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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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戀沈宥年八載,我終於精疲力儘,與聲勢浩大追求我的程徽禹在一起。

訂婚前夕,程徽禹失蹤,失魂落魄之際,我收到一則短訊。

想救你的未婚夫,準備一千萬現金。

我驚恐失措宿夜未眠,湊齊後到達約定地點。

來電響鈴,接通後的電音淡漠恣意,一字一句似淬了寒毒。

跳下去,看看你的愛誠不誠。

三月的黃浦江徹骨浸寒,我卻無片刻踟躕,縱身一躍。

懸溺窒息之際,眼前閃爍滾動彈幕。

【女配不會遊泳啊蛙趣!這玩笑是不是有點開過了!】

【話說程徽禹當初是為了噁心沈宥年才追女配的,現在目的達到了,在訂婚前夕封鎖訊息人間蒸發,安排幾個眼線躲在螢幕後麵看女配失魂落魄!影帝啊簡直!】

【怎麼辦啊!女配越沉越深了!】

01

訂婚前夕,向來秒接我電話的程徽禹經久未接,直至關機。

失聯二十四小時後,我如墜冰窟,顫著雙手摸住方向盤,魂不守舍到警局報案。

卻在進門霎時收到綁匪短訊。

我一一照做,甚至縱身躍入寒江。

懸溺窒息之際,眼前閃爍滾動彈幕,內容令我心驚,難以置信到我一度以為是瀕死產生的幻覺。

消毒水氣味似細細麻麻的針刺入鼻腔。

再次恢複意識,聽到病房門外隱秘的交談。

禹哥,真有你的,自導自演這一出綁架劇本,白大小姐肯定愛你愛慘了,都願意為了你殉情!簡直愛得比當初追沈宥年還瘋!

儘管刻意壓低聲音,我還是聽得清楚真切,是程徽禹與隨他經商的朋友。

和她在一起,本就是為了讓沈宥年膈應難堪。

她當初為沈宥年付出多少。

在我這,統統翻倍才行。

程徽禹此刻的語氣淡漠恣意,儼然與變聲器處理後勒索我的電音相吻合。

不過你的心也是真狠,白櫻默不會遊泳,你再晚救她一分鐘,估計命都搭進去了。

哢嗒一聲,緊隨是漫不經心的嗤笑。

指尖翻轉打火機,是程徽禹自得意滿時的小動作。

槍灰色打火機,是我曾送給他的白色情人節禮物。

她畢竟愛了沈宥年八年,不用命試探,我怎知她是不是餘情未了。

臟了的心,配不得我要。

程徽禹戲謔地笑。

就是委屈禹哥了,她和沈宥年糾纏了那麼多年,恐怕不是雛。

對話那人的聲音儘顯齷齪。

沈宥年冇碰她。

程徽禹不屑一顧,轉著金屬打火機。

我程徽禹,不可能要彆人用過的東西。

回答他的依舊是諂媚奉承。

臉頰拂過涼意,我才驚覺不知何時憤懣淒哀的眼淚早已浸濕麵龐。

字字清晰,如淬冰的千萬根銀針長釘刺入滾燙鮮活的心。

被肆意磋磨碾壓,伴隨著呼吸襲來的鈍痛近乎沉溺於江水時瀕死的絕望。

往昔深情竟是精巧算計的玩戲,捧在心尖去珍惜的救贖確幸,亦竟是任人擺弄的蛛網之囚。

猶記春野夜。

程徽禹單膝跪地,矇住我的眼睛,一向慵懶倦漫的聲線難得緊繃靦腆。

櫻默。

他的手指微涼,緩緩挪開。

螢火蟲星星點點紛飛照亮漆黑夜空。

我雀躍驚呼,感動墜淚。

他一點一點抱緊我。

讓我點亮你的永夜。

02

程徽禹推門而入,腳步愈近,我閉上眼睛,斂了神色。

他輕輕用棉簽擦拭我乾裂的唇,我卻隻覺這惺惺作態實在噁心。

佯裝初醒,蹙眉睜開眼睛。

阿禹。

我以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是喜歡演戲嗎,我奉陪到底。

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已經冇事了,冇事了。

你怎麼那麼傻,明明不會遊泳,江水那麼冷,你身體怎麼受的了。

阿禹,隻要是為你,都值得的。

我盈盈淚光顫著,搖搖欲墜。

正當程徽禹埋在我的頸間輕蹭慰藉,你儂我儂之際,門被闖開。

白櫻默!

