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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你

先罵後摔東西……

蘇沐雨埋臉掌心,

上週發現他還有三個女友,我提分手他就……哽咽從指縫漏出,程煜,我錯了……

程煜攥緊拳頭,本應痛快卻莫名心疼。

你當初說他……

彆說了！

蘇沐雨撲來捧住他的臉,

我眼瞎！這半年我想你做的菜、你捂的腳……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程煜渾身僵硬,曾高傲的她竟跪求複合,這畫麵他連夢裡都不敢奢望。

她的手滑下,帶著熟悉的溫度……

第一章

暴雨重逢

暴雨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器拚命擺動也趕不走那層水幕。程煜把車停進小區地下車庫時,已經接近淩晨一點。連續三天的項目彙報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西裝褲腳被雨水浸透,黏在小腿上像冰冷的蛇。

電梯裡鏡麵映出他泛青的胡茬和皺巴巴的襯衫。三十三歲,離婚五個月零十六天,鏡中人比結婚證照片老了十歲不止。他對著鏡子扯了扯領帶,突然覺得這動作很可笑——這個點誰還在乎形象

鑰匙剛插進鎖孔,程煜就察覺不對勁。門廊感應燈亮著,一團黑影蜷縮在他家門口。他下意識後退半步,那團黑影卻猛地抬頭,濕漉漉的長髮黏在蒼白的臉上。

蘇沐雨

程煜聽見自己聲音變了調。前妻穿著件單薄的米色風衣,渾身濕透,嘴唇凍得發紫。她曾經最寶貝的LV包被隨意扔在積水裡,包角已經泡得變形。

我...我能進去嗎蘇沐雨牙齒打顫的聲音比說話聲還大。她試圖站起來,高跟鞋卻一滑,整個人撲在程煜懷裡。熟悉的茉莉香水味混著雨水鑽進鼻腔,程煜渾身僵硬。

五個月前民政局門口,這個女人也是這樣撲在他懷裡——不過那次是為了躲開他試圖挽回的手。程煜,彆讓我更看不起你。當時她塗著斬男色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現在這雙唇青白交加：求你了...

程煜的手懸在半空。理智在咆哮讓他關門,可身體先一步行動,已經接過她手裡濕漉漉的行李袋。蘇沐雨眼睛一亮,踉蹌著擠進門,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漬。

浴室在左邊。程煜扔給她一條毛巾,衣櫃下層有你的...他突然閉嘴。那些冇帶走的睡衣早被他打包捐了。

蘇沐雨卻像早有預料,徑直走向主臥。程煜跟過去時,正看見她熟門熟路地從衣櫃深處扯出件舊T恤——他大學時最愛的那件,領口已經洗得發白。

這個居然還在。她笑得像找到寶藏的小孩,完全忘了自己還在滴水。

程煜太陽穴又開始跳。這件衣服他明明扔進了捐贈箱,怎麼會...目光掃到床頭櫃上多出來的相框,呼吸頓時凝滯。離婚那天摔碎的婚紗照,現在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裡,玻璃反射著暖黃的燈光。

你動我東西

物業收著的。蘇沐雨把濕衣服團成一團,張叔說砸了怪可惜的,一直放在值班室...她突然噤聲,因為程煜一把搶過相框塞進了抽屜。

浴室水聲響起後,程煜癱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裂縫。這條裂縫是去年冬天出現的,當時蘇沐雨說找人修,後來忙著和林嘉偉約會就忘了。現在它蜿蜒如蜈蚣,正對著他冷笑。

水聲停了。蘇沐雨光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很輕,像他們剛同居時她半夜偷吃冰淇淋的動靜。程煜冇睜眼,但聞到茉莉香波的味道越來越近。

我煮了薑茶。玻璃杯底磕在茶幾上,你領帶還冇摘。

程煜猛地坐起來。領帶勒得他喉嚨發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解開的襯衫鈕釦露出鎖骨。蘇沐雨穿著他的舊T恤,下襬剛蓋住大腿根,頭髮滴著水在肩膀暈開深色痕跡。這副模樣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心臟抽痛。

為什麼回來程煜聽見自己聲音沙啞,林嘉偉呢

蘇沐雨突然發抖,杯子裡的薑茶晃出來灑在手背。她冇喊疼,隻是慢慢捲起袖子。程煜瞳孔驟縮——那些淤青像腐爛的紫葡萄,從手腕一直蔓延到肘部。

他打你

先是罵,後來是摔東西...蘇沐雨把臉埋進掌心,上週發現他手機裡還有三個女朋友,我提分手,他就...哽咽聲從指縫漏出來,程煜,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程煜拳頭攥得生疼。他應該感到痛快,這個為了所謂真愛拋棄他的女人終於遭報應了。可胸腔裡翻湧的卻是更可恥的情緒——他竟然在心疼。

你當初說他是你的...

彆說了！蘇沐雨突然撲過來,濕冷的雙手捧住他的臉,我眼瞎了,我蠢！這半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做的番茄牛腩,想你給我捂腳,想你...她的眼淚滾燙,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程煜渾身僵硬。曾經高不可攀的蘇沐雨,現在跪在沙發上求他複合。這個畫麵他在最卑微的夢裡都不敢想。她的手在往下滑,帶著熟悉的溫度...

手機鈴聲突然炸響。蘇沐雨像觸電般彈開,慌亂中碰翻了薑茶。程煜瞥見來電顯示林醫生,蘇沐雨卻飛快按掉電話,動作太急把手機甩到了地毯上。

螢幕還亮著。微信預覽框跳出來：

【沐雨,絨毛穿刺結果出來了,孕周顯示...】

程煜移開視線,彎腰撿手機時發現蘇沐雨指甲掐進了自己胳膊。她把手機搶回去的速度快得可疑,眼淚還掛在臉上,眼神卻突然銳利。

誰的電話

醫美顧問。蘇沐雨把手機塞到抱枕下麵,我想打祛斑針...

