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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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冷靜期倒計時十小時,我的支付軟件依舊被妻子鎖死在99元單筆消費上限。

>加油隻能分十次刷,買書得拆成三單付款,連請同事喝奶茶都彈出交易金額超限。

>朋友們笑我是移動的ATM精,我默默點開彩票APP檢視昨晚開獎號碼。

>七個數字全中時手機一震,支付軟件突然跳出新通知:單筆消費限製已解除。

>妻子破天荒打來電話:老公,晚上想吃什麼我燉了你最愛的牛腩...

>民政局門口,她抱著愛的回憶哭求複合。

>我晃了晃手中彩票影印件:五億的香味,聞到了

>她精心準備的深情戛然而止,我轉身走向陽光:這次換我設置限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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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螢幕冷白的光刺在眼睛裡,像根針。我盯著支付軟件裡那個刺眼的紅色彈窗——單筆交易金額超過限製,支付失敗。下麵一行小字,熟悉得讓人胸口發悶:**單筆消費上限

99.00元**。又是它。像個陰魂不散的符咒,死死釘在我生活的每一個縫隙裡。

時間,淩晨兩點零七分。距離我和陳薇那場漫長婚姻的正式死亡判決——離婚冷靜期結束,拿到那本象征解脫的綠本本,還有最後十個小時。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睡了,隻有遠處高架上偶爾掠過的車燈,像垂死掙紮的螢火蟲。屋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冰箱壓縮機不知疲倦的低沉嗡鳴,固執地填滿這片寂靜。這嗡嗡聲鑽進耳朵,又沉又悶,壓得人喘不過氣,像極了陳薇每次給我劃撥生活費時,那種不容置疑、居高臨下的腔調。

林峰,這個月水電物業費又超了,你心裡冇點數嗎男人大手大腳像什麼樣子,限額,必須限額,99塊一次,我看你還怎麼瞎造!她尖利的聲音似乎還在這空曠的客廳裡迴盪,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快意。那個決定,就是在這個地方,她單方麵拍板,成了我生活的緊箍咒。

喉嚨裡乾得發緊,火燒火燎。冰箱就在幾步遠的地方,裡麵冰鎮著啤酒,鋁罐上凝結的水珠,光是想象一下那冰涼滑過喉嚨的感覺,就足以讓乾渴感翻倍。我幾乎是憑著本能,手指在螢幕上滑動,點開外賣軟件。一家常去的便利店圖標跳出來,選了一罐最普通的啤酒,加入購物車。結算。

手指懸在確認支付的按鈕上,微微發抖。不是激動,是那種被反覆羞辱後形成的條件反射般的預感。

果然。

支付失敗的紅色彈窗再次跳出,像一張無聲嘲諷的臉。金額:10.00元。運費我愣了一下,才猛地想起這深更半夜的配送費。啤酒9塊,運費1塊,正好10塊。僅僅一塊錢,就因為它超過了那個該死的99元單筆限額一點點,就把我死死擋在了這罐解渴的啤酒之外。

荒謬。一種帶著鐵鏽味的荒謬感從胃裡翻上來。我盯著那彈窗,指尖發涼,一股無名火在胸腔裡左衝右突,找不到出口,最終隻化作一聲沉悶的、砸在沙發扶手上的拳頭悶響。沙發是老舊的布藝沙發,這一拳下去,連個像樣的聲響都冇發出,隻有沉悶的噗一聲,力量被軟綿綿地吸收掉,如同我這些年被這婚姻吸乾的力氣。

算了,我關掉螢幕,把自己重重摔回沙發裡。黑暗重新擁抱了我,眼睛適應了微光,天花板模糊的紋路在視野裡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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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剛有點灰白的意思,手機就嗡嗡地震了起來,像隻不知疲倦的鬧鐘蒼蠅。我摸索著抓過來,螢幕上是張強那張笑得冇心冇肺的大臉頭像。

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木頭。

峰子!起了冇麻溜兒的,老地方集合,王胖子他們可都到了,就等你這台‘人肉ATM’來給哥幾個加油助威了!

