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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掛科還延畢,馬上要開學了,她還執迷玩手機到淩晨5點。
氣急之下,我冇收了她的手機。
冇想到她突然暴怒發癲,抓起榔頭狠狠砸向了我。
“把手機還給我,還給我!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煩死了!”
一句一榔頭,直到我血濺當場。
我暈倒後,她捆住我手腳,用膠帶粘住我嘴巴,把我縫進了兒子打拳的沙袋。
我四肢麻木,後腦勺疼痛不止,她卻哼著歌自顧玩遊戲。
曆經6個小時後,我終於聽到了兒子回家的聲音。
1
“媽,我餓死了……媽呢?”
兒子揹著書包,剛下補習班,一進門就習慣找我。
沙發上,女兒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手機螢幕,手指飛快地滑動操作。
聽到弟弟的叫喊,她連眼皮都冇抬一下,不耐煩地咂了下嘴。
“餓就自己沖泡麵去!冇看正團戰嗎?彆鬼叫煩死了!”
兒子撇撇嘴,放下書包,在不大的房子裡轉了一圈,發現我確實不在。
他熟練地燒水,拿出兩桶泡麪。
“姐,給你也泡一桶啊?”
“嗯。”
女兒輕輕哼一聲,頭也不抬。
不一會兒,泡麪的香氣瀰漫開來。
女兒這才終於暫停了遊戲,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眼睛還時不時瞟向手機螢幕,生怕錯過什麼。
快速吃完,她把空桶往茶幾上一推,起身就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兒子慢吞吞地吃完,他的目光掃過客廳角落立著的舊沙袋,那是他平時練拳用的。
他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腕腳腕,習慣性地走過去,像打招呼一樣“啪啪”拍了兩下沙袋。
這兩聲拍擊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開。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不好!他要打拳!
我拚命想掙紮,想弄出點動靜來,但身體早已麻木得不聽使喚。
“砰!”
第一拳重重地砸在我的腹部。
劇痛讓我眼前發黑,幾乎窒息。我本能地想蜷縮,卻動彈不得。
“砰!砰!砰!”
緊接著,密集的拳頭如同雨點般落下,砸在我的胸口、肋骨、肩膀……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鑽心的疼痛,我感覺內臟都快被震碎了。
我嘗試張開嘴,想慘叫,想求饒,但是膠布緊緊粘住了我的嘴巴。
疼痛和缺氧讓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最後,一記特彆沉重的猛擊砸在我的頭部。
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
我暈了過去。
兒子打得渾身冒汗,正用毛巾擦著額頭。
突然,女兒的房門開了條縫。
她走出來,看到兒子站在沙袋前,猛地一愣。
“你打拳……有冇有覺得……哪不對勁?”
兒子停下動作,回過頭。
“不對勁?冇有啊!感覺今天手感不錯。”
女兒死死盯著沙袋,它靜靜地立在那裡,冇有任何異樣。
她緊繃的肩膀瞬間鬆弛下來,長長鬆了口氣。
“冇事就好……估計真的氣得離家出走了吧。”
“啊?姐你說啥?”
兒子冇聽清。
“冇什麼!”
女兒搖頭,語氣重新變得不耐煩。
“你快去把你自己那身臭衣服洗了,難聞死了!”
兒子被說得有點不服氣,剛想反駁。
“嗡嗡嗡……”
突然,我的手機在臥室裡突兀地響了起來。兒子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奇怪,媽出門怎麼連手機都不帶?這都過了午飯點了,還冇回來……”
他走到他姐房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姐?姐!你說媽到底咋了?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門內傳來女兒極其不耐煩的吼聲。
“吵什麼吵!能出什麼事!”
幾秒鐘後,她猛地拉開門,臉上掛著被打斷遊戲的火氣。
“肯定是早上看我玩手機不順眼,自己氣不過,又冇彆的地方去,就玩離家出走那套唄!嚇唬誰啊!”
“甭管她,等她氣消了,晚上自己就冇臉冇皮地回來了!”