記憶中已消失許久聲音乍響於室,我的身體僵了一下。

你為了程徽禹跳江殉情

為了他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沈宥年蹙眉而呼吸急促,快步來到病床前。

你可知他是為了什麼接近你

白櫻默,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是為了與我作對才同你在一起!

一向冷峻自矜的沈宥年此刻頗有些歇斯底裡的味道。

我的眸光一沉,不解沈宥年這個時候來橫插一腳意欲何為。

畢竟當初無論我如何癡纏他始終無動於衷。

與你無關。

我冷然一語,回握程徽禹的手,緩解他的緊繃。

程徽禹的指尖如冰一般,臉色唰白,呼吸近不可聞。

是不是很刺激,以為就要被揭曉答案了。

怎麼,他這個策劃演出的導演也會擔心自己的劇本被主演窺探到醃臢嗎。

既然他喜歡演戲,那就讓劇本更跌宕一些吧。

我正了神色。

沈宥年,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又想做什麼。

我隻知道,我不喜歡你了。

現在,我愛的人,是阿禹。

我低垂眉眼,望向程徽禹的眼神深情繾綣。

白櫻默,你的戀愛腦癌真是晚期到無可救藥!

他咬牙切齒。

你是不是,隻要是個好皮囊的男人就可以愛上

從前你明明。

明明。

他神情哀傷,欲言又止如鯁在喉。

明明什麼

那麼喜歡你嗎。

我自嘲微笑。

可是,你也知道的,那是從前。

那個奮不顧身追逐你步伐的白櫻默,早已死了。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

沈宥年一瞬似被無形的透明幕牆鉗製在原地。

白櫻默,你不信我。

半晌死寂,他氣急反笑。

那你不如問問你的阿禹,他是怎麼被綁架的又怎麼平安無事地回來!

沈宥年憤懣盯著一旁沉默無言的程徽禹,言語似針針刺入他血肉的利劍。

夠了,我不想看到你。

請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我們沒有聯絡的必要了。

不送。

我尋了個舒服愜意的姿勢,半躺在程徽禹懷裡。

03

盛夏滂沱雨幕。

我親自畫上與沈宥年的句點。

隻因沈宥年說喜歡恬靜溫軟的女孩,我梳起長髮挽繫髮帶,將車庫的重型機車全部清理,端坐於書桌前捧起書本。

終於,獲得與他一同代表學校參加奧賽的資格。

當我攥著推薦表奔向他,卻親眼目睹沈宥年將同班的貧困特招生擁入懷中。

白櫻默,菀瑜現在需要我。

彆再恬不知恥打擾我。

請自重。

我的心霎時被冰寒浸透,先前被我護在校服懷裡印有我與他名字的奧賽推薦表,此刻從我手中掉落。

被雨擊打得狼狽稀爛。

之後的一天,沈宥年竟在課間公然將我拽住。

白櫻默,你何時變得如此惡毒

再敢碰菀瑜一下,就算白家護著,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隻覺胳膊被他用力拽得發疼,垂眼看去,已然青紅交加。

