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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那年春天,楊春花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嫁衣。那是一件大紅色的對襟褂子,袖口和領子上繡著粗糙的牡丹花樣,布料是鎮上集市最便宜的那種,洗過兩水就會起球。
媽,這衣裳...楊春花的手指輕輕撫過嫁衣上歪歪扭扭的針腳,喉嚨發緊。
莫挑三揀四的。母親頭也不抬,手裡剝著玉米,李家給的彩禮夠你弟弟唸完小學了。你爹說了,下個月初六是好日子。
堂屋的門檻外,連綿的群山在暮色中如同蹲伏的野獸。楊春花望著遠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知道反抗無用——村裡哪個姑娘不是這樣過來的隔壁阿秀十四歲就嫁了,去年生孩子難產,人就冇了,連塊像樣的墓碑都冇有。
出嫁那天,楊春花穿著那件紮皮膚的嫁衣,被兩個堂姐攙著走過三裡山路。李家來了五個人迎親,新郎李強走在最前麵,肩膀一高一低——去年在礦上砸的,至今冇治好。他回頭瞥了眼新娘子,眼神像在打量一頭牲口。
聽說讀過兩年書洞房裡,李強噴著酒氣扯她衣襟,認字有屁用,會生娃才行。
楊春花疼得咬破了嘴唇,卻聽見窗外傳來婆婆的聲音:輕點折騰,明天還要下地。
三個月後,當她在玉米地裡乾嘔時,婆婆難得地給了個笑臉。那天晚飯多了一碗臘肉,油膩膩的肥肉片浮在菜湯上,像死魚翻白的肚皮。
孩子生在臘月,接生婆是村裡七十歲的張阿婆。楊春花疼了兩天一夜,最後嗓子都喊啞了。當嬰兒微弱的哭聲響起時,她昏過去前隻聽見婆婆的嘀咕:又是個賠錢貨。
女嬰取名招弟,皺巴巴的小臉像隻褪毛的猴子。楊春花卻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看的小臉,她偷偷把孃家帶來的銀鐲子熔了,給孩子打了對長命鎖。
你瘋啦母親來看月子時大驚失色,那是你姥姥傳下來的!
楊春花把臉貼在孩子滾燙的額頭上:招弟發燒三天了。
山裡娃哪個不發燒母親往火塘裡添了把柴,你爹當年燒得說胡話,一碗符水就好了。
符水喝了一週,招弟的哭聲卻越來越弱。正月十五那天,楊春花抱著孩子走了六個小時山路到鎮衛生院,穿白大褂的醫生隻看了一眼:肺炎晚期,怎麼不早來輸液瓶掛到一半,招弟的小手突然攥緊又鬆開。楊春花永遠記得那種感覺——懷裡的溫度一點點消失,像捧著一捧雪。
葬禮簡單得殘忍。李強用舊床單裹了孩子,埋在屋後的山坡上。那天晚上,婆婆在飯桌上說:早聽說楊家姑娘屁股小不好生養,果然是個喪門星。
招弟走後第七天,楊春花在河邊遇見小學同學阿香。阿香懷裡抱著個胖娃娃,看見她就往後退了兩步:春花...你婆婆到處說你克子...
那天傍晚,李家族長帶著五個男人來到楊家。楊春花跪在堂屋中央,聽見族長蒼老的聲音:按老規矩,生不出健康娃的女人要退回去,彩禮折一半。
父親蹲在門檻上抽菸,菸頭在暮色中一明一滅:行。
楊春花被退貨那天,山裡下了凍雨。她抱著自己當初的嫁妝——一個褪色的搪瓷盆和兩件舊衣裳,深一腳淺一腳走回孃家。路過李家祖墳時,她突然衝向那個小小的土堆,卻被小叔子一把拽住頭髮:晦氣東西!還想害我侄女投不了胎
孃家灶房裡,母親往她麵前摔了碗玉米糊:還有臉回來你弟弟的學費冇了著落!糊粥濺在她手背上,燙出一片紅痕。
王小山第一次見到楊春花,正發著高燒。一歲半的孩子燒得滿臉通紅,蜷在爺爺懷裡像隻病貓。
這是王建國的娃。表姨推著楊春花往前,建國的婆娘嫌家裡窮,跑了,他爹眼睛快瞎了,帶不了孩子。
楊春花看著老人渾濁的眼珠和孩子滾燙的額頭,突然想起招弟最後那個眼神。她伸出手,孩子立刻抓住她一根手指,攥得死緊。
每月寄三百塊錢。王老漢摸索著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按手印。
楊春花在協議上按下拇指印時,聽見表姨鬆了口氣:總算甩掉這個累贅。
王建國的彙款第一個月準時到了,第二個月少了五十,第三個月就再冇來過。年底時,同村礦工帶回口信:建國在山西又成家了,說孩子隨便你們處置。
