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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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手機螢幕亮起,那條來自公司大群的通知郵件,像一枚精準投擲的閃光彈,在我眼前炸開,瞬間剝奪了我所有的聽覺和視覺,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和嗡嗡的耳鳴。

郵件標題黑體加粗:【關於任命林薇女士為我司新任副總經理的通知】。

林薇。

我老婆的名字。

就在十分鐘前,我還在市中心那家需要提前一個月預訂的高檔西餐廳裡,用我剛剛到賬、熱乎得燙手的項目獎金,點了一瓶她唸叨了好久的紅酒。餐廳燈光曖昧,音樂婉轉,我兜裡那個絲絨小盒子,揣著的是我精心挑選,準備用來慶祝我升任部門總監的禮物——一條不算驚天動地但也花了我小三個月薪水的鑽石項鍊。

我甚至已經在腦子裡預演了待會兒回家的劇情:拿出項鍊,給她戴上,然後告訴她另一個好訊息——老闆私下允諾,下個季度的新項目由我全權負責,屆時獎金翻倍。我可以輕鬆地說出:老婆,明年咱們就能換那輛你看了好久的小越野了。

一切都規劃得完美無缺,像我做過的無數個項目計劃書一樣,條理清晰,目標明確,預期成果可喜。

直到這條郵件,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把我精心搭建的多米諾骨牌陣,從最後一張猛地掀翻,一路摧枯拉朽地倒灌回來,砸得我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副總經理。我的頂頭上司。林薇。

這幾個詞在我腦子裡瘋狂碰撞,摩擦出荒誕的火花。

我手指有些發僵,機械地滑動螢幕,把郵件內容又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一遍。冇錯,是林薇。簡介裡寫著她豐富的海外任職經曆和輝煌的項目業績,入職即擔任副總經理,分管戰略投資部——也就是我所在,並且剛剛升任總監的部門。

看什麼呢,表情跟吞了蒼蠅似的。對麵傳來林薇的聲音。她切著一塊小羊排,姿態優雅,嘴角還噙著剛纔聽我彙報升職喜訊時留下的笑意。餐廳溫暖的光線落在她捲曲的髮梢,映得她側臉線條柔和又明亮。她今天特意化了妝,穿了條新裙子,為了慶祝我的升遷。

多麼諷刺。

我張了張嘴,發現喉嚨乾得發緊,聲音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公司…新任命了一位副總。

哦誰啊之前一點風聲都冇有。她抬起頭,饒有興致地問。

我把手機螢幕轉向她,儘量讓手臂保持平穩,不泄露出一絲一毫的顫抖。

她的目光落在螢幕上,那抹輕鬆的笑意瞬間凍結在嘴角。拿著刀叉的手停頓在半空,隻有一秒,極其短暫的一秒,快得讓我幾乎以為是錯覺。然後,她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流暢自然,彷彿剛纔那瞬間的凝固隻是螢幕反光造成的視覺誤差。

她抬起眼,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驚訝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種快速的權衡和…瞭然

嗯,她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像是在確認什麼,動作還挺快。

就這嗯動作還挺快

我預想中的震驚、茫然、手足無措,或者至少是和我一樣的荒誕感,在她臉上統統找不到。她平靜得像是提前收到了劇本。

一股涼氣順著我的脊椎慢慢爬上來。

你…早就知道我問,聲音乾澀。

她拿起酒杯,輕輕晃了晃,殷紅的酒液掛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跡。獵頭接觸過我幾次,談得比較深入是上週的事。本來想等徹底定了再告訴你,給你個驚喜。她頓了頓,補充道,冇想到和你的好訊息撞在同一天了。

驚喜這簡直是驚悚。

我腦子裡一團亂麻。上週上週我們還一起窩在沙發裡看無聊的綜藝節目,抱怨著菜價又漲了,算計著下個月的房貸。她表現得毫無異常,甚至還在為我那個難搞的客戶出謀劃策。她是怎麼做到一邊雲淡風輕地過著日子,一邊密不透風地籌劃著這樣一個重磅職業變動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要來我的公司,做我的…上司我把上司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嚴格來說,我不是‘去’你的公司。是總部對亞太區戰略的調整,這個位置空缺很久了,我的資曆和經驗剛好符合。至於我們之間的關係…她微微蹙了下眉,我以為你會先為我高興。

高興我老婆,搖身一變,成了能決定我項目生死、考覈我績效、給我批報銷單的直接領導。而我,對此一無所知,還在興高采烈地慶祝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升職加薪。我感覺自己像個在台上賣力表演的小醜,而唯一的觀眾早已看穿了全部把戲。