從前的他,分明不是這樣的。

那時小學三年級,我剛隨父親回國,因中文不流暢被霸淩孤立,是沈宥年擋在我身前。

他為我解圍,蘸藥水輕點我額前的傷口,輕輕呼氣,貼上創可貼。

我依然記得那一刻的心動,怦然如小鹿亂撞。

可物換星移,過去溫柔堅定維護我的他,竟為了陳菀瑜厲聲嗬斥責問於我。

那天我失魂落魄,一個人淋雨走了很久。

沈宥年是偶然間照亮我心底脆弱的白月光,所以我奮不顧身追逐了他八年。

永遠在原地打轉被他的冷漠抗拒的滋味太難受了。

那終究不是我的月亮。

程徽禹就是這個時候闖入我的生活。

磅礴雨意沖刷,夢碎心醒,我蹲在路邊,為這場無疾而終的明戀大哭。

一把傘罩住淋透的我。

同學,失戀也要愛惜身體。

沉溺在過去的人是看不到未來的。

初見程徽禹,他神色倦漫。

清沉微啞的聲音驟響,帶著點點歎息。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換個對象喜歡。

例如我。

04

出院之後,我的腿落下了陰雨天陣陣刺痛的後遺症。

程徽禹小心翼翼陪在我身邊,但總是經常性發呆。

他將燒好的紅燒排骨端上桌,指腹長長一道刀口,被冷水沖刷後泡得發白,依舊在滲血。

我取出醫藥箱,為他包紮。

默默,等你的身體再恢複得好一點,我們去挪威訂婚好不好。

程徽禹輕聲說著,為我撫去耳邊碎髮。

你不是總說,喜歡皚雪與極光交映。

阿禹。

我打斷他,後靠入他懷裡,淡淡的大吉嶺茶香將我包裹。

會不會命中註定,我們不會在一起。

要不,我們。

我隱晦地欲言又止。

默默,上次的事是意外。

不要亂想好不好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程徽禹似乎慌張又急不可言,緊緊抱著我似要融入身體,止不住顫抖。

我緘默不言。

當晚,我輾轉失眠,程徽禹披上風衣為我買了一些副作用極小的安眠軟糖,哄著我睡下。

我緩緩闔上眼睛。

半晌,程徽禹手機震動,他虛掩了門接電話。

禹哥,沈宥年最近動作很大,占據市場份額速度很快。

我知道了。

哢嗒一聲,打火機響動。

禹哥,你一直浪費時間精力和白櫻默玩家家,不會真的陷進去了吧。

怎麼可能。

程徽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果斷否定。

我不過是,看她可憐。

禹哥,那你真要訂婚嗎

電話那頭有些玩味,在未得到迴應後自顧自興奮說了下去。

我知道了禹哥!你是計劃讓她全心全意準備訂婚,然後缺席逃婚!這樣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這次蓄謀綁架,沈宥年來醫院看白櫻默的時候,臉色難看得要死。

不愧是禹哥,一番操作,就把白家的資源和白櫻默都死死拿捏在手裡!

禹哥,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說什麼不該說的惹你不高興了

冇有。

先這樣。

程徽禹掛斷電話,回到我身邊睡下。

我的呼吸始終均勻綿長。

彈幕乍現。

【女配根本就冇睡著!剛纔的安眠軟糖她冇有咽!】

【程徽禹會不會太癲了一點,和沈宥年不對頭,折磨女配算怎麼回事】

【這到底什麼文鐘社會主義兄弟情雙男主文我覺得這倆男的都癲得發狂!】

05

午後日光傾斜於窗台。

我在收拾物什時偶然間發現了一本湛藍色封皮日記。

密密麻麻皆是程徽禹的告白心語。

每篇日記結尾都會用力著墨下筆,引用夏目漱石那句隱晦的告白。

白櫻默,今晚月色真美。

我坐在地板上倏地發呆,望向遠方海麵,波光粼粼。

冇來由的,我給程徽禹撥去一個電話,沉悶的嘟嘟聲持續片刻,無人接聽。

半晌手機震動,短視頻平台賬號突然發來幾條私信。

昵稱為【慕徽】。

一張程徽禹的睡顏照,裸露精壯的上半身,專屬於寶格麗酒店床頭的配色。

女生的臉緊緊貼著他的小腹,親密到引人遐思連篇。

請問是白櫻默小姐吧。

徽禹哥累得睡熟了,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冒昧請問,姐姐你平時是不是喂不飽他呀。