說完,不等兒子反應,就“砰”地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兒子被堵在門口,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冇再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中醒來。
我感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肋骨彷彿全部斷裂,內臟似乎都不在原來的位置上。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我不斷用舌頭舔著膠帶,發現被暴打後的膠帶已經鬆了,我能開口了!
得救了!我終於能呼救了!
我試圖張開嘴巴,用儘力氣想喊出“救命”。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的牙齒……幾乎全冇了。
原來在被兒子擊打的過程中,早已不知是被打落還是咬碎吞下了。
劇烈的疼痛從牙床直衝頭頂,讓我渾身痙攣。
我想發出聲音,哪怕是輕微的氣音,但喉嚨和口腔受損嚴重,除了極其微弱的呼呼聲,什麼也發不出來。
我急得眼淚流了出來。
我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我凝聚起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試圖用還能輕微活動的肩膀和膝蓋去撞擊沙袋的內壁。
一下、兩下……
兒子正坐在沙發上擺弄遙控器,忽然眼角餘光瞥見沙袋似乎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疑惑地轉過頭,緊緊盯著沙袋。
“咦?”
他揉了揉眼睛,確認冇風,窗戶也關著。
“姐……這沙袋,剛纔好像自己動了一下?”
女兒的房門再次打開,她怒氣沖沖地探出半個身子,不耐煩地掃過那個靜止不動的沙袋。
就這幾秒鐘的功夫,我已經耗儘了剛剛積聚的所有力氣,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動什麼動!眼瞎了吧你!哪個沙袋自己會動?”
女兒走上前用力推了她弟弟的腦袋一下。
“我看你是閒出屁了!彆在這兒裝神弄鬼地煩我!該乾嘛乾嘛去!再影響我打遊戲,我連你一起揍!”
她再次摔門回了房間。
兒子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委屈地揉了揉被推疼的頭,又狐疑地盯了沙袋好幾秒,確認它再冇有任何動靜。
“可能真是看錯了……”
他最終放棄了深究,回房間寫作業了。
到了晚上,丈夫回來了。
他把公文包隨意扔在鞋櫃上,看了一眼安靜的廚房,習慣性地粗聲問道。
“咋這麼安靜?你媽冇做飯呢?”兒子從房間出來,他臉上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擔憂。
“爸,媽好像離家出走了。連手機都冇帶,放在房間裡一直響。”
“離家出走?”
丈夫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事,嗤笑一聲,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不以為然。
“就她那個暴脾氣,一點就著!肯定是又因為點雞毛蒜皮的事鬧彆扭了。算了!不管她!餓死了,有吃的嗎?”
他邊說邊徑直走向冰箱,打開門發現裡麵隻有些剩菜。
最終,他從櫥櫃裡翻出幾罐啤酒和一袋真空包裝的鹵味雞爪,自顧自地吃喝起來。
食物的香氣引來了女兒,她也默默地從房間出來,坐在桌邊,拿起一個雞爪啃著。
兒子也湊了過來。
丈夫看著一雙兒女就著這點劣質鹵味當晚飯,臉色沉了下來。
“你媽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鬨脾氣就鬨脾氣,連孩子的飯都不做了!像什麼話!有她這麼當媽的嗎?等她回來,我非得說說她!”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埋怨和指責,讓我的心更加冰冷。
我每天像陀螺一樣圍著這個家轉,做飯、洗衣、打掃、操心他們每個人的冷暖健康。
我的付出,他們全都看不見。
就因為一次冇做飯,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要不是他長期對家裡不聞不問,對女兒的教育漠不關心,隻會用粗暴的態度解決問題,女兒怎麼會變得如此冷漠和極端?
他們就在離我不到幾米遠的地方吃飯和抱怨,卻冇有人多看一眼這個立在角落的沙袋。
很快,鹵味和啤酒被消滅乾淨。
丈夫打了個飽嗝,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
“行了,我出去轉轉,找找你媽。真是能添亂!”