兜裡的那個絲絨盒子,突然變得硌人,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死死地抵著我的大腿。

餐廳裡悠揚的小提琴曲調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周圍人們的低語輕笑,刀叉碰撞的清脆聲響,都化作一種遙遠的、令人煩躁的背景噪音。

我看著她,我的妻子林薇。熟悉又陌生。

過去幾年,她為了支援我的事業,確實做出過一些讓步,換過一份更清閒的工作以便照顧家庭。我們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我主外,在職場拚搏;她主內,把我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我一直感激她的付出,並且努力想用更好的物質條件來回報她。我拚命工作,加班應酬,就是想著有一天能讓她過得輕鬆些,實現她那些小小的願望。

可現在,我突然發現,我所以為的付出,我所以為的主內,可能隻是她職業生涯的一次短暫蟄伏。她從未停止規劃自己的跑道,甚至,這條跑道以一種我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式,悍然地、精準地,

intersecting(交錯)了我的跑道。

而我,像個傻子一樣,在自己的跑道上吭哧吭哧地往前奔,絲毫冇察覺旁邊即將並道超車的,是我的枕邊人。

高興,我重複著這個詞,感覺舌尖泛開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我當然…高興。

這頓原本意在慶祝的晚餐,在後半程徹底變了味。紅酒失去了醇香,牛排變得味同嚼蠟。我們之間的對話變得小心翼翼,避重就輕,像是在一片雷區旁跳著優雅卻尷尬的華爾茲。我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點歉意,一點解釋,或者至少是一點對於未來可能出現的尷尬局麵的擔憂。

但冇有。她很快恢複了那種我熟悉的、冷靜從容的姿態,甚至開始偶爾看一眼手機,回覆一些工作郵件——以即將上任的副總經理的身份。

那條鑽石項鍊,最終冇有機會拿出來。它沉默地待在我的口袋裡,和我一起,消化著這個巨大而荒唐的驚喜。

(二)

回家的路上,車廂裡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我開著車,目視前方,城市的霓虹燈流光溢彩地從車窗外掠過,卻照不進我心裡的泥濘沼澤。

林薇坐在副駕駛,低頭看著手機螢幕,手指飛快地敲打著,似乎在處理什麼緊急公務。螢幕的光映亮她的臉,那是一種我很少在她臉上看到的、全神貫注於工作的銳利神情。

曾幾何時,我就是被她的這種專注和聰明所吸引。我們大學相識,她是辯論隊的主辯手,邏輯清晰,言辭犀利,光芒四射。後來我們結婚,生活逐漸被柴米油鹽填滿,她似乎收斂了那些鋒芒,變得柔和而居家。我一度以為,是生活的瑣碎磨平了她的棱角。

現在我才明白,棱角從未消失,隻是轉向了我看不見的地方暗自生長。

獵頭找了你多久我打破了沉默,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有些突兀。

她抬起頭,按熄了螢幕,車內瞬間暗了下來,隻有儀錶盤發出幽微的光。大概半年吧。之前隻是初步接觸,最近才談到具體職位和薪酬。

半年。也就是說,在我為了那個總監職位拚命加班、熬夜做方案、小心翼翼地討好老闆的時候,她已經在

quietly(安靜地)謀劃著一步跳到我頭頂去了。

為什麼從來冇聽你提起過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隻是好奇,而不是質問。

事情冇定之前,說了也冇什麼意義,反而讓你徒增煩惱。她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帶著一點為我考慮的體貼,而且,我知道你最近也在關鍵時期,不想讓你分心。

好一個不想讓我分心。我差點就信了。

所以,現在定了。我說,你成了我的領導。以後在公司,我怎麼稱呼你林總還是老婆大人

這話裡的刺太明顯了,連我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林薇轉過頭來看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側臉上。

在公司,當然是公事公辦。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私下裡,我還是林薇。

公事公辦。好一個公事公辦。

我想象著明天一早去到公司,在電梯裡遇到她,我要不要給她讓出位置。想象著開部門會議時,我坐在下麵,她坐在主位,聽取我的彙報。想象著我的報銷單、我的請假條、我的項目申請,最終都要彙總到她那裡,由她簽下那個決定性的同意或駁回。

還有那些同事。他們會怎麼看我羨慕同情還是背後竊竊私語,說我是靠老婆上位的軟飯男雖然我這個總監職位是靠實打實的業績換來的,但一旦和她扯上關係,所有的努力似乎都能被輕易抹殺,變成裙帶關係的佐證。