那天夜裡,楊春花抱著啼哭不止的小山在屋裡轉了一整夜。天亮時,她撕了那份協議,把碎紙扔進灶膛。
從今往後,她對著跳動的火苗說,你就是我兒子。
小山五歲那年,楊春花帶他去鎮上照相館。孩子穿著用舊衣服改的小褂子,緊張地揪著她衣角。
笑一笑呀。攝影師逗他,和你媽媽拍照多高興。
小山突然抬頭:她不是我媽媽。
照相館瞬間安靜。楊春花蹲下來平視孩子的眼睛:那我是誰
你是...春花。孩子眨著黑亮的眼睛,隔壁阿牛說,你隻比我大十五歲。
那天回家的路上,小山趴在她背上突然問:春花,你會不會也不要我山風把孩子的問話吹得七零八落,楊春花卻覺得每個字都砸在心上。
不會。她把孩子往上托了托,永遠都不會。
小山十六歲生日那天,楊春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賣掉積攢多年的山貨,帶著孩子坐上了去貴陽的大巴。
真要走表姨追到村口,你爹的墳誰掃
楊春花看著車窗外的群山——它們困了她三十二年。小山興奮地數著隧道,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臉上投下流動的光斑。
在貴陽,他們租了間八平米的地下室。楊春花在餐館洗碗,小山去汽修廠當學徒。第一個月發工資那天,母子倆買了半隻燒雞,油紙包攤在報紙上,香得讓人想哭。
三年後,他們搬進了有窗戶的房子。楊春花盤下個小麪館,小山成了技術最好的汽修工。有客人誇她年輕,她這才發現鏡中的自己不知何時有了皺紋,而那個發燒的小嬰兒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
小山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楊春花在麪館忙到深夜。回家時看見桌上擺著蛋糕和一個小盒子。
媽,節日快樂。小山站在燈光裡,白襯衫挺括得陌生。
楊春花這纔想起今天是母親節。她打開盒子,是條細細的銀鏈子——和她當年熔掉的那條很像。
我存了三個月工資。小山的手在發抖,春花...我查過了,我們冇有血緣關係...
楊春花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年輕人的聲音像繃緊的弦,不是母子,是夫妻。
銀鏈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楊春花看著這個她親手帶大的孩子,突然發現他的眼神和當年李強扯她衣襟時一模一樣。胃裡翻湧起二十二年前那碗臘肉的油膩感,她衝進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銀鏈子在地上折射著冷光。楊春花跪在馬桶前,胃部痙攣得像有把刀在攪。二十二年了,她以為早就忘記那碗浮著油花的臘肉,忘記李強帶著酒氣的喘息,忘記接生婆手裡那團不會哭的血肉。
春花王小山站在衛生間門口,手裡端著水杯。他叫她名字時尾音總是微微上揚,像小時候要糖吃的樣子。
水杯被猛地打翻。玻璃碎片四濺,有一片劃過楊春花的手腕,血珠滲出來,她卻感覺不到疼。
我是你媽!這句話像從胸腔裡硬擠出來的,帶著血腥氣。
年輕人的臉瞬間慘白:你明明隻比我大十五歲...
楊春花突然想起招弟死的那天,衛生院牆上的黴斑也是這種慘白色。她扶著牆站起來,雙腿抖得不像自己的:收拾東西,明天搬出去。
王小山真的搬走了,帶著他修車攢錢買的筆記本電腦和幾件衣服。楊春花在收拾他房間時,從床墊下摸出個筆記本。
扉頁寫著給春花,字跡從稚嫩到成熟,跨越了十年。她本該合上它,手指卻不受控製地翻開了第一頁。
2009年6月1日:春花今天被熱油燙傷了手,但她還是給我做了紅糖糍粑。我說長大娶她當媳婦,她笑得咳嗽起來...
紙頁在楊春花手裡簌簌作響。她快速翻到後麵,最近的日期刺痛了她的眼睛。
今天在汽修廠看見老闆娘打女兒。突然想到春花從來冇打過我,就算我把她攢的學費弄丟了也冇...這難道不是愛嗎
窗外,貴陽的月亮和山裡一樣清冷。楊春花把筆記本按在胸口,那裡有什麼東西正在龜裂。
麪館歇業第三天,表姨的兒子突然登門。這個在縣城當郵遞員的遠房表哥,遞來一封泛黃的信。
老宅要拆遷,按手印的協議。表哥眼神閃爍,聽說...小山那孩子...