張強的大嗓門穿透聽筒,帶著清晨特有的亢奮和不容置疑,今天可是決戰秋名山…哦不,決戰城郊小土坡的日子!輸了的請午飯,規格按老規矩來!

老規矩。這三個字像根細針,輕輕紮了一下我的神經。那意味著至少人均五十塊起步的館子。五十塊在我被99元鎖死的世界裡,這幾乎是個需要仰望的數字。

我深吸了一口渾濁的早晨空氣,試圖把喉嚨裡的乾澀和胸口的憋悶一起壓下去。強子,我…

彆磨嘰!趕緊的!

張強壓根冇給我開口的機會,油錢算我的,行了吧知道你這位‘移動的ATM精’現在提現困難,趕緊下樓!

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掛斷的忙音。

移動的ATM精。朋友們半開玩笑給我起的這個外號,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我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更像一個失敗的苦笑。行吧,至少油錢不用愁。我爬起來,胡亂套上衣服,臉都冇洗,抓起車鑰匙就出了門。

清晨的街道空曠不少,車子一路還算順暢地開到常去的那家加油站。熟悉的藍色頂棚,熟悉的汽油味。我把車停在92號槍位,熄火,下車。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有些刺鼻的汽油分子。

師傅,92,加滿。

我對走過來的加油員說。

加油員點點頭,麻利地拿起油槍,哢嚓一聲插入油箱口。儀錶盤上的數字開始飛快地跳動,像一隻失控的秒錶。我的心跳也跟著那跳動的數字一點點加快,手心開始滲出薄汗。我知道結局是什麼,但每一次,都像等待一場註定失敗的宣判。

終於,油槍哢噠一聲自動跳槍。加油員利落地拔出槍,看了一眼螢幕:好了老闆,一共三百六十八塊五。您怎麼付

來了。我掏出手機,螢幕解鎖,點開支付軟件的動作已經帶上了某種麻木的熟練。手指懸在掃碼支付的介麵上,微微頓了一下。果然,那個紅色的、刺眼的彈窗毫無意外地彈了出來,像一道冰冷的閘門,無情地落下。

單筆交易金額超過限製,支付失敗。

加油員臉上的職業性微笑僵了一下,隨即浮現出一種瞭然又夾雜著些許同情的複雜神色。顯然,他對這個場景並不陌生。

呃…老闆,他咳嗽了一聲,試圖化解尷尬,要不…您看…分幾次刷

分幾次刷。多麼輕飄飄的五個字。我點點頭,喉嚨裡像是堵了團棉花:好…麻煩您了。

加油員熟練地在機器上操作了幾下,重新拿起油槍。這一次,他隻加了幾秒鐘,油槍就再次跳槍。金額顯示:99.00元。

掃碼,支付。滴的一聲,綠色的支付成功提示出現。

加油員再次操作機器,金額歸零,再次加油,幾秒鐘後跳槍,又是99.00元。掃碼,支付。

空氣裡隻剩下油槍短暫噴吐汽油的嘶嘶聲,和每一次支付成功後單調的滴聲。我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麻木地重複著解鎖手機、掃碼、支付的流程。每一次掃碼的滴聲,都像一記耳光,無聲地抽在我臉上。我能感覺到背後排隊車輛裡投來的目光,帶著好奇、探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那些目光像實質的針,紮在背上,火辣辣地疼。額角的汗珠終於彙聚成流,沿著太陽穴滑下來,有點癢,但我冇有去擦。

一次,兩次,三次……整整十次。當最後一次支付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時,我感覺自己後背的T恤已經濕透了,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加油員也明顯鬆了口氣,把油槍掛回原位,動作都輕快了不少。

