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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母給我開了張親情卡:額度200,給薇薇買點小浪漫。
>三年了,我每天在超市收銀台被提醒餘額不足199元親情套餐,同事笑我是浪漫乞丐。
>結婚紀念日,妻子劃走親情卡最後1塊錢:媽說得對,男人不能慣。
>看著空蕩蕩的賬戶頁麵,我撕碎了攢了三年的鑽戒訂單。
>律師帶著檔案上門時,妻子正炫耀新買的鑽戒:窮鬼前夫給不了我的,彆人…
>趙先生,律師徑直走向我,您母親設立的親情賬戶,餘額已突破九位數。
>檔案展開補充條款:當親情卡餘額≤1元,自動啟用信托繼承權。
>窗外直升機轟鳴,嶽母的尖叫被螺旋槳聲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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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銀台的掃描槍嘀一聲,像根冰冷的針,紮破超市裡暖烘烘的、混雜著熟食和洗滌劑味道的空氣。
一共一百九十九塊三毛。
收銀員是個新來的小姑娘,聲音脆生生的,冇什麼感**彩。她手指在鍵盤上劈啪敲了幾下,抬頭看我,眼神裡帶著點程式化的催促,現金還是掃碼
我喉結滾了滾,有點乾。手裡捏著的手機螢幕還亮著,停留在那個熟悉的支付介麵——淺藍色的背景,中間一個大大的、刺眼的親情賬戶圖標,下麵一行小字像冰冷的鐵索:**賬戶餘額:199.30元**。
又是199。這個數字像個惡毒的詛咒,精準地卡在我每一次試圖靠近200的邊緣。三年了,從丈母孃錢玉芬把這張卡塞進我手裡的那天起,這個數字就像焊死在了這裡。200塊的額度,永遠差那麼幾毛錢夠不著那個所謂的199元親情套餐——那是錢玉芬女士欽點的、專供我給她寶貝女兒沈薇製造小浪漫的特權商品,通常是一盒包裝浮誇的進口巧克力,或者一瓶聞起來像香水的沐浴露。
掃碼。
我的聲音有點發緊,把手機螢幕朝掃碼器湊過去。
嘀——
支付失敗。親情賬戶單筆消費上限為199元。請選擇其他支付方式。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毫無波瀾地響起,在嘈雜的超市背景音裡,清晰地像一記耳光抽在臉上。
嘖。
身後排隊的一個大媽不耐煩地咂了下嘴,手裡拎著的塑料袋窸窣作響。
收銀員小姑娘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靜得讓我臉上有點燒。先生,還差三毛。現金有嗎或者換張卡
我手忙腳亂地去摸錢包。那個用了好幾年、邊角磨損得厲害的舊皮夾。裡麵躺著幾張同樣陳舊、同樣磨損的紙幣。一張十塊,一張五塊,還有幾個鋼鏰。我捏出三個一毛的硬幣,冰涼的金屬硌著指尖。
叮噹幾聲輕響,硬幣落在收銀台的不鏽鋼凹槽裡,滾了兩下,不動了。
小姑娘麻利地收走硬幣,撕下小票遞給我:好了。
我抓起那袋剛買的打折雞蛋和掛麪,幾乎是逃也似的低著頭,快步穿過一排排貨架,走向超市員工通道。後背似乎還能感覺到幾道若有若無的目光黏著,帶著點看笑話的意味。空氣裡廉價的香薰味混合著生鮮區的腥氣,悶得人胸口發堵。
推開員工通道那扇嘎吱作響的舊鐵門,光線瞬間暗了下來。通道狹窄,堆著些紙箱雜物,空氣裡是灰塵和拖把水的味道。剛拐過一個堆滿空紙箱的角落,就聽到前麵值班室裡傳出的鬨笑聲。
哎喲喂,快看快看,‘浪漫乞丐’回來啦!
是張胖子那標誌性的破鑼嗓子,帶著毫不掩飾的揶揄。
怎麼樣,趙明今兒又給沈大小姐製造啥‘小浪漫’了夠199塊了冇哈哈哈!
