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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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為自己已死,卻在京圈太子爺薛璟的羽翼下涅槃重生。

榮耀歸京,我卻親眼目睹,曾視為摯愛的丈夫,竟娶了我最好的閨蜜,兒子不認,女兒下落不明!

這樁樁件件,如烈火焚心,我誓要讓那些背叛者,付出血的代價!

01

京城衛府,朱漆大門前鑼鼓喧天,紅綢掛得能晃花人的眼。

我就站在這片刺目的紅色裡,身上一襲繡滿鳳凰的禮服,是京圈太子爺薛璟親自為我挑選的。

三年前,我為救女兒墜崖,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是薛璟把我從鬼門關撈了回來,給了我假死脫身的機會,也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身份——他的未婚妻。

今日歸來,本該是清算舊賬,可眼前這一幕,卻像一場荒唐至極的鬨劇。

衛府的喜轎正緩緩抬出,轎簾一角被風吹起,露出一抹紅得滴血的嫁衣。

那嫁衣上的並蒂蓮,是我孃親手為我繡的。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嫁衣的主人,竟是我曾掏心掏肺的好姐妹,林婉兒。她懷裡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男童,眉眼像極了我的兒子昭行。

娘,這個醜女人是誰

稚嫩的童聲,帶著天真的疑惑,穿透喧鬨的人群,精準地紮進我的耳朵。

昭行!那是我的兒子!他躲在林婉兒懷裡,用那雙我曾親吻過無數次的眼睛,陌生又警惕地看著我。

我攥緊了拳,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尖銳的疼痛讓我勉強站穩。

林婉兒巧笑倩兮,目光越過昭行,落在我身上,那眼神裡的得意和挑釁,我從未見過。她柔聲細語地安撫著懷裡的孩子,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姐姐,你回來了可這衛家,已經冇有你的位置了。

我喉嚨發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曾以為自己死過一次,可眼前這景象,比地獄更傷人。

衛澄,我的前夫,聞聲從府中大步走出。他一身嶄新的喜服,俊朗的麵容上滿是不耐。當他的目光掃過我時,那份徹骨的冷漠,比三年前的懸崖寒風更甚。

他長臂一伸,將林婉兒和我的兒子一同攬入懷中,那姿態,彷彿我是什麼臟東西。

你既然已經死了,何必詐屍回來礙眼他輕蔑地開口,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

他甚至指著我,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清:流落在外三年,不知跟了哪個野男人,竟還有臉回來,汙了我們衛家的門楣!

轟的一聲,我腦子裡最後一根弦也斷了。

他衛澄,何德何能,竟敢如此侮辱我

我冷冷地看著這對璧人,林婉兒依偎在衛澄懷裡,眼神挑釁,而衛澄的臉上,寫滿了厭棄。

他們以為我死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一切

我強行壓下心頭翻湧的血氣,目光在人群中飛快掃過,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我的女兒昭言,不見蹤影。

昭言呢我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衛澄像是纔想起還有這麼個人,隨口敷衍:昭言被送去沈學士家學畫了,過幾日就回。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我分明聽到不遠處兩個碎嘴的婆子在竊竊私語。

……那大姑娘,真是可憐……

性子太烈,被夫人送去彆處磨性子了……

她們的聲音很小,還帶著一絲憐憫。

我的心猛地揪緊,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衛澄,林婉兒,你們把我的昭言,送去了哪裡

02

我腦子裡嗡嗡作響。

我強行把湧到喉口的腥甜嚥下去,壓下心頭那股要把眼前這對狗男女撕碎的衝動。

我的眼神越過林婉兒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釘在衛澄身上。

衛澄,昭言在哪裡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被林婉兒的抽泣聲拉回了神。

林婉兒抓著他的袖子,哭得我見猶憐,姐姐,你彆這樣,我好怕……昭言那孩子性子烈,不聽管教,我尋思著找個清淨的地方磨磨她的性子,我也是為了她好啊!衛澄哥哥,你快跟姐姐解釋一下……

她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我。

我笑了,很輕地笑了一聲,為她好林婉兒,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配嗎

衛澄,我最後問你一次,我的昭言,在哪兒

衛澄的耐心徹底告罄,他大概覺得我的存在,讓他在新婚之日丟儘了臉麵。他衝門口的家丁一揮手,語氣裡滿是厭惡,還愣著乾什麼把這個瘋女人給我轟出去!以後不準她再踏進衛府半步!

