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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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債,是刻在骨子裡的,時間越久,紋路越深,直到成為你存在的唯一印記。十年,我像一株在陰影裡生長的植物,沉默地汲取著仇恨的養分,等待一個開花結果的日子。所有人都以為,我早已被馴化成一隻溫順的羔羊,忘記了父母慘死的真相,忘記了這家人的偽善與貪婪。他們錯了。我精心籌備了一場盛宴,一場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家族盛宴。在這場宴席上,頭孢是我的隱忍與謀劃,而酒,則是他們永不滿足的貪婪。當這兩樣東西混合在一起時,我知道,是時候舉杯,送他們全體上路了。

1

水晶吊燈的光芒像融化的黃金,流淌在陳家彆墅的每一個角落。空氣中瀰漫著昂貴香檳的清甜、法式焗蝸牛的濃鬱蒜香,以及一種我再熟悉不過的,名為虛偽的芬芳。

今天是陳國棟,我名義上的養父,六十歲的壽宴。

我端著一杯檸檬水,安靜地站在角落,像一件毫不起眼的裝飾品,看著這群衣著光鮮的家人和賓客們觥籌交錯,笑語晏晏。

小默,還愣著乾什麼冇看到你王伯伯的酒杯空了嗎快去滿上!養母張蘭的聲音尖銳地傳來,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了這片和諧的假象。

她的臉上堆著得體的笑容,但眼神掃過我時,那份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嫌惡,十年來從未變過。

我微微頷首,冇有說話,拿起桌上的拉菲,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過去。手很穩,穩到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這雙手,在過去的十年裡,洗過他們家堆積如山的碗碟,燙過上百件名貴的襯衫,也曾在無數個深夜裡,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來壓製那幾乎要噴湧而出的恨意。

王伯伯,陳國棟的老牌友,一個腦滿腸肥的暴發戶,醉醺醺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油膩的手指幾乎要碰到我的臉。國棟啊,你這養子真是調教得好,聽話,懂事!比我家那混小子強多了。

陳國棟發出一陣洪亮的笑聲,他挺著啤酒肚,紅光滿麵,彷彿全世界的榮光都彙集在了他身上。他摟住我的肩膀,姿態親昵,語氣裡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施捨感:哪裡哪裡,小默這孩子,就是性子悶了點,不太會說話。不過沒關係,家裡也不指望他能有什麼大出息,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好。

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多動聽的祝福。如果我的父母冇有死在那場離奇的意外車禍裡,如果他們創立的遠航科技冇有被他陳國棟用卑劣的手段巧取豪奪,我也許真的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十年前,我隻有十二歲。我親眼看著陳國棟和張蘭,這兩個我父母最信任的摯友和夥伴,是如何在我父母的葬禮上哭得肝腸寸斷,又是如何轉過身,就以監護人的名義,用一份我根本看不懂的股權轉讓協議,將我父母畢生的心血,連同我們家的一切,都變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們仁慈地收養了我,卻把我當成一個時刻提醒他們勝利的戰利品,一個可以隨意使喚的傭人。他們讓我住最小的雜物間,穿他們兒子陳磊的舊衣服,用最惡毒的語言打壓我所有的自尊。

而他們的親兒子陳磊,那個從小就被寵壞的廢物,此刻正摟著他那個同樣虛榮的妻子王莉,在人群中炫耀著手腕上那塊價值百萬的百達翡麗。那筆錢,本該是我的大學學費。

我垂下眼簾,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長長的睫毛之下,恭順地為王伯伯倒滿了酒。酒液在水晶杯中搖晃,折射出破碎的光影,正如這個家的本質——外表光鮮,內裡早已腐爛不堪。

宴會的**,是陳國棟的致辭。他站在臨時搭建的講台上,手握話筒,聲情並茂。

感謝各位親朋好友,今天能來參加我的六十大壽!人生一甲子,我陳國棟自問無愧於心!我有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爭氣的兒子,現在兒媳婦又懷了孕,我們陳家馬上就要四世同堂了!

台下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和奉承聲。

當然,我們家還有小默。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我的身上,帶著一絲彷彿經過精心計算的慈愛,這孩子命苦,從小冇了父母。但我陳國棟對得起老朋友的在天之靈,我把他當親兒子一樣養大,供他吃穿,供他上學。雖然他成績一般,也冇考上什麼好大學,但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本分。小默,你說是嗎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看戲,有鄙夷。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了。在所有重要的場合,他都要把我拉出來展示一番,用我的不堪來襯托他的仁義。他喜歡看我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低下頭顱,露出侷促不安的表情。這會讓他獲得一種病態的滿足感。

過去的我,或許真的會如他所願。

但今天,不會了。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臉上緩緩綻開一個微笑。那是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微笑,平靜,坦然,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憫。

爸,您說得對。做人,最重要的是本分。我的聲音不大,但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客廳,十年了,您和媽把我養大,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裡,時刻想著要怎麼報答。

陳國棟顯然對我的反應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恢複了那副大家長的派頭,滿意地點點頭:你有這份心就好。

所以,我頓了頓,確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纔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我為您準備了一份壽禮。我想,這或許是最好的報答方式。

說著,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輕輕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客廳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著那個小小的U盤。張蘭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大概以為我又要搞什麼上不了檯麵的手工製品來丟人現眼。

陳磊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林默,你一個月生活費才幾個錢能準備什麼像樣的禮物彆是網上批發的鑰匙扣吧

他的話引來一陣低低的竊笑。

我冇有理他,隻是看著陳國棟,一字一句地說道:爸,遠航科技最近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一些。海外市場受阻,國內競爭激烈,資金鍊很緊張,對嗎

我的話音剛落,陳國棟和陳磊的臉色同時微微一變。

遠航科技是他們的命根子,也是他們最沉重的枷鎖。這些年,陳國棟經營不善,加上陳磊這個敗家子在外麵胡亂投資,公司早已是個空殼子,全靠銀行貸款和拆東牆補西牆在硬撐。這是他們家最大的秘密,也是最不堪的軟肋。

陳國棟強作鎮定,嗬斥道:你一個學生,胡說八道些什麼!公司好得很!

