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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病危,生命垂危。
哥哥沈澈衣不解帶,守在病床前,是遠近聞名的孝子。
醫生說要進行最後的搶救時,我撥開人群,拔掉了媽媽的氧氣管。
沈澈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猩紅著眼罵我:沈鳶!你這個冇人性的畜生!
警察帶走我時,我看見他抱著媽媽漸漸冰冷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
可他不知道,三天前,我重生了。而這一次,我隻想讓媽媽走得有尊嚴一點。
1.
審訊室的燈白得刺眼,像手術室的無影燈,冷冰冰地照在我臉上。
對麵坐著的警察叫陸衍,他眉心緊鎖,似乎在極力壓製自己的怒火。
姓名。
沈鳶。
年齡。
二十一。
你和死者江晚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媽媽。我說出這三個字時,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陸衍將筆錄本重重拍在桌上,金屬夾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關係你還知道她是你媽那你為什麼要拔掉她的氧氣管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審判的意味。
我抬起頭,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因為我想讓她死。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審訊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陸衍旁邊的年輕警察倒吸一口涼氣,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怪物。
陸衍氣笑了,他繞過桌子,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理由。給我一個你親手殺死自己母親的理由。
理由
我的理由,他們不會信。
我的理由,說出來隻會被當成瘋子的囈語。
上一世,媽媽就是在這天,被醫生們奮力搶救了回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稱讚哥哥沈澈的孝心感動了上天。
可那不是奇蹟,是地獄的開篇。
媽媽成了植物人。
沈澈和他的妻子林淼,以照顧媽媽為名,將她接回了家。
他們霸占了媽媽的退休金和賠償款,卻把她扔在不見天日的陰暗小屋裡。
我那時還在上大學,每週回去,都能看到媽媽身上添了新的褥瘡。
那些傷口從一開始的小紅點,慢慢潰爛,深可見骨,散發著惡臭。
我質問沈澈,他總是不耐煩地揮手:我一個大男人,哪會照顧人你以為請護工不要錢啊
林淼則在一旁假惺惺地抹眼淚:小鳶,你彆怪你哥,我們實在是儘力了。你媽活著,就是我們最大的負擔。
是啊,負擔。
一個能給他們帶來源源不斷金錢的負擔。
他們用媽媽的慘狀博取同情,四處借錢,親戚朋友,街坊四鄰,但凡能開口的,都被他們借了個遍。
他們拿著那些錢,給自己換了新車,買了奢侈品,過得光鮮亮麗。
而我的媽媽,那個曾經最愛乾淨、最愛美的女人,卻在屎尿堆裡,被他們折磨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
三千六百多個日夜。
直到她身上再也榨不出一分錢的價值,他們才終於鬆了口氣,任由她在一個無人問津的清晨,悄然離世。
我得到訊息趕回家時,隻看到一張草蓆包裹的她。
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這一世,我重生在媽媽病危的第三天。
我絕不會再讓那樣的地獄,重演一遍。
冇有理由。我看著陸衍,一字一句地說,我就是恨她,不想讓她活著。
與其在那樣的屈辱裡活十年,不如現在就解脫。
媽媽,對不起。
這一次,女兒幫你選一條有尊嚴的路。
我被暫時收押。
沈澈作為唯一的報案人和證人,向警方提供了無數證據。
他說我從小就叛逆,不服管教,和媽媽關係惡劣。
他說我貪圖媽媽的財產,早就盼著她死。
他說我拔管前,甚至還對他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所有的證詞,都將我塑造成一個冷血、惡毒、喪心病狂的弑母罪人。
林淼也來了,她對著鏡頭哭得梨花帶雨。
小鳶她……她可能就是壓力太大了。我們都知道她一直嫉妒我,嫉妒我能嫁給你哥,能替她照顧媽媽……她一定是覺得媽媽活著,就冇辦法分家產……
她的話說得含糊,卻極具引導性。
很快,我的照片和個人資訊就被扒了出來,傳遍了全網。
惡魔在人間:21歲女大學生親手拔掉母親氧氣管!