程煜盯著她鎖骨上的小痣。那是他最愛親吻的地方,現在她說要祛掉謊言像玻璃渣橫亙在兩人之間。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個冇看完的微信——孕周什麼孕周

睡次臥吧。程煜突然站起來,明天我送你走。

蘇沐雨臉色瞬間慘白。她抓住程煜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摸,這裡跳得多快...你以前說,我心跳快就是在說謊。掌下的心臟確實在狂跳,可我現在冇撒謊,程煜,我發誓...

程煜猛地抽回手。就是這個動作,蘇沐雨說謊時總愛眨左眼,剛纔她眨了三下。次臥門關上的瞬間,他聽見裡麵傳來悶悶的撞擊聲——像是拳頭砸在枕頭上。

淩晨三點,程煜盯著手機裡林嘉偉的朋友圈。最新動態是三天前,定位在巴厘島,照片裡摟著個穿比基尼的姑娘。再往前翻,情人節那天蘇沐雨顯然被P掉了,林嘉偉左臂還殘留著半截女性手指。

次臥傳來咳嗽聲。程煜鬼使神差地走過去,門冇關嚴。蘇沐雨蜷縮在單人床上,懷裡抱著他去年送她的企鵝玩偶——這東西居然也冇被帶走。月光照在她鎖骨淤青上,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程煜輕輕帶上門。轉身時踢到她的行李袋,拉鍊冇拉好,露出半盒藥。他蹲下來,藉著月光看清藥盒上的字——葉酸片。

第二章

愧疚是世界上最黏的膠水

程煜被煎蛋的香味熏醒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五個月來第一次,鬧鐘冇響他就自然醒了。陽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畫著格子,廚房傳來平底鍋的滋滋聲。

他光腳踩在木地板上,涼意順著腳心往上爬。廚房門口,蘇沐雨繫著他的藍格子圍裙,正把煎蛋翻麵。晨光給她側臉鍍了層金邊,睫毛在臉頰投下小片陰影——和結婚第一年每個週末早晨一模一樣。

醒了她冇回頭,聲音裡帶著笑,培根馬上好。

程煜靠在門框上,指甲掐進掌心。這場景太熟悉了,熟悉得讓他胃部絞痛。蘇沐雨右肩胛骨的位置,圍裙帶子下露出半塊淤青,紫得發黑。

我早上有會。他轉身往浴室走。

襯衫給你熨好了。蘇沐雨在身後喊,衣櫃左邊那件藍條紋的。

程煜差點把牙刷捅進喉嚨。那件襯衫是他去年生日蘇沐雨送的,離婚後他一次都冇穿過。現在它掛在衣櫃最顯眼的位置,領口挺括得像專賣店櫥窗裡的展示品。

鏡子裡的男人滿嘴泡沫,眼睛佈滿血絲。程煜對著自己冷笑。多可笑啊,就因為她做了頓早餐熨了件襯衫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那些靠著威士忌才能入睡的日子,就這麼輕易被收買了

熱水衝下來的時候,程煜聽見蘇沐雨在哼歌。是《Loving

You》,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咖啡店放的背景音樂。水珠順著他的背脊往下滾,他突然想起上次在這間浴室,蘇沐雨是怎麼踮著腳給他擦背的。那會兒她剛做完美甲,怕刮傷他,動作輕得像羽毛。

操！程煜一拳砸在瓷磚上。指關節立刻泛紅,疼痛讓他清醒了些。

早餐桌上擺著煎蛋、培根和烤得金黃的吐司。蘇沐雨自己那份隻有半碗燕麥粥,她小口啜著,眼睛卻一直往程煜盤子裡瞟。

你不吃程煜故意把培根咬得哢吱響。

蘇沐雨突然捂住嘴衝進洗手間。乾嘔聲隔著門板傳來,程煜舉著叉子的手僵在半空。他想起昨晚看到的葉酸片,胃裡突然翻江倒海。

腸胃炎。蘇沐雨回來時嘴唇發白,強撐著笑,最近總這樣。

程煜盯著她小腹。那件寬鬆T恤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他分明記得蘇沐雨的腰圍——24寸,他兩隻手就能環住。現在...

手機鈴聲救了他。陳岩的大嗓門震得聽筒發顫：哥們兒,彆忘了今晚同學聚會！七點老地方,聽說林嘉偉那孫子也...

程煜瞥見蘇沐雨拿叉子的手抖了一下,培根掉在桌布上,油漬慢慢暈開。

我不去了。他掛得乾脆利落。

蘇沐雨眼睛亮起來,像被點燃的炭火。她伸手想碰程煜的手腕,又在半路縮回去：你去吧,我...我自己在家就行。

那副強裝大度的樣子讓程煜太陽穴突突直跳。以前每次他和朋友聚會,蘇沐雨都這樣——嘴上說著你去吧,眼睛卻濕漉漉的,直到他心軟取消計劃。現在這招又來了,而且該死的依然有效。

我說了不去。程煜站起來,餐巾紙在手裡揉成團。

蘇沐雨小跑著拿來公文包和領帶,動作熟練得像過去五年裡的每一天。程煜低頭看她踮腳給自己係領帶,髮絲間熟悉的茉莉香一個勁兒往鼻子裡鑽。她睫毛顫得厲害,呼吸噴在他下巴上,溫熱潮濕。

晚上想吃什麼她手指靈巧地翻動,紅燒排骨你最愛吃的。

程煜喉結滾動。上週路過菜市場,他看著排骨攤發了十分鐘呆,最後買了盒速食咖哩。蘇沐雨怎麼會知道還是說...她一直都記得

隨便。他轉身太急,領帶尾巴抽在蘇沐雨手背上,立刻泛起一道紅痕。

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太足。程煜對著電腦螢幕發呆,文檔上的字全變成了蘇沐雨的臉。她哭的樣子,笑的樣子,還有今早係圍裙時肩胛骨上那塊淤青...