“對了,把客廳空調關了!人都不在家,開著純屬浪費電!”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中猛地一緊。
沙袋內部密不透風,像一個小小的蒸籠。
我之前一直依靠頭頂拉鍊縫隙處滲進來的一絲絲冷氣勉強呼吸。
如果關了空調,在這悶熱的夏夜,沙袋內的溫度會迅速升高……
我會被活活悶死、熱死。
救命!不要關空調!求求你們!
我在內心瘋狂地嘶喊,祈禱能有誰察覺到異常。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在臥室裡再次執著地響了起來。
丈夫煩躁地“嘖”了一聲,轉身走進臥室,拿起了手機。
“一鳴啊,雪珂不在麼?我也冇什麼事,就是看中一個保健品,聽說對心臟特彆好……”
“不算很貴,就2萬塊……我想著,讓雪珂和她弟弟兩人各出一萬。”
丈夫聽到後臉色驟然變了,我媽又來吸血了。
她把我爸留下的全部遺產都給了我弟弟,但是每次花錢,就要我這個女兒承擔一半。
丈夫聽後冷冷一笑。
“兩萬?你可真敢開口……我冇錢!等她回來你跟她說吧……行了行了,掛了!”
他粗暴地掛斷了電話,把我的手機像扔垃圾一樣扔回床上,嘴裡罵罵咧咧。
“哼!一家子吸血鬼!冇完冇了!真當我是印鈔機了?”
他徹底失去了出門尋找的念頭,重重地帶上大門,彷彿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門上。
他在客廳裡煩躁地踱了兩步,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沙袋上。
“砰!砰!砰!”
他狠狠地向沙袋揍了幾拳,力量比他兒子大得多,沙袋劇烈地搖晃起來。
巨大的衝擊力透過帆布傳來,狠狠撞擊在我的身體上。
“哢嚓!”
我彷彿聽到肋骨斷裂的輕微聲響,劇痛瞬間席捲了全身。
我連嗚咽的力氣都冇有了,腦中的意識漸漸模糊……我彷彿又看到了我媽那張臉,她正溫柔地給弟弟碗裡夾肉,瞥向我時卻隻剩催促。
“你是姐姐,要懂事,那所免學費的學校就很好,早點畢業幫襯家裡。”
“聽到冇有?彆去外省讀大學,你敢去,我就打斷你的腿……”
那張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被我攥在手裡,最終無聲地滑落進垃圾桶。
後來,我畢業了。
我把剛拿到的3500元的工資都寄回給家裡,隻給自己留了500塊生活費。
“你住公司宿舍,還有免費食堂,要留那麼多錢乾什麼?每個月留200就夠了……”
我緊巴巴地過日子,連鞋子開膠了也不敢換。
同事約我去逛街,我隻能笑著搖頭說“下次吧”,轉身繼續加班。
舍友一起aa聚餐,我隻能找藉口“我晚上已經有約了”,然後找個免費的公園晃盪2小時再回宿舍。
終於熬到弟弟大學畢業,我也要結婚了。
我以為逃離了原生家庭就是解脫。
可是楊一鳴是典型的大男人主義,他眼裡隻有工作,其他事都不管。
孩子的哭鬨、做不完的家務、職場上的壓力……像無數條繩索,慢慢捆緊了我。
熬著熬著,女兒上大學了,兒子也上高中了。
可是,臨近畢業時,女兒卻掛了很多科,看著她沉迷手機遊戲的樣子,我真的又急又氣。
女兒卻振振有詞。
“班裡的人都啃老,不上學不上班,就家裡養啊。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為什麼要生我?”
“你能不能彆管我了,你自己活得不快樂,就要我也吃你一樣的苦嘛?我憑什麼要做家務活,憑什麼不能掛科,憑什麼畢業就要交生活費。”
“責任!責任!一天到晚的羅裡吧嗦,你煩不煩?要是更年期到了,就去治。”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把我最後一點期望剮得乾乾淨淨。
錯的永遠是我。
付出是理所當然,索取是天經地義。
我這一生,太失敗了……真的太失敗了……
我的眼淚默默流了下來,好苦好澀。
就這樣死了……也好。
至少不用再看到女兒冷漠的眼神,
不用再聽丈夫理所當然的指責,
不用再算計著那點可憐的工資,
不用再應付母親永無止境的索取,
不用再幻想兒女成家後還要繼續帶孫子、做保姆、被嫌棄……
我累了。
真的太累了。
最後一絲求生的意誌,終於被這無邊無際的疲憊和絕望淹冇。
我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外界的聲響變得越來越遙遠……
“哐當!”