另一個同事老李的聲音緊跟著響起,笑聲像砂紙在磨鐵皮。
值班室的門半開著,裡麵煙霧繚繞。張胖子叼著煙,腆著肚子靠在椅背上,老李和其他兩三個同事圍在小小的監控螢幕前——螢幕上正好是我剛纔在收銀台,捏著三個硬幣付錢的那一幕。
我腳步頓了一下,攥著購物袋提手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臉上像是被那監控畫麵燙了一下,火辣辣的。三年了,從這張卡綁定我手機那天起,這種場景就成了超市後區的固定節目。每一次支付失敗的嘀嘀聲,每一次我狼狽地翻找零錢,都成了他們茶餘飯後最好的消遣。浪漫乞丐這個外號,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滾蛋。
我低聲罵了一句,聲音乾澀,冇什麼底氣。埋頭加快腳步,想從門口衝過去。
彆介啊!
張胖子猛地站起來,幾步就堵在門口,龐大的身軀像座肉山,帶著一股濃重的煙味和汗味,說說嘛,給哥幾個取取經,這年頭,能把‘浪漫’精準控製在199塊的男人,你趙明是獨一份,教教兄弟們,怎麼哄好丈母孃和老婆嗯
他湊得很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那雙小眼睛裡閃爍著惡意的光。旁邊的鬨笑聲更大了。
一股邪火噌地竄上腦門。我想一拳砸在他那張肥膩的臉上。但手剛動了一下,指關節捏得哢吧響,又硬生生忍住了。打了他,這份工作就徹底冇了。家裡,還有沈薇那張等著浪漫的臉。
讓開。
我咬著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張胖子大概也覺得無趣,撇了撇嘴,肥碩的身體不情不願地挪開一點縫隙。我側著身子,幾乎是擠了過去,後背蹭在冰冷的牆壁上。身後,那肆無忌憚的鬨笑聲再次爆發,像無數根針紮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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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家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油煙和某種廉價香薰的味道撲麵而來。客廳裡,電視開著,放著吵鬨的綜藝節目。沈薇蜷在沙發上,懷裡抱著個巨大的毛絨玩具,手指在手機螢幕上劃得飛快,指甲上鮮紅的蔻丹閃著光。聽見開門聲,她眼皮都冇抬一下。
回來了
聲音懶洋洋的,冇什麼起伏。
嗯。
我把裝著雞蛋掛麪的購物袋放在玄關的矮櫃上,換了鞋。廚房裡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嶽母錢玉芬女士標誌性的、帶著點尖利刻薄的嗓音穿透門板飄出來:
買個菜磨磨蹭蹭,餓死鬼投胎啊不知道薇薇胃不好不能餓著趕緊的,把菜洗了,那顆白菜扒拉扒拉,外麵那層蔫葉子給我扔了,敗家玩意兒,不知道現在菜多貴!
我沉默地走進狹小的廚房。油煙機嗡嗡地響著,效果聊勝於無。錢玉芬繫著條花圍裙,正背對著我,把鍋裡炒好的菜盛出來。她矮胖的身體堵在灶台前,動作帶著一股不耐煩的勁兒。
媽,菜買回來了。
我把購物袋放在地上,擰開水龍頭開始洗那顆白菜。冰涼的水衝在手上。
錢玉芬把菜盤子重重地往旁邊台子上一放,發出哐噹一聲響。她轉過身,那張保養得還算不錯、但法令紋很深的臉上,一雙眼睛挑剔地上下掃視著我,像在檢查一件殘次品。
嘖,她撇了撇嘴,目光落在我濕漉漉的手上,笨手笨腳的,洗個菜都不會,水開那麼大,不要錢啊敗家!
她伸手一把奪過我手裡洗了一半的白菜,起開起開,礙手礙腳的,指望你,黃花菜都涼了!
她動作麻利地剝著菜葉,嘴裡依舊不閒著:跟你說多少次了,對薇薇上點心,上點心,你看看你,天天灰頭土臉的,就知道鑽你那破超市,能有什麼出息薇薇當初真是瞎了眼纔跟了你,我讓你用那張親情卡給她買點小驚喜,買點浪漫,你倒好,三年了,你買成過一回像樣的嗎199的套餐都買不起,廢物!
水龍頭的水嘩嘩流著,衝在池子裡那顆被剝得七零八落的白菜上。冰冷的水珠濺到我的手背上。我低著頭,盯著水池裡打著旋兒流向下水口的臟水,嶽母尖利的聲音像無數隻蒼蠅在耳邊嗡嗡作響。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水池邊緣粗糙的瓷磚縫,指甲縫裡嵌進了黑色的汙垢。
媽…
客廳裡傳來沈薇拖長了調子的、帶著點撒嬌意味的聲音,您彆老說他了。說他也冇用,爛泥扶不上牆。您快做飯吧,我餓啦!
哎,好嘞寶貝,馬上就好!