喂！陳岩的巴掌拍在背上,程煜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魂兒都被勾走了

午餐的泰國餐廳人聲鼎沸。陳岩把冬陰功湯攪得嘩啦響：所以她就這麼住下了他眉毛快飛到髮際線,程煜你他媽是不是腦子進水當初她怎麼甩的你忘了

辣椒嗆進程煜氣管,咳得他眼淚直流。他當然記得。那天他提前回家想慶祝結婚紀念日,卻看見玄關地上扔著條男士皮帶——不是他的風格。臥室門冇關嚴,蘇沐雨的笑聲像玻璃碴子紮進鼓膜：...當然不愛他,當初要不是看他老實...

她身上有傷。程煜盯著檸檬片上的籽,林嘉偉打的。

活該！陳岩啐了一口,跟著渣男能有什麼好下場現在知道找你接盤了他突然壓低聲音,老周說在婦幼保健院看見過她,你說她會不會...

程煜的筷子啪地折斷。陳岩識相地閉嘴,轉而說起股票。但那個猜測已經像毒藤蔓纏上心臟,越勒越緊。

下班時暴雨突至。程煜站在公司門口猶豫要不要叫車,手機突然震動。蘇沐雨發來照片：餐桌上罩著防蠅罩的飯菜,還有他上週隨口提過想看的絕版書——不知她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

【下雨了,我去接你】緊接著又撤回,換成【記得帶傘】

程煜胸口發悶。這種小心翼翼的討好比大吵大鬨更讓人心軟。他想起離婚前最後兩個月,蘇沐雨也是這樣,突然對他噓寒問暖,現在回想起來,那會兒她應該已經和林嘉偉...

一輛黑色路虎急刹在路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程煜褲腳。車窗降下,林嘉偉戴著墨鏡的臉出現在雨幕中：喲,這不是接盤俠嗎

程煜拳頭瞬間攥緊。林嘉偉比照片上更油膩,古龍水混著煙味撲麵而來。副駕駛坐著個網紅臉女孩,正對著化妝鏡補口紅。

蘇沐雨那破鞋穿得還舒服嗎林嘉偉笑得露出煙漬牙,她活兒是不錯,就是太纏人...

程煜一拳砸在車門上,警報器尖聲大叫。網紅臉嚇得口紅畫到腮幫子上。

急了林嘉偉反而湊近,她冇告訴你我留了'大禮包'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瞟,等拆禮物的時候,記得謝謝我啊。

輪胎碾過水坑的巨響蓋過程煜的咒罵。路虎消失在雨幕中,隻剩那句大禮包在耳邊嗡嗡作響。雨水順著後頸流進衣領,程煜站在雨裡發抖,分不清是冷還是怒。

家門被推開時,紅燒排骨的香氣撲麵而來。蘇沐雨小跑著拿來乾毛巾,手指碰到程煜冰涼的耳垂時呀了一聲：怎麼淋成這樣...

程煜抓住她手腕。浴室燈光下,那些淤青更觸目驚心了,像腐爛的水果表皮。

今天見到林嘉偉了。他盯著蘇沐雨瞬間慘白的臉,他說給你留了'大禮包'。

蘇沐雨猛地抽回手,打翻了料理台上的醬油瓶。深色液體在瓷磚上蔓延,像乾涸的血跡。她手忙腳亂去擦,肩膀縮成小小一團。

他...他胡說！抹布在她手裡絞成麻花,他就是個瘋子！上次發現我偷看他手機,就把我...她突然掀開衣襬,肋骨處赫然一道猙獰疤痕,用水果刀劃的,還說再敢跑就殺了我...

程煜的怒氣像被針紮破的氣球。那道疤有食指長,縫針痕跡像蜈蚣腳。他下意識去摸,蘇沐雨卻像受驚的兔子往後躲,後背撞上冰箱門。

對不起...她聲音突然啞了,我不該回來拖累你...眼淚砸在地板上,和醬油混在一起,明天就走...

程煜太陽穴突突地跳。所有警告信號在腦子裡拉響警報——陳岩的話,林嘉偉的嘲諷,還有那個可疑的葉酸藥盒。但蘇沐雨的眼淚太燙,那道疤太刺眼,他五年養成的保護本能先於理智動了手。

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把蘇沐雨摟在懷裡。她哭得渾身發抖,手指緊緊攥著他襯衫前襟,就像離婚那天他最後一次抱她時一樣。

彆趕我走...蘇沐雨把臉埋在他頸窩,濕熱呼吸噴在喉結上,我什麼都願意做...

程煜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電影院裡蘇沐雨也是這樣,明明害怕恐怖鏡頭卻強撐著說不怕,直到女鬼跳出來時才尖叫著鑽進他懷裡。那會兒她頭髮也是這個味道,茉莉混著陽光...

程煜...蘇沐雨仰起臉,嘴唇離他的隻有寸許,再給我一次機會...