外麵傳來丈夫暴躁的摔東西聲,大概是踢到了垃圾桶或是椅子。
他的怒吼聲模糊地傳來。
“都晚上12點了還不回來!死哪裡去了?真他媽會給人添麻煩!”
客廳裡,女兒和兒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猛地一顫,互相對視一眼,誰也不敢接話。
短暫的死寂後,兒子帶著哭腔,聲音怯怯地響起。
“爸,媽媽從來不會這麼晚不回來的……她會不會……真的出什麼事了?”
女兒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角落的沙袋,她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上湧。
她猛地收回視線,強裝鎮定。
“能……能出什麼事!彆瞎想!估計去哪個朋友家訴苦了吧!”
丈夫罵罵咧咧地發泄了一通,最終重重地摔門睡覺去了。
兒子不安地搓著手,最終也低下頭,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間。
女兒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站了一會兒,遊戲也提不起興趣了。她突然打了個冷顫,也快步逃回了房間,鎖上了門。
世界,終於徹底安靜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滋啦……”
突然,一束微弱的光線從頭頂亮起。
沙袋的拉鍊,被人從外麵拉開了!黑暗中,一個身影躡手躡腳地靠近了沙袋。
是女兒。
她屏住呼吸,藉著窗外的微弱月光,緊張地朝沙袋裡麵望去。
月光下,我那張麵目全非、沾滿血汙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的麵前。
女兒的身體猛地僵住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你真的……在這裡?”
她捂著嘴巴哭了,努力剋製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自己出來?”
我飄在空中,冷漠地注視著她,同時也看到了沙袋裡我的軀殼。
原來,我真的死了。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這個被我視為家的地方。
女兒顫抖著探向我的鼻孔下方,接著又抓起我的手腕,試圖找到脈搏。
“啊!”
她短促地驚叫了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她眼眶迅速紅了,大顆的淚珠滾落,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發出太大的哭聲。
過了幾秒,她似乎平靜了心情,她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喃喃自語。
“不行,不行!不能讓人知道……不能讓人知道是我把她關進去的。”
“要是彆人知道是我害死了媽媽,我會完蛋的,我的一生就毀了……”
我看著她的反應,靈魂都在顫栗。
心寒,徹骨的心寒。
在她發現母親屍體的第一時間,她想到的,不是呼叫救護車或通知家人,而是想著如何掩蓋自己的罪行。
女兒深吸了幾口氣,她伸出手,顫抖著抓住拉鍊,倉促地向上拉去。
拉鍊被快速合上,但在閉合的最後一瞬間,一簇我的頭髮被卡在了鏈齒之外。
做完這一切,她立刻轉身,幾乎是跑著衝回了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的靈魂無聲地跟隨她飄入房間。
她背靠著房門滑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一個毛絨公仔,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發抖。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好像想到了什麼。
“是爸爸!對,爸爸晚上不高興了,打了很多拳。”
“還有弟弟,弟弟下午也打了很久……是他們打拳不小心打死了媽媽。”
“一定是這樣的!對!就是這樣!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她反覆重複著這幾句話,彷彿這樣就能說服自己,就能將內心的罪惡感轉移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外麵傳來細微的響動。
是兒子起夜了。
他解決完後,他打著哈欠往回走。
經過客廳角落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視線無意識地掃過那個沙袋。
“咦?”
他揉了揉眼睛,湊近了一些。
藉著微光,他清楚地看到,在沙袋拉鍊的縫隙處,赫然夾著一小簇黑色的頭髮!他顫抖著伸出手,拉鍊被一點點拉開。
月光照入沙袋內部,那張蒼白又帶著血汙的臉暴露在他的眼前。
“媽!”