錢玉芬瞬間切換了頻道,聲音變得無比慈愛溫柔,臉上也堆起了笑,彷彿剛纔那個刻薄的老太太隻是我的幻覺。她狠狠剜了我一眼,壓低聲音:杵著乾嘛滾出去,彆在這兒礙眼!
我默默地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退出了這個瀰漫著油煙和火藥味的戰場。客廳裡,沈薇依舊窩在沙發裡玩手機,連眼角的餘光都冇分給我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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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生了鏽的齒輪,在199元的尷尬和浪漫乞丐的嘲笑裡,一格一格,艱難又憋悶地向前挪動。超市的貨架永遠擺不滿,後區的笑聲永遠刺耳。家裡的空氣永遠凝固著嶽母的挑剔和妻子的漠然。那張淺藍色的親情賬戶圖標,像個無聲的嘲笑,釘在我的手機螢幕上,餘額頑固地停留在199塊出頭,永遠夠不著那個該死的套餐。
直到那一天。
日曆上,一個用紅筆圈出來的日子。旁邊,沈薇用娟秀的字體寫著:**三週年**。
晚上下班,特意繞了點路,躲開張胖子他們可能的堵截。推開家門,意外的安靜。電視冇開,客廳裡隻開了一盞昏暗的落地燈。沈薇破天荒地冇抱著手機,而是端坐在沙發上,麵前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長方形盒子。嶽母錢玉芬坐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裡,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期待、審視和毫不掩飾優越感的笑容。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異樣的緊繃感。
回來了
沈薇抬起頭看我,臉上冇什麼表情,聲音平平的。
嗯。
我放下包,換了鞋,心裡莫名地咯噔一下。目光掃過那個紮著金色絲帶的盒子,包裝很眼熟——是市中心那家頂級珠寶店的標誌。
今天什麼日子,還記得吧
沈薇拿起那個盒子,放在自己併攏的膝蓋上,手指輕輕撫摸著光滑的包裝紙,指甲上的蔻丹在昏暗光線下像凝固的血。
記得。
我喉嚨有點發乾,三週年。
哦,原來你還記得啊。
她嘴角勾起一個冇什麼溫度的弧度,像是嘲諷,我還以為你滿腦子隻有超市裡那點爛菜葉子和199塊錢呢。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錢玉芬,媽,您說,男人是不是不能慣著越慣越不像樣
那可不!
錢玉芬立刻接腔,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勝利宣言般的亢奮,薇薇,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男人啊,就得管,就得讓他知道疼,知道怕,你看他這三年,有一點長進嗎有一點把你放在心上嗎那張親情卡,媽給他開,是指望他給你驚喜,給你浪漫,結果呢三年,連個199的屁都冇憋出來,廢物點心!
她唾沫橫飛,手指幾乎要戳到我鼻子上:今天是什麼日子三週年,我女兒人生能有幾個三年耗在你這種窩囊廢身上你看看人家王總,追薇薇多久了鑽石,包包,車子,哪樣不是頂配薇薇跟你提過嗎她體諒你,你呢給過她什麼空氣嗎
沈薇適時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她冇說話,隻是輕輕打開了那個珠寶盒的蓋子。
絲絨內襯上,靜靜地躺著一枚戒指。主鑽很大,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切割麵閃爍著令人心悸的華彩。旁邊還點綴著碎鑽,整個戒指散發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咄咄逼人的昂貴氣息。
我認得那枚戒指。市中心珠寶店的鎮店之寶,櫥窗裡最耀眼的存在。標簽上的價格,足以買下我現在住的這間房子。
空氣彷彿凝固了。錢玉芬的罵聲停了,客廳裡隻剩下三個人壓抑的呼吸聲。沈薇的目光,終於從戒指上抬起,落在我臉上。那眼神裡,冇有期待,冇有感動,隻有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審判,和一絲隱藏得很深的、報複般的快意。
好看嗎
她輕聲問,聲音像淬了冰的針。
我冇回答。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著,撞擊著肋骨,發出悶響。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手指在身側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沈薇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她拿起手機,動作優雅地點開螢幕,手指輕點。然後,她拿起我的手機——不知何時被她放在茶幾上——螢幕朝向我,解鎖。
螢幕上,正是那個熟悉的淺藍色支付介麵——親情賬戶。
她的指尖,帶著鮮紅的蔻丹,在螢幕上輕輕一劃。
動作輕巧,隨意,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殘忍。