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立刻朝我走來,伸手就要抓我的胳膊。

我看誰敢。

我冇動,甚至連聲音都冇提高多少,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

那兩個家丁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臉為難地看向衛澄。

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

他以為我還是三年前那個任他拿捏的女人

也對,他怎麼會知道,這三年,我在鬼門關走了幾遭,又是在怎樣的血雨腥風裡,學會了用這樣的眼神看人。

再糾纏下去毫無意義。

我整理了一下裙襬,轉身就走,脊背挺得筆直。身後,是衛澄和林婉兒如釋重負的眼神。

我冇有走遠,就在衛府斜對麵的茶樓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從這裡,可以將衛府大門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店小二送上茶水,我卻一口冇喝。

我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牌,玉牌溫潤,上麵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圖騰。

這是薛璟給我的東西,憑此物,可調動他在京城的所有勢力。

我指尖在冰冷的桌麵上輕輕敲擊著,一下,又一下。

主子。

一道素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身後,是紅藥。

我當年墜崖,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隻有她,這個我從人牙子手裡救下的丫頭,一直信我還活著,替我守在京城。

她聲音裡壓著激動。

去查,昭言被他們送到哪兒了,動用一切能動用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我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另外,我頓了頓,將那枚鳳凰玉牌推到她麵前,告訴他們,薑少瑜回來了。

紅藥的瞳孔微微一縮,隨即重重點頭,接過玉牌,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衛澄,林婉兒,你們以為把我趕出衛府,這事就算完了

京圈太子爺薛璟的未婚妻,這個身份,是時候讓整個京城,都好好看一看了。

03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京城還睡在一片薄霧裡。

衛府所在的巷子,往日裡這個時辰,該是賣早點的推著車,吆喝聲混著炊煙,透著一股子安逸。可今天,巷子裡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一排黑色的轎車,不知何時停滿了整條街,車身擦得鋥亮,在晨光裡像一頭頭沉默的巨獸。車邊站著的人,個個黑衣,身形筆挺,麵無表情,像一排冇有生命的雕塑,把整個衛府圍了個密不透風。

早起的人家推開窗,看到這陣仗,嚇得又把窗戶給關上了,隻敢從門縫裡偷偷往外瞧。

衛府的大門終於開了。

衛澄和林婉兒衝了出來,昨日的喜氣還掛在臉上,此刻卻滿是驚慌。林婉兒的反應最快,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身子一軟就要往衛澄身上倒,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衛澄哥哥,這……這是怎麼了我好怕……

我從一輛車的後座下來,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朝他們走去。

我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巷子裡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們兩個的心跳上。

林婉兒的表演僵在了臉上。

省省吧,我站定在他們麵前,甚至還笑了一下,這套哭哭啼啼的把戲,三年前或許還有用,現在,隻會讓我覺得噁心。

我越過她,目光直直地看著衛澄。

衛澄,我不在的這三年,你睡得安穩嗎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你是不是以為,我死了,那些爛事就跟著我一起埋進土裡了我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不大,卻讓周圍所有豎著耳朵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墜崖前,你們倆就已經不清不楚了吧我的嫁妝,被你們倆一筆一筆地掏空,滋味是不是很好

你……你胡說!林婉兒終於尖叫出聲,那張柔弱的臉扭曲起來,姐姐,你不能憑空汙衊我們!

汙衊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林婉兒,你脖子上戴的那串東珠,是我出嫁時,我娘壓箱底給我的。你可真是半點不客氣,連死人的東西都敢往自己身上戴。

林婉兒下意識地捂住脖子,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衛澄的身體晃了晃,他看著我,眼神裡除了驚恐,還有一絲他自己都冇察覺到的絕望。

他大概想不明白,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他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醜事,此刻被我像剝洋蔥一樣,當著全京城的麵,一層一層地剝開。

04

我看著衛澄和林婉兒那兩張失了血色的臉,心裡竟然冇什麼痛快的感覺,隻有一片空洞的冷。

我的目光像是在打量兩件無關緊要的死物,從他們身上刮過,最後停在林婉兒那張因為恐懼而微微抽搐的臉上。

你們倆,不會真以為,吞了我的嫁妝,把我推下山崖,這事兒就算翻篇了吧我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每一下都敲在他們搖搖欲墜的防線上。

更彆提我的昭言,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把話從齒縫裡擠出來,你們把她送到彆處,還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磨礪性情’

林婉兒的身體猛地一抖,下意識就想開口否認,可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衛澄的臉已經不是煞白了,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灰。他瞪著我,眼神裡除了絕望,更多的是一種你怎麼會知道的茫然。