是嗎我微微一笑,拿起那個U盤,這裡麵,是一個關於‘城市智慧物流神經元網絡’的全套策劃方案和核心技術架構。這個項目,是我用兩年時間匿名參與一個國際極客小組共同研發的成果。它能將現有的物流成本降低百分之四十,效率提升百分之六十。目前,國內市場還是一片空白。如果遠航科技能拿到這個項目,彆說擺脫困境,不出三年,市值翻十倍都是保守估計。

我的聲音平靜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寂靜的客廳裡炸開。

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磊的表情從嘲諷變成了難以置信,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吹什麼牛就你還極客小組你連畢業證都差點拿不到!

是不是吹牛,爸一看便知。我將U盤向陳國棟的方向推了推,方案裡有完整的商業計劃、技術壁壘分析,甚至還有第一輪的意向投資方清單。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啟明資本’。我聽說,爸您上個月想約他們趙總吃頓飯,被拒絕了三次。

轟的一聲,陳國棟的腦子徹底炸了。

啟明資本!趙總!被拒絕三次!這些細節,我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養子,是怎麼知道的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震驚、懷疑,以及一絲被我說中秘密的恐慌。但他內心深處那股壓倒一切的貪婪,已經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被喚醒了。

市值翻十倍!

這幾個字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盤旋。

他顫抖著手,幾乎是搶也似地拿過了那個U盤,緊緊攥在手心,彷彿那不是一個U盤,而是能拯救他整個人生的神藥。

好……好孩子!他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這一次,不再是施捨,而是帶著一絲急切的討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不愧是我陳國棟的兒子!

張蘭和陳磊夫婦也圍了上來,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渾身閃著金光的財神爺。

我看著他們瞬間變換的嘴臉,心中一片冰冷的快意。

我知道,我的頭孢已經遞到了他們的嘴邊。

而他們對財富和成功的無限渴望,就是那杯最烈的酒。

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將這杯致命的毒酒,一飲而儘。

這場盛宴,終於上了第一道開胃菜。

2

壽宴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草草收場。賓客們臨走時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探究與敬畏,彷彿我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孤兒,而是一夜之間化身成了點石成金的巫師。他們與陳國棟夫婦道彆時,話語裡也多了幾分意味深長:國棟兄,你可真是好福氣,養了個麒麟兒啊!

陳國棟的臉笑成了一朵爛菊花,嘴上謙虛著,眼角的得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彆墅的大門哢噠一聲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前一秒還熱鬨非凡的客廳,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陳國棟、張蘭、陳磊和王莉,四個人,八隻眼睛,像四台高功率的探照燈,齊刷刷地鎖定在我身上。那目光灼熱、貪婪、急切,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狂喜。

小默,還是陳國棟先開了口,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但那份顫抖卻出賣了他內心的激動,到我書房來,我們……我們好好聊聊。

我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張蘭和陳磊夫婦也立刻跟了上來,亦步亦趨,像一群嗅到蜜糖的螞蟻。

書房裡,名貴的紅木書桌上還散亂著幾份公司檔案。陳國棟迫不及待地打開他的私人電腦,將U盤插了進去。他的動作甚至有些笨拙,試了兩次纔對準介麵。

檔案夾打開,裡麵是幾個命名清晰的文檔:《城市智慧物流神經元網絡項目白皮書》、《技術實現路徑與專利壁壘分析》、《未來五年市場規模預測與財務模型》、《核心團隊架構與股權激勵方案》。

每一個檔名,都像一記重錘,敲在陳家人的心上。

陳國棟點開了那份長達八十頁的白皮書。我看著他粗壯的手指滑動著鼠標滾輪,螢幕上的圖表、數據、專業術語飛速閃過。他看得極快,極貪婪,彷彿不是在閱讀,而是在吞食。

我知道他看不懂。那些關於分散式賬本、節點演算法、動態路徑優化的複雜論述,對他來說無異於天書。但他能看懂那些圖表,那些預測著指數級增長的紅色曲線;他能看懂那些財務模型,那些在第五年清晰標註著年淨利潤30億的驚人數字。

這就夠了。

這……這些都是你做的陳磊的聲音乾澀地響起,他死死盯著螢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是我和一個國際團隊共同完成的,我是亞洲區的技術負責人。我平靜地回答,每一個字都經過了千錘百鍊,聽不出任何破綻。這個身份,這些資料,是我用過去兩年時間,通過暗網雇傭了一批真正的技術高手和商業分析師精心偽造的。每一份文檔都無懈可擊,足以騙過任何非行業頂尖專家的眼睛。

國際團隊什麼團隊張蘭緊張地追問,臉上寫滿了彆是騙子的擔憂。

一個匿名的極客聯盟,代號‘普羅米修斯’。我們從不在線下見麵,隻通過加密頻道聯絡。我拋出了一個讓他們無法查證,卻又聽起來無比高階的答案。

那……那啟明資本的趙總,又是怎麼回事陳國棟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那是**與懷疑交織的火焰。

項目需要啟動資金和市場資源,啟明資本是我們接觸的第一家,也是意向最強的。趙總看過我們的核心架構,評價是‘足以顛覆整個物流行業’。他很感興趣,但他也很謹慎。我從容不迫地撒著謊,彷彿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我的鎮定,成了最有力的佐證。

他們沉默了。書房裡隻剩下電腦風扇的嗡嗡聲和他們粗重的呼吸聲。他們被我描繪的這個宏偉藍圖徹底鎮住了,那是一個他們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商業帝國。

良久,王莉,這個家裡最精明的女人,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小默,既然項目這麼好,那你那個……‘普羅米修斯’團隊,為什麼不自己做,或者找阿裡、京東那樣的大公司合作反而……要找我們遠航

這個問題很關鍵,也是我早就準備好答案的。

我轉過身,目光依次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最後落在陳國棟的臉上,語氣裡帶上了一絲複雜的情感,有委屈,有不甘,也有一份難以言喻的親情。

因為,我是您養大的。遠航科技,是我爸媽留下的心血。這十年,我看著您為了公司殫精竭慮,看著哥為了拓展業務焦頭爛額。我恨自己冇本事,幫不上忙。現在,我有了這個機會,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家。

我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至於阿裡和京東……他們太大了。我們這個團隊進去,要麼被吞併,核心技術被他們拿走,要麼創始人被架空,最後被踢出局。我們想自己做主。遠航的規模不大不小,正好是我們最理想的‘殼’。我們可以借殼上市,把公司做大做強。這不僅是我的報恩,也是團隊所有人的共識——我們需要一個絕對可控的平台。

報恩兩個字,我說得格外重。

陳國棟的身體猛地一震,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了水光。他看著我,眼神無比複雜,有愧疚,有感動,但更多的,是被我說服後的狂熱。

是啊,報恩!還有比這更合理的解釋嗎一個被自己養了十年的養子,學到了本事,回來報答養育之恩,這簡直是天經地義!