好了老闆,慢走。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完成艱钜任務後的釋然。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拉開車門鑽了進去。發動機啟動的聲音掩蓋了外麵可能存在的議論。車子駛離加油站,彙入早高峰逐漸洶湧的車流。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城市的鋼筋鐵骨在晨光中甦醒,帶著一種冷漠的生機勃勃。我把車窗搖下一條縫,讓帶著汽車尾氣和灰塵味道的風灌進來,試圖吹散車廂裡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汽油味,還有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令人窒息的屈辱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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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城郊那個被張強戲稱為秋名山的小土坡時,太陽已經完全爬了上來,明晃晃地照著幾輛沾滿泥點的越野車和一群同樣風塵仆仆的男人。張強和王胖子他們幾個正圍著一輛牧馬人指指點點,爭論著剛纔衝坡的某個技術細節。

喲!我們的‘ATM精’大人終於駕到了!張強眼尖,第一個發現我,立刻誇張地張開雙臂迎上來,作勢要擁抱,讓哥幾個好等啊!油加得挺‘細緻’吧冇把加油站小哥累趴下吧

鬨笑聲瞬間響起。王胖子笑得最響,臉上的肉一顫一顫:強子你就缺德吧!不過峰子,你這‘分次加油神功’確實練得爐火純青了,啥時候開班授課啊我第一個報名!

我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大概比哭還難看。胸口像被塞了一團浸了水的破棉絮,又沉又悶,堵得呼吸都不順暢。這種朋友間的調侃,在過去或許隻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在今天,在離婚倒計時的最後幾個小時裡,在剛剛經曆了加油站那場公開處刑之後,每一個字都帶著鋒利的倒刺,狠狠紮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裡。

滾蛋。我低聲罵了一句,聲音乾澀得厲害,冇什麼氣勢。

張強似乎也察覺到我情緒不對,收斂了誇張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沉得讓我晃了一下:行了行了,開個玩笑嘛。走,峰子,看哥給你表演個絕活!今天非得把王胖子那破車乾趴下不可!他試圖用這種方式轉移話題,把我往他那輛改裝過的吉普車那邊拽。

我被他半推半搡地走到車邊,腦子裡卻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蒼蠅在飛。他們後麵又說了什麼,爭論了哪個坡難度大,哪個輪胎抓地力好,我都聽不真切了。那些聲音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眼前是晃動的車身、飛揚的塵土、朋友們興奮或不服氣的臉,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帶著一種光怪陸離的眩暈感。

陽光很刺眼,照在吉普車沾滿泥漿的車身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我下意識地眯起眼,手伸進口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手機外殼。那個小小的方塊,此刻像一個灼熱的炭塊。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掏了出來。螢幕解鎖,指尖在幾個常用的APP圖標上漫無目的地滑過,最終,停在了一個小小的、顏色花哨的圖標上——那個我習慣性買上一注,卻幾乎從不抱希望、也懶得去及時覈對的彩票APP。

大概是昨晚開獎的吧我腦子裡一片混沌,甚至記不清自己上次買的是哪一期的號碼。隻是麻木地,順從著某種近乎自虐的慣性,點開了那個圖標。

APP加載的圓圈轉了幾秒。開獎公告的頁麵跳了出來。我冇什麼期待,目光隨意地掃過那一長串官方公佈的中獎號碼。一行行數字,冰冷又陌生。

然後,我的視線凝固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驟停了一瞬。血液在耳膜裡瘋狂地衝撞,發出沉悶的轟鳴,蓋過了外麵張強引擎的咆哮和王胖子的大呼小叫。

那組開獎號碼……7個數字……每一個……都無比眼熟。

我死死地盯著手機螢幕,眼球幾乎要凸出來。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不受控製地往上滑,點開了我的彩票記錄。

最新的一條購買記錄。時間,日期,清清楚楚。下麵,赫然是我自己選的那組號碼。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對過去。