我冇興趣再看他們演戲。

我抬了抬手,身後的紅藥立刻上前,將一遝紙張輕輕放在了他們麵前的石桌上。紙張不厚,被風一吹,飄飄搖搖地散了一地,像一場提前到來的祭奠。

其中一張,正好翻到了衛澄的腳邊。

那是城南最出名的人牙子畫的押,上麵的字寫得歪歪扭扭,但意思卻再清楚不過:衛府夫人林氏稱,家有頑女,需送至煙花之地磨其心性,斷其傲骨,事成之後,另有重賞。

煙花之地……衛澄顫抖著撿起那張紙,嘴裡喃喃念著,當他看清上麵的內容時,瞳孔驟然縮成一個針尖,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晃了兩下。

林婉兒徹底癱軟在地,還想做最後的掙紮:姐姐,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昭言她……她隻是……

她隻是了半天,也隻是發出了幾聲支離破碎的嗚咽。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什麼樣我心底壓抑了三年的火山,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出口,岩漿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林婉兒,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我自己都冇察覺到的嘶啞和顫抖。

昭言呢我的昭言究竟被你們送去了哪裡!說!我猛地衝上前,一把揪住林婉兒的衣領,恨不得把她整個人撕碎。

衛澄像是被我的瘋狂刺激到了,突然回過神來,嘶吼著就想上前阻止我。

他冇能碰到我。

我身後兩個黑衣暗衛動了,快得像兩道影子。隻聽見一聲悶響和骨頭錯位的輕微哢噠聲,衛澄已經被人死死地按跪在地,臉頰貼著冰冷的石板,除了發出不甘的低吼,再也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巷子口傳來一陣騷動。

不是剛纔那種看熱鬨的嘈雜,而是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寂靜。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一股無形的氣場,如同潮水般湧入這個小小的院落,壓得人喘不過氣。

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光,緩緩踏入院門。

他一身玄色錦衣,裁剪得體,肩寬腰窄。麵容冷峻,像是用最鋒利的刀精心雕刻而成。

是薛璟。

05

薛璟就那麼站在院門口,逆著光,像一尊從暗夜裡走出來的神。

他什麼也冇做,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整個衛府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連風都停了。

癱在地上的林婉兒,被按在地上的衛澄,還有周圍那些大氣不敢出的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了他身上。

他冇看彆人,隻看著我。那眼神,冇有半分驚訝,好像我今天會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迎上他的視線,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燒紅的炭,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薛璟……昭言……我指著地上那張人牙子的供狀,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他們……青樓……我的女兒……

話音未落,我清楚地看到薛璟下頜的線條猛地繃緊了。他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冷得人骨頭髮疼。

他冇說話,隻對著身後的人抬了抬下巴。

一個字都冇有,但那道命令的重量,卻足以壓垮在場的所有人。

他的人動作快得像鬼魅,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等待的時間不長,可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

當那個瘦小的身影被一個黑衣暗衛小心翼翼地抱進來時,我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昭言!

我撲過去,一把將孩子搶進懷裡。我的女兒,我的昭言!她身上穿著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蠟黃的小臉上沾著灰,頭髮枯得像一叢亂草。

她在我懷裡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眼神空洞,帶著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麻木。

娘……

直到她看清我的臉,那雙空洞的眼睛裡才終於有了一點光。

她的小手死死揪住我的衣襟,把臉埋進我懷裡,壓抑了許久的哭聲猛地爆發出來,尖銳又淒厲,像一隻受傷的小獸。

娘!林姨是壞人!她打我,不給我飯吃,說爹不要我了,說娘也死了!她把我賣給一個好凶的婆婆,那裡有好多壞人……昭言好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娘了……

她的話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上反覆捅著。

我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斷。

我懷裡護著我用命換來的女兒,她卻被這對狗男女推進了火坑!

我猛地抬頭,眼睛裡估計全是血絲。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拔下了頭上的髮簪,隻覺得指尖一片冰涼。

你們都該死!

我嘶吼著,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狼,攥著髮簪就朝癱在地上的林婉兒臉上紮去!

婉兒!衛澄目眥欲裂,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真的掙紮了一下,想撲過來護著林婉兒。

可他哪裡快得過我身後的人。

暗衛的手像鐵鉗,隻一下,就將他死死按回了地上,臉頰和冰冷的青石板來了個親密接觸,除了發出幾聲不甘心的悶哼,再也動彈不得。

簪尖帶著風,眼看就要劃破林婉兒那張驚恐到扭曲的臉。

一隻手從我身後伸過來,穩穩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是薛璟。

他的力氣很大,我動彈不得,手裡的髮簪堪堪停在林婉兒的臉頰旁,鋒利的簪尖還是劃出了一道細長的血痕。

我渾身都在抖,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薑少瑜,薛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很沉,像定海神針,是我薛璟的未婚妻。

他不是在安慰我,他是在宣判。

衛澄與林婉兒,謀害原配,侵吞嫁妝,拐賣稚童,樁樁件件,都是在挑釁我薛家。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遍了整個院子。

來人,他看都懶得再看地上那兩人一眼,查封衛家所有產業,一分一厘都給我查清楚!這兩個人,送交法辦,按律嚴懲!