好!好兒子!他激動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爸冇白疼你!你放心,公司以後就是你的!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爸!陳磊急了,他嫉妒得臉都扭曲了,這事……這事能成嗎萬一……

冇有萬一!陳國棟粗暴地打斷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這是我們陳家翻身的唯一機會!你懂什麼!你這些年除了會花錢,還會乾什麼要不是你,公司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陳磊被罵得狗血淋頭,瞬間蔫了下去。

張蘭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小默有出息,這是好事。國棟,你也彆太激動。我們還是聽聽小默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我身上。我知道,我已經成功地將頭孢喂進了他們的嘴裡,現在,是時候給他們倒上第一杯酒了。

啟明資本的趙總,提出了一個前置條件。我緩緩開口,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什麼條件要多少股份陳國棟急切地問。

他不要股份,至少現在不要。我搖了搖頭,他說,他不投資一個冇有魄力的團隊。他要看到我們的決心。他要求我們在一個月內,完成對‘遠航科技’的內部資產重組,將所有資源,全部傾斜到這個新項目上。並且,創始團隊,也就是我們一家人,必須追加一筆不低於五千萬的現金投資,作為項目的第一期啟動資金。

五千萬張蘭尖叫起來,我們哪有那麼多現金

這是趙總的原話,他說:‘如果你們自己都不敢賭上全部身家,我憑什麼拿投資人的錢陪你們玩’他還說,隻要我們能在一個月內完成注資,他就立刻跟投兩個億,並且幫我們對接所有他能對接的政策資源。

兩個億!

這個數字像一顆原子彈,在書房裡引爆。

五千萬的代價,換來兩個億的投資和一個光明的未來。這筆賬,太劃算了。

陳國棟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上的貪婪已經不再有任何掩飾。

錢……錢我們想辦法!他咬著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家裡的股票、基金,都賣了!磊子那幾處不掙錢的鋪麵,也掛出去!還有……他頓了頓,眼神掃過王莉的肚子,最終下定決心,這棟彆墅,也可以拿去抵押!

爸,不行!王莉和陳磊異口同聲地反對,彆墅抵押了,我們住哪孩子馬上要出生了!

糊塗!陳國棟一拍桌子,怒吼道,目光短淺!等我們的項目成功了,彆說一棟彆墅,十棟我們都買得起!維多利亞港的遊艇,阿爾卑斯山的莊園,想要什麼冇有現在這點犧牲算什麼

張蘭也猶豫了,那是她炫耀了一輩子的資本。但一想到未來百億富豪太太的身份,她的那點不捨也動搖了。

我冷眼旁觀著這場因為貪婪而引發的家庭爭論,心中冇有一絲波瀾。

我就是要他們賭上一切。

我要的不是他們的錢,我要的是他們的命。而在此之前,我要先摧毀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讓他們從雲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最終,在陳國棟的強硬堅持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下,反對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好!就這麼定了!陳國棟一錘定音,小默,從今天起,你就是遠航科技的首席技術官,不,是聯席CEO!公司的一切資源,都由你調配!資金的事情,我來解決!

說完,他彷彿瞬間年輕了二十歲,立刻拿起手機,開始聯絡他的那些銀行經理和中介朋友。

張蘭看著我的眼神也徹底變了,她走過來,第一次主動拉起我的手,手心的溫度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噁心。

小默啊,以前是媽不好,對你關心不夠。你彆往心裡去。以後這個家,你和磊子一樣,都是媽的親兒子。對了,你那個雜物間太小了,明天就搬到樓上的客房去,采光好!

陳磊和王莉也擠了過來,臉上堆著僵硬而討好的笑容。

小默,哦不,默哥,陳磊搓著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後在公司,你可要多帶帶我。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虛偽的嘴臉,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感動與惶恐。

爸,媽,哥,嫂子,你們彆這樣,我……我擔不起。我隻是想為這個家做點事。

我越是謙卑,他們就越是覺得我可靠,越是覺得未來可期。

那天晚上,我冇有搬去客房,依舊睡在那個陰暗潮濕的雜物間裡。

我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隔著薄薄的牆壁,能清晰地聽到客廳裡他們一家人興奮的討論聲,他們規劃著如何抵押房產,如何拋售股票,如何說服親戚朋友入股,甚至已經開始討論未來公司上市後,要去哪裡買海島,哪裡開派對。

每一個字,都像美妙的音樂,鑽進我的耳朵。

我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十年前那個雨夜。我的父母躺在冰冷的血泊中,而陳國棟,正拿著我父親的公章,在股權轉讓書上,蓋下那個鮮紅的印記。

十年了。

這盤棋,我布了十年。

現在,他們終於心甘情願地,走上了我為他們準備好的棋盤。

而我,將親手操控著他們,一步一步,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3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雜物間時,餐桌上已經擺好了豐盛的早餐。煎得恰到好處的溏心蛋,烤得金黃酥脆的吐司,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張蘭繫著圍裙,臉上堆著我從未見過的、近乎諂媚的笑容。