點進主頁,置頂的短視頻是一張配樂的牽手圖片。

我心底的黑暗撕開裂縫。

十指相扣,虎口琥珀色的褐痣,我一瞬就認出它專屬於程徽禹。

傍晚樹蔭搖曳起風,我將那本告白日記一頁一頁撕下,看它們燒成灰燼,迴旋在半空。

程徽禹降臨午夜才姍姍歸來,他開門的聲響極儘微小,卻在轉身看到沙發上的我後失措踉蹌。

默默,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程徽禹蹙眉上前抱住我。

阿禹,我們的訂婚戒指找不到了。

抱歉。

訂婚戒指是程徽禹親自在澳大利亞挑選後起版執模的,那顆耀眼的粉鑽亦極儘稀有。

沒關係,默默。

我再製一枚就是了。

他揉了揉我的發頂。

剛纔你坐在黑暗中一聲不響,可把我嚇壞了。

是不是腿又痛了。

都是我不好,這麼晚纔回來。

程徽禹蹙眉愧疚的神情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夢如奐。

阿禹,戒指丟了,不然。

我們不結婚了。

我緘默半晌出言,淡漠直率望向他倏地放大的茶褐色瞳孔。

默默,我開不起這種玩笑。

程徽禹驚慌失措緊緊抱住我的肩,尾音輕顫。

儘管他無褶的白襯衫依舊彌透淡淡雪鬆香,但我還是敏銳地嗅到了那一抹木質玫瑰香調。

彆緊張,我開玩笑的。

我佯裝睏倦打了個哈欠,拖著步子回到房間。

一夜無星,雨疏影斜。

06

臨近婚禮的仲夏。

程徽禹穿梭往返於各國,足足一週,終於重金在澳大利亞鑽石礦尋到一顆與先前極為相似的桃心形粉鑽。

默默,我找到了。

視頻中的程徽禹笑得像個炫耀寶藏的稚童。

麵對他燦爛的笑靨,我隻淡淡說好。

是不是,不喜歡

察覺到我的淡漠,他斂了笑意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低垂眼角看向我。

抱歉,默默,時間太緊張了。

之後我們環遊世界去巴西再找找看。

身體有冇有不舒服,我立刻改簽回國陪你好不好

他歎氣,又頓了頓。

我現在真的,太想你了。

我在內心鼓掌,歎服他如此逼真的演技,真真正正演繹出因掛念我的一舉一動而坐立難安的深情模樣。

我興致不高,聊了兩句便掛斷電話,無意中刷到賬號【慕徽】發表了新動態。

是一張澳大利亞特色餐廳打卡照。

配文:與徽禹哥哥短暫的甜蜜旅行。

點入主頁,昨晚淩晨更新了圖文。

身著白色蕾絲吊帶,隻露出輕咬著一袋計生用品的半張臉。

文案隻有簡簡單單四個字。

告白,餵飽。

我通通截圖儲存。

07

婚禮倒計時三天。

我收到了沈宥年的短訊,邀我見一麵。

咖啡館一隅。

什麼事。

我整理了一下被風拂亂的長髮。

沈宥年起身向我靠近,伸出指節分明皙淨的手。

我下意識躲避他的觸碰。

是樹葉。

他為我摘去發間的葉片,目光幽邃,意味不明望著我的眉眼。

謝謝。

尷尬之餘,我看到桌前的全冰拿鐵有些出神。

這曾經是學生時期的白櫻默,最鐘愛的學習快樂水。

那時一顆心都撲在沈宥年身上,第一次廢寢忘食地讀書,隻為他能驀然轉身看到我。

程徽禹,並不如你看到的表裡如一。

意識被現實拉回。

沈宥年低沉開口,一摞照片置於我麵前。

我淡淡掃了兩眼,心裡有了大概。

所以今天,你的目的是挑撥離間。

我頓時覺得好笑,怎麼一個一個,無論沈宥年還是程徽禹,都自以為是,想做將我從泥潭騙局中拯出的救世主。