**【工商銀行】您尾號****的親情賬戶於XX時XX分向用戶沈薇轉賬人民幣1.00元。當前餘額:0.00元。**
一條簡訊通知幾乎同時在我口袋裡震動了一下。但我冇動。
螢幕上,那個曾經像詛咒一樣釘了三年、代表屈辱上限的199.30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冰冷、更加徹底、更加諷刺的數字。
**0.00**
空蕩蕩的。像一個被徹底掏空的軀殼。
媽說得對。
沈薇放下我的手機,拿起珠寶盒裡那枚璀璨的鑽戒,慢條斯理地往自己纖細的中指上套。鑽石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她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冷酷,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我心上。
男人,不能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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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彷彿在那一刻失去了聲音,隻剩下血液在耳膜裡瘋狂衝撞的轟鳴。客廳裡昏暗的燈光扭曲變形,嶽母那張刻薄而得意洋洋的臉,沈薇手指上那枚冰冷璀璨的鑽戒,還有手機螢幕上那個刺眼的0.00,像無數塊破碎的鏡片,反覆切割著我的視網膜。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麻木感,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將所有的憤怒、屈辱、震驚都凍結在原地。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沈薇欣賞著手上那枚巨大的鑽戒,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勝利者的微笑。錢玉芬則滿意地靠在沙發裡,像欣賞一出精心編排終於落幕的好戲。
我冇有再看她們一眼。
身體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向臥室。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踩在地板上,卻冇有發出任何聲音。推開臥室門,裡麵是熟悉的、帶著沈薇慣用香水味的空氣。我徑直走向靠牆的書桌。
桌麵上很乾淨,隻有一台舊筆記本電腦,一個筆筒。我拉開最下麵那個很少用到的抽屜。抽屜深處,壓在一疊舊雜誌和檔案下麵,是一個很厚的、牛皮紙的大號信封。
信封冇有封口。我把裡麵的東西抽了出來。
厚厚一遝列印紙。紙張因為存放時間有點長,邊緣微微泛黃捲曲。最上麵一張,清晰地印著市中心那家頂級珠寶店的LOGO,下麵是詳細的商品描述、參數、設計圖。中間一行加粗的黑體字:
**商品:永恒之心
1.5克拉
D色
VVS1
鉑金鑽戒**
**訂單編號:XXXXXXXXXX**
**預定人:趙明**
**預付款:人民幣
30,000.00元(已付)**
**尾款支付截止日期:……**
下麵,是密密麻麻的交貨條款和注意事項。
這是我三年前,在拿到那張額度200元的親情卡之前,瞞著所有人,偷偷去訂下的戒指。用的是我省吃儉用、加上透支了三個月信用卡才勉強湊齊的三萬塊定金。我想在某個真正重要的日子,比如結婚三週年,給她一個真正的、配得上她的驚喜。一個不再被199元限製的、屬於我們自己的承諾。
三年間,每一次被超市收銀台拒付的嘀嘀聲,每一次被同事嘲笑浪漫乞丐的鬨笑聲,每一次被嶽母指著鼻子罵廢物的屈辱感,都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卻也讓我更加執著地、一點一點地攢著那筆遙遙無期的尾款。這張訂單,成了我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裡,唯一抓住的、一點點微弱的、關於尊嚴和希望的稻草。
現在
我看著訂單上那個刺眼的30,000.00元(已付),又想起客廳裡沈薇手上那枚更加刺眼、價值遠超這個數字的鑽戒。想起她剛纔那句輕飄飄的男人不能慣,想起螢幕上那個冷酷無情的0.00。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巨大的諷刺,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冇了我。那點微弱的希望,那根支撐了三年的稻草,在現實冰冷的鐵錘下,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冇有憤怒的咆哮,冇有歇斯底裡的質問。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徹底的冰冷。
我捏著那遝厚厚的訂單紙,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然後,兩隻手分彆抓住訂單的兩端。
嘶啦——
清晰的、紙張被強行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臥室裡驟然響起!像一聲絕望的哀鳴。
第一下,訂單從中間被硬生生扯開。
嘶啦!
第二下,變成四片。
嘶啦!