理智的弦啪地斷了。

事後程煜靠在床頭抽菸,蘇沐雨蜷在他身邊,手指在他腹肌上畫圈——和從前每次溫存後一樣。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照在她鎖骨上未消的牙印上。

疼嗎程煜碰了碰那個印子。

蘇沐雨搖頭,笑著把臉貼在他胸口。這個角度程煜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聽見悶悶的聲音：我們明天去把結婚證補了吧

菸灰掉在床單上,燙出個焦黑的小洞。程煜盯著那個洞,突然想起林嘉偉說的大禮包,還有陳岩提到的婦幼保健院。蘇沐雨的手正搭在他腰上,無名指空蕩蕩的,那裡本該有枚婚戒。

睡吧。他按滅菸頭,順手關上檯燈。

黑暗中,蘇沐雨的呼吸漸漸平穩。程煜輕輕抽出壓麻的手臂,摸黑從她外套口袋裡找出手機。指紋解鎖早就刪了他的,但密碼可能是...

他輸入蘇沐雨生日,錯誤；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錯誤；猶豫片刻,輸入林嘉偉生日——螢幕應聲而開。

微信聊天記錄空空如也,最近聯絡人隻有林醫生。程煜點開簡訊,最新一條來自婦幼保健院：【早孕絨毛穿刺結果：孕8周 3天,胎兒發育正常】

手機螢幕的光照在程煜臉上,慘白如紙。蘇沐雨翻了個身,手臂搭在他腰間,溫熱的掌心正好貼在那道他們剛結婚時她抓出來的疤痕上。第三章

失而複得,得非所要

鬧鐘響到第三遍,程煜才伸手按掉。蘇沐雨已經不在床上,她睡的那側連餘溫都冇留下。窗外陽光刺眼,他眯著眼睛看床頭櫃——相框又擺回來了,玻璃擦得鋥亮,裡麵穿著婚紗的蘇沐雨笑得像個天使。

浴室傳來刷牙聲,程煜盯著天花板發呆。自從那晚之後,蘇沐雨就像塊口香糖黏在他生活裡。每天早上睜眼就能聞到的咖啡香,衣櫃裡按顏色排列的襯衫,連玄關處歪七扭八的拖鞋都被擺成了情侶款。

醒啦蘇沐雨頂著牙膏沫探頭,眼睛彎成月牙,豆漿打好了,你最愛喝的那家豆子。

程煜含糊應了一聲。那家手工豆漿店在城西,開車過去要四十分鐘。以前週末他賴床,蘇沐雨就揪他耳朵：想喝豆漿還不起來現在她五點半就爬起來,就為了讓他喝口熱的。

手機在枕頭下震動。陳岩發來一串感歎號：【你真跟她複合了！昨晚老周在婦幼保健院又看見她了！】

程煜把手機扣過去。婦幼保健院幾個字刺得他眼球疼。那晚看到的孕檢報告像根魚刺卡在喉嚨,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八週零三天,算起來正好是蘇沐雨還和林嘉偉在一起的時候。

看什麼呢蘇沐雨突然從背後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茉莉香波的味道鑽進鼻孔,程煜下意識鎖屏。

公司郵件。他轉身捏住蘇沐雨下巴,你最近怎麼總往醫院跑

蘇沐雨睫毛顫了顫,左眼眨了三下：就...複查傷口啊。她撩起衣襬,那道疤已經結痂,粉紅色的新肉像條蜈蚣趴在肋骨上,醫生說恢複得不錯。

程煜拇指按在疤痕上,蘇沐雨輕輕嘶了一聲。這傷真是林嘉偉弄的縫合口太整齊了,像是...像是專業醫生動的手。他想起簡訊裡那個林醫生,胃裡突然翻騰起來。

早餐桌上擺著豆漿、油條和溏心煎蛋。蘇沐雨自己麵前隻有杯檸檬水,她小口抿著,時不時偷瞄程煜臉色。

不吃程煜故意把油條咬得哢嚓響。

蘇沐雨突然捂住嘴衝進洗手間。乾嘔聲隔著門板傳來,比上週更劇烈。程煜盯著她冇動過的煎蛋,蛋黃晃啊晃,像個小太陽。

腸胃炎還冇好蘇沐雨回來時,程煜遞過去紙巾。

她嘴角還掛著水珠,臉色白得像紙：可能...可能吃壞東西了。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小腹,那個位置平坦如常。

程煜突然冇了胃口。他想起抽屜裡那盒葉酸,想起孕檢報告,想起蘇沐雨最近總穿寬鬆睡衣...所有碎片拚在一起,拚出個他不敢直視的答案。

晚上我做飯吧。程煜起身拿公文包,你想吃什麼

蘇沐雨眼睛一亮：糖醋排骨！說完又後悔似的補充,...或者隨便什麼都行。

電梯鏡麵映出程煜僵硬的笑。糖醋排骨,懷孕後蘇沐雨最饞的那會兒,半夜把他踹醒非要吃這個。後來孩子冇了,她再冇提過這道菜。

公司走廊上,程煜差點撞上抱檔案的實習生。小姑娘連聲道歉,眼睛卻不住往他領口瞟。程煜低頭一看——襯衫第二顆釦子係錯了,導致衣領歪歪扭扭。以前蘇沐雨絕不會讓他這樣出門,她總說...我老公這麼帥,必須完美。

完美。程煜對著洗手間鏡子重新係扣子。他和蘇沐雨的婚姻完美嗎頭兩年確實甜蜜,後來她開始加班、出差、半夜躲在陽台打電話。直到那天他推開臥室門,看見林嘉偉的皮帶搭在床頭...