**03**…對。**15**…對。**22**…對。**28**…對。**33**…對。**09**…對。最後一個,特彆號碼,**05**……對!

七個數字。七個冰冷的、由機器搖出的幸運符號,與我那天隨手寫在彩票紙上的七個數字,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失聲。

陽光依舊刺眼,張強那輛吉普車正轟鳴著衝上一個陡坡,輪胎捲起漫天黃塵。王胖子和其他人在旁邊跳著腳呐喊助威,或者大聲嘲笑。但我什麼都聽不見了。巨大的、不真實的真空感包裹了我。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每一幀畫麵都變得粘稠而遲滯。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粒粒懸浮在光線裡的微塵,它們緩慢地飄蕩、旋轉。

中了五億那個隻在新聞裡、在彆人茶餘飯後的驚歎中出現的天文數字砸中了我林峰一個在婚姻裡被設置成99元ATM精的窩囊男人在這離婚冷靜期的最後十小時

荒謬感如同海嘯,瞬間淹冇了剛纔所有的屈辱和憋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眩暈的、踩在雲端的不真實感。我拿著手機,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螢幕上的中獎號碼和我購買的記錄,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視網膜。

就在這時——

嗡…嗡…

握在掌心的手機,毫無預兆地再次震動起來。

不是電話鈴聲。是支付軟件特有的、推送通知的震動頻率。

我僵硬地、近乎遲鈍地低下頭。

螢幕頂端,一條新的通知資訊,安靜地懸浮在那裡。來自那個囚禁了我近一年之久的支付軟件。通知的標題,像一道刺破烏雲的閃電,清晰無比地映入我驟然收縮的瞳孔:

**【通知】單筆消費限製已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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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鳴聲還在掌心持續著,微弱卻固執,像隻不知疲倦的蜜蜂。我盯著那條通知——單筆消費限製已解除——短短九個字,每一個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卻像一道解不開的謎題,或者一個冰冷刺骨的黑色幽默。

限製解除了在這個時刻在我剛剛確認自己中了五億钜獎的時刻

巧合還是某種精確製導的嗅覺

我捏著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螢幕的光映在臉上,大概有些慘白。世界的聲音似乎又回來了,張強吉普車衝坡失敗的懊惱吼叫,王胖子毫不留情的嘲笑,引擎不甘的轟鳴,混在一起,嘈雜得讓人心煩意亂。但這些聲音,此刻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顯得遙遠而不真切。

峰子,發什麼愣呢!

張強的大嗓門終於穿透了那片嘈雜,他不知何時已經從車上跳了下來,帶著一身塵土和汗味,幾步衝到我跟前,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我背上,看見冇那破坡,就差那麼一丟丟,都怪王胖子這烏鴉嘴在旁邊叨叨!

他喘著粗氣,臉上是運動後的亢奮和一絲未能成功的懊惱。

他湊得很近,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我依舊亮著的手機螢幕。雖然螢幕角度偏,他未必看清了具體內容,但那條醒目的通知標題,還有我此刻絕對算不上正常的臉色,顯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張強臉上的亢奮褪去,狐疑地皺起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真傻了臉白得跟刷了牆似的。中邪了還是陳薇那婆娘又給你下什麼緊箍咒了

他語氣裡帶著對陳薇一貫的不爽。

我猛地回過神,手指幾乎是痙攣般地一劃,螢幕瞬間熄滅。心臟在胸腔裡擂鼓一樣狂跳,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聲響。喉嚨發緊,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

冇…冇事。

我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下意識地把手機塞回褲兜,彷彿那是個燙手的炸彈,有點…有點悶,可能冇吃早飯。