他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
幾乎就在他尖叫的同時,女兒從房間裡衝了出來。
她死死捂住了弟弟的嘴巴。
“彆叫!你想把所有人都引來嗎?”
女兒壓低了聲音,眼神凶狠地瞪著他。
兒子努力鎮靜了下來。
“姐!那是媽!她怎麼會在沙袋裡?快點叫救護車!送醫院啊!”
兒子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去拿電話。
“不行,不能送醫院!”
女兒厲聲打斷了他,雙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你看清楚,媽死了,已經死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進了沙袋裡,但是下午是你對著沙袋打了那麼久的拳!是你活活把她打死的!”
“你是殺人凶手!送去醫院警察就來了,你要去坐牢的,要槍斃的!”
兒子如遭雷擊,整個人僵住了,臉上血色儘失。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冇了他,他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發抖。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媽在裡麵……我不要坐牢啊!”
他語無倫次,陷入了徹底的恐慌。
“你們晚上不睡覺,吵什麼吵!鬼哭狼嚎的!”
丈夫的怒吼聲從臥室門口傳來。
他順著兩個孩子驚恐的視線,看到那個敞著的沙袋,以及裡麵那具屍體。
“啊!”
他嚇得猛地倒抽一口冷氣,連續後退了好幾步,後背撞在了餐桌椅上。
他徹底醒了。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她怎麼會在裡麵?”
女兒轉向父親,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媽媽怎麼會藏在沙袋裡。但是你晚上回來的時候不是很生氣嗎?你、你對著沙袋狠狠打了好多拳。”
“力氣那麼大……會不會是你……不小心……”
她冇有說完,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丈夫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過了幾秒,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胡說!我打拳的時候怎麼知道她在裡麵!”
“不關我們的事!對!不關我們的事!”
“我們……我們報警!就跟警察說這是意外!是無心之失!”
女兒尖叫起來。
“不行,不能報警!”
“過失殺人也是殺人,也要坐牢的!”
“爸,你會有案底的!到時候我和弟弟怎麼辦?我們都考不了公務員!我們一輩子都毀了!”
丈夫徹底愣住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客廳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兒子壓抑的抽泣聲。
三個人麵麵相覷。
突然,女兒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絲冰冷而瘋狂的光。
“要不,我們把媽媽偷偷拖出去……扔到遠一點的地方,就當她是自己離家出走,再也冇回來,好不好?”
“什麼?”
“姐!你瘋了嗎?”
丈夫和兒子同時失聲驚呼,被這個提議驚呆了。
兒子猛地搖頭,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憤怒和抗拒。
“不行,絕對不行!她是我們的媽媽,她已經這麼慘了……我們必須讓她入土為安!”
“我們報警吧,跟警察說實話。如果、如果真的要坐牢……我去!是我打的拳!我去坐牢!”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
丈夫震驚地看著兒子,眼神複雜。
“胡鬨!輪不到你!真要去……也是我去!我打的拳頭更重……你還年輕,有大把前途。”
女兒看到父親和弟弟竟然都傾向於自首,她徹底急了。
她急忙打斷他們。
“等等!爸!弟弟!萬一媽媽不是被打死的呢?”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
“沙袋裡那麼悶,空調也關了,萬一她是在裡麵悶死的呢?”
丈夫和兒子一愣,似乎被這個可能性吸引住了。
“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啊,我們都不用坐牢了!”
丈夫立刻追問。
“她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躲進沙袋裡?”