手機震動打斷回憶。蘇沐雨發來照片：超市購物車裡堆滿食材,最上麵是包話梅。突然想吃酸的～配了個吐舌頭的表情。

程煜盯著那個波浪號。蘇沐雨從不用波浪號,這是林嘉偉的習慣。他翻出林嘉偉朋友圈——上週發的自拍,配文想吃酸的～,連表情符號都一樣。

方向盤被攥得吱嘎響。程煜繞道去了城東藥店,在計生用品區徘徊半天,最後拿了支驗孕棒。收銀員是個大媽,掃條形碼時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這個準確率99%。

家裡飄著燉排骨的香味。蘇沐雨蹲在電視櫃前整理相冊,聽見開門聲慌慌張張往抽屜裡塞什麼東西。

找什麼呢程煜把塑料袋扔在茶幾上,驗孕棒從袋口露出一截。

蘇沐雨盯著那個粉色盒子,嘴唇開始發抖：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程煜聲音很輕,知道你懷孕了還是知道孩子不是我的

空氣凝固了。蘇沐雨手指絞著衣角,骨節發白。電視裡正在播狗血劇,女主角哭喊著你聽我解釋,和他們此刻的場景荒誕地重合。

是...是上週才查出來的。蘇沐雨聲音蚊子哼哼,我本來想等穩定了再...

程煜掏出手機調出計算器：我們複合那天是5月20號,今天7月3號,滿打滿算43天。他把螢幕轉向蘇沐雨,孕檢報告上寫著8周零3天,也就是59天前受孕。那時候你還在和林嘉偉上床！

蘇沐雨像被扇了耳光,整個人往後縮。相冊從她膝蓋滑落,摔出一地照片。程煜彎腰去撿,突然僵住——最上麵那張是他們的婚紗照,但被剪過,他的一半不見了。

我可以解釋...蘇沐雨去抓他的手。

程煜甩開她,從抽屜裡扯出那本被藏起來的相冊。翻開第一頁,所有合照都隻剩蘇沐雨一個人,他的部分被剪得乾乾淨淨,邊緣參差不齊像狗啃的。

真有意思。程煜聽見自己聲音扭曲得不似人聲,你回來找我,卻把我的照片都剪了

蘇沐雨突然崩潰大哭：是離婚後剪的！我那會兒恨你...恨你不管我...她撲上來抱住程煜的腿,但我現在真的想和你過,孩子...孩子可以打掉！我們重新要一個...

程煜渾身發抖。她承認了,就這麼輕易承認了。所有溫柔體貼,所有噓寒問暖,都是為了給彆人的孩子找個爹。他想起林嘉偉說的大禮包,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打掉程煜捏起蘇沐雨下巴,你捨得嗎千方百計回來找我,不就是為了這個孩子

蘇沐雨臉上血色褪儘。她突然不哭了,眼神變得陌生：...是,我捨不得。手護住小腹,醫生說可能是男孩,林嘉偉家三代單傳...

這句話像刀捅進程煜心臟。他想起蘇沐雨第一次流產時,躺在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是個女孩...我夢見她了,她叫我媽媽...當時他抱著她發誓我們還會有的,可現在...

滾出去。程煜聲音很輕,現在就滾。

蘇沐雨冇動。她慢慢站起來,眼淚奇蹟般止住了：程煜,你冷靜想想。語氣突然變得理智到可怕,你今年33了,年薪60萬但冇房冇車——因為我分走了。再婚現在小姑娘多精啊,誰願意嫁你這種二婚男

程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蘇沐雨是那個曾經說嫁給你是我最大幸福的蘇沐雨

但我願意。蘇沐雨撫摸著小腹,這孩子生下來跟你姓,叫...

跟我姓程煜聽見自己喉嚨裡擠出的聲音像砂紙摩擦,蘇沐雨,你他媽當我是什麼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砸在玻璃上劈啪作響。蘇沐雨站在吊燈下,睫毛在臉上投下兩片陰影。她慢慢放下護著小腹的手,嘴角抽了抽,像在醞釀什麼。

程煜等著她繼續哭,繼續求,就像過去兩週那樣。但蘇沐雨隻是轉身從茶幾抽屜裡拿出個信封,動作優雅得像在準備下午茶。

看看這個。她抽出幾張照片甩在桌上。

程煜低頭,胃部猛地抽搐——照片上是他和蘇沐雨在小區門口的擁抱,她仰著臉,他低頭說著什麼。拍攝角度刁鑽,看起來像對難捨難分的情侶。事實上那天她隻是被飛蟲嚇到,他隨口說了句冇事了。

還有這些。蘇沐雨劃開手機相冊,全是他們複合後的日常：他給她盛湯,她靠在他肩膀看電視,甚至...程煜瞳孔驟縮,是那晚事後他摟著她睡著的畫麵。

你偷拍程煜聲音發顫。

蘇沐雨冇回答,點開一段錄音。他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來,帶著事後的沙啞：...彆怕,有我在。緊接著是她帶著哭腔的你會負責嗎,然後是他模糊的嗯。

程煜記得那天。她半夜做噩夢驚醒,縮在他懷裡發抖。他半夢半醒地哄她,根本不知道被錄了音。現在聽來,那段對話完全變了味。

精彩嗎蘇沐雨把手機轉回來,如果這些發到你公司群,再配上孕檢報告...她歪頭笑了,那個曾經讓程煜一見鐘情的酒窩現在像個黑洞,猜猜大家會怎麼想始亂終棄的渣男搞大女下屬肚子還逼人墮胎的領導

程煜眼前發黑。這還是那個因為流浪貓死了哭一整晚的蘇沐雨還是那個說最討厭撒謊精的蘇沐雨吊燈的光突然變得刺眼,他看見無數細小的灰塵在光線裡飛舞,就像他碎成渣的信任。

要多少他聽見自己問。

蘇沐雨眼睛亮了,那種精明的、貪婪的光。她伸出五根手指：五十萬。青春損失費加營養費。

你瘋了！程煜一拳砸在茶幾上,照片震得跳起來,我哪來五十萬離婚時存款全給你了！

貸款啊。蘇沐雨輕快地繞過茶幾,手指劃過他緊繃的手臂,你年薪六十萬,信用貸能批三十萬吧剩下的...找你爸媽要他們退休金不是挺高嘛。

程煜渾身血液結冰。她連這個都算計好了他父母省吃儉用一輩子,就攢下那點養老錢...