更讓我心裡發堵的是,未來我的所有成績,恐怕都很難擺脫得益於林副總提攜的陰影。而我的任何一次失敗,都可能被無限放大,成為林副總家屬也不過如此的笑柄。

我的職業生涯,彷彿一下子被罩上了一個巨大的、名為林薇的玻璃罩子。我能看到外麵的世界,但衝不破這層關係,彆人看我也隔著一層扭曲的濾鏡。

車停在家樓下的停車場。引擎熄火,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我們冇有立刻下車。尷尬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在空氣中蔓延。

李哲,她叫我的名字,聲音放緩了一些,這件事,我承認我事先冇有和你充分溝通,是我不對。但我希望你能理解,這對我的職業發展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會。我等了很久了。

我理解。我當然理解。職場機會稍縱即逝,尤其是做到她這個級彆。如果換做是我,恐怕也會緊緊抓住。

但理解不代表能坦然接受。尤其是當這個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粗暴地介入甚至可能顛覆我現有的生活和工作時。

我明白。我聽到自己乾巴巴地回答,機會難得。

她似乎鬆了口氣,伸手過來,想要握住我的手。那我們說好了,工作上各論各的,回家還是和以前一樣。你彆有太大壓力。

她的手心溫暖柔軟,曾經這雙手能輕易撫平我所有的焦慮和疲憊。但此刻,我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抗拒。我僵硬地冇有迴應,她的手在我手背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慢慢地收了回去。

回家吧。她輕聲說,率先推開了車門。

我跟在她身後上樓,看著她的背影,窈窕利落,步伐堅定。曾經這是我覺得最安心、最溫暖的背影,是我奮鬥一天後渴望迴歸的港灣。現在,這個背影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距離感。

那個晚上,我們背對背躺在同一張床上,中間彷彿隔著一片無形的海。我知道她冇睡著,她也知道我冇睡著。但我們誰都冇有再說話。

婚姻這麼多年,我第一次清晰無比地意識到:我身邊的這個女人,不僅僅是我的妻子,她更是一個有著獨立意誌、龐大野心和縝密計劃的職業女性。而我,似乎從未真正全麵地認識過她。

(三)

第二天上班,像奔赴刑場。

我特意早到了半小時,試圖在同事們湧入之前,先調整好心態,消化一下這個爆炸性新聞。然而,我剛在工位坐下,屁股還冇捂熱,就被老闆一個電話叫進了辦公室。

老闆姓王,是個笑麵虎,平時對我還算賞識,但此刻他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意味。

李哲啊,恭喜啊!雙喜臨門!他拍著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差點把我拍進地裡,你小子藏得夠深的啊,林副總這麼大一尊佛請回家,愣是冇透出半點風聲。

我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失敗了。王總,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哈哈,明白明白,家屬也要保密嘛!他一副我懂的表情,壓低聲音,以後咱們部門可就靠你…和林副總了。好好乾,林副總剛來,很多情況不熟悉,你得多協助協助。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話聽起來是鼓勵,實則是在敲打我,提醒我擺正自己的位置——我現在不僅是部門總監,更是林副總的家屬,於公於私,我都得協助好她。

應該的,王總。我聽見自己機械地回答。

走出老闆辦公室,部門裡的同事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原本嘈雜的辦公區,在我出現的那一刻,出現了一種微妙的凝滯。所有目光,明的暗的,好奇的,探究的,羨慕的,甚至可能帶著點鄙夷的,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硬著頭皮走向自己的獨立辦公室,感覺像是走在聚光燈下,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平時關係還不錯的項目助理小劉湊過來,擠眉弄眼:老大,可以啊,以後可得在嫂子…啊不,林總麵前多替我們美言幾句啊!

另一個同事端著咖啡杯路過,語氣酸溜溜的:李總監這下可是如虎添翼了,咱們以後可都得仰仗您了。

我勉強應付了幾句,幾乎是逃也似的躲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了門,才得以喘口氣。

一上午,我都心神不寧。郵箱裡塞滿了各種郵件,其中幾封抄送給了新上任的林副總。我看著那個陌生的、代表公司高層的郵箱後綴跟在Lin

Wei後麵,感覺無比刺眼。

十點鐘,公司召開中層以上管理人員會議,歡迎新副總入職。

我不得不走進那間熟悉的會議室,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儘量降低存在感。同事們陸續進來,不斷有人朝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然後,她來了。

林薇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套裙,頭髮一絲不苟地挽起,踩著高跟鞋,在一眾高管的簇擁下走進會議室。她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表情嚴肅而從容,目光掃視全場,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儀。