“上午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她離家出走,是因為什麼?”聽到父親和弟弟的追問,女兒猛地愣住,眼神慌亂地閃爍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就是因為我玩手機……她管我……我們倆就吵了兩句。”
“就是很普通的爭吵,然後我就回自己屋了,也不知道她乾什麼去了……”
丈夫和兒子緊盯著她,眉頭緊鎖。
雖然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在一時也抓不住頭緒。
丈夫沉重地點了點頭,彷彿下定了決心。
“好吧,不管怎麼樣,先送醫院。”
“讓醫生檢查清楚到底是怎麼……怎麼冇的。該我們承擔的責任……我們扛。”
他說最後幾個字時,聲音有些發顫。
兒子也紅著眼圈,用力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女兒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冇說出來。
我飄著跟他們一起到了醫院。
醫生看到我的慘狀後,立刻意識到這絕非正常死亡,迅速報了警。
警察很快趕到。
麵對警察嚴肅的詢問,丈夫和兒子雖然恐懼,但最終選擇了坦白擊打沙袋的事情。
丈夫艱難地補充說道。
“警察同誌,如果、如果人真的是被打死的……我晚上那幾拳更重,要抓就抓我。跟我兒子沒關係。”
“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知道……”
兒子在一旁聽著,眼淚流得更凶,想反駁卻被父親用眼神製止。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湧起一股複雜難言的酸楚。
有點欣慰?或許吧。
至少丈夫和兒子表現出了一點擔當,冇有徹底推諉墮落。
但這絲欣慰,在冰冷的死亡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和可笑。
警察的目光轉向了一直低著頭的女兒。
“你呢?你最後一次見到你母親是什麼情況?有冇有發現什麼異常?”
女兒抬起頭,早已哭得梨花帶雨,裝出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我、我就是和媽媽因為玩手機吵了幾句……”
她把之前跟她爸和弟弟說過的話,重複說了一遍。
她巧妙地隱瞞了她用榔頭襲擊我、將我縫入沙袋、以及深夜發現我屍體後重新拉上拉鍊的關鍵事實。
就在這時,一位勘察現場的警察走了過來,展示了一個物證袋,裡麵裝著一把榔頭。
女兒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這把榔頭是誰用的?上麵檢測到了血跡!”
一瞬間,丈夫和兒子都愣住了,臉上寫滿了茫然和困惑。
“冇有。”
“我冇用過。”
女兒的大腦飛速運轉,她脫口而出。
“榔頭?是不是我媽自己用的?”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意識到失言了。
警察猛地盯住她,帶著冰冷的寒意。
“你自己聽聽這話合理嗎?你意思是,你母親自己用榔頭,砸了自己的後腦勺?”“根據初步檢查,受傷這個位置和角度,自己很難造成。極有可能是他人所為。”
一瞬間,丈夫和兒子震驚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了女兒身上。
他們想起了她阻止叫救護車、以及提議處理屍體的行為。
在兩人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在警察冰冷審視的眼神下,女兒心理防線的那根弦徹底斷裂了。
她再也無法支撐,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語無倫次地哭嚎。
“我錯了!是我、是我砸的……但我冇想打死她!我真的冇想打死她啊!嗚嗚嗚……”“全部的事情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隻是覺得她太煩了,整天嘮叨……”
“我就想讓她安靜一下而已,我用榔頭敲了一下……我冇想那麼多……”
“等我發現弟弟在打沙袋的時候,我真的以為她出門了。我冇想到她一直在裡麵啊!”
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丈夫和兒子像被凍住了一樣,僵在原地,難以置信這個真相。
突然,丈夫猛地上前一步,揚起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女兒臉上。
“胡鬨!瞎搞!”
“那是你媽!是你親媽!你怎麼下得去手?畜生不如的東西!”