我要是不給呢

蘇沐雨歎了口氣,像在教訓不聽話的孩子：那我就隻能去你公司鬨了。她點開通訊錄,劃到陳總的名字,聽說你們正在競聘副總真不巧,明天剛好是終麵...

程煜猛地掐住她手腕。蘇沐雨吃痛皺眉,但很快又笑起來：打啊,往臉上打。這樣驗傷報告更精彩。她湊近,呼吸噴在他臉上,程煜,你是什麼人我最清楚。讀書時被人插隊都不敢吭聲,現在敢動手

這句話像刀捅進心窩。程煜鬆開手,踉蹌著後退。她說對了,他從小就是彆人口中的老實人。蘇沐雨當初嫁給他,說的就是就喜歡你脾氣好。

為什麼程煜嗓子啞得不成樣子,既然這麼看不起我,為什麼回來

蘇沐雨撇撇嘴,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淡疤：知道這傷怎麼來的嗎根本不是林嘉偉。她冷笑,是打胎留下的。那混蛋知道我懷孕就跑了,醫院要家屬簽字,我隻能...手指輕輕點在他胸口,找你啊,我的合法丈夫。

程煜如遭雷擊。所以那天她在醫院打電話,是因為...所有碎片突然拚在一起：她回來不是因為後悔,不是因為愛,而是需要個簽字的人,需要個冤大頭！

可惜手術併發症,孩子冇打掉。蘇沐雨撫摸小腹,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醫生說再流產可能永遠懷不上。正好林嘉偉欠了高利貸跑路,我想起你這個老好人...

程煜耳朵嗡嗡響。他想起蘇沐雨回來那晚的暴雨,想起她濕漉漉的眼睛,想起她說我錯了時顫抖的聲音——全是演技。而他居然心軟了,居然信了,居然...又睡了她。

你就不怕我告訴林嘉偉程煜掙紮著問。

蘇沐雨突然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告訴他什麼說他女朋友懷著他的孩子勒索前夫她擦擦眼角,那混蛋現在不知道躲在哪個地下賭場呢,警察都找不著。

窗外的雨更急了,一道閃電劈過,照亮蘇沐雨半邊臉。程煜突然發現她左眼下方有顆痣,結婚五年他居然從冇注意過。這個認知讓他胃部絞痛——他以為自己瞭解枕邊人的每一寸,其實連她臉上有顆痣都不知道。

給你三天考慮。蘇沐雨把照片收進信封,五十萬,買你前途清白。很劃算吧

程煜盯著茶幾上的水漬。那是蘇沐雨剛纔放檸檬杯的地方,杯底在木頭上留下個圓印。就像她在他生命裡留下的痕跡,看似無害,實則腐蝕性極強。

我要是不答應呢

蘇沐雨已經走到玄關,聞言回頭嫣然一笑：那就等著身敗名裂唄。她彎腰穿鞋,寬鬆衣領垂下,露出後背大片肌膚——那裡乾乾淨淨,冇有任何程煜熟悉的痣或胎記。

門關上的瞬間,程煜抓起檸檬杯砸向牆壁。玻璃爆裂的聲音驚醒了隔壁的狗,汪汪叫著。他滑坐在地上,手指摸到塊玻璃碎片,狠狠攥緊。鮮血順著手掌滴在婚紗照上,蘇沐雨的笑臉漸漸被染紅。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陳岩發來條新聞鏈接：【某銀行高管被曝逼迫情人墮胎,聊天記錄曝光】。程煜點開,通篇看下來手腳冰涼——手法和蘇沐雨威脅他的一模一樣。

喂陳岩的大嗓門從聽筒裡炸出來,看見冇就跟你情況差不多！現在這些女的...

程煜掛斷電話,打開搜尋引擎輸入懷孕

勒索。跳出來的案例讓他頭皮發麻：有被逼賣房的,有被訛走全部積蓄的,最慘的一個甚至背了百萬債務。評論區清一色男人要保護好自己。

窗外雨停了,月亮從雲層後露出半張臉。程煜機械地收拾滿地狼藉,在沙發縫裡發現蘇沐雨落下的發繩。淺藍色,和她第一次留宿他家時用的那條一模一樣。那晚她害羞地問他能不能借件T恤當睡衣,現在想來,可能連那次心動都是設計好的。

浴室鏡子裡的人雙眼通紅,鬍子拉碴。程煜擰開水龍頭,冷水衝在臉上像針紮。抬頭時他注意到洗漱台上多了瓶孕婦維生素,旁邊是拆封的防妊娠紋霜——蘇沐雨連這些細節都準備齊全,就等著他鑽套。

手機又震了。這次是蘇沐雨：【忘了說,你那件藍襯衫我拿走了,留個紀念～】配圖是她穿著他襯衫的自拍,背景明顯是酒店房間,床頭櫃上擺著瓶紅酒和兩個杯子。

程煜盯著那個波浪號,突然想起什麼。他翻出離婚時蘇沐雨留在家裡的舊筆記本,扉頁上寫著要溫柔,要體貼,要讓他離不開你——字跡娟秀,像份作戰計劃。往後翻全是戀愛技巧：他喜歡茉莉香誇他做飯好吃偶爾示弱...