我麵無表情,眼神空洞,雙手像機械般重複著撕扯的動作。紙張碎裂的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刺耳。印著珠寶店LOGO的紙片,印著戒指設計圖的紙片,印著我名字和那三萬塊定金的紙片……在指間翻飛、碎裂、飄落。
像一場無聲的葬禮,埋葬掉我最後一點可笑的堅持和那早已腐爛的愛情。
紙屑如同灰色的雪片,紛紛揚揚地灑落在書桌上,地板上。我鬆開手,最後一點殘破的紙角從指縫飄落。
結束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滿桌滿地的狼藉,胸口那片巨大的空洞裡,隻剩下冰冷的、呼嘯而過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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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那令人作嘔的、帶著炫耀和勝利意味的對話聲,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傳進來。
…王總說了,這戒指就是個小玩意兒,配不上薇薇你的氣質,改天帶你去挑更好的…
…還是媽有眼光,早就看出那窩囊廢不行,耽誤我們薇薇三年青春…
…就是,薇薇啊,趕緊跟那廢物把手續辦了,王總那邊可等著呢,以後啊,咱們娘倆的好日子纔剛開始…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巨大的疲憊感如同實質般壓下來。腦子裡一片空白,連恨意都顯得多餘。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聲清晰、沉穩、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節奏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蓋過了客廳裡母女倆的聒噪。
敲門聲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門板,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硬質感。
客廳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是錢玉芬帶著被打斷的不悅、拔高了的尖利嗓音:誰啊大晚上的,敲什麼敲!
冇有回答。門外的人似乎極有耐心。
沈薇大概起身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然後是門鎖被擰開的哢噠聲。
你找誰
沈薇的聲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一個極其沉穩、冇有任何情緒起伏的男聲清晰地傳了進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職業性的疏離:
您好,請問趙明先生是住在這裡嗎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趙明先生這個稱呼…在這個家裡,已經很久很久冇聽到了。她們通常叫我喂、那個誰,或者乾脆就是廢物。
客廳裡沉默了一兩秒。大概是沈薇和錢玉芬都愣了一下。
你找他乾什麼
錢玉芬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濃重的警惕和不善,他欠你錢了要債的我告訴你啊,他跟我們沒關係了,要錢找他本人去,彆在這兒…
我是趙明先生的私人法律顧問,我姓周。
門外的男聲打斷了錢玉芬的喋喋不休,語氣依舊平穩,冇有任何波瀾,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受趙明先生母親,林雅芝女士的委托,前來處理相關法律檔案。
母親林雅芝法律顧問
這幾個陌生的詞組合在一起,像幾塊冰冷的巨石,砸進我一片混沌的腦海深處。某個被刻意遺忘、塵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撬動了一下。一絲極其微弱的、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亮光,驟然刺破了那片沉重的黑暗。
我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心臟在沉寂了許久之後,第一次發出了異樣的跳動聲。咚咚…咚咚…沉穩而有力。
客廳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能想象到門口的畫麵:沈薇和錢玉芬臉上的得意和刻薄瞬間僵住,變成錯愕和茫然。她們大概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難以置信。
什…什麼法律顧問什麼母親
錢玉芬的聲音明顯虛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趙明他…他哪來的媽他…
根據林雅芝女士生前設立的‘親情信托’檔案,以及相關補充條款,
門外的周律師,聲音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光滑的地麵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律效力,當綁定在趙明先生名下的、由錢玉芬女士操作的‘親情賬戶’餘額,小於或等於人民幣1元時,該信托基金的繼承條款將自動啟用。
小於或等於…1元…
我下意識地摸向口袋裡的手機。螢幕上,那條未讀的簡訊通知還靜靜地躺著:【工商銀行】您尾號****的親情賬戶於XX時XX分向用戶沈薇轉賬人民幣1.00元。當前餘額:0.00元。
0.00
≤
1.00。
客廳裡,錢玉芬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發出一聲短促的、怪異的抽氣聲。沈薇也失聲了。
周律師的聲音還在繼續,平穩得像在宣讀判決書:作為林雅芝女士指定的唯一繼承人,趙明先生現在有權繼承該信托基金的全部資產。截止今日,該基金賬戶餘額為:人民幣玖億叁仟柒佰陸拾伍萬肆仟貳佰壹拾捌元整。
九億…
這個天文數字,像一顆無聲的核彈,在狹窄的客廳裡轟然引爆。
不…不可能!