楊春花直接關上了門。她坐在麪館後廚,就著昏黃的燈光看那份二十二年前的協議。王建國歪歪扭扭的簽名旁邊,是她當年鮮紅的指印。
電話突然響起,是小山工友的聲音:王師傅發燒說胡話,一直喊您名字...
醫院走廊長得冇有儘頭。楊春花跑得肺葉生疼,推開病房門時,看見小山正在拔輸液針,手背上全是血。
你來乾什麼年輕人聲音嘶啞,眼睛卻亮得嚇人,我又不是你親生的。
護士進來換藥,詫異地看了眼僵持的兩人。電滴重新掛上後,楊春花突然說:我看了你的筆記本。
小山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
那晚楊春花破例開了麪館的夜檔。煤爐燒得通紅,鍋裡的骨頭湯咕嘟冒泡。小山坐在角落的塑料凳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沿的裂縫。
你知道我十六歲那年...楊春花往湯裡撒了把蔥花,被退婚回孃家時,村裡人叫我什麼
小山搖頭,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退貨的女人。楊春花把麪碗推到他麵前,後來他們又說我是'買來的娘'。
蔥花在清湯裡打著旋。小山突然抓住她手腕,那裡還留著玻璃劃傷的痕跡:我不是李強。
這句話像把鑰匙,哢噠一聲打開了某扇門。楊春花看著這個她親手帶大的年輕人,第一次注意到他眼尾有顆很小的痣,和招弟一模一樣。
我知道。她抽回手,吃麪吧,要涼了。、
非血親家庭的情感轉移很常見。心理谘詢師推了推眼鏡,重要的是建立清晰的邊界。
小山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我們根本冇...
我明白。醫生溫和地打斷他,但楊女士需要的是安全感。
離開診所時,貴陽下起了細雨。小山突然脫下外套撐在楊春花頭頂,就像她小時候為他擋雨那樣。
我想好了。楊春花望著雨中的車流,麪館要擴大,缺個合夥人。
小山愣住了,雨滴順著他的髮梢滴到襯衫領口。
工資按技術股算。楊春花繼續說,聲音有些抖,但在家還得叫我媽。
雨幕中,年輕人的肩膀慢慢鬆弛下來。他低下頭,把額頭貼在楊春花肩上,就像五歲發燒那年一樣。
好。這個簡單的音節裡,有什麼東西悄然落地生根。
麪館重新開張那天,老顧客發現招牌換了。春山麪館四個字寫得方正有力,是小山熬了三個通宵練出來的。
後廚新裝了風扇,楊春花不再被熱油燙傷手腕。小山研發的辣醬成了招牌,有食品廠想收購配方,他堅持要楊春花一起簽字。
立秋那天,他們去了趟律師事務所。新協議上寫明:麪館資產各占50%,重大決策需雙方同意。律師是個戴金絲眼鏡的年輕人,好奇地打量這對母子合夥人。
回程公交車上,小山忽然說:我相親了,姑娘是幼師。
楊春花正數著今天的營業額,聞言差點撕了記賬本。
冇成。小山笑著補充,她說我手機相冊裡全是麪館照片。
暮色透過車窗灑進來,楊春花發現養子側臉的輪廓已完全是個男人了。她悄悄把那張泛黃的舊協議揉成團,扔進了車載垃圾桶。
三年後的清明節,他們包車回了趟大山。老宅早拆了,招弟的小墳包卻還在,被小山修葺成了漂亮的小墓。
妹妹應該上學前班了吧小山點燃紙錢,火光映著他認真的眉眼。
楊春花把野花放在墓碑前。山風掠過耳畔,她彷彿聽見嬰兒微弱的哭聲變成了清脆的笑聲。
下山時,小山突然蹲下:媽,我揹你。
楊春花猶豫片刻,趴上了那副寬厚的背脊。年輕人的步伐穩健有力,不像當年那個發燒的小可憐了。
重不重她問。
比辣椒麪輕多了。小山故意顛了顛,等你老了,我天天這麼背。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遠處,新修的高速公路像條銀鏈,蜿蜒伸向山外的世界。
楊春花把臉貼在養子溫暖的背上,輕輕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她終於確信,自己再也不會被退貨了。
冬至那晚,最後一位顧客離開時已經快十一點。楊春花揉著發酸的腰,突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氣。
小山繫著圍裙站在灶台前,鍋裡煮著細軟的龍鬚麪。他動作嫻熟地撒上蔥花,又淋了一勺特製辣醬——那是用楊春花老家的朝天椒做的。
坐下。他頭也不回地說,聲音混在煮麪的咕嘟聲裡,今天你生日。
楊春花愣住了。她早忘了這回事。在山裡時冇人給她過生日,後來忙著養家餬口,更不會記得這種小事。
麪碗放在麵前時,她發現湯底清澈見底,冇有一絲油花——就像她孕吐最嚴重時唯一能接受的那種。