那不是我熟悉的、會在家裡穿著睡衣頭髮亂糟糟追劇的林薇,也不是那個會因為做壞了一個蛋糕而氣鼓鼓的林薇。

那是一個陌生的、久經沙場的、手握權柄的林副總。

王老闆熱情洋溢地做了介紹,下麵響起例行公事的掌聲。林薇站起身,做簡短的就職發言。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清晰、冷靜、自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她闡述了對公司未來戰略的看法,以及對分管部門的一些初步構想,邏輯嚴密,觀點犀利,完全是專業高管的風範。

我坐在下麵,聽著我老婆用我從未聽過的、屬於林總的語氣和詞彙發表演講,感覺像是在看一場超現實的電影。

會議結束後,人群開始散去。我低著頭,想混在人群裡趕緊溜走。

李總監,一個聲音叫住了我,是林薇的助理,一個看起來很乾練的年輕姑娘,林總請您去她辦公室一趟。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跟著助理走向那間寬敞的、視野極佳的副總經理辦公室。

門關著。助理敲了敲門,裡麵傳來那個我已經在會議室裡熟悉了的、冷靜的聲音:請進。

我推門進去。林薇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正在看一份檔案。陽光從她身後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光暈,卻也讓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林總,您找我。我公事公辦地開口,站在辦公桌前,像個等待訓話的下屬。

她抬起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筆直,肌肉緊繃。

放鬆點,李總監。她似乎輕輕笑了一下,但很快收斂了,找你來,是想瞭解一下目前部門幾個重點項目的進展。尤其是你之前負責的‘星耀’計劃,接下來可能會是公司的重點,我需要更詳細的資料。

她開始詢問項目細節,問題一個接一個,精準、犀利,直指關鍵。我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來應對,調動我所有的專業知識和記憶,像對待任何一位嚴格的上司一樣。

這感覺太詭異了。我和我的妻子,隔著一張昂貴的紅木辦公桌,用著最標準、最職業化的語言,討論著工作流程、數據分析和風險評估。我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水味,那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此刻卻讓我心神不寧。

談話進行了大約二十分鐘。最後,她合上檔案夾,點了點頭:情況我大致瞭解了。相關資料整理一份詳細的報告,明天上班前發到我郵箱。

好的,林總。我站起身。

另外,她補充道,語氣似乎放緩了一些,晚上如果不下雨,一起去超市買點東西家裡冰箱快空了。

這突兀的、屬於家庭生活的對話,插入到這剛剛結束的、充滿公事公辦的氛圍裡,顯得格外割裂和不真實。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好。

嗯,出去吧。她低下頭,重新看向檔案,結束了這次會麵。

我走出副總經理辦公室,輕輕帶上門,後背竟然出了一層薄汗。和老婆談個工作,比跟最難纏的客戶談判還要累心。

回到自己的工位,我看著電腦螢幕上需要整理的星耀計劃資料,又想起她剛纔那句關於超市的話,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再次席捲了我。

我的生活,從昨天晚餐那一刻起,就被徹底割裂成了兩個部分:上班時,她是林總,我是李總監,我們是上下級。下班後,她是林薇,我是李哲,我們是夫妻。

這雙重角色真的能像她說的那樣,涇渭分明,互不乾擾嗎我對此表示深深的懷疑。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快證明瞭我的懷疑並非多餘。

(四)

星耀計劃是我投入了大量心血的項目,前期調研、可行性分析、初步方案設計都是我一手抓的。原本按照流程,這個項目應該由我繼續主導,向王老闆彙報,最終由王老闆拍板。

但現在,林薇空降了。項目順理成章地劃歸到她的分管範疇。

她很快展現出雷厲風行的一麵,連續召開了幾次項目討論會。會議上,她聽取彙報,提出問題,思路清晰,決策果斷,甚至有些…強勢。

在一次關於技術選型的討論中,我和項目組的一個技術骨乾發生了分歧。我傾向於采用相對成熟穩定的A方案,雖然略顯保守,但風險可控。技術骨乾則極力推薦更前沿但未經大規模市場驗證的B方案,認為其潛力更大。

我們各執一詞,爭論不下。以往這種時候,王老闆通常會綜合各方意見,或者讓我們再做更詳細的對比分析。

但林薇不同。她聽完雙方的陳述,幾乎冇有猶豫,直接拍了板:采用B方案。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反駁:林總,B方案的技術風險和市場接受度還存在不確定性,我認為需要更充分的評估…

她打斷我,目光銳利地看過來:李總監,保守固然能規避風險,但也意味著可能錯失機遇。這個項目之所以叫‘星耀’,就是要做出亮點,做出前瞻性。如果一味求穩,我們和競爭對手相比優勢在哪裡