那場綁架,亦是他自導自演想要——

沈宥年。

沈宥年蹙眉訴說,被我倏地打斷。

聽我喚他的名字,他於一瞬間怔住,眼底竟朦上點點水霧。

與你無關。

我一字一句,篤定堅決。

坐在你麵前的,不是十八歲滿心皆是你的白櫻默。

八年之後的今天。

坐在你麵前的,二十六歲的白櫻默。

早已不願與你產生任何聯絡。

儘管我們之間不需要道彆,但我還是想替十八歲的白櫻默同你說一句。

再見,沈宥年。

我從容淡笑,起身欲離開。

白櫻默,你真的,愛過我嗎。

冇有回答。

你如今義無反顧愛的人,是程徽禹嗎。

沈宥年拉住我的衣袖。

不重要了。

轉身離去。

道路兩旁的銀杏葉飄落至我肩頭。

我顫抖著指尖輕輕捏起它的莖。

十八歲的白櫻默,喜歡收集漂亮對稱的銀杏葉,將它們夾在英漢詞典。

被書香浸染的銀杏葉逐漸扁平乾燥,十八歲的白櫻默以為這樣就可以永遠定格美好。

殊不知,褪色的它已然枯竭。

08

回到公寓。

向來快步上前迎接我的程徽禹無動於衷,身體後靠於沙發,雙腿交疊。

你去哪了。

這麼晚纔回來。

他的音色帶著金屬的磁鈍,亦有些喑啞。

見了一個朋友。

我脫去外套,撫著額前,稍顯疲憊。

隻是朋友

他站起身,幽怨隱怒。

你去見沈宥年了,是不是!

你還對他有感覺,是不是

他似要揉碎我的肩,歇斯底裡質問。

我痛到蹙眉。

是啊,我舊情難忘。

你滿意了

我冷冷看著他,亦森然一笑。

白櫻默!

你不能這麼對我!我那麼愛你!

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程徽禹眼睛的點點濕意溢位眼眶。

他好似這時才察覺到我蹙起的眉,倉皇失措鬆開對我的桎梏。

抱歉默默,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抱歉,我隻是。

他欲言又止,呼吸沉重頓挫。

太愛你了。

看到你和沈宥年在一起,我驚慌失措嫉妒得要死!

他深擁住我,頭埋在我的肩頸處。

抱歉,我不該懷疑你的。

覺察到一絲涼意我微愣,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原是程徽禹的眼淚。

怎麼,我對你的愛誠不誠。

要考驗一下嗎。

他怔住,瞳孔倏地放大,抱我的手顫栗不止。

阿禹。

要不要我再跳一次江,證明給你看呢。

我莞爾一笑。

程徽禹向我百般道歉,求我原諒,我隻微微點頭,撫開他擰住的眉眼。

睡前。

淋浴房的花灑水聲嘩啦,他的手機震動不停。

我冇有翻看程徽禹手機的習慣。

隻是那聲音響得冇完冇了。

試了下解鎖密碼。

謔,竟是我的生日。

徽禹哥哥,我做了新鮮的草莓撻,明天一早搭配烤得軟糯糯的吐司,送到你公司樓下好不好。

哥哥不是愛吃草莓嗎,柔柔包甜的。

不吃早餐可不行哦。

我會站得很遠,不會給哥哥造成困擾的。

徽禹哥哥在忙嗎,柔柔可以一直等著哥哥。

我全部標為未讀,點開其他聊天群組。

其中一個群異常活躍。

禹哥,我看你最近忙婚禮的事兒焦頭爛額,都不出來聚了。

簡直比電視連續劇還精彩,上一集是綁架,這一集是逃婚,把白櫻默耍得團團轉,不愧是禹哥。

哼哼,我早看不慣白櫻默那傲樣兒了,還不是死乞白賴向禹哥求歡示好一想到禹哥逃婚落跑,白櫻默婚禮現場原地破碎崩潰大哭的模樣,我簡直迫不及待!

......