最毒婦人心,隻為區區幾十萬家產!
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詛咒,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我的學校第一時間將我開除,撇清關係。
我的朋友們紛紛拉黑我的聯絡方式,生怕被我連累。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沈澈和林淼,則成了這場悲劇裡,最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他們接受采訪,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罪行,呼籲法律一定要嚴懲我。
看著電視裡他們虛偽的嘴臉,我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的律師來看我,一個剛正不阿的中年男人,姓張。
他看著我的眼神裡,充滿了失望和不解。
沈鳶,你真的冇什麼要說的嗎哪怕是為了你自己,編一個理由也行。
我搖了搖頭。
真相太離奇,說出來隻會讓他們覺得我精神有問題。
我必須保持清醒,才能看著沈澈和林淼,一步步走向他們應得的下場。
張律師,我開口,聲音沙啞,我隻想知道,我大概會被判多久。
張律師沉默了片刻,沉重地說:故意殺人,情節惡劣,如果冇有可以減刑的情節……大概率是死刑。
死刑。
我閉上眼,媽媽最後安詳的臉,浮現在我眼前。
如果我的死,能換她十年的安寧。
值了。
媽媽的葬禮,我冇能參加。
聽說,沈澈辦得很風光。
他包下了城裡最好的殯儀館,請了最高規格的樂隊,靈堂前擺滿了各界人士送來的花圈。
他在葬禮上致辭,幾度哽咽,說媽媽是他這輩子最敬愛的女人,說他冇能保護好媽媽,是他一生的遺憾。
台下的人無不為之動容,紛紛稱讚他是個大孝子。
林淼穿著一身黑色的喪服,挽著他的手臂,默默垂淚,溫婉賢淑的模樣,又為她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他們靠著這場葬禮,又收了一大筆份子錢。
真是,一點都不浪費媽媽的剩餘價值。
我被關在看守所裡,外麵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直到張律師再次出現。
他這次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樣。
不再是單純的鄙夷和失望,多了一絲探究和困惑。
沈鳶,我查了你母親江晚的醫療記錄。
他將一疊檔案推到我麵前。
根據醫院的診斷,你母親當時雖然病危,但並非完全冇有搶救回來的可能。這也是你哥哥沈澈堅持搶救的原因。但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她活下來會更痛苦
我抬眸看他,冇有說話。
他繼續道:我還查了你哥哥沈澈和你嫂子林淼的財務狀況。他們這幾年,投資失敗,欠下了钜額債務。你母親的房子,是他們唯一的指望。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上一世,我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從未去深究這些。
我隻知道他們貪婪,卻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
如果按照正常程式,你母親去世,你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也能分到一半的房產。但如果你被判刑,特彆是死刑……
張律師看著我,目光銳利。
你名下的所有財產,都將由你哥哥沈澈繼承。沈鳶,你告訴我,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嗎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那笑聲在空曠的會見室裡,顯得格外突兀和淒涼。
張律師,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重生嗎
他愣住了。
我收起笑容,眼神冰冷:我拔管,不是為了讓他們繼承財產。恰恰相反,我是要讓他們,一無所有。
張律師顯然被我的話鎮住了。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冇說,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帶著那疊檔案離開了。
我知道,他不會信我的話。
但沒關係,我的話,已經在他心裡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這就夠了。
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
沈澈和林淼大概以為我死定了,忙著處理媽媽的後事,也就是怎麼把房子儘快變現。
他們大概冇想到,媽媽早就留了後手。
一週後,張律師再次出現,神情激動,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沈鳶!你媽媽的遺囑!我們找到了!
我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
上一世,這份遺囑是在媽媽去世十年後,我整理她的遺物時才無意中發現的。
那時,一切都晚了。
這一世,我特意提醒了張律師,去媽媽生前最喜歡待著的老房子的書房裡找。
果然,找到了。
遺囑是媽媽親筆寫的,還做了公證。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
本人江晚,在意識清醒、完全自願的情況下,立下此遺囑。我名下所有財產,包括位於市中心的那套房產,以及我所有的銀行存款、理財產品,在我去世後,全部由我的女兒沈鳶一人繼承。
我的兒子沈澈,不孝不悌,多年來隻知索取,從未儘過半點贍養之責,故,剝奪其所有繼承權。
遺囑的最後,還有一行小字。
另,我若病重不治,陷入昏迷,自願放棄一切搶救措施,安樂死。此決定,已告知我女兒沈鳶,並委托她執行。
轟!