她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無可指摘。甚至有幾個同事暗暗點頭表示讚同。

但我心裡卻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舒服。不是因為她的決策本身——作為分管領導,她有權做出最終決定——而是因為她那種不容置疑的、甚至冇有給我這個具體負責人更多辯解機會的態度。

這感覺,不像是在進行業務討論,更像是在被…降維打擊。

而且,我隱隱覺得,她的決定背後,似乎有一種急於做出成績、證明自己的迫切感。她新官上任,需要一把火來立威,而星耀計劃就是現成的柴薪。至於這把火會不會燒得太猛,會不會失控,似乎不在她首要的考慮範圍之內。

會議結束後,我悶悶不樂地回到辦公室。那個技術骨乾倒是興高采烈,路過我門口時還特意說了句:老大,還是林總有魄力!

我心裡更堵了。

晚上回到家,氣氛依舊有些微妙。我們儘量避免談論工作,但星耀計劃像房間裡的大象,橫亙在我們之間。

吃飯的時候,我試圖委婉地表達我的擔憂:B方案的技術實現難度不小,對團隊來說挑戰很大,萬一後期出現紕漏…

她放下筷子,看著我:李哲,你要對團隊有信心,也要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既然做了決定,就要全力以赴去執行,而不是瞻前顧後。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把我所有後續的話都堵了回去。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有些無力。在工作上,她現在是林總,她的決策,我作為下屬,隻能執行,哪怕有保留意見。而在家裡,她似乎也自動帶入了林總的角色,把我的擔憂看作是瞻前顧後。

我們之間,那種夫妻間平等的、可以互相商討甚至爭吵的氛圍,好像一夜之間消失了。

更讓我憋悶的事情還在後麵。

過了幾天,公司有一個去國外參加行業頂級峰會的機會,名額有限。按照資曆和項目相關性,本來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往年這種機會,王老闆也通常會優先考慮我。

但最終名單下來,卻冇有我。取代我去的,是另一個部門的總監,那個以善於鑽營著稱的傢夥。

我忍不住去找王老闆。王老闆打著哈哈:李哲啊,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不過林總剛來,她對國外行業動態更熟悉,這次峰會涉及的一些戰略合作議題,也是她主要抓的方向。她認為讓劉總監去更合適,能從更高層麵把握一些資源。你要理解和支援林總的工作嘛。

又是林總認為。

我還能說什麼難道我能跑去跟林薇吵一架,質問為什麼剝奪我應得的機會且不說這根本不符合職場規則,就算以丈夫的身份去問,她大概率也會用一套無可挑剔的官方說辭把我擋回來:這是從公司整體戰略考慮做出的安排。

我感覺自己像陷入了一張無形的網。工作上任何的不順,任何原本可以據理力爭的事情,一旦涉及到她的決策,就變得複雜而無奈。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為了團隊利益或者個人發展去全力爭取,因為我首先要理解和支援林總的工作。

我開始下意識地避免在公司裡和她碰麵。食堂吃飯看到她在,我會繞道走。電梯門打開發現她在裡麵,我會假裝忘了東西退出來。非必要的溝通,全部通過郵件或內部通訊軟件,措辭嚴謹,格式規範,絕不流露絲毫個人情緒。

同事們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種微妙。那些開玩笑的聲音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和距離感。我彷彿被孤立在了一個透明的泡泡裡,外麵的人能看到我,但隔著一層,不再輕易靠近。

家裡也變得冷清。我們的話越來越少。她似乎完全沉浸在新角色的挑戰和興奮中,經常很晚纔回家,帶著滿身的疲憊和一摞檔案。即使回到家,也常常在書房處理工作到深夜。

有時我半夜醒來,發現身邊的位置空著,書房的門縫下還透出燈光。我會盯著那道光發呆,心裡空落落的。

那個曾經會窩在我懷裡抱怨工作好累、會為了週末做什麼菜而和我討論半天的老婆,好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充滿鬥誌、不知疲倦、眼睛裡閃爍著野心光芒的林副總。

我為我們之間逐漸消失的親密感到失落,也為她顯而易見的成功感到一種複雜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

直到那天,發生了一件事,徹底點燃了我積壓已久的情緒。

(五)

公司季度財報釋出後,整體業績不及預期,股價受挫,管理層壓力很大。王老闆召集各部門負責人開會,商討應對策略,重點是壓縮成本,優化預算。

各個部門都絞儘腦汁,提出了自己的節流方案。我們部門也不例外。我帶著團隊加班加點,仔細梳理了所有項目開支,提交了一份我認為已經相當苛刻的預算削減計劃,其中不可避免地裁減了一些非核心的項目和活動。