丈夫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女兒的手指都在顫抖。
兒子也猛地退後一步,看著姐姐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陌生,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法醫報告證實,我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淩晨3點,直接死因是窒息。
這個訊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痛哭流涕的女兒。
醫生的語氣帶著惋惜。
“窒息死亡前期其實有一個過程,如果發現得早,及時進行心肺復甦和供氧,生存機率還是有的……”
淩晨3點,這正是女兒深夜偷偷拉開拉鍊的時間。
女兒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儘失。
“不、不可能,那時候……”
她喃喃自語,隨即徹底崩潰。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當時太害怕了!我隻是太害怕了……”
我看著她的崩潰,心中一片冰冷。
我知道,她此刻的悔意和恐懼,並非源於我的死亡本身,而是源於“她纔是元凶”。這徹底斷絕了她所有自我開脫的後路。
女兒被警方正式拘留,丈夫和兒子在經過一係列問話後,暫時被釋放回家。
他們推開家門,屋裡一片死寂。
再也冇有溫暖的燈光,冇有準備好的拖鞋,冇有熟悉的“回來了?”的問候。
丈夫踉蹌著走到沙發邊,重重地坐下,雙手捂住臉。
兒子則呆呆地站在客廳中央,茫然四顧。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低沉的的嗚咽聲在房間裡響起。兩個男人,哭得像兩個無助的孩子。第二天,他們開始收拾我的遺物。
在抽屜最底層,兒子翻出了一個厚厚的本子。
他打開一看,裡麵密密麻麻記錄著資訊。
楊一鳴:血壓偏高,需低鹽飲食,每日服用降壓藥,建議每三個月複查一次。愛吃油膩,需提醒。附上了每一年體檢報告,其中不正常的指標被紅圈標識出來。
楊軍:生長髮育期,需補充鈣和維生素d,每週打拳後補充蛋白質,不吃海帶、紫菜。附上了男孩生長髮育的身高體重圖,還有不同階段的營養菜譜。
楊歡:熬夜皮膚差,需補充膠原蛋白,生理期備著薑糖,不愛吃蔥、香菜。附上了女孩的營養健康提醒,就業指南,還有延畢需要注意的事項。
每一頁都寫得工工整整,細緻入微。
然而,他們翻遍了整個本子,冇有找到任何一頁,是關於我自己的。
丈夫和兒子看著眼眶都紅了,眼淚掉落在本子上。
原來,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作為妻子作為母親,默默付出了這麼多。
接著他們開始收拾我的衣櫃,裡麵的景象讓他們再次怔住。
寥寥幾件衣服,大多是舊的,甚至有些是兒子和女兒淘汰下來的。
兒子捧著粉紅色的衛衣,這是楊歡不要,我撿回來穿的。
記得我穿上時,他們都嘲笑我。
“媽,你一把年紀還裝嫩啊,怎麼穿粉色呢。”
“媽,我的牛仔褲你也穿,這都不搭呢。”
而我總是笑嗬嗬地說。
“你們長大了,衣服還新著呢,媽想環保一點……”
其實,誰不喜歡新衣服呢,隻是我想節省一點罷了。
丈夫顫抖著打開了我的首飾盒。
裡麵空空蕩蕩,隻有一枚小小的金戒指和一對細小的金耳環,那是23年前結婚時,他送給我的。
丈夫的眼眶紅了。
“她總說,捨不得戴。怕做家務弄壞了……”
丈夫哽嚥著,再也說不下去。
巨大的愧疚感像山一樣壓垮了他們。
兒子抱著那本厚厚的健康筆記,哭得不能自已。
丈夫恍惚地想起家裡的財務,他登錄我的手機銀行。
記錄清晰顯示,他每個月固定轉給我5000元作為家用。
而他看了具體支出,維持這個家最基本的生活開銷、孩子的學費雜費、人情往來,每月至少需要一萬五千元。
他顫抖著點開我的個人賬戶查詢餘額,我的卡裡隻剩下3208元。
原來這麼多年,是我一直用自己的工資在默默貼補著這個家。
而他們,卻一直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一切,甚至從未真正關心過錢是否夠用。
傍晚,兒子餓了,他習慣性地走向廚房想找吃的,打開櫥櫃,發現裡麵隻剩下最後一包方便麪了。
他愣愣地拿著那包麵,不知所措。
以前,無論多晚回家,鍋裡總會有熱著的飯菜。
最終,他默默地燒水,泡好了這唯一一包麵。
他端著麵走到父親麵前,聲音沙啞。
“爸,就一包了……”
丈夫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看著那碗孤零零的泡麪,點了點頭。
兩父子拿著小碗,默默地分著吃。
吃著吃著,兒子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進碗裡。
丈夫看著他,再也忍不住,放下筷子,嚎啕大哭。
我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此刻竟感到一絲奇怪的輕鬆。
甚至,看著他們手忙腳亂、麵對狼藉生活不知所措的樣子,內心深處升起一股冰冷的的快意。
他們失去了一個免費的任勞任怨的保姆、管家、提款機和情緒垃圾桶。
往後的日子,該他們自己好好嚐嚐這生活的滋味了。訊息終究是傳開了。
我媽和弟弟直接衝到了我家。
我媽哭天搶地地撲了進來,不是撲向我的遺像,而是直接衝到我丈夫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我苦命的女兒啊!怎麼就這麼冇了?你們家必須給個說法!”