最可怕的是一頁標著應急方案的內容：如果意外懷孕,按以下步驟：1.保留證據

2.找好接盤人選

3.製造複合假象...程煜的手開始發抖,紙頁嘩啦響。在頁麵底部有行小字：備選：程煜,性格軟弱,念舊,易控製。

月光突然被雲遮住,浴室陷入黑暗。程煜在黑暗裡站了很久,直到手機自動鎖屏。鏡子裡的人慢慢勾起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多諷刺啊,他以為自己是救贖者,其實是計劃裡的備胎；以為破鏡重圓,其實是人家精心設計的騙局。

客廳傳來鑰匙轉動聲。程煜渾身繃緊,輕手輕腳走到門邊——蘇沐雨居然還敢回來

程煜是陳岩的聲音,你他媽冇事吧我打十幾個電話了！

程煜鬆開門把手,突然發現掌心全是血。玻璃碎片還紮在肉裡,他卻感覺不到疼。陳岩推門看見滿地血跡時差點報警,被程煜攔住。

我遇到專業選手了。程煜舉起那本筆記,聲音平靜得嚇人,從結婚開始,我就是她的Plan

B。

陳岩翻了幾頁,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他媽...能告她詐騙吧

程煜搖頭。蘇沐雨太聰明瞭,所有操作都在法律灰色地帶。要錢可以解釋成分手費。懷孕人家確實懷了。至於那些證據,頂多算感情糾紛。

那你打算怎麼辦真給五十萬

程煜走到窗前。月亮又出來了,照著樓下剛停穩的出租車。蘇沐雨正從車裡下來,邊走邊打電話,笑得花枝亂顫。她抬頭看了眼窗戶,程煜立刻躲到窗簾後。

給。他聽見自己說,當然給。

陳岩瞪大眼睛：你瘋——

但不是現金。程煜從書櫃深處摸出箇舊手機,我要讓她親口承認勒索。按下錄音鍵時,他的手穩得出奇。

蘇沐雨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輕快得像隻小貓。程煜深吸一口氣,突然想起求婚那晚她哭著說我願意的樣子。當時他多幸福啊,幸福到冇看見她垂下的睫毛後麵,全是算計。

門開了。

第五章

覆水難收,與饋贈

門開的一瞬間,程煜按下錄音鍵。手機滑進沙發縫,隻露出攝像頭一個小孔。蘇沐雨站在玄關,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手裡拎著便利店塑料袋。

忘拿充電器了。她晃了晃袋子,順便給你帶了醒酒湯。

程煜盯著她腳上的拖鞋——粉色兔耳朵,是他們去迪士尼時買的。蘇沐雨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突然笑了：怎麼,連拖鞋也要收回去

五十萬我給不了。程煜聲音很輕,最多十萬。

蘇沐雨笑容僵在臉上。她把塑料袋扔在茶幾上,醒酒湯從杯口溢位來,在木質表麵洇開一片油漬：程煜,你當買菜呢還討價還價

程煜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有道白痕——婚戒戴了五年留下的印記。現在那裡空空如也,就像他被掏空的心臟。他慢慢走到窗前,背對著蘇沐雨深呼吸：我查過了,就算你去公司鬨,也頂多是作風問題。副總位置我不要了行嗎

作風問題蘇沐雨冷笑,你太小看我了。她從包裡掏出個U盤,要不要看看裡麵有什麼你電腦裡的'學習資料',還有和女客戶的聊天記錄...我稍微編輯一下,夠你喝一壺吧

程煜渾身發冷。那些所謂的女客戶大多是正常業務往來,但經她剪輯...他突然想起上個月電腦莫名死機,蘇沐雨主動幫他重裝係統。原來那時候就埋了雷

十萬是我全部積蓄。程煜轉身時眼眶發紅,離婚時給你三十萬,現在真的...

貸款啊！蘇沐雨不耐煩地打斷,抵押信用貸都能搞到錢,非要我撕破臉她突然捂住肚子皺眉,寶寶彆鬨...媽媽在給你掙奶粉錢呢...

這演技堪稱影後級。程煜胃裡翻騰,想起孕檢報告上8周 3天的字樣。那晚他們發生關係是6周前,時間線上...不,不可能。他掐滅這個荒謬的念頭。

好。程煜啞著嗓子,五十萬,分期給。

蘇沐雨眼睛一亮,隨即又眯起來：耍花樣

首付二十萬,剩下的每月五萬。程煜從抽屜裡拿出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

這個動作讓蘇沐雨神色鬆動。她接過卡時指尖碰到程煜手掌,條件反射般縮回。曾經最親密的人,現在連碰一下都嫌噁心。

早這麼識相多好。她撇撇嘴,明天我就搬走,記得打錢。轉身時又補了句,對了,我約了下週產檢,你要不要來看看你'兒子'四維彩超哦～

程煜冇接話。等門關上,他立刻從沙發縫掏出手機——錄像還在繼續,畫麵上蘇沐雨得意的笑臉清晰可見。他打開雲端備份,又給陳岩發了條訊息：【幫我找個靠譜律師】。

第二天一早,程煜被微信提示音吵醒。蘇沐雨發來銀行流水截圖,二十萬已到賬。附言：【合作愉快:)】那個笑臉符號刺得他眼睛疼。

衣櫃空了一半,蘇沐雨拿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他去年買的那件羊絨大衣。梳妝檯上留著張便簽：防妊娠紋霜送你下任女友～。程煜把便簽揉成團,突然發現垃圾桶裡有支驗孕棒。

兩條杠。但不是新的,邊緣已經泛黃。程煜用筷子夾起來仔細看——生產日期是去年十一月,遠在她認識林嘉偉之前。

手機突然震動,嚇得他差點扔掉筷子。陳岩發來律師聯絡方式,後麵跟著十幾條語音。程煜冇點開,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婦幼保健院體檢中心,請問...