這份遺脫,就像一顆重磅炸彈。
不僅炸懵了張律師,也炸懵了聞訊趕來的陸衍。
他們看著我,眼神裡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你……你早就知道這份遺囑陸衍的聲音有些乾澀。
我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你知道這幾天外麵的人是怎麼罵你的嗎你知道你差點就要……
我知道。我打斷他,但我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讓沈澈和林淼的醜惡嘴臉,暴露在陽光下。
需要時間,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到底誰纔是那個冇人性的畜生。
遺囑的出現,讓案情發生了驚天逆轉。
我不再是謀殺犯,而是遺囑執行人。
我拔管的行為,雖然程式不合法,但動機卻是遵從母親的意願。
故意殺人罪,不成立了。
沈澈和林淼得到訊息後,第一時間衝到了警局。
不可能!這絕對是偽造的!沈澈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眼睛通紅,揮舞著拳頭,我媽最疼我了!她怎麼可能把財產都給這個不孝女!
林淼也一改往日的柔弱,尖聲叫道:對!一定是沈鳶這個賤人!是她逼我媽寫的!我媽那個時候都快不行了,怎麼可能寫遺囑!
陸衍冷冷地看著他們:遺囑上有公證處的印章,有你母親的主治醫生簽字,證明她立遺囑時神誌清醒。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做筆跡鑒定。
沈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當然知道遺囑是真的。
因為媽媽在立遺囑前,曾經找他談過一次。
那是媽媽最後一次給他機會。
她希望他能回頭,能像個真正的兒子一樣,關心她,愛護她。
可沈澈是怎麼做的
他以為媽媽隻是在嚇唬他,依舊我行我素,甚至還對媽媽冷嘲熱諷,說她老糊塗了。
是他親手,斬斷了自己最後的路。
不……我不信……沈澈失魂落魄地後退,撞在了牆上。
林淼見狀,眼珠一轉,立刻撲到陸衍麵前,哭訴道:警察同誌,就算遺囑是真的,那沈鳶拔管也是事實!她就是想早點拿到遺產!她這是謀殺!你們不能放過她!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我看著她,冷笑一聲:嫂子,你是不是忘了,媽媽的遺囑裡,還有一條是關於安樂死的。
林淼的哭聲戛然而止。
我繼續道:媽媽早就預料到,你們不會讓她輕易地走。所以,她把決定權,交給了我。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們麵前。
沈澈,林淼,你們以為自己贏了嗎
你們靠著我媽的病,博同情,騙錢財,住著她的房子,花著她的錢,還嫌她死得不夠快。
你們在葬禮上表演孝子賢孫,轉頭就想把她的骨灰隨便找個地方揚了,好把房子賣了還賭債。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狠狠地紮在他們心上。
沈澈的身體開始發抖,林淼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你……你胡說八道!林淼色厲內荏地尖叫。
我胡說我拿出手機,點開一個錄音檔案。
那是我重生後,趁他們不注意,在家裡放的錄音筆錄下的。
裡麵,是他們商量著如何處理媽媽後事,如何賣房分錢,如何在我被判死刑後,慶祝雙喜臨門的對話。
不堪入耳。
錄音一放出來,整個警局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鄙夷、憤怒的眼神看著沈澈和林淼。
陸衍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沈澈終於崩潰了,他抱著頭,蹲在地上,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
林淼也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他們的戲,演完了。
而我的複仇,纔剛剛開始。
我被無罪釋放。
走出警局的那一刻,陽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竟覺得有些不真實。
上一世的十年陰霾,似乎在這一刻,被徹底驅散。
張律師和陸衍在門口等我。
張律師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陸衍則遞給我一個檔案袋:這是沈澈和林淼涉嫌詐騙和虐待的初步證據,我們已經立案調查。他們跑不了。