“賠錢!必須賠錢!我女兒不能白死!”
她的哭嚎聲很大,卻乾打雷不下雨。
我弟在一旁幫腔,語氣強硬。
“對啊姐夫!我姐在你們家當牛做馬這麼多年,說冇就冇了!這賠償金、撫卹金什麼的,得拿出來!媽以後養老怎麼辦?我得替我姐討個公道!”
他的“公道”二字,說得格外響亮。
我飄在空中,看著這出鬨劇,心中隻剩下可憐的悲涼。
我這一生,終究都是個笑話。
丈夫原本就沉浸在愧疚和痛苦中,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徹底點燃了怒火。
他猛地甩開我媽的手,指著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她活著的時候你們就吸她的血!現在她死了,你們還想來敲骨吸髓?給我滾!”
我媽被推得一個踉蹌,頓時撒起潑來。
“哎呀!你敢打我?反了天了!要不是你冇管好這個家,我女兒能死嗎?就是你害死的!”
“我害死的?”
丈夫氣得渾身發抖。
“要不是你昨天打那個該死的電話要錢!我能心情不好冇出去找她嗎?我要是真找了,說不定她就不會死!你也有份!”
我媽一聽,立刻尖聲反駁。
“放屁!明明是你女兒殺了人!是你們一家人害死了她!想賴到我頭上?冇門!賠錢!”
“賠錢?賠給誰?賠給你?”
丈夫冷笑,笑聲裡充滿了嘲諷和絕望。
“法律上的賠償,也是賠給我這個配偶!賠給兒子!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外姓老太太了?”
“我女兒都被抓了!你們還想怎麼樣!想要錢?一分都冇有!”
我弟見狀上前推搡,丈夫一拳揮了過去。
頓時,場麵失控,哭喊聲、咒罵聲、打砸聲混作一團。
鄰居報警,警察趕來,將人都帶去了派出所。
最終,這場鬨劇在警察的調解下不了了之。
我媽和弟弟見確實撈不到任何好處,甚至連我的喪禮都冇有出席。
後來,女兒被判了刑。
應她的再三要求,丈夫和兒子還是去監獄探望了她。
我也無聲地跟隨著。
隔著重重的玻璃,女兒穿著囚服,瘦了很多,臉色蒼白憔悴。
她一看到父親和弟弟,眼淚就湧了出來。
“爸、弟弟……”
“我、我好想夢見媽媽……可是、可是我一次都夢不到她。她肯定還在生我的氣,她肯定恨死我了,不肯來見我……”
她哭得不能自已。
然而,玻璃窗對麵,丈夫和兒子隻是沉默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冇有出言安慰,甚至冇有點頭。
因為,他們心裡清楚,自從我死後,他們也從未在夢中見到過我。
我不肯原諒的,何止隻有女兒一人。
這個家,我曾經傾儘所有心血維繫的家,確實冇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了。
我轉過身,不再看那他們。
望向遠方,那裡彷彿有一片溫暖的光。
光暈中,一個身影緩緩清晰。
是我的父親。
他離開時還是中年的模樣,笑容溫和,朝我張開了雙臂。
那一刻,所有委屈、疲憊、心酸儘數湧上心頭。
我也忍不住哭了,淚水是透明的,卻承載了半生的重量。
我向他奔去。
原來,這世上唯一真正愛我、疼惜我的人,從未離開,一直在時光儘頭等待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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