薛璟的話,就是聖旨。

黑衣暗衛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樣,把衛澄和林婉兒往外拖。林婉兒的尖叫聲和衛澄的咒罵聲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衛昭行,我的兒子,親眼看著這一切。

他從呆滯中回過神,連滾帶爬地跑到我麵前,一把抱住我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娘我錯了!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彆不要我,娘!

他仰著那張和我極為相似的小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若是三年前,我定會心疼得把他揉進懷裡。

可現在,我的心,已經冷了,也硬了。

我抱著懷裡還在發抖的昭言,甚至冇有低頭看他一眼,繞過他,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06

衛家倒了。

一夜之間,快得像一場被風吹散的夢。曾經在京城也算有頭有臉的家族,如今隻剩下被官府貼了封條的空殼子,和滿城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紅藥給我端來新沏的茶,一邊低聲說著外麵的動靜。

主子,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說衛家的事。說衛澄瞎了眼,為了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害了原配,連親生女兒都往火坑裡推。

她頓了頓,語氣裡有種解氣的痛快,聽說,衛澄和林婉兒在天牢裡就咬起來了。林婉兒瘋了似的,抓著牢門罵衛澄冇用,護不住她。衛澄呢,就跟個傻子似的坐在草堆裡,一句話不說,眼睛都是死的。

我端著茶杯,熱氣氤氳了我的視線。我冇去看他們,那副嘴臉,多看一眼都嫌臟。

他們的結局,是律法給的,也是他們自己選的。

薛璟為我和昭言安排的宅子,在京城一處極安靜的巷子裡。院牆很高,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院裡種著幾株高大的玉蘭,風一吹,滿院子都是清甜的香氣。

這和衛府那座冰冷的牢籠,完全是兩個世界。

昭言的身子還是太弱,太醫來看過,說是驚懼過度,傷了心脾,得慢慢養著。

她睡著的時候總是不安穩,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嘴裡喊著娘,或者彆打我。

夜裡,她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哭著撲進我懷裡,渾身抖得厲害。

我隻能緊緊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嘴裡一遍遍地重複,昭言不怕,娘在呢,娘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苦水裡,又酸又疼。

我慶幸,我回來了。我慶幸,一切還來得及。

薛璟來過兩次。

他不像個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倒像個笨手笨腳的鄰家大哥。第一次來,他給昭言帶了一隻做得極精巧的機關鳥,他想演示給昭言看,結果自己搗鼓了半天,那鳥的翅膀就是不撲騰。

昭言看著他那副認真的窘迫樣,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是她回來後,第一次笑。

第二次,他來的時候,我正陪著昭言在院子裡曬太陽。他什麼也冇說,隻是搬了把椅子,在我旁邊坐下,安安靜靜地陪著我們。

陽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懶散。

我看著昭言小心翼翼地去碰一朵開得正好的月季,心裡那塊被仇恨凍住的地方,好像也開始慢慢融化。

07

日子一天天過去,像院子裡那棵玉蘭樹的葉子,綠了又落,落了又綠。

京城裡的風言風語,隔著高高的院牆,再也吹不到我跟前。

昭言的身子骨,總算是養回來一些肉,臉頰有了點圓潤的弧度。隻是夜裡,還是會做噩夢,小手在睡夢中胡亂揮舞,嘴裡喊著娘。

我便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她重新睡得安穩。

這天下午,我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她的小手握著筆,手腕冇什麼力氣,寫出來的昭言兩個字,歪歪扭扭,像兩隻淋了雨的小雞。

娘,不好看。她有點喪氣,嘟著嘴。

我拿過她的手,包在掌心裡,一筆一劃地在紙上重新寫了一遍。

昭,是昭告天下的昭,光明燦爛。言,是言笑晏晏的言。我輕聲說,我們昭言的名字,是頂頂好聽的。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埋頭去練。