我找了個拙劣的藉口,試圖扯出一個輕鬆的表情,但臉部肌肉僵硬得像凍住了一樣。

張強盯著我,眼神裡的狐疑更重了。他顯然不信。真冇事

他追問,語氣沉了下來,你這狀態可不對。是不是陳薇那邊又出幺蛾子了離個婚還這麼折騰人她還想乾嘛

他往前一步,帶著一股子要替我出頭的架勢。

真冇事,強子。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抬手抹了把臉,試圖抹掉那層不存在的冷汗,就是…就是突然覺得有點累。你們玩,我先…我先回去歇會兒。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我無法保證自己能控製住臉上每一寸肌肉的走向,無法保證那些驚濤駭浪般的情緒不會從眼睛裡泄露出來。

啊這就走

張強一臉錯愕,還想再說什麼。

對,走了。

我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車。拉開車門,坐進去,砰地關上車門,隔絕了外麵所有的目光和疑問。引擎啟動的聲音響起,像是我此刻紊亂心跳的背景音。我甚至冇敢再看張強他們一眼,掛擋,鬆手刹,一腳油門,車子有些踉蹌地衝了出去,捲起一片塵土。

後視鏡裡,張強和王胖子他們幾個人影還站在原地,對著我車子的方向指指點點,似乎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很快消失在揚起的塵土和彎道的儘頭。

車子駛上回城的主路,彙入車流。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下來一絲,但心臟依舊在胸腔裡瘋狂地衝撞。腦子裡亂成一鍋煮沸的粥,無數念頭在翻騰:五億…兌獎…保密…安全…還有…那條該死的、解除限製的通知!

它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狂喜的泡沫中心。

就在這混亂的思緒中,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尖銳地響了起來。

不是普通的鈴聲,而是那個我特意為陳薇設置的、極其獨特的旋律——一首她曾經很喜歡、後來卻又無比厭棄的鋼琴曲片段。這鈴聲,在過去一年裡,每一次響起,都像一道催命符,意味著新的指令、新的抱怨、新的經濟管控通知。

我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看向車載螢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字。

**陳薇。**

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瞳孔一縮。

她打來了在這個時間點在支付限製剛剛解除之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沿著脊椎骨爬升,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將剛纔那點因為钜獎而升騰起的燥熱瞬間澆滅。手指因為過度用力握著方向盤而指節發白。刺耳的鈴聲在封閉的車廂裡持續迴盪,一遍又一遍,固執得令人心頭髮顫。

接還是不接

我盯著那個跳動的名字,足足過了七八聲,在鈴聲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指尖才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重重地按下了方向盤上的擴音接聽鍵。

我的聲音控製不住地緊繃著,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弓弦。

電話那頭,冇有預想中的冰冷質問或刻薄指責。傳來的,是一個異常柔和的、甚至帶著一絲…黏膩甜意的女聲,是我記憶中戀愛初期才偶爾能聽到的語調:

老公——

尾音拖得長長的,像蘸了蜜糖,你在哪兒呀這都快中午了。

這聲老公叫得我渾身汗毛倒豎。離婚冷靜期最後十小時,她叫我老公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衝上喉嚨。

外麵。

我極其簡短地回答,聲音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

哦…

她似乎被我的冷淡噎了一下,但很快,那甜膩的聲音又無縫銜接地響起,帶著一種刻意的、不容置疑的輕快,晚上早點回家哦,彆在外麵瞎晃了。我呀,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彷彿要宣佈一個天大的好訊息,特意去早市買了最新鮮的牛腩!你不是最愛吃我燉的番茄牛腩嗎今晚給你好好露一手!保證燉得軟爛入味,跟以前一樣香!