這份計劃提交到林薇那裡,被打了回來。附帶她的郵件批示:力度不夠,需進一步壓縮,重點審視星耀計劃以外的所有非直接盈利性支出。

非直接盈利性支出範圍很廣,包括團隊建設、員工培訓、甚至一些基礎的技術維護和升級費用。如果再大幅削減,幾乎意味著整個部門除了星耀計劃之外,其他所有工作都要陷入半停滯狀態,團隊士氣必將受到重創。

我無法認同這種做法。這無異於殺雞取卵,為了短期財報好看,犧牲部門的長期發展和健康生態。

我直接去了她的辦公室,準備據理力爭。

林總,我認為這樣的削減幅度是不合理的。我把重新修改後的預算草案放在她桌上,語氣儘量保持平穩,團隊建設和員工培訓是保持團隊戰鬥力的基礎,不能一刀切地砍掉。還有基礎技術維護,如果跟不上,後期會埋下很多隱患,修覆成本更高。

她從檔案中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不耐:李總監,現在是非常時期。財報的壓力就在眼前,我們必須向董事會展示我們削減成本的決心和力度。你說的那些是重要,但不是眼下最緊急的。活下去,比活得好更重要。

但這是一種短視的行為!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犧牲長期健康來換取短期報表,這根本是本末倒置,‘星耀’計劃是需要重點投入,但其他項目就不是親生的了嗎團隊的人心散了,以後誰來做項目

她皺起了眉頭,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那是她進入談判和施壓狀態的標準姿勢:李哲,請注意你的措辭。這不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這是公司的戰略決策方向。你要做的是執行,而不是質疑。

戰略決策也需要基於實際情況!我的火氣也上來了,我是部門總監,我最瞭解部門的運作和需求,你這樣粗暴地削減預算,我冇辦法向下屬交代!

不需要你交代!她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帶著明顯的權威感,這是公司的決定。你隻需要告訴他們,執行命令。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我想你需要反思一下自己的管理能力。

我的管理能力我簡直氣笑了,積壓了許久的委屈、憤怒、憋悶在這一刻衝破了理智的堤壩,是,我的管理能力當然比不上林總您,您多厲害啊,新官上任三把火,為了立威,為了做出成績討好董事會,根本不在乎底下人的死活,‘星耀’計劃是您的政績工程,其他項目都可以拿來祭旗,是嗎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太過了。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工作討論的範疇,變成了人身攻擊和情緒宣泄。

辦公室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林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猛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麵上,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因為怒氣而微微起伏。

李哲,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注意你的身份!

我什麼身份破罐子破摔的情緒攫住了我,我迎著她的目光,毫不退讓,在下屬麵前,我是你的員工李總監。在老公麵前,我還是你丈夫李哲,但現在,我到底是誰我該怎麼跟你說話是跪著接受指令,還是站起來反駁你這個荒謬的決定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林薇,我受夠了,受夠了這種白天給你當孫子,晚上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話的日子,我們是夫妻,不是君臣!

她死死地咬著下唇,眼神裡翻滾著震驚、憤怒,還有一絲…受傷我看不真切。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隔著寬大的辦公桌,像兩隻鬥紅了眼的野獸。辦公室裡安靜得可怕,隻有我們粗重的呼吸聲。

幾秒鐘後,她先恢複了冷靜,但臉色依舊難看。她慢慢地坐回去,轉過頭,不再看我,隻是揮了揮手,聲音疲憊而冰冷:出去。預算案按我的批示修改。現在,立刻,出去。

我看著她那副拒人於千裡之外、完全上司做派的樣子,心徹底涼了。

我冇再說話,轉身大步離開了她的辦公室,把門摔得震天響——我知道這很幼稚,很失態,但我控製不住。

那天下班,我冇有等她。一個人開車去了常去的那家小酒吧。

坐在嘈雜喧鬨的吧檯邊,我一杯接一杯地灌著烈酒,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混亂的神經和尖銳的痛苦。

我想到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擠在租來的小房子裡,冬天冇有暖氣,我們裹著同一條毯子互相取暖,分享一杯泡麪,卻笑得那麼開心。她那時候眼睛亮亮的,對我說:李哲,以後我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後來,日子確實好了。買了房,買了車,收入越來越高。但我卻覺得,我們之間好像越來越遠了。尤其是現在,她站到了一個我需要仰視的高度,然後用那種看待下屬的、冰冷的、隻有利弊權衡的目光看著我。

酒精上頭,情緒翻江倒海。委屈,憤怒,失落,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我拿出手機,螢幕模糊不清。我費力地找到她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簡訊。手指顫抖著,敲下那些憋在心裡很久的話:

林薇,這樣下去冇意思。白天你是高高在上的林總,晚上我是你呼之即來的丈夫。我累了。真的累了。如果你要的是這樣一個唯唯諾諾、隻能仰你鼻息的下屬兼丈夫,那我可能做不到。我們…分開冷靜一下吧。

寫到最後幾個字,我的眼眶抑製不住地發熱。我狠狠心,按下了發送鍵。

然後,我把手機扔在一邊,把頭埋進臂彎裡。

世界一片昏暗。我知道我衝動了,話說的很重,甚至可能無法挽回。

但那一刻,被酒精和情緒支配的我,隻覺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之後的事情,我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好像喝了很多,最後是酒吧老闆用我的手機找了代駕,把我塞回了家。

(六)

宿醉的痛苦是在第二天清晨準時來臨的。頭痛欲裂,喉嚨乾得像撒哈拉沙漠。

我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發現身邊是空的。臥室裡很安靜,隻有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光。

昨晚的記憶碎片一點點拚湊起來,尤其是那條我發出的簡訊,像一道閃電劈開我混沌的腦海。

我猛地一驚,瞬間清醒了大半。趕緊手忙腳亂地找手機。

手機就在床頭櫃上,下麵壓著一張便簽紙。

我先拿起手機,螢幕是黑的。按亮,冇有未接來電,也冇有新的簡訊回覆。那條我發出的、石沉大海般的簡訊,還尷尬地停留在發送狀態。

心,一點點往下沉。

我放下手機,拿起那張便簽紙。是林薇的筆跡,清晰利落,就像她的人一樣。

早餐在微波爐裡,熱一分鐘。今天上午九點部門例會,不要遲到。

冇有稱呼,冇有落款,冇有提及昨晚我的失態和那條過分的簡訊。冷靜得可怕。

這比任何斥責、任何爭吵都讓我感到心慌。這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無視。

我拿著那張便簽紙,愣了很久。她這是什麼意思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還是覺得我已經無可救藥,懶得再浪費唇舌

我機械地起床,加熱了她準備的早餐——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食不知味地吃完,換好衣服,懷著一種上刑場般的心情出門上班。

一路上,我都在設想各種可能的情景:她可能會在辦公室徹底無視我;可能會在會上公開批評我昨天的頂撞;甚至可能已經準備好了開除我的通知…

到達公司,氣氛似乎和往常一樣,又似乎不一樣。同事們看我的眼神依舊有些微妙,但冇人提起任何異常。

九點整,部門例會。

我低著頭走進會議室,儘量不去看主位上的她。

會議照常進行。她聽取各個項目組的彙報,提出問題,做出指示。聲音平穩,邏輯清晰,和平時冇有任何不同。

直到會議接近尾聲。

她合上筆記本,目光掃視全場,最後,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最後,強調一下紀律問題。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公司是一個講究效率和執行力的地方。任何工作上的分歧,都應該通過正常的渠道和方式溝通解決。不允許任何人,因為任何原因,在公司場合,表現出失控的情緒和不專業的態度。這不僅影響個人形象,也影響團隊氛圍和工作效率。

她冇有點名,但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的臉頰一陣陣發燙,不敢抬頭看她。

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到類似的不良反饋。她頓了頓,語氣加重,散會。

同事們鴉雀無聲地迅速離開會議室,每個人經過我身邊時,都加快了腳步。

我坐在原地,手腳冰涼。她的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我一個透心涼。冇有怒吼,冇有爭吵,隻有冷靜到極點的警告和敲打。

這比直接罵我一頓更讓我難受。她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公正嚴明、對事不對人的上司角色,而我,則成了一個因私人情緒而在工作上失態、需要被敲打的負麵典型。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辦公室,關上門,感覺自己像個笑話。

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一種巨大的沮喪和自我懷疑裡。我後悔昨晚的衝動,後悔發出那條簡訊,後悔在辦公室和她爭吵。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下班時間到了,我磨蹭著不敢走。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

最終,辦公室裡的人都走光了。我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下樓,開車回家。

一路上,我都在忐忑地設想家裡的情景:也許是更冷的冷戰也許是攤牌的決定

我用鑰匙打開家門,屋子裡飄出一陣熟悉的飯菜香。是我最愛吃的紅燒肉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走錯了門。

脫鞋進屋,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幾道菜,還冒著熱氣。林薇繫著圍裙,正從廚房裡端出一碗湯。她的頭髮隨意地紮在腦後,臉上冇有化妝,看起來有些疲憊,卻柔和了許多。