小默,醒啦快來吃早餐,媽特地給你做的。她殷勤地為我拉開椅子,那把椅子,是陳國棟專屬的家主之位。

陳磊和王莉也坐在桌邊,拘謹地對我笑了笑。陳磊甚至主動把報紙遞給我,語氣討好:默哥,看看新聞。以後你就是咱們家主事的,得多瞭解時事。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坐下,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味道不錯,可惜,遲了十年。

爸呢我明知故問。

你爸一大早就出門了,去銀行辦彆墅抵押的事。張蘭立刻回答,語氣裡帶著一絲炫耀和催促,他說,資金的事一天不落實,他一天睡不踏實。我們得趕緊把那五千萬湊齊,不能讓趙總等急了。

我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喝著牛奶:嗯,爸有心了。我也不能閒著。今天,我想去一趟公司。

去公司陳磊愣了一下。

對。我放下杯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我是公司的聯席首席執行官,總要去熟悉一下業務,見一見公司的元老們。而且,新項目要啟動,很多舊的、冇有價值的業務線,也該砍掉了。我們需要把所有資源,都集中到刀刃上。

我的話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陳國棟昨晚已經當著全家人的麵授予了我這個權力,他們現在誰也不敢反駁。

上午九點,我準時出現在遠航科技的門口。這是我十年來,第一次踏進這個本該屬於我的地方。公司的前台小姐看到我和陳磊一起進來,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陳磊現在儼然成了我的跟班,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浮誇的語氣向所有人介紹: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林默,我爸的……我的弟弟。從今天起,他將擔任我們公司的聯席首席執行官,全權負責公司未來的戰略發展!

整個辦公區瞬間鴉雀無聲,所有員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驚疑不定地投向我。他們中的一些老人,依稀能從我的眉眼中,看出我父親當年的影子。

我冇有理會那些複雜的目光,徑直走向最大的那間辦公室——董事長辦公室。那是我父親曾經工作的地方。

推開門,裡麵的陳設早已被換成了陳國棟庸俗的紅木傢俱和馬到成功的俗氣字畫。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城市的車水馬龍。十年前,我的父親也曾站在這裡,指著窗外的世界對我說:小默,你看,未來就在我們腳下。

而現在,我回來了。不是為了繼承,而是為了審判。

把財務總監劉叔叫來。我對身後的陳磊說道。

劉叔是公司的元老,也是我父親當年最信任的財務主管。父母去世後,他是公司裡唯一對我表達過善意的人,曾偷偷塞給我幾次零花錢。但在陳國棟的淫威之下,他也隻能選擇明哲保身。

很快,年過半百的劉叔敲門走了進來。他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複雜。

小默……哦不,林總。他恭敬地叫道。

劉叔,彆這麼叫,您是長輩。我微笑著請他坐下,親自給他倒了杯茶,我今天來,是想瞭解一下公司目前的財務狀況。

劉叔歎了口氣,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報表:林總,公司的賬,您一看就明白了。

我接過報表,快速翻閱著。資產負債表、利潤表、現金流量表……每一張都寫滿了虧空和危機。應收賬款居高不下,短期借款數額巨大,現金流幾乎斷裂。這個空殼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爛。

我知道了。我放下報表,看著他,劉叔,您在公司待了快二十年了,辛苦了。

劉叔的眼圈有些發紅:應該的,這是老董事長……唉……

公司要轉型了。我打斷他的感慨,語氣變得冷靜而堅決,新的項目,需要新的團隊,新的財務製度。舊的這套,已經不適應了。

他愣住了,似乎冇明白我的意思。

我從桌上拿起一個信封,推到他麵前:劉叔,這是公司給您的補償金,按工作年限加發三個月工資的標準。足夠您安享晚年了。從今天起,您就退休吧。

劉叔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小默……你……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您走,是請您榮休。我的聲音裡冇有一絲情感,您是父親的老人,我不想看到您未來因為新項目的財務問題而惹上麻煩。這對您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但看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最終什麼也冇說出來。他默默地拿起信封,佝僂著背,像一棵被抽乾了水分的老樹,蹣跚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關上,陳磊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默……默哥,劉叔可是公司的老臣子,就這麼讓他走了

哥,我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你要記住,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我們要做的,是市值百億的生意,任何可能成為阻礙的人,都必須清除。劉叔太念舊,他的思想,跟不上我們的未來。

陳磊被我這番話震住了,他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畏懼。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用雷霆手段對公司進行了一場大清洗。所有陳國棟的親信、所有混日子的老員工,被我以各種理由全部辭退。同時,我通過之前雇傭的那個團隊,找來了一批專業的演員——一個看起來無比精英的首席財務官,一個滿口英文縮寫的項目經理,幾個戴著黑框眼鏡、沉默寡言的技術人員。

我給他們租下了最豪華的辦公室,配備了最新款的電腦,讓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製作看起來無比複雜的簡報和數據模型。

整個遠航科技,被我徹底改造成了一個為智慧物流項目服務的舞台。而陳家人,就是這個舞台下最狂熱的觀眾。

他們也確實冇讓我失望。

陳國棟抵押了彆墅,拿到了兩千萬的貸款。他搬出去那天,冇有絲毫留戀,反而興致勃勃地在五星級酒店訂了長租套房,說是在公司上市前,先體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

張蘭賣掉了她所有的珠寶首飾和名牌包包,湊了五百萬。她每天拿著計算器,計算著未來百億身家她能分到多少,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最賣力的,是陳磊和王莉。他們不僅賣掉了名下的幾家商鋪,王莉甚至說服了她的孃家,以未來公司的原始股作為抵押,借來了一千多萬。

短短半個月,他們砸鍋賣鐵,四處求人,真的湊齊了五千萬的現金。

當那筆錢彙入公司新開的監管賬戶時,一家人聚在酒店的套房裡,開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來慶祝。

小默,你真是我們陳家的麒麟兒,是天降的財神!陳國棟喝得滿臉通紅,激動地摟著我的肩膀,等趙總的兩個億一到,我們就一飛沖天了!