我接過檔案袋,鄭重地向他們鞠了一躬: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願意相信一個弑母的罪人。
回到家,推開門,屋子裡還保留著媽媽在時的模樣。
乾淨,整潔,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我走到媽媽的房間,躺在她的床上,聞著被子上熟悉的、陽光的味道,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而下。
媽媽,我做到了。
我保護了你,也保護了你的尊嚴。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複心情。
我打開媽媽的衣櫃,想找一件她的衣服留作紀念。
在衣櫃的最底層,我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木盒子。
這個盒子,我上一世也見過。
但我以為裡麵隻是一些不值錢的舊物,就隨手扔了。
現在想來,裡麵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我找來鑰匙,打開了盒子。
裡麵冇有金銀珠寶,隻有一遝厚厚的日記,和幾張泛黃的舊照片。
我拿起最上麵的一本日記,翻開了第一頁。
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今天,是我嫁給沈國安的第一天。我很幸福,希望我們能白頭偕老。
沈國安,是我的父親。
一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的男人。
我一直以為,他和媽媽的感情很好。
可當我翻開後麵的日記時,我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日記裡,記錄了媽媽婚後生活的點點滴滴。
冇有我以為的幸福和甜蜜,隻有無儘的爭吵、冷暴力,甚至是毆打。
沈國安,我的父親,竟然是一個家暴男。
他酗酒,賭博,一輸了錢,就回家拿媽媽出氣。
媽媽的身上,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她想過離婚,可是在那個年代,離婚的女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為了我和沈澈,她忍了。
直到沈國安因為常年酗酒,得了肝癌,不治身亡。
所有人都以為媽媽解脫了。
可他們不知道,沈國安的死,隻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沈澈,完美地繼承了他父親所有的惡習。
他從小就看著父親如何對待母親,耳濡目染,也學會了對母親頤指氣使,動輒打罵。
日記裡,媽媽寫道:
阿澈今天又逃學去打遊戲了,我說了他幾句,他竟然推了我一把,罵我‘老不死’。我的心,好痛。他才十歲,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阿澈偷了家裡的錢,去給他喜歡的女孩子買禮物。我發現後,他不但不認錯,還說我不配管他。他說,我就是個剋夫的掃把星。
小鳶越來越懂事了,她會幫我分擔家務,會給我捶背。隻有看著她,我才覺得生活還有點盼頭。可我好怕,怕阿澈會帶壞她。
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
我一直以為,沈澈隻是在媽媽生病後才變得那麼壞。
原來,他的惡,是刻在骨子裡的。
而我,上一世竟然愚蠢到,還對他抱有幻想,以為他隻是一時糊塗。
我真是,太天真了。
日記的最後幾頁,字跡已經有些潦草和顫抖。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醫生說,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我最放不下的,還是小鳶。她還那麼小,那麼單純,我怕我走了以後,沈澈和林淼會欺負她。
我立了遺囑,把所有東西都留給小鳶。我希望,這些東西能成為她以後生活的底氣。至於沈澈,我對他,已經徹底失望了。就當,我冇有生過這個兒子吧。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早點解脫。活著,太累了。小鳶,我的好女兒,如果有一天媽媽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為我報仇,不要讓仇恨,毀了你的一生。
看到最後一句,我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媽媽,對不起。
你的話,我可能要聽一半,扔一半了。
好好活下去,我會的。
但仇,我也一定要報。
不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我枉為人女!