我一一認真讀過,甚至在翻閱曆史聊天記錄中,翻到了一張自己赤身裸背的實景圖。

額前滲出冷汗,我的手指有些顫抖。

花灑的聲音停了,我聽到浴室玻璃門推拉的聲響,將程徽禹的手機放回原處,側身假寐。

他翻入被子掖住的一角,輕輕環抱住我,在我的額前落下一個吻。

雪鬆香馥鬱。

09

婚禮倒計時兩天。

意想不到,顧婉柔聯絡我一見。

我起初不知顧婉柔是誰,直到她在電話裡低聲啜泣,報上短視頻賬號昵稱。

【慕徽】。

我恍然大悟,同意見麵。

透過餐廳玻璃幕牆,我看到臨窗位置一個女生在雙肩包中摸索著什麼。

麵容清麗,卻似乎極度緊張,肩膀止不住顫抖。

果然是她。

我剛坐下,便被置於惡人角色。

白櫻默小姐,你生來便含著金湯勺,要什麼冇有呢。

可是我隻有徽禹哥哥了,冇有他,我便活不下去。

顧婉柔哀怨淒慘講述著天崩開局貧苦家境與淒涼生活的她,是如何拚命努力在與程徽禹的資助下終考入大學並且讀研。

屬實不易。

顧婉柔講完經曆,我竟下意識輕輕鼓了鼓掌。

她訝異地看著我,雙眼閃過不易察到的怨毒。

白小姐,你之前不是喜歡沈宥年嗎,為什麼要朝三暮四呢。

而且,那件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她目光躲閃,又透出一絲自以為隱藏得極好的輕蔑。

徽禹哥哥和你在一起,不過是為了與沈宥年作對。

所以,求求你了,不要和他結婚好不好。

顧婉柔似哭似笑,指甲攥在一起,已經嵌入指腹的血肉。

我抱臂看著她瘋癲崩潰的模樣,緘默不言。

說完了

擦一擦吧。

我看著她血跡斑斑的手指,遞過一張紙巾。

然而這份偶然乍露的善意卻成為毒蛇更加肆謔的導火索。

白櫻默小姐!求你答應我和徽禹哥哥分開!

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

顧婉柔泣不成聲,竟在眾目睽睽下跪趴匍匐於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死死拽住我的衣角。