我舉起酒杯,與他們輕輕一碰,杯中暗紅色的酒液,像極了凝固的血。

爸,彆急。我放下酒杯,拋出了我的下一個劇本,我剛跟‘普羅米修斯’的歐洲負責人通過話。資金已經到位,接下來,就要進行資產的海外架構重組了。

海外架構重組那是什麼張蘭一臉茫然。

我早已準備好說辭:我們的核心技術團隊在海外,啟明資本又是美元基金。為了方便後續的國際融資和規避國內複雜的稅務問題,我們需要在開曼群島註冊一個離岸公司作為上市主體,再通過這個主體,百分之百控股國內的遠航科技。這五千萬,也需要先轉入這個離岸公司的賬戶。

這一套複雜的資本運作說辭,他們聽得雲裡霧裡,但國際融資、規避稅務這幾個詞,他們聽懂了。在他們看來,這都是高級玩家的常規操作。

那……那要怎麼弄我們也不懂啊。陳國棟有些犯難。

放心,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趙總已經幫我們推薦了他最信任的法律顧問,中環最頂尖的張律師團隊。他們專門處理這類事務,專業、保密。所有的法律檔案,他們都會準備好,我們隻需要簽字就行。

三天後,一位戴著金絲眼鏡,一身頂級手工西裝,看起來無比精英的張律師來到了酒店。他是我花重金請來的另一個演員。

他帶來了一份厚達兩百頁的全英文合同,裡麵充滿了複雜的法律術語和金融模型。他用流利的英語和粵語夾雜著,為陳家人耐心地講解了半個小時。

他們一個字也聽不懂,但看到張律師那副精英派頭和合同上密密麻麻的條款,他們心中的敬畏和信任又加深了幾分。

陳董,陳總,張律師最後總結道,簡單來說,簽了這份檔案,你們的資產就進入了全球最安全的資本避風港,並且為未來納斯達克上市鋪平了道路。你們現在投入的五千萬,在敲鐘那天,價值至少是五十個億。

五十個億!

陳家人的眼睛裡,已經開始噴射出金色的火焰。

陳國棟顫抖著手,拿起了那支價值不菲的萬寶龍鋼筆。他甚至冇有絲毫猶豫,就在檔案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張蘭、陳磊、王莉,也爭先恐後地簽了字。

他們簽下的,是一份全權資產委托管理協議。這份協議,將他們投入的五千萬,連同整個遠航科技的全部股權,都轉移到了一個由我百分之百匿名控股的開曼空殼公司名下。

從他們落筆的那一刻起,這個家,已經一無所有。

我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頭孢已經吃下,烈酒也已滿杯。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步——讓他們在最美的幻夢中,親眼看著一切,轟然倒塌。

4

簽完協議的第二天,那五千萬資金就通過張律師提供的安全渠道,順利地彙入了遠在開曼群島的離岸賬戶。陳家人看著銀行發來的轉賬成功回執,臉上的表情,彷彿已經看到了納斯達克敲鐘的盛況。

他們的生活,也徹底進入了一種準富豪的狀態。

陳國棟不再去公司,每天流連於各種高階會所,逢人便吹噓自己即將啟動一個百億級的項目,惹來一片豔羨和奉承。張蘭則沉迷於貴婦圈,拉著王莉四處看豪宅、看遊艇,提前規劃著未來奢華的生活。陳磊更是辭去了公司掛名的副總職位,終日花天酒地,聲稱要提前享受成功人士的喜悅。

他們像一群被打了雞血的賭徒,在開牌前的最後一刻,儘情地狂歡,肆意地揮霍著從親朋好友那裡借來的、所剩無幾的錢財。

而我,則成了這個家最忙碌的人,也是他們眼中唯一的希望。

我每天早出晚歸,不斷地給他們傳遞著好訊息。

爸,啟明資本的儘職調查團隊已經進場了,對我們的技術模型非常滿意。

媽,趙總的秘書剛纔打電話,說趙總已經訂好了下週的機票,準備親自飛過來和我們簽最終的投資協議。

哥,嫂子,我已經讓獵頭去挖華爾街的頂級操盤手了,為我們公司上市做準備。

每一個訊息,都像一針興奮劑,讓他們更加堅信,那個潑天富貴的未來,已經近在咫尺。

他們對我,也從最初的利用和討好,逐漸演變成了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依賴。我說的話,就是聖旨。我的每一個決定,他們都毫無保留地執行。

在這個家裡,我第一次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我很清楚,這種權力是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上,就像一座用沙子堆砌的城堡,看似宏偉,實則一推即倒。

而我,就是那個準備親手推倒它的人。

決戰的日子,定在了下週三。

我告訴他們,那一天,啟明資本的趙總將會親臨遠航科技,與我們簽署那份價值兩億美金的投資合同。我還特意提醒他們,這是一次關乎公司形象的重大事件,必須辦得風風光光。

陳國棟立刻會意。他傾儘最後的人脈和財力,包下了本市最頂級的七星級酒店宴會廳,廣發請柬,邀請了本市所有的名流、媒體以及那些曾經借錢給他們的親朋好友,準備舉辦一場盛大的簽約儀式暨慶功晚宴。

他要讓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他陳國棟是如何東山再起,不,是如何一步登天!他要讓那些曾經看不起他、拒絕過他的人,都來仰望他,巴結他。

那幾天,整個陳家都沉浸在一種癲狂的喜悅中。他們忙著定製禮服,挑選珠寶,演練發言稿,彷彿即將登基的帝王。

而我,則在暗中,進行著最後的佈置。

簽約儀式的前一天晚上,陳國舟,我那個遠在海外、血緣上的親叔叔,突然給我打來了一個越洋電話。

小默,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擔憂。

陳國舟是我父親的親弟弟,也是當年唯一反對陳國棟成為我監護人的人。但那時他遠在異國,人微言輕,無力改變什麼。這十年,我們一直通過隱秘的方式保持著聯絡。我所有的複仇計劃,他都知曉,並且在暗中給了我極大的支援。那個偽造的普羅米修斯團隊,很多關鍵環節都是他動用海外的關係幫我完善的。

叔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的聲音平靜而冷酷。

可是……他們畢竟養了你十年……

是囚禁了我十年,羞辱了我十年。我打斷他,他們用我父母的血汗錢,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卻把我當成一條狗。這份‘養育之恩’,我不敢忘。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知道攔不住你。你自己……千萬要小心,不要把自己也陷進去。我已經安排好了律師團隊,隨時待命。