我將日記和照片收好,這些,將是呈上法庭的,最有利的證據。
沈澈和林淼,不僅涉嫌詐-騙,還構成了長期的虐待罪。
數罪併罰,夠他們在牢裡待上一輩子了。
我聯絡了張律師,將這些新發現告訴了他。
他聽完後,沉默了許久,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沈鳶,你母親……是個偉大的女人。
是啊,她很偉大。
所以,我更不能讓她白白受了這麼多苦。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邊配合警方的調查,一邊開始著手處理媽媽的後事。
我冇有大操大辦,隻是請了幾個媽媽生前的好友,舉行了一個小型的追悼會。
我將媽媽的骨灰,安葬在了她最喜歡的山上。
那裡,可以俯瞰整個城市,視野開闊,風景秀麗。
媽媽,以後,你就在這裡,安安靜靜地看著吧。
看我是如何,為你討回公道的。
開庭那天,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原告席上。
被告席上,沈澈和林淼麵容憔悴,形容枯槁,再也不見往日的神氣。
他們請了最好的律師,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他們辯稱,對江晚的打罵,隻是家庭內部矛盾,是兒子和母親之間正常的管教方式。
他們辯稱,拿走江晚的錢,是為了給她更好地治病。
顛倒黑白,無恥至極。
當張律師將媽媽的日記,一頁頁地展示在法庭上時,整個法庭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些字字泣血的記錄,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照片,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就連對方的律師,也說不出話來。
沈澈和林淼的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最後,我站了起來,走上證人席。
我冇有看他們,隻是對著法官,平靜地敘述著上一世,我親眼所見的,那地獄般的十年。
我冇有添油加醋,隻是將事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我說起媽媽身上的褥瘡,是如何從一個硬幣大小,爛到碗口那麼大。
我說起沈澈和林淼是如何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抱怨給媽媽換尿布有多噁心。
我說起他們是如何在榨乾媽媽最後一分價值後,將她像垃圾一樣扔掉。
我的聲音很平靜,冇有一絲波瀾。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法庭裡,響起了壓抑的抽泣聲。
就連一向嚴肅的法官,也紅了眼眶。
沈澈終於承受不住了,他猛地站起來,指著我,歇斯底裡地大吼:你胡說!你這個瘋子!你說的都是假的!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最清楚。我冷冷地看著他,沈澈,你敢看著媽媽的眼睛,再說一遍,你冇有虐待過她嗎
我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媽媽的照片。
那是她年輕時的照片,笑靨如花,眼眸裡,是化不開的溫柔。
沈澈的目光觸及到照片,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縮了回去。
他的身體,篩糠般地抖了起來。
不……不是我……是林淼!都是她!是她教我這麼做的!是她嫌我媽臟,不讓我管她!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推卸責任。
林...淼冇想到他會反咬一口,愣了一下,隨即也瘋了一樣地撲上去,抓著他的衣服又打又罵。
沈澈!你這個王八蛋!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當初是誰說,老不死的活著就是個累贅,早死早超生!是誰拿了她的錢去賭博,輸光了還回來打她!
法庭上,一片混亂。
兩個曾經恩愛的夫妻,如今,像兩條瘋狗一樣,互相撕咬,將彼此最肮臟、最醜陋的一麵,暴露無遺。
真是,一出好戲。
我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媽媽,你看到了嗎
惡有惡報,時候到了。
最終的判決下來了。
沈澈,因虐待罪、詐騙罪、賭博罪,數罪併罰,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林淼,作為共犯,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他們名下所有非法所得,全部被追繳,用於賠償。
而媽媽留下的那套房子,也順利地回到了我的名下。
一切,塵埃落定。
走出法院的時候,天很藍。
我接到了陸衍的電話。
他說,沈澈在被押送回監獄的路上,突然瘋了。
嘴裡不停地喊著媽,我錯了,彆過來,彆找我。
醫生鑒定,是急性精神分裂。
大概是,良心發現得太晚,被自己做的噩夢,逼瘋了。
至於林淼,聽說她在獄中,因為得罪了人,日子過得也很不好。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我掛了電話,心裡冇有一絲波動的喜悅,隻有一種空落落的平靜。
仇,報了。
可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我賣掉了那套承載了太多痛苦回憶的房子,也辦理了退學。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充滿非議和指點的環境裡。
我用賣房的錢,在山腳下,買了一棟帶院子的小房子。
每天,種種花,養養草,看看書。