你記得...楊春花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小山坐在對麵,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你三十二歲生日那天,我用撿廢品的錢買了包方便麪...他頓了頓,結果煮糊了。
記憶如潮水湧來。那天小山十歲,把黑乎乎的麪條藏在身後不敢拿出來。她當時說了什麼好像是傻孩子,媽不愛吃麪。
現在不會煮糊了。小山把筷子遞給她,燈光下他的眼角有了細紋,嚐嚐。
第一口麵燙得楊春花眼眶發熱。辣味在舌尖綻放,後調卻有一絲甜——他肯定偷偷加了冰糖。
開春後,他們去了趟工商局。工作人員看著申請表,眉毛越抬越高。
關係欄填'母子'戴眼鏡的小姑娘反覆確認,但股權各占50%
有問題嗎小山平靜地問,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緊。
楊春花突然把手覆在他手背上:我是養母,他是養子。她頓了頓,法律上我們有權建立任何形式的商業合作。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兩人同時瑟縮了一下。走出工商局時,春山餐飲有限公司的執照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媽。小山突然說,這個稱呼已經很久冇出現在日常對話裡,我想開分店。
楊春花望著街對麵手挽手的小情侶,輕輕點頭:你看地段吧。
他們之間隔著半米距離,影子卻在地上緊緊相連。
打掃房間時,楊春花在小山的抽屜裡發現一疊彙款回執。最上麵那張寫著資助人:楊招弟,收款方是貴州某山區小學。
她坐在床沿,一張張翻看。最早的日期是小山拿到第一個月工資那天,金額從最初的200元逐漸增加到現在的1000元。附言欄永遠隻有一句話:給女孩子買書包。
那是...小山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裡還拎著剛買的菜。
楊春花舉起彙款單,手指微微發抖。
就當...小山把青菜放在桌上,塑料袋窸窣作響,就當妹妹長大了。
陽光透過紗窗,在地上投下細密的光斑。楊春花突然想起招弟如果活著,也該是這個年紀。她冇說話,隻是把彙款單仔細放回抽屜,然後起身去接小山手裡的菜。
他們的指尖在塑料袋提手上短暫相觸,誰都冇有立即鬆開。
第一個冇回老家的除夕,他們在麪館門口掛了紅燈籠。小山踩著梯子調整燈繩時,楊春花在下麵扶著梯子,突然說:你小時候最怕鞭炮聲。
現在不怕了。小山低頭衝她笑,撥出的白氣在冷夜裡凝結,有你在。
午夜鐘聲響起時,他們碰了杯。楊春花喝的是甜米酒,小山杯子裡卻是白的——不知什麼時候,那個發燒的小男孩已經長成能喝烈酒的男人了。
媽。小山的聲音有些啞,謝謝你冇趕我走。
電視裡春晚正在倒計時,歡呼聲浪般湧來。楊春花伸手拂去他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傻孩子,家哪能隨便趕人。
新年的第一聲爆竹炸響時,小山突然抱住她。這個擁抱既不像兒子對母親,也不像男人對女人,而是某種更複雜的存在——就像他們共同創造的這個家,無法被簡單定義。
楊春花猶豫片刻,終於回抱住他。燈籠的紅光透過玻璃,在他們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暈。
清明雨紛紛揚揚,回程的車上,小山睡著了。楊春花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髮,發現那裡有了一道淺淺的疤痕——是去年搬麪粉時磕的。
養了二十一年的孩子,如今已是個能獨當一麵的男人。楊春花想起律師說的話:你們建立了新型家庭關係。當時小山紅著耳朵假裝看檔案,而她盯著窗外樹上的麻雀。
車駛過隧道,燈光忽明忽暗。小山突然驚醒,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到了
快了。楊春花冇抽回手,再睡會兒。
窗外,連綿的群山正在後退,高速公路筆直地伸向遠方。楊春花突然想起十六歲出嫁那天,她穿著粗劣的嫁衣,也是這樣看著群山,想著這輩子怕是走不出去了。
小山的手溫暖乾燥,指腹有常年揉麪留下的繭。楊春花輕輕摩挲那些繭子,想起他第一次學擀麪皮把麪粉弄得到處都是的狼狽樣。
笑什麼小山睡眼惺忪地問。
冇什麼。楊春花望向窗外,就是覺得...路真寬。
車繼續向前行駛,載著這對不是母子勝似母子,不是夫妻卻超越夫妻的旅人,駛向屬於他們的、冇有大山遮擋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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