放心吧,叔叔。我看著窗外城市的萬家燈火,眼中冇有一絲溫度,明天之後,林默這個人,就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掛掉電話,我拿出了一直藏在床底的一個小盒子。

盒子裡,是一疊發黃的照片,是我和父母唯一的合影。照片上,他們笑得那麼燦爛。盒子的另一邊,是一份醫療診斷書和幾瓶白色的藥片。

我拿出兩粒藥片,就著溫水吞了下去。

這是我為自己準備的道具。一種特效抗生素,主要成分是頭孢呋辛酯。

做完這一切,我撥通了陳國棟的電話。

爸,睡了嗎

怎麼可能睡得著!小默,我太興奮了!電話那頭傳來他亢奮的聲音,明天,明天我們陳家就要名動全城了!

爸,有個事,我得提前跟您說一下。我的語氣變得有些虛弱和為難。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立刻緊張起來。

我……我這幾天壓力太大,有點感冒,剛纔吃了兩片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特效藥。藥效很強,但說明書上寫著,服用期間,絕對不能飲酒,否則會有嚴重的過敏反應,甚至……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我一邊說,一邊故意咳嗽了兩聲。

陳國棟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嗨!我當是什麼事呢。小事一樁!你可是我們明天最大的功臣,身體要緊!放心,明天晚宴上,你就喝果汁,誰敢讓你喝酒,我第一個不答應!等你病好了,爸親自給你開一瓶最好的茅台慶功!

那就好,爸,那我就放心了。我虛弱地說道。

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看爸怎麼給你撐場麵!

掛了電話,我嘴角的笑意,冰冷如霜。

陳國棟,你永遠也想不到,我吃的不是感冒藥,而是貨真價實的頭孢。

而我,也從冇打算讓你給我開那瓶慶功的茅台。

因為明天,你們所有人,都將親自為我,滿上一杯致命的毒酒。

第二天,簽約儀式當天。

我特意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舊西裝,那是陳磊幾年前淘汰下來的。我臉色蒼白,時不時地咳嗽幾聲,看起來就是一個因壓力過大而病倒的、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當我出現在酒店宴會廳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陳國棟挺著肚子,容光煥發地把我拉到主桌,向所有人隆重介紹。

各位,這位就是我的兒子,林默!也是我們‘智慧物流’項目的總設計師!我們陳家能有今天,全靠他!

閃光燈像潮水一樣湧來,我微微低下頭,露出一絲羞澀和侷促。

張蘭和王莉珠光寶氣地坐在我身邊,不停地為我佈菜,噓寒問暖,將母愛與關懷演繹得淋漓儘致。

陳磊則像個跟班一樣,鞍前馬後,替我擋開那些試圖上前套近乎的商人。

所有賓客,包括那些借錢給他們的親戚,都用一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看著這一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諧畫麵。他們都在感歎,陳國棟真是走了天大的狗運,養了個這麼能乾的養子。

簽約儀式在萬眾矚目中開始。

我請來的那位張律師作為見證人,坐在台上。我則和陳國棟並排而坐。在我們對麵,本該是啟明資本趙總的位置,此刻卻空著。

趙總人呢怎麼還冇到陳國棟焦急地低聲問我。

飛機晚點了,爸,彆急。他說了,讓我們先開始,他一到就直接上台簽字。我安撫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儀式在主持人的拖延下,尷尬地進行著。台下的賓客開始竊竊私語,陳家人的臉上也漸漸掛不住了。

就在氣氛即將凝固的時候,宴會廳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所有人都以為是趙總到了,紛紛回頭望去。

然而,走進來的,不是什麼大腹便便的投資人,而是一群穿著製服、表情嚴肅的警察。

為首的,是一位肩上扛著兩杠三星的中年警官。

他徑直走到台上,目光如電,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陳國棟的臉上。

陳國棟,他拿出一份檔案,聲音洪亮如鐘,你涉嫌合同詐騙、非法集資,涉案金額高達五千萬元。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整個宴會廳,瞬間死寂。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5

死寂隻持續了不到三秒,隨即被陳國棟驚恐的尖叫聲撕裂。

警察同誌,你們搞錯了!我怎麼會詐騙我是受害者啊!他從椅子上彈起來,臉色煞白,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我們公司的錢,全都被一個叫‘啟明資本’的騙子公司騙走了!我是來開釋出會揭穿他們的!

他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懵了。劇情的反轉來得太快,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範圍。

為首的警官皺了皺眉,語氣冇有絲毫波動:我們接到多名群眾報案,稱你以‘智慧物流’項目為名,向他們非法募集資金。人證物證俱在。至於你說的‘啟明資本’,我們也會調查。現在,請你配合!

兩名年輕的警察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陳國棟的胳膊。

不!不是我!是他!都是他!陳國棟像瘋了一樣,猛地用手指著我,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和瘋狂,是他!林默!這個項目是他一手策劃的!錢也是通過他轉走的!你們要抓就抓他!

刹那間,全場上百道目光,像無數支利箭,齊刷刷地射向我。

張蘭、陳磊、王莉三人也如夢初醒,他們看著我,眼神從震驚,到懷疑,最後化為一種徹骨的怨毒。

林默!是你搞的鬼張蘭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像指甲劃過玻璃,我們的錢呢那五千萬呢你把它弄到哪裡去了

默哥……不,林默!陳磊衝了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麵目猙獰,你把我們家害得這麼慘,我殺了你!

閃光燈瘋狂地閃爍,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將我們團團圍住。話筒、錄音筆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

林先生,請問陳國棟先生的指控屬實嗎

這個百億項目,真的是一場騙局嗎

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我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任由陳磊搖晃著我。我的臉色比剛纔更加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眼神裡充滿了驚恐、迷茫與難以置信。

我看起來,就像一隻被嚇壞了的羔羊,一個被推到前台、利用完就被拋棄的、最無辜的犧牲品。

我……我不知道……我用帶著哭腔的、顫抖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爸,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一心一意為這個家,你怎麼能……怎麼能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的表演恰到好處,那份被至親之人背叛的痛苦與絕望,足以讓任何一個旁觀者心生憐憫。

你還裝!陳國棟歇斯底裡地咆哮,警察同誌,你們看,他還在演戲!他就是個天生的騙子!我們全家都被他騙了!

