了。
來古士衝向凱尼斯墜落的地方。她的盔甲幾乎完全破碎,身上遍佈傷痕,昏迷不醒,但還有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沉重得超乎想象,不僅是盔甲的重量,更是她所承載的一切——一步步走向鍛爐區。那裡是她的家。
他將她安置在鍛爐旁休息間的床鋪上,細心處理她的傷口。爐火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她疲憊而堅毅的麵容。
不知過了多久,凱尼斯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來古士佈滿血絲卻充滿擔憂的眼睛。他居然還冇走,就坐在床邊,手中拿著的數據板顯示著的是她的生命體征監測圖。
...我還活著她沙啞地問。
生存概率,百分之百。來古士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的計算...這次很準確。
凱尼斯想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盔甲...壞了。你得...再幫我設計一套...更好的。
當然。來古士點頭,我已經有了一些改進方案的初步構想。例如在關節處采用新的複合結構,能量傳導效率可以提升...
停...凱尼斯虛弱地打斷他,現在...不想聽這個。她沉默了一下,輕聲說,...謝謝。
來古士看著她,突然伸出手,輕輕拂開她額前被汗水粘住的一縷頭髮。這個動作如此自然,又如此不尋常,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我應該謝謝你,來古士說,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你證明瞭,理論和實踐結合,能創造奇蹟。你...本身就是奇蹟,凱尼斯。
凱尼斯看著他,爐火在她眼中閃爍。她慢慢抬起那隻冇受傷的手,覆蓋在來古士放在床邊的手上。她的手掌粗糙、佈滿老繭,卻異常溫暖。
冇有你的那些‘破書’和計算...我做不到。她承認道,我們...合作得還不賴,學者。
是的,來古士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她掌心的灼熱溫度和堅硬的繭,非常不賴,鑄甲師。
他們不再說話。鍛爐的火光溫暖地籠罩著他們,窗外,翁法羅斯的雙月升上天空,清冷的星光試圖穿透懸鋒城的煙霧,與溫暖的爐火交融在一起。
在這個被星光與爐火共同照耀的角落,負世者的低語已然消散,隻剩下兩個曾經孤獨的靈魂,在寂靜中找到了無需言語的理解與慰藉。他們的旅程始於懸鋒城的爐火,也必將在這片他們共同守護的土地上,繼續書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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