餐廳四周引來嘖嘖唏噓與好事者的目光。

我蹙眉欲轉身離開,卻在一瞬好似看到顧婉柔從身後掏著什麼。

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升騰於心,我下意識後腿。

幾乎是我撤步的後一秒,顧婉柔迎麵潑來一瓶液體。

清脆的破裂聲,緊隨尖銳的滋滋聲,原本光滑明亮的瓷磚瞬時變得粗糙暗淡,如同蛛網般向四周擴散,辛辣刺鼻的氣味迅速蔓延。

是硫酸。

接觸到皮膚便會灼傷潰瘍,甚至留下瘢痕導致殘疾。

餐廳安保人員已經將顧婉柔製住,大堂經理撥通了報警電話,所有食客驚慌尖叫,亂成一鍋爛粥。

我立在原地,雙眼失去焦距,任顧婉柔張牙舞爪哭罵慘叫,隻覺身體好似成為一樁石塑。四周喧囂吵鬨落入我耳中成為死寂,隻有劇烈的心悸在耳畔迴盪。

隻差一點。

10

婚禮倒計時一天。

程徽禹說公司出了急事脫不開身,冇有辦法及時趕回舉行婚禮的莊園,去確認種種細節。

殊不知此刻的我,亦未忙碌於明日婚禮的預備現場。

默寶。

明天是我人生中絕無僅有最重要的時刻。

電話那端的他長舒一口氣。

今晚不能陪在你身邊,我真的罪該萬死萬分抱歉。

阿禹,你有冇有什麼話。

想對我說呢。

我毫不理會他的歉疚,而是問出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

程徽禹聲線有些緊繃。

墨寶,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早一點,與你相遇。

我恨自己出現得太晚,在你的生命中留白太多。

他說得情真意切,甚至幾近哽咽。

但是還好,我終於等到你了。

明天之後,我們就可以永遠永遠在一起。

他的告白依舊深情真摯,一如從前的千千萬萬次。

我並冇有像過往的許多次那樣微笑迴應他的告白,而是冷不丁放出一根尖針。

阿禹,你這樣忙,是不是冇有準備好。

沒關係的。

要不,我們的婚禮。

就算了吧。

我打了個哈欠,慵懶恣意。

彆說傻話。

程徽禹不悅而緊張。

默寶,又和我開玩笑。

等明晚你再好好懲罰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轉而溫柔繾綣,似鋪滿愛意。

我真的愛你。

明天見。

我的新娘。

我掛斷電話,有些反胃,百無聊賴剪碎魚尾婚紗,將上麵綴著的鑽石與珍珠一顆一顆毀掉。

此刻的程徽禹,想必正在為顧婉柔而焦頭爛額吧。

顧婉柔被警察帶走後隨即被刑事拘留。

公共場合潑硫酸,無論是故意傷害罪,還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皆是重刑。

顧婉柔,好好享受牢獄的滋味,讓法律教你做人。

手機震動,助理的電話打入。

白總,已經聯絡好了阿聯酋航空,明日您確定要啟程嗎。

我不置可否,吩咐他做好保密措施。

婚禮前的最後一個夜晚。

我坐在露台前,看著身旁的白雪山玫瑰,它們的荊棘粘連露水,在皎月下閃閃發光。

回憶過往種種,如夢荒謬。

我將這些年來與程徽禹相關的所有物什打包成箱,定時到明日送達到他的公寓,又將所有隱瞞背叛與戲謔劇本的證據一一壓縮,設置為明日定時發送。

自此,我將手機卡掰碎扔出窗外。

天蒙亮時,晨光熹微,我始啟程。

11

來英國的第二年,我創辦了國風文創品牌【默】,在上市的前一天,出席倫敦商會恰好碰到了讀博時期的學姐。

讀書時我們便趣味相投,於是晚宴結束後,我們約在一處喝酒。

阿默,我前段時間回國,碰到了一個人,就是不知道——

你想不想聽他的訊息。

我冇有製止,亦未表現出好奇欲。

程徽禹。

時隔兩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心中悵然全無,靜如止水,宛若從未與他有過交集。

他現在狀態很不好。

聽聞婚禮那日,他在誓約台等了一整日,臉色煞白,在場的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就那樣硬生生穿著婚服站了三日,不知怎地竟和沈宥年打起來了,誰都攔不住。

最後是因為三日滴水未進暈倒栽地,程家才趕緊讓人抬到醫院去。

聽說他昏迷時手中還攥著一枚粉鑽婚戒,三個壯膘保鏢上去掰開,那手心早就血肉模糊了。

學姐抿了一口酒,嘖嘖稱癲。

當然,渣男根本不值得同情。

那小三和程徽禹簡直癲公癲婆一對,你婚前那會兒竟然敢公然拿硫酸潑你!我看到新聞驚呆了簡直!

後來我實在氣不過就發了個帖子,你猜怎麼著!這顧婉柔學曆根本就是假的!被人扒出來拿著程徽禹資助的學費包養牛郎男公關!自己也下海肉償!絕了真是!

我手中搖曳香檳杯的動作頓了一下。

還有,那個,阿默。

高談闊論說得津津有味的學姐突然沉默內斂起來。

我回國不是參加亞太實用新型展會嘛,是程氏集團主辦的,然後程徽禹這個癲公天天跟在我後麵問你的下落,還站在我家門口一站就是通宵!

我實在是頂不住彆人異樣的目光!隻告訴他你在英國!

阿默你不會怪我吧嗚嗚嗚。

學姐的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呈可憐巴巴淚汪汪狀。

我佯裝生氣瞟她一眼。

阿默我給你點十個男模還不行嗎嗚嗚嗚!原諒我吧!

我們鬨作一團。

英國的夜不似國內,隱約可現青山杳杳。

濃稠的漆黑中,我的眼睛亮得似星。

過往馥鬱枯敗已散作雲煙,再也滯不住我。

12

公司順利上市慶功宴後。

我在公寓旁看到了一個經久未見的身影。

默默。

他喚我名字,轉身的一瞬,雙眼露出濃鬱的悲淒令我一怔。

我不再上前,刻意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他望向我的目光極儘哀思貪戀,欲上前。

我後退半步。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已經為我的狂妄愚蠢付出了代價。

他似乎被我的淡漠刺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們失聯的七百七十一個夜晚,我每每夜半驚醒,都是你決絕跳江的那一幕。

程徽禹麵色慘白無光,訴說的每一個字都艱難晦澀。

我冇有碰過顧婉柔,她根本就是個瘋子!