日子過得平淡,卻也安寧。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這樣一直平靜下去。
直到那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我的院子門口。
是陸衍。
他脫下了警服,穿著一身休閒裝,手裡還提著一個果籃。
看起來,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溫和。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他笑著說。
我有些意外,但還是側身讓他進了門。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我給他倒了一杯茶。
想找一個人,總會有辦法的。他環顧了一下我的小院,讚歎道,很漂亮的地方。
我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氣氛還算融洽。
臨走時,他突然對我說:沈鳶,你母親的案子,其實還有一個疑點。
我心裡一緊:什麼疑點
你父親,沈國安的死。陸衍看著我,目光深邃,我們重新調查後發現,他當年的死,可能並非隻是單純的病逝。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你什麼意思我的聲音有些發緊。
陸衍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陳舊的病曆檔案。
這是你父親當年的死亡報告。報告上寫的是肝癌晚期,多器官衰竭。但我們找了當年的主治醫生,他說,你父親的病情雖然嚴重,但還冇到立刻死亡的地步。他死前那晚,精神狀態還算穩定。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我們還發現,你母親江晚,在你父親去世前,曾經大量購買過一種安眠類的藥物。這種藥物,如果超量服用,會和酒精產生反應,加速肝臟的衰竭,導致猝死。
陸衍的聲音很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當然,這隻是我們的推測。時隔多年,很多證據都湮滅了。而且,你母親已經去世,我們無法再向她求證。
他把檔案收了回去,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今天來,不是要追究什麼。我隻是覺得,你應該有權利知道真相。
真相……
原來,這纔是真相。
媽媽,那個溫柔善良、逆來順受的女人,竟然親手結束了那個惡魔的生命。
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是震驚是害怕還是……一絲快意
我忽然想起了媽媽日記裡的那句話:活著,太累了。
是啊,被那樣一個男人折磨了那麼多年,該有多累,多絕望,纔會選擇用那樣的方式來解脫。
她不是懦弱,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也保護我們。
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媽媽會在遺囑裡,讓我執行安樂死。
因為她知道,那種親手結束至親生命的痛苦和掙紮。
她不想讓我揹負弑母的罪名,所以提前為我鋪好了所有的路。
可她不知道,她的女兒,重生了。
她的女兒,比她想象中,要堅強得多。
送走陸衍後,我一個人在院子裡坐了很久。
晚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彷彿看到了媽媽溫柔的笑臉。
媽媽,你放心。
這一世,我不僅要好好活著,我還要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我要連著你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生活重歸平靜,但我的心境,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知道了父親死亡的真相後,我彷彿更能理解媽媽當年的絕望和勇敢。
她不是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她是一個在泥沼裡奮力反抗的戰士。
而我,是她的延續。
我開始嘗試著走出過去的陰影。
我報了一個心理學的課程,希望能療愈自己,也能幫助更多像媽媽一樣,在痛苦中掙紮的人。
我還在一個流浪動物救助站做義工。
看著那些曾經被拋棄、被傷害的小生命,在我的照顧下,重新變得健康、活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治癒。
陸衍偶爾會來看我。
他不再提案子的事,隻是像個普通朋友一樣,陪我聊聊天,或者幫我修剪一下院子裡的花草。
我知道,他心裡對我,始終是有一份愧疚的。
愧疚於當初對我的誤解和偏見。
我冇有點破,也冇有拒絕他的靠近。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他是唯一一個,願意相信我,併爲我尋找真相的人。
這份情,我記在心裡。
這天,我正在救助站給一隻小貓餵奶,接到了張律師的電話。
他說,林淼在獄中,想要見我一麵。
我有些意外。
那個女人,到了現在,還想耍什麼花招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去見她。
我倒想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麼來。
監獄的會見室裡,我再次見到了林淼。
不過短短幾個月,她像是老了十幾歲。
頭髮花白,麵容憔悴,眼神渾濁,早已冇了當初的半點風采。
她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突然迸發出一絲怨毒的光芒。
沈鳶,你這個賤人!你害得我好慘!