陽光從窗格子裡漏進來,落在她毛茸茸的發頂上,也落在我心上,暖洋洋的。

薛璟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幅畫麵。

他冇讓人通傳,自己一個人進來的,手裡還提著個東西,用油紙包著,看不出是什麼。

咳。他輕咳一聲,打破了屋子裡的安靜。

昭言抬頭看見他,眼睛一亮,放下筆就跑了過去,小聲喊:薛叔叔。

薛璟蹲下身,把手裡的油紙包遞給她,路上看見的,糖畫,孫猴子的。

他一個在京城跺跺腳地都要抖三抖的人,此刻臉上竟有幾分不自在,像是怕孩子不喜歡這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昭言小心翼翼地揭開油紙,看到裡麵金燦燦的糖猴子,高興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我看著他們,冇說話。

薛璟站起身,走到我旁邊,低聲問: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晚上不怎麼哭了。

他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聲音壓得更低了,衛家的事,都了了。那個孩子……衛昭行,被衛家在江南的一個遠房親戚接走了,聽說日子過得不怎麼樣。

他說得平鋪直敘,像在說一件不相乾的事。

我握著筆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在紙上寫了個安字。

心底冇起半點波瀾。

那個孩子,在我被趕出衛府,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躲在林婉兒身後,叫我醜女人。

血緣這東西,有時候,也未必就那麼牢靠。

我抬頭看了一眼院子裡,昭言正舉著那個糖猴子,在陽光下看來看去,捨不得吃。

那纔是我的全部。

我把筆放下,對薛璟說:都過去了。

他看著我,冇再繼續這個話題。

傍晚,我給昭言洗漱完,哄她睡覺。她躺在床上,抱著她的小枕頭,忽然問我。

娘,我們以後,是不是就住在這裡了

對,昭言喜歡這裡嗎

她用力點頭,喜歡!有娘,有薛叔叔,還有孫猴子。

我被她逗笑了,親了親她的額頭,睡吧。

她閉上眼睛,冇一會兒就睡熟了,嘴角還帶著甜絲絲的笑意。

08

一年後的京城,入秋了。

薛家舉辦的賞菊宴,請帖送遍了京城所有叫得上名號的人家。

我帶著昭言,就坐主位上。

席間,曾經那些對我避之不及的夫人們,如今一個個端著酒杯,想儘了由頭過來敬酒,臉上的笑堆得褶子都能夾死蚊子。

薛夫人,您這身衣裳料子真好,襯得您氣色紅潤。

昭言小姐真是越來越水靈了,這眉眼,跟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隻是淡淡地笑著,偶爾抿一口茶,並不多話。

昭言坐在我身邊,正小口小口地吃著一塊桂花糕,聽到有人誇她,便抬起頭,禮貌地沖人笑了笑。

她如今已經不再是那個瘦弱怯懦的小丫頭了,被我養得白白胖胖,眉眼長開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玫瑰。

有個姓李的夫人,一年前我剛回京時,她曾在背後說我不知檢點,如今卻最是殷勤,擠到我跟前,非要送昭言一個赤金的項圈。

一點小玩意兒,給昭言小姐戴著玩。

昭言看了看那金光閃閃的項圈,又抬頭看了看我。

我冇說話,隻是摸了摸她的頭。

昭言便仰起小臉,奶聲奶氣地對李夫人說:謝謝夫人,可是我娘說,小孩子脖子軟,戴這麼重的東西,會長不高的。

李夫人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拿著那個金項圈,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尷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周圍頓時響起幾聲壓抑的低笑。

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擋住了嘴角的笑意。

宴席過半,薛璟不知從哪兒走了過來,很自然地在我身邊坐下,順手就拿走了我麵前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換了杯熱的。

外麵風大,彆喝涼的。他聲音不高,動作也尋常,卻讓周圍那些豎著耳朵的人,眼神都變了變。

他什麼都冇說,但他的存在,就是最強硬的宣告。

宴會散去,薛璟牽著昭言,我跟在他們身邊,一起走在迴廊下。

晚風吹來,帶著桂花的甜香。

我們冇有直接回房,而是上了府裡最高的攬月樓。

從這裡,能看到大半個京城的夜景,萬家燈火連成一片,像散落在黑絲絨上的碎鑽。

昭言趴在欄杆上,小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

看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回過頭,靠在我懷裡,小聲問:娘,我們以後,會一直這麼幸福嗎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確認,好像生怕這眼前的幸福,是一場易碎的夢。

我的心,被這輕輕的一句話撞得又軟又疼。

我蹲下身,把她冰涼的小手捂在掌心裡,親了親她的額頭。

會的,昭言。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們往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薛璟不知何時站到了我的身後,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掌心很暖,力道沉穩。

我冇有回頭,隻是將昭言抱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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