看到我進來,她冇什麼特彆的表情,隻是淡淡地說:回來了洗手吃飯吧。

這過於日常、過於平靜的一幕,讓我徹底懵了。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放下湯碗,解下圍裙,看了我一眼:站著乾嘛不餓

我…我張了張嘴,喉嚨發乾,昨晚…對不起。

她沉默了一下,走到餐桌邊坐下:先吃飯吧。

我機械地去洗了手,在她對麵坐下。餐桌上的氣氛依舊有些僵硬,但比起公司裡那種冰冷的壓抑,多了幾分屬於家庭的、模糊的暖意。

我們默默地吃著飯。紅燒肉燉得很爛,入口即化,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她已經很久冇下廚做這麼複雜的菜了。

吃了半碗飯,她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我耳朵裡:我昨天後來想了想,預算案的事情,你說得也有道理。

我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低著頭,用筷子輕輕撥著碗裡的米飯,繼續說著,語速有點慢,像是在斟酌詞句:我太急於求成了,隻盯著財報數字和上麵給的壓力,忽略了部門的實際情況和長期發展。有些開支,確實不能省。

我愣愣地看著她,一時間忘了反應。這是…林副總在承認錯誤

至於峰會名額的事,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一些,我當時考慮的是劉總監更善於對外聯絡,可能更容易拿到一些合作資源。冇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和職業發展需求,是我想得不周到。

她說完這些,就不再開口,隻是安靜地吃飯。耳根處似乎泛起一點不易察覺的紅暈。

我看著對麵這個低頭吃飯的女人,心裡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混在一起,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憤怒、委屈、沮喪…那些積壓了許久的負麵情緒,在她這幾句近乎笨拙的、完全不似林總風格的道歉和反思麵前,突然就失去了分量,變得輕飄飄的。

我忽然意識到,這段時間,感到壓力和不適的,或許不止我一個人。她驟然空降到完全陌生的環境,頂著關係戶的質疑目光,急於證明自己,壓力可想而知。她隻能用更強勢、更冷靜、更不容置疑的姿態來武裝自己,以至於忽略了我的感受,甚至忽略瞭如何扮演好妻子林薇的角色。

而我的對抗、我的冷嘲熱諷、我的酒後失態,無疑又加重了她的壓力和困擾。

我們就像兩隻刺蝟,想要在寒冷的冬天互相取暖,卻因為身上的刺,不斷地傷害著對方,也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我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有錯。我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不該在辦公室那種場合跟你吵,更不該說那些混賬話,發那條簡訊…對不起。

她抬起頭,看向我。眼睛微微有些泛紅,但眼神清澈了許多。

李哲,她叫我的名字,不再是冷冰冰的李總監,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難受。我也…很難。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心裡所有的鎖。所有的隔閡、委屈、誤解,在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以後…我猶豫了一下,說,在公司,你是林總,我是李總監,我服從你的工作安排,也會儘力支援你的工作。但在家裡,你能不能…彆把我當下屬

她看著我,良久,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是一個很淺很淡,卻真實無比的微笑。

嗯。她輕輕點頭,我儘量。

這頓飯的後半程,氣氛明顯緩和了許多。我們甚至開始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話題,比如週末要不要去看場電影,比如哪家超市的排骨又在打折。

雖然我知道,未來的路可能還會有很多挑戰。雙重角色的切換絕非易事,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也需要不斷摸索。我們之間,或許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簡單純粹的夫妻模式。

但至少在這一刻,我們願意試著去理解對方的處境,試著放下身上的刺,試著重新靠近。

吃完飯,我主動起身收拾碗筷。她拿起那個絲絨小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從我的外套口袋裡拿了出來,放在了茶幾上——打開,拿出那條鑽石項鍊。

幫我戴上試試她輕聲說。

我擦乾手,走過去,接過項鍊。冰涼的鑽石貼在我指尖,我卻感到一種久違的暖意。

小心翼翼地撥開她的頭髮,將項鍊扣好。鑽石在她纖細的鎖骨間閃爍著細微的光芒。

她轉過身來,看著我,眼睛亮亮的。

好看嗎

好看。我點頭,忍不住也笑了。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溫暖而璀璨。

生活或許就是這樣,充滿了意想不到的轉折和哭笑不得的荒唐。但隻要我們還冇有放棄溝通,冇有放棄理解,冇有放棄彼此,那些磕磕絆絆,最終都會成為讓關係更加堅韌的鋪路石。

至於明天公司裡會怎樣管他呢。至少今晚,我是李哲,她是林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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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職加薪當晚,老婆成了空降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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