幫我查一下蘇沐雨去年的孕檢記錄。程煜聲音發緊,我是她丈夫。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先生,患者**我們無法透露。

程煜掛斷,轉而打給大學同學老周。老周在衛生局工作,聽完來龍去脈歎了口氣：我幫你問問,但彆抱太大希望。

等待回覆的半小時裡,程煜像個困獸在屋裡轉圈。他翻遍所有抽屜,在蘇沐雨留下的化妝包裡找到張掛號單——去年12月3日,產科門診,醫師姓林。

老週迴電時語氣古怪：查到了,她去年確實來過,但...鍵盤敲擊聲傳來,11月25日做的流產手術,主刀醫師林正賢。

程煜耳邊嗡的一聲。去年十一月他們在冷戰,蘇沐雨說去閨蜜家住幾天...原來是去做手術那孩子是誰的他的為什麼不說

還有更奇怪的。老周繼續道,係統顯示她今年7月1日又來做檢查,孕8周左右。但這兩次登記的身份證號後四位不一樣。

程煜如遭雷擊。什麼意思難道...不是同一個人

會不會是登記錯了

不可能。老周斬釘截鐵,係統要掃身份證原件。除非...

程煜突然想起蘇沐雨後背缺失的胎記。那個他親吻過無數次的,蝴蝶形狀的小胎記。離婚前最後一次親密,他明明記得還在...

幫我查一下今年這次登記的身份證號。程煜聲音發抖,越快越好。

掛斷電話,他衝進書房翻出結婚證。照片上的蘇沐雨笑靨如花,右眼角有顆淚痣。程煜放大手機裡昨晚拍的視頻——現在的蘇沐雨左眼下有顆痣,右邊卻冇有。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程煜打開電腦搜尋冒用他人身份產檢,跳出的案例讓他手腳冰涼：代孕、超生、甚至...騙婚。

律師聽完錄音直搖頭：證據不夠,她完全可以說是在開玩笑。老頭推推眼鏡,不過U盤那個可以告她敲詐,前提是你能證明資料是她篡改的。

程煜苦笑。蘇沐雨太瞭解他了,知道他不懂技術,連報警都無從下手。

那孩子...程煜嗓子發乾,如果能證明不是我的...

親子鑒定要等出生後。律師歎氣,現在隻能吃啞巴虧。

當晚程煜發了高燒,夢見蘇沐雨抱著個嬰兒站在民政局門口。孩子哇哇大哭,他湊近一看,嬰兒臉上竟長著林嘉偉的痞笑。驚醒時枕頭全濕了,不知是汗是淚。

三天後老周發來訊息：【查到了,今年登記的身份資訊屬於一個叫蘇沐雪的人,照片和你前妻很像。這人有精神病史,小心點。】

程煜盯著螢幕直到眼睛酸澀。蘇沐雪蘇沐雨從冇提過有什麼姐妹。他試著在社交平台搜尋,很快找到一個鎖著的微博,頭像正是蘇沐雨現在的自拍。

個性簽名寫著：要做就做最狠的戲子。

程煜冇再聯絡蘇沐雨。她搬走後發過幾條要錢的訊息,見他已讀不回,漸漸也消停了。秋去冬來,程煜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副總冇當成,倒是拿了年度優秀員工。

春節回家,父母小心翼翼問他有冇有新對象。程煜笑著搖頭,轉身時看見母親偷偷抹眼淚。飯桌上父親喝多了,拍著他肩膀說：三十四了,該要個孩子了...

程煜藉口抽菸逃到陽台。遠處有人在放煙花,炸開的火星像極了那晚蘇沐雨眼裡的光。她到底是誰那個孩子是誰的這些問題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他。

複工後第一個週末,程煜在超市撞見大學同學小李。寒暄幾句後,對方突然壓低聲音：你前妻...生了啊

程煜手裡的購物籃差點掉地上：什麼

就昨天,婦幼保健院。小李撓頭,我媳婦在那兒當護士,說看見蘇沐雨了,抱著個新生兒。他欲言又止,那什麼...孩子早產,但特彆健康,六斤八兩呢。

程煜機械地點頭,結賬時把謝謝惠顧聽成了節哀順變。

三月某個陰雨天,程煜收到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點開是張嬰兒照片,皺巴巴的小臉,眼睛卻亮得出奇。附言：【像你嗎】冇有落款,但那個波浪號已經說明一切。

程煜放大照片仔細看。嬰兒右眼角有顆淺褐色小點——是痣還是臟東西他想起自己右眼同樣的位置,也有這麼一顆痣。

手機突然響起,是個本地號碼。

喂,程煜嗎老同學大劉的大嗓門震得他耳膜疼,你猜我在兒童醫院看見誰了蘇沐雨！抱著孩子看急診呢,那小子哭得嗷嗷的...背景音裡確實有嬰兒啼哭,不過說真的,那孩子眼睛跟你挺像啊！

程煜站在公司落地窗前,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臉上,卻感覺不到暖意。他想起那晚——蘇沐雨回來那晚,他們確實...冇有措施。時間線上,如果孩子早產...

電話那頭大劉還在絮叨：...林嘉偉那混蛋也在,倆人為了醫藥費吵得可凶了。要我說啊,這種女人...

程煜慢慢放下手機。遠處天際線模糊在霧霾裡,就像他永遠無法確認的真相。那個孩子可能是林嘉偉的,也可能是...他的。蘇沐雨回來是為了找接盤俠,還是...

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陌生號碼：【謝謝你的五十萬,孩子奶粉錢夠了:)】

程煜攥緊手機,直到塑料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哢響。窗玻璃映出他的臉,右眼角的痣在陽光下像滴凝固的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發燙。

多完美的報複啊。即使不要錢,蘇沐雨也給他留下了最毒的禮物——一個永遠無法驗證的猜疑,像根刺紮在心臟最軟處,稍一碰就疼得鑽心。

春風拂過城市,程煜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聽見遠處商場在放一首老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他摸了摸右眼角的痣,第一次希望這隻是個普通的臟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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