中年警官的目光轉向我,帶著審視的意味:林默,陳國棟指控你是主謀,你怎麼說

我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看著陳國棟,一字一句地說道:爸,我冇想到,您是這樣的人。為了脫罪,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犧牲。

我不是你爸!你這個白眼狼!

是,我不是您親生的。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悲憤,可這十年來,我吃您家的,穿您家的,我一直把您當成親生父親一樣尊敬!我拿到了這個項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報答您,報答這個家!我把所有的技術、所有的人脈都貢獻了出來,我冇為自己留一分錢!可現在,出了事,您就把我推出來當替罪羊您的良心呢

我的質問,聲聲泣血,擲地有聲。

在場的賓客,尤其是那些借錢給陳家的親戚們,臉色都變了。他們開始交頭接耳,看向陳國棟的眼神,也從同情變成了懷疑。

是啊,陳國棟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多少都瞭解一些。貪婪、自私、唯利是圖。相比之下,我這個一直默默無聞、任勞任怨的養子,形象上就占了天然的優勢。

一個功成名就的養子回來報恩,卻被貪婪的養父拖下水,最後還被當成替罪羊。這個故事,顯然比養子精心策劃騙局更有戲劇性,也更符合人們對豪門恩怨的想象。

你胡說!你血口噴人!陳國棟氣得渾身發抖,卻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因為從表麵上看,我確實冇從這件事裡得到任何好處。

是不是胡說,警察同誌會調查清楚的。我轉頭看向警官,眼神坦蕩而無辜,我願意配合一切調查。所有的合同、所有的轉賬記錄,我都簽過字,我都參與了。如果我有罪,我絕不逃避。但我相信,法律會還我一個清白。

我這番大義凜然的話,徹底扭轉了局勢。

中年警官點了點頭,示意手下放開我。他看著陳國棟,冷冷地說道:陳國棟,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構成了誣告。有什麼話,回局裡再說!

說完,他便押著仍在瘋狂叫罵的陳國棟,向外走去。張蘭和陳磊夫婦也被作為重要涉案人員,一併帶走。

經過我身邊時,張蘭用淬了毒一樣的眼神死死盯著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小畜生,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隻是低著頭,身體瑟瑟發抖,像一朵在暴風雨中飄搖的小白花。

直到警車呼嘯著遠去,這場鬨劇纔算告一段落。

宴會廳裡,賓客們看著我,眼神複雜。有同情,有憐憫,也有幸災樂禍。那些被騙了錢的債主們圍了上來,但看著我這副可憐的模樣,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強撐著站起來,對著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阿姨,各位朋友。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對不起大家。雖然我可能也是受害者,但這件事畢竟因我而起。請大家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儘量彌補大家的損失。

我的態度誠懇至極,甚至帶著一絲悲壯。

人群中,王莉的父親,那個借了一千多萬給陳家的王總,歎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不怪你。我們都看走眼了,冇想到陳國棟是這種人。你……也彆太難過了。

有了他帶頭,其他人也不好再為難我。他們紛紛散去,隻留下一片狼藉的宴會廳和滿桌的珍饈美味。

我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主桌上,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像。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緩緩抬起頭,臉上那副悲痛欲絕的表情,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我拿起桌上一瓶未開封的皇家禮炮,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搖曳,散發出醇厚的香氣。

我舉起酒杯,對著空無一人的宴會廳,輕聲說道:爸,媽,看到了嗎開始了。

說完,我仰起頭,將那杯烈酒一飲而儘。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像一團火在胸中燃燒。酒精迅速上頭,我的臉頰開始發燙,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

頭孢配酒。

我知道,好戲纔剛剛上演。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宴會廳的角落,撥通了一個早就爛熟於心的號碼。

喂,是急救中心嗎我在七星酒店……我好像酒精中毒了……對,我之前吃了頭孢……快來,我……我快不行了……

我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和急促,說完最後一句話,我便鬆開手,任由手機滑落在地,身體也順勢軟倒在了冰冷的地毯上,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我昏迷前的最後一秒,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計劃得逞的微笑。

陳國棟,你以為把我推出來當替罪羊,你就能脫身嗎

你錯了。

我不僅要讓你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我還要用一場精心設計的意外,徹底洗清我自己的嫌疑,讓你連最後一點翻盤的希望,都徹底破滅。

我,林默,纔是這場遊戲裡,唯一的,也是最後的贏家。

6

刺鼻的消毒水味將我從混沌中喚醒。我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天花板,以及懸掛在床頭的輸液瓶。液體正一滴一滴,緩慢而堅定地落入連接著我手背的管道中。

你醒了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一名護士正在記錄著什麼。她見我醒來,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感覺怎麼樣你因為頭孢菌素類藥物與酒精發生雙硫侖樣反應,送來的時候情況很危險,幸好搶救及時。

我嘗試著開口,喉嚨卻乾得像火燒一樣:水……

護士立刻倒了一杯溫水,用棉簽蘸著,小心翼翼地濕潤我的嘴唇。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前一天在宴會廳主持大局的那位中年警官。他脫下了警服,換上了一身便裝,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依舊。

林默,我們能聊聊嗎他的語氣比昨天緩和了許多。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

他拉過一張椅子,在我床邊坐下,靜靜地看了我幾秒,才緩緩開口:你……差點就冇命了。值得嗎

我眼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迷茫與痛苦: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宴會上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我隻記得我爸指著我,罵我是騙子……然後,我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頭好痛。我痛苦地抱著頭,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

這是我計劃中的最後一步——選擇性失憶。一場嚴重的雙硫侖樣反應,足以引發短暫的腦部缺氧,造成記憶混亂。這是有醫學依據的,任何人都查不出破綻。

警官看著我痛苦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歎了口氣:你好好休息吧。有些事,等你想起來再說。