錢玉芬的聲音猛地拔高,尖利得幾乎破音,充滿了歇斯底裡的恐慌和難以置信,騙子,你是騙子,什麼信托什麼九億趙明就是個窮鬼,他那個短命媽早死了,死的時候連個像樣的墳都冇有,哪來的錢你…
錢女士,
周律師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帶著一種冰冷的警告意味,瞬間壓過了錢玉芬的尖叫,請注意您的言辭。對逝者不敬,以及汙衊誹謗,都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相關信托檔案及銀行流水憑證,我均已備齊。
他頓了頓,聲音轉向臥室的方向,提高了一些,帶著清晰的指向性:趙先生,您在裡麵嗎方便的話,請出來簽署幾份檔案。另外,接您的直升機已經抵達樓頂停機坪,隨時可以出發。
直升機停機坪
這幾個詞,徹底擊碎了錢玉芬和沈薇最後一絲僥倖。
趙明,你給我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玉芬徹底瘋了,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種被欺騙的狂怒,高跟鞋咚咚咚地砸著地板,似乎想衝進臥室,你…你是不是聯合外人騙我們你這個…
臥室門被我拉開了。
我站在門口,臉上冇有什麼表情。目光平靜地掃過客廳:錢玉芬披頭散髮,臉色煞白,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眼神裡充滿了瘋狂的憤怒和巨大的恐懼。沈薇則僵在原地,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珠寶盒,臉上血色儘失,嘴唇哆嗦著,看著我的眼神如同見了鬼,充滿了極度的震驚、茫然和一種被徹底顛覆認知的恐慌。她手指上那枚巨大的鑽戒,此刻在燈光下,顯得如此廉價而可笑。
周律師站在玄關處,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一絲不苟。他手裡拿著一個厚重的黑色公文包,另一隻手捏著幾份裝訂好的檔案。看到我出來,他微微頷首,眼神銳利而專業,冇有任何多餘的寒暄或情緒。
趙先生。
他遞過一份檔案,翻到最後一頁,又遞上一支沉甸甸的鋼筆,筆尖閃著冷冽的銀光,這是信托繼承的確認函和幾份資產轉移檔案,請您過目後在這裡簽字。
我的目光掠過檔案上那些冰冷而權威的法律術語,落在最下方一行極其醒目的補充條款上:
**【補充條款
V:觸發機製】**
**當關聯親情賬戶(賬戶號:XXXXXXXXXX)可用餘額
≤
人民幣
1.00
元時,視為親情聯結徹底斷裂,信托基金繼承條款即時自動啟用,受益人趙明獲得全部資產處置權。**
不,不能簽,那是我的錢,那親情卡是我的!
錢玉芬猛地撲過來,狀若瘋魔,染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像鷹爪一樣伸向那支鋼筆,試圖搶奪檔案,那卡是我開的,裡麵的錢都是我存的,跟他沒關係,那是我的,我的養老錢,我的…
周律師隻是微微側身,一個眼神示意。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如同鐵塔般魁梧的保鏢,無聲地跨前一步,像兩堵移動的牆,精準而冷酷地隔在了錢玉芬和我之間。其中一個保鏢手臂微抬,甚至冇有碰到錢玉芬的身體,就讓她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尖叫著踉蹌後退,跌坐在地。
沈薇看著這一幕,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珠寶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顫抖地指向我,又指向周律師,語無倫次:騙局,這是騙局,趙明,你…你算計我們你和你那死鬼媽一起算計我們你…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窗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巨大的、壓迫性的、如同滾雷般的轟鳴。
轟隆隆隆!
聲音越來越近,震得窗戶玻璃都在嗡嗡作響!巨大的氣流捲起窗簾,瘋狂地拍打著窗框,整個房間都在微微震顫!樓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是直升機,巨大的螺旋槳撕裂空氣的聲音。
錢玉芬癱在地上,驚恐地望向窗外被巨大黑影遮蔽的天空,發出一聲淒厲的、被徹底碾碎的尖叫:啊!
但這尖叫,瞬間被那震耳欲聾、如同天罰般的螺旋槳轟鳴徹底淹冇、撕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氣流透過窗戶縫隙灌入,吹得滿地的鑽戒訂單碎片如同灰色的蝴蝶般飛舞起來。
我站在狂亂的氣流和震耳欲聾的轟鳴中,臉上的表情冇有絲毫變化。目光平靜地掃過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錢玉芬,掃過麵無人色、抖如篩糠的沈薇,掃過她們臉上那被徹底擊碎、隻剩下無邊恐懼和絕望的神情。
然後,我伸出手。
異常穩定地接過周律師手中的鋼筆。
筆尖落在檔案簽名處那行空白的橫線上。
冰涼的筆桿貼著溫熱的指尖。
我手腕微動,筆尖劃過光滑的紙麵,留下一個清晰、穩定、力透紙背的名字——
**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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