番茄牛腩。

這道菜,曾經是我們戀愛時她最拿手、也是我最愛吃的菜。剛結婚那兩年,她還會偶爾興致勃勃地下廚做給我吃。後來,隨著她對我財政失控的不滿日益加深,這道菜連同那些溫情,一起被束之高閣,成了遙遠記憶裡的一個符號。

如今,在離婚的最後關頭,她把這塵封的武器又祭了出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噁心感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後槽牙,纔沒讓那聲冷笑衝口而出。眼前似乎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努力擠出的溫柔,眼底深處卻閃爍著精明的算計。那鍋牛腩,此刻在我腦海裡,散發出的不是誘人的肉香,而是一種令人作嘔的、名為五億的銅臭味。

哦是嗎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聽不出任何波瀾,那真是…辛苦你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大概是我過於平靜的反應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但陳薇畢竟是陳薇,她迅速調整過來,聲音更加柔軟,甚至帶上了一絲委屈的撒嬌意味:哎呀,辛苦什麼呀,給自己老公做飯不是應該的嘛。你可一定要回來吃啊,我等你。對了,下午…下午我們去趟商場吧你那條舊皮帶都磨損得不成樣子了,給你換條新的還有啊,我看你手機殼也舊了…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規劃著下午的購物行程,細數著我需要更換的物件,語氣自然得彷彿我們依舊是恩愛夫妻,彷彿那該死的99元限額、那冰冷的離婚協議、那最後十小時的倒計時,統統都不曾存在過。

我靜靜地聽著,冇有打斷她。車窗外的城市景象飛速倒退,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正午刺眼的陽光。我眯起眼,看著那片刺目的白,嘴角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笑容。

那隻是一個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好。

等她終於告一段落,我淡淡地吐出一個字,下午再說。我先開車。

說完,不等她再有任何迴應,直接切斷了通話。

車廂裡瞬間恢複了寂靜。隻有空調出風口發出微弱的嘶嘶聲。我抬手,關掉了空調。一股悶熱的氣息立刻包裹上來,帶著皮革和塵土的味道。

但我需要這種沉悶。需要它來冷卻我腦子裡那些沸騰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念頭。

我深吸一口氣,那帶著熱度的空氣灼燒著肺葉。手指再次伸進口袋,握住了那個滾燙的手機。這一次,我冇有猶豫。解鎖螢幕,手指異常穩定地點開了通訊錄,找到一個標註為李律師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

李律師,

我的聲音冇有任何溫度,清晰而簡短,我是林峰。關於下午兩點半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事,我確認,準時到。另外,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車窗外飛掠而過的巨大廣告牌,上麵印著某家銀行的LOGO,在去之前,我需要您幫我一個忙,非常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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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整。夏日的陽光毒辣,毫無遮攔地傾瀉在民政局那棟方方正正的灰色建築上,把門口那幾級台階曬得白晃晃一片,蒸騰起扭曲的熱浪。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混合了汽車尾氣、塵土和某種消毒水氣味的粘稠感。

我站在門口不遠處的樹蔭下,樹蔭的邊緣被陽光切割得銳利分明。陰影裡勉強有些涼意,但後背的襯衫還是被汗洇濕了一小塊,黏在皮膚上。我手裡捏著一個普通的牛皮紙檔案袋,邊緣被手指無意識地捏得有些發皺。裡麵裝著我的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還有那份簽好字、蓋了紅章的離婚協議書。紙袋很輕,但握在手裡,卻感覺沉甸甸的,像是攥著過去十年的全部重量。

樹蔭之外,陽光亮得刺眼。一輛熟悉的白色城市SUV,帶著刺耳的刹車聲,幾乎是擦著路沿停下。車門砰地被推開,陳薇的身影出現在那片刺目的光暈裡。

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一件剪裁合身的藕粉色連衣裙,襯得膚色白皙了不少。臉上化了精緻的淡妝,頭髮也精心打理過,柔順地披在肩頭。她手裡捧著一個很大的、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子,粉色的緞帶繫著誇張的蝴蝶結。另一隻手,則緊緊攥著一本厚厚的、封麵是皮質的相冊——那是我們結婚時,她親手製作的愛情紀念冊。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門口稀疏的人群中掃視,當鎖定樹蔭下的我時,那雙畫了眼線顯得更大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一種混合著委屈、急切和濃濃愛意的光芒。她幾乎是踩著細高跟小跑著過來,裙襬搖曳,像一隻急於歸巢的粉蝶。

老公!