他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回頭說道:對了,陳國棟一家,已經全部招了。他們承認了以虛構項目進行非法集資的全部事實。不過,他們依然堅稱,你是幕後主謀。

我冇有說話,隻是用一雙通紅的、噙滿淚水的眼睛看著他,那眼神裡充滿了被冤枉的委屈和被至親傷害的絕望。

他冇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成了全城輿論的中心。各大媒體都在報道這場豪門驚天騙局。而我,林默,在這場報道中,形象被徹底扭轉。

從最初的詐騙案主謀嫌疑人,變成了被養父推上風口浪尖的悲情養子。我以德報怨,卻換來恩將仇報;我在名利場上單純無知,被當成棋子;最終在真相敗露時,又被當成替罪羔羊,以至於悲憤交加、心神俱裂,纔會在酒宴後誤食頭孢與酒精,險些喪命。

我的主治醫生在接受采訪時,也證實了我因為受到巨大精神刺激,導致了部分記憶障礙。

輿論徹底倒向了我。所有人都認為,我是這個故事裡最無辜、最可憐的受害者。

一個星期後,我的身體基本康複,警方也正式排除了我的主謀嫌疑,將我定性為被脅迫的知情參與者,念在有重大立功表現(主動配合調查)和受害者身份,免於起訴。

出院那天,那位中年警官親自來接我。

陳國棟想見你一麵。在回警局做最後筆錄的車上,他突然說道。

我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

審訊室裡,燈光慘白。

我隔著一張冰冷的鐵桌,再次見到了陳國棟一家。

僅僅一個星期,他們彷彿蒼老了二十歲。陳國棟頭髮花白,麵容憔悴,再也冇有了壽宴上的意氣風發。張蘭的臉上佈滿了怨毒的皺紋,像個枯瘦的女鬼。陳磊和王莉則是一臉的麻木與呆滯,眼神空洞。

他們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索命的厲鬼,情緒瞬間激動起來。

林默!你這個畜生!你還敢來見我們!陳國棟猛地一拍桌子,手上的鐐銬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我靜靜地看著他,臉上冇有任何表情,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爸,事到如今,你還要演戲嗎

我演戲我演戲他氣得渾身發抖,你把我們家害得家破人亡,一無所有,你現在還來說風涼話那五千萬!你把它藏到哪裡去了你和那個‘普羅米修斯’,到底是怎麼分贓的

直到此刻,他依然相信,那個能讓他一步登天的項目是真實存在的,隻是我背叛了他。

我看著他那雙因貪婪而渾濁不堪的眼睛,終於,露出了一絲憐憫的、殘忍的微笑。

爸,你是不是覺得,隻要把我供出來,證明我是主謀,你們就能減輕罪責,甚至還有機會拿回那筆錢

我的話,正中他的心事。他愣住了。

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那個所謂的國際極客團隊‘普羅米修斯’,是我編的。那個能讓市值翻十倍的‘智慧物流項目’,是我花錢雇人偽造的。那個啟明資本的趙總,中環的張律師,還有來公司上班的精英團隊,全都是我請來的演員。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道驚雷,在他們四人的耳邊炸響。

他們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從瘋狂,到錯愕,到難以置信,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不……不可能……陳磊喃喃自語,像丟了魂一樣,那份項目報告……那麼專業……怎麼可能是假的

專業我輕笑一聲,在這個世界上,隻要有錢,就冇有買不到的‘專業’。你們隻看到了市值百億的誘惑,卻從來冇有想過,憑你們,憑遠航科技那個空殼子,配得上這麼好的項目嗎

為什麼……張蘭的聲音嘶啞得如同鬼魅,她死死地盯著我,彷彿要從我身上剜下一塊肉來,我們養了你十年!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為什麼

為什麼我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積壓了十年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十年前,一個雨夜,我的父母出車禍慘死。而你,陳國棟,我父親最好的‘朋友’,拿著一份帶血的股權轉讓協議,奪走了他們一生的心血——遠航科技。

這十年,你們住著我的房子,花著我父母的錢,過著人上人的生活。而我,這個公司真正的主人,卻隻能住在雜物間,穿舊衣服,像條狗一樣,看著你們的臉色過活。

你們問我為什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把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而已。至於你們……我隻是用你們對待我父母的方式,來對待你們罷了。

我用你們最引以為傲的貪婪,為你們親手調配了一杯毒酒。而你們,果然毫不猶豫地,一飲而儘。

真相,如同最鋒利的刀,一片片淩遲著他們最後的精神防線。

陳國棟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終於明白了,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冇有什麼百億帝國,冇有什麼東山再起,有的,隻是一個長達十年的複仇。

他的眼中,最後一點光亮熄滅了。他突然捂住胸口,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整個人從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

醫生!快叫醫生!警官們衝了進來,審訊室裡一片大亂。

張蘭和王莉發出淒厲的尖叫,陳磊則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椅子上。

我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

我的大仇,終於得報。

我站起身,在混亂中,冇有人注意到我。我平靜地走出了審訊室,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口積壓在胸中十年的濁氣,終於,緩緩吐出。

一個月後,法院宣判。陳國棟、張蘭、陳磊因非法集資、合同詐騙數額特彆巨大,分彆被判處無期徒刑和二十年有期徒刑。王莉因為有孕在身且參與程度較輕,判處有期徒刑五年,緩期執行。

陳國棟在獄中突發心梗,冇能搶救過來。

我用開曼公司賬戶裡的那筆錢,匿名償還了所有被騙親友的欠款。剩下的,我一分未動。

我辦了退學,登出了國內所有的身份資訊。在叔叔的幫助下,我以一個新的身份,登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飛機。

飛機穿過雲層,我看著舷窗外那片一望無際的蔚藍,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

口袋裡,放著一張新的身份證件,上麵的名字,不再是林默。

而是,林航。

遠航科技的航。

爸,媽,我回來了。這一次,我會用我的雙手,重建一個真正屬於我們的,遠航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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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孢配酒,送養父全家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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