她撲到玻璃窗上,麵目猙獰地嘶吼著。
我平靜地看著她,冇有說話。
你以為你贏了嗎我告訴你,你永遠都贏不了我!因為沈澈愛的人,自始至終,都隻有我一個!
她像是瘋了一樣,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她和沈澈的愛情故事。
從他們如何相識,如何相愛,到沈澈如何為了她,跟家裡決裂,如何為了她,不惜去偷去搶。
在她的描述裡,他們是衝破世俗阻礙的真愛,而我和媽媽,則是他們愛情路上的絆腳石。
荒謬,又可笑。
你知道嗎沈澈最討厭的,就是你媽那副假惺惺的聖母樣子!他早就受夠了!他說,要不是為了那套破房子,他一天都不想看見她!
還有你!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不過是你媽用來拴住男人的工具!她從小就教你裝乖賣巧,討好男人!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賤骨頭!
她的話,越來越難聽,越來越不堪入耳。
我始終麵無表情地聽著,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一直以為,林淼隻是貪婪,隻是惡毒。
我冇想到,她的心裡,竟然扭曲到了這種地步。
她不僅毀了沈澈,也毀了她自己。
等到她罵累了,說不動了,我才緩緩開口。
說完了嗎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間刺破了她的歇斯底裡。
她愣愣地看著我。
我拿起桌上的電話,對著那頭的她說:
林淼,你知道嗎你說的這些,我一點都不在乎。
因為,沈澈愛誰,恨誰,都跟我沒關係。他在我眼裡,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我今天來,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我頓了頓,看著她因為恐懼而慢慢睜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沈澈,瘋了。被他自己的心魔,逼瘋了。
而你,將在未來的十五年裡,為你的愚蠢和惡毒,付出代價。
好好享受吧,你的‘真愛’,在外麵,可是很‘想念’你呢。
說完,我掛了電話,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林淼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喊。
我冇有回頭。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被原諒。
她的下半生,就抱著她那可悲的愛情,在地獄裡腐爛吧。
從監獄回來後,我的生活似乎又多了一重意義。
我開始更加積極地投入到心理學的學習和實踐中。
我考取了心理谘詢師的資格證,在一家公益機構,為那些遭受家暴的婦女和兒童,提供免費的心理援助。
我聽過很多悲傷的故事,見過很多破碎的家庭。
每一次,我都彷彿看到了曾經的媽媽和自己。
我用我的專業知識,也用我的親身經曆,去開導她們,鼓勵她們,幫助她們走出陰影,重新找回生活的勇氣。
我的工作,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和讚譽。
有媒體想要采訪我,將我的故事寫成報道,去激勵更多的人。
我拒絕了。
我不想再被置於聚光燈下,不想再讓過去的事情,成為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做一些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情。
陸衍依舊會來看我。
他有時候會帶著一些棘手的案子來向我谘詢,有時候,隻是單純地,想和我待一會兒。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
誰也冇有說破,但彼此的心裡,都清楚。
這天,他又來了。
帶來了我最喜歡吃的草莓蛋糕。
我們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看著夕陽,有一搭冇一冇搭地聊著天。
沈鳶,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低沉,過幾天,是我生日。你……願意陪我一起過嗎
我轉過頭,看著他。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溫柔的輪廓。
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重生以來,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複仇和自我療愈上。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還會再次觸碰感情。
我害怕,也有些抗拒。
過去的傷痛,太深了。
我怕自己,冇有能力去愛,也冇有資格被愛。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猶豫,陸衍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沈鳶,我知道你害怕什麼。
我不會逼你,也不會催你。我隻想讓你知道,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你都值得被愛,值得擁有幸福。
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嗎
他的聲音,溫柔而真誠。
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眸,那裡麵,映著我的影子。
一個不再被仇恨包裹,眼神裡重新有了光亮的,沈鳶。
我沉默了很久。
最終,輕輕地點了點頭。
或許,是時候,跟過去和解,跟自己和解了。
或許,是時候,去嘗試著,擁抱新的生活了。
那一刻,我彷彿看到,天上的媽媽,在對我微笑。
她一定,也希望我能幸福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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