她人還冇到跟前,那帶著哭腔的呼喚就先到了。聲音不大,但在民政局門口這片區域,足以吸引旁邊幾對同樣等待辦理手續的男女的側目。

她跑到我麵前,微微喘著氣,額角有細密的汗珠。她仰起臉看我,眼圈恰到好處地泛著紅,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沾著點可疑的水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老公…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開口,聲音哽嚥著,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知道我錯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太不懂得珍惜你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的相冊和禮品盒往我麵前送,你看,我把我們的相冊都帶來了…還有這個,是我跑了好多家店才找到的,是你以前說過想要的那款限量版模型…你看…

她慌亂地想把相冊翻開給我看,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發抖。禮品盒也遞到我胸前。

老公,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她抬起頭,淚水終於恰到好處地滑落下來,在她精心打底的腮紅上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顯得楚楚可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改,什麼都聽你的…我們…我們回家,我燉的牛腩還在鍋裡呢,我放了雙倍的番茄,是你最喜歡的味道…

她的話語像連珠炮一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急促和哀切。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旁邊那幾對男女停下了各自的交談或沉默,目光聚焦在我們身上,帶著看戲般的探究、好奇,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一個穿著碎花裙、看起來像是陪朋友來的年輕女孩,甚至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對同伴說:唉,這姐姐哭得好可憐啊…

陳薇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些目光,她哭得更加投入,肩膀微微聳動,聲音帶著破碎的顫音:我們十年的感情啊…老公…難道真的…真的就抵不過這一張紙嗎你想想我們以前多好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髮脾氣了,再也不限製你了…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好不好求你了…

她仰著臉,淚水漣漣地望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哀求,像一隻即將被拋棄的小動物。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我腳前的地麵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民政局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反射著刺眼的光,像一個沉默的句號,等著我們去畫上。陳薇的哭泣聲和哀求聲在耳邊迴盪,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戲劇感。

我看著眼前這張被淚水衝花了妝容、顯得格外真誠的臉。十年間的一幕幕在腦海裡飛速閃回:初識時的羞澀甜蜜,婚後的雞毛蒜皮,她日漸強硬的掌控,那些被99元限額釘死的屈辱瞬間,加油站裡一次次掃碼的難堪,朋友們戲謔的ATM精…最後定格在昨晚彩票APP上那七個冰冷的、嚴絲合縫的數字。

一股冰冷的、帶著塵埃落定意味的平靜感,緩緩地從心底最深處瀰漫上來,覆蓋了所有翻騰的情緒。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嘴角再次向上彎起,那弧度裡冇有溫度,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淡漠。

在她哭訴的間隙,在她那句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剛剛落下尾音的時候,我動了。

冇有激動,冇有憤怒,甚至冇有一絲多餘的表情。我隻是平靜地、緩慢地抬起手。冇有去接她遞過來的相冊和禮物,而是伸向了自己手裡那個被捏得有些發皺的牛皮紙檔案袋。

我的動作很慢,像電影裡的慢鏡頭。指尖探入紙袋,摸索了一下,然後,從中抽出了一張摺疊整齊的A4紙。

在陳薇掛著淚水、充滿希冀和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在周圍幾道好奇視線的聚焦下,我手腕輕輕一抖。

紙張展開。

清晰的列印體文字和數字暴露在午後的陽光下。最上方,是醒目的彩票中心LOGO。中間,是那組改變了命運的七個號碼。最下方,一行加粗的黑體字像冰冷的鐵塊砸在紙上:

**中獎金額(稅前):人民幣

500,000,000

元。**

陽光照射在紙麵上,反射出微微刺眼的白光,正好映在陳薇的臉上。

我捏著紙的邊緣,手腕微微晃動了一下,讓那張紙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嘩啦聲。我的聲音不高,平靜得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進陳薇的耳朵裡,也飄進了旁邊幾道豎起的耳朵裡:

五億的香味,

我看著她瞬間凝固的表情,眼底深處那點微弱的憐憫也徹底消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洞悉,聞到了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陳薇臉上那精心演繹的悲傷、委屈、哀求,所有豐富的表情,如同被潑上了速乾水泥,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僵化、凝固、碎裂。那雙剛剛還淚水盈盈、充滿愛意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圓,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映著那張白紙上冰冷的數字,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她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發出一點聲音,或者吸一口涼氣,但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隻發出一點短促、怪異的呃聲。

她捧著相冊和禮品盒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那本厚厚的愛情紀念冊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厚重的皮麵砸在滾燙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濺起一小片灰塵。精心包裝的禮品盒也跟著脫手,歪倒在她腳邊,粉色的緞帶蝴蝶結狼狽地耷拉著。

陽光依舊毒辣,照在她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慘白的臉上,汗水混合著淚痕和花掉的睫毛膏,在臉頰上畫出幾道狼狽的汙跡。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晃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高跟鞋的細跟踩在掉落的相冊邊緣,讓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狼狽地扶住旁邊冰冷的石柱,才勉強站穩。

周圍那幾道原本帶著同情或好奇的目光,瞬間變得極其複雜。驚訝、錯愕、瞭然、鄙夷…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無聲地投射在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上。那個剛纔還歎氣說姐姐好可憐的碎花裙女孩,此刻張大了嘴,看看僵硬的陳薇,又看看我手中那張紙,臉上寫滿了原來如此的震驚。

民政局門口這片小小的區域,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空調外機在遠處不知疲倦地嗡嗡作響,還有樹上的知了在拚命嘶喊,那單調的聲音此刻被無限放大,敲打著每個人的耳膜。

陳薇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也許是辯解也許是質問也許是…討要但她最終什麼聲音都冇能發出來。那張慘白的臉,那失焦的眼神,那劇烈起伏的胸口,已經說明瞭一切。精心準備的深情劇本,在冰冷的現實麵前,碎得連渣都不剩。她所有的表演,所有的悔悟,所有的愛意,在五億這兩個字麵前,被扒得乾乾淨淨,隻剩下**裸的、無處遁形的貪婪和算計。

我靜靜地看了她最後幾秒鐘,看著這個曾經是我妻子的女人,看著她臉上最後一點強撐的力氣也徹底潰散,隻剩下徹底的灰敗和茫然。

夠了。

再冇有一絲留戀,也冇有任何勝利的快感。隻有一種巨大的、塵埃落定後的疲憊和釋然。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一眼。手指利落地將那張印著天文數字的紙重新摺好,塞回牛皮紙檔案袋裡。動作乾脆,冇有半分拖泥帶水。

然後,我轉過身。

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像滾燙的金沙,瞬間包裹了我。光線太強,刺得人眼前微微發黑。但我冇有停下腳步,也冇有抬手遮擋。我挺直了脊背,抬腳,邁步。

皮鞋的鞋跟,穩穩地踏在民政局門口那被曬得發燙的、光潔如鏡的台階上。一級,又一級。

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上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灼人的力量。身後,那片樹蔭下的陰影、那個女人失魂落魄的身影、那場剛剛落幕的荒誕劇,還有那被99元鎖死的、令人窒息的十年,都被這灼熱的陽光和沉重的玻璃門,徹底地隔絕開來,迅速退遠,變得模糊不清。

口袋裡的手機,貼著大腿外側,安靜地躺著。裡麵那張新辦的、隻屬於我一個人的銀行卡,似乎也沾染了陽光的溫度,微微發燙。

我一步一步,穩穩地向上走去,走向那扇敞開的、標記著離婚登記處的玻璃大門。陽光在門框邊緣流淌,勾勒出一道刺眼卻無比清晰的光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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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設的99元消費限額突然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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