不重要了。

我搖搖頭,不想再與他糾纏。

求求你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麼做你纔會消氣好不好

我真的,不能冇有你。

程徽禹扯出一個笑,眼淚止不住地滴落。

程徽禹,你等的白櫻默,早就死了。

就在她為你奮不顧身跳江的那一刻,冰冷刺骨的寒水將她徹底溺死。

你是不是忘了,她不會遊泳。

在你躲在暗處策劃導演綁架案的時候,她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一個人揹著現金鈔票,按照你的要求徒步走了十公裡,隻為去救你。

程徽禹,她早就死了。

我比預想中還要雲淡風輕,說出這些壓在心底積灰藏垢的塵語。

程徽禹直直撲通跪下,明明張著口,他卻不敢喚住緘默離去的我。

他一直跪在那裡,甚至過往的行人為他扔來硬幣。

我奔波忙碌於事業,幾乎忘記了這茬。

直到助理說有一位自稱是我故交的沈先生約見。

我合上筆蓋,篤篤輕敲了幾下桌麵。

冰水還是美式。

我這裡隻有美式。

遠來即是客,我將沈宥年請進會議室。

來英國出差

不,專程來見你。

你竟會幽默。

我客套地笑。

冇有拿鐵嗎。

你不是,最愛喝拿鐵。

沈宥年有些悵然,接過我遞給他的馬克杯。

加奶太膩了,美式清爽許多。

冇有人會在原地的,不是嗎。

我聳聳肩。

櫻默我。

沈宥年,如果你開口要說就情難忘,抱歉,我要送客了。

阻隔我們的桎梏已經消失了。

他眉眼低垂,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時隔多年,我認出他手中那隻已褪為淡藍色的信封,是當初我塞到沈宥年桌洞的告白散文詩。

沈宥年。

我認真看向他。

從前就算冇有程徽禹,後來的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

在你身後追逐,片刻不停的時光,太辛苦了。

再滾燙熾熱的愛意,也終究會被滂沱大雨傾盆澆滅。

你與程徽禹,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沈宥年眼底的水霧瀰漫升騰,他不敢眨眼睛,因為容不得自己展現出狼狽。

他向來規整,一絲不苟,我看了一眼他白色襯衫上的褶皺,而後拿起一旁的打火機,將那封信燒為灰燼。

沈宥年瞳孔倏地震顫,慌忙起身去收集那些紛飛的星點灰燼。

我起身離開,請秘書送客。

13

玫瑰拱門馥鬱浪漫。

親朋歡呼中,白櫻默的未婚夫親吻她的嘴角。

香檳塔被來賓端起而潑灑,她被穩穩護在懷裡,與他一同笑得恣意張揚。

草坪會場隱蔽處。

沈宥年靜靜看著這歡騰的一切,手中攥著的檔案被扯得畸形。

他思索許久,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白櫻默所在的笑靨,轉身離去。

手中的檔案赫然載明,程徽禹因酒駕當場辭世,他死前的最後錄音。

訴說了全部的愛,及遺產繼承人。

程徽禹始終執著而癲狂地稱白櫻默為吾妻。

當沈宥年知道遺產代管人是自己時,對程徽禹的心思驚訝又譏嘲。

他不過就是想讓櫻默從自己口中得知他的死訊。

死者為大,自此在櫻默心中略勝一籌。

帶著程徽禹的遺願,沈宥年漂洋過海,恰逢她的婚禮。

他於陰暗角落窺見她的幸福,踟躕猶豫到淚流滿麵,終究還是冇能上前一步,開口言他。

如果不曾遇到程徽禹與自己,她或許不會曆經荒謬蹉磨,在深淵中痛苦潛行。

白櫻默在新婚的第二日清晨,收到一張照片。

雪白簌簌的櫻樹下,少女咬著筆頭,捧一本習題冊,馬尾上繫著的飄帶隨風怦然而動。

十八歲的白櫻默,美好鮮活。

相片背後,是三行手寫字跡。

櫻默。

願你歲歲年年。

如春照燦漫遍野。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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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自導自演綁架後要我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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