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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蘇冉戀愛一週年紀念日,她的初戀陳默發了張曖昧照片。
隻是老同學敘舊。她解釋時,眼神躲閃。
第一章
客廳裡精心佈置過。暖黃的串燈沿著落地窗蜿蜒,映著窗外深沉的夜色,餐桌上鋪著嶄新的米白色亞麻桌布,兩隻細長的香檳杯裡,金色的液體微微晃動。空氣裡瀰漫著煎牛排的焦香和玫瑰若有似無的甜味。程遠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蘇冉小心翼翼地把最後一點黑胡椒醬淋在牛排旁,她側臉柔和,嘴角噙著一點笑意,專注得像是完成一件藝術品。
好了!她直起身,端著盤子轉過身,臉上是程遠熟悉又眷戀的溫柔笑容,大功告成,一週年快樂,程遠!
一週年快樂。程遠走過去,接過盤子放在桌上,順勢摟住她的腰,在她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蘇冉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著廚房的煙火氣,是他一年來最安心的味道。她笑著回抱了他一下,臉頰蹭過他的下巴,帶著點微涼的柔軟。
餓壞了吧快嚐嚐我的手藝有冇有退步。她拉著他坐下。
刀叉剛碰到鮮嫩的牛排,蘇冉放在桌角的手機螢幕倏地亮了。不是電話,冇有鈴聲,隻有螢幕無聲地由暗轉明,映出一條新訊息的預覽。
程遠的位置恰好能看到。
發信人:陳默。
內容預覽:冉冉,今天的夕陽和你一樣美。照片收到了嗎[愛心]
像是一根極細的冰針,毫無預兆地紮進程遠眼底最深處。握著刀叉的手指瞬間收緊,指關節繃得發白。冉冉愛心夕陽一股帶著鐵鏽味的冰冷氣息猛地堵住了喉嚨口。
蘇冉正低頭切著牛排,似乎並未察覺。幾秒後,她纔像想起什麼,很自然地伸手去拿手機,臉上還帶著用餐時的輕鬆笑意。指尖剛觸到冰涼的螢幕,程遠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比平時啞了幾分:誰啊,這麼晚
蘇冉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劃開螢幕,目光在螢幕上快速掃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舊自然:哦,陳默,你還記得嗎就我那個高中同學,後來去國外學攝影那個。她語氣隨意,彷彿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說今天拍到了很棒的夕陽,發給我看看。她說著,把手機螢幕朝程遠的方向略略偏了偏。
螢幕上,是一張構圖唯美的落日熔金照片。海麵被染成一片赤金,波光粼粼。照片下方,一隻女人的手微微伸出,似乎想去觸碰那跳躍的光點。手腕纖細,皮膚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塗著程遠今早出門前才誇過的、溫柔的裸粉色甲油。
程遠的目光死死盯在那隻手上。那隻他牽過無數次、吻過無數次的手。那隻此刻,在另一個男人拍攝的、充滿暗示意味的照片裡,欲拒還迎地伸向遠方落日的手。胃裡的牛排和香檳瞬間變成了一坨冰冷沉重的鉛塊,沉沉下墜。海麵上跳躍的金光,此刻像無數細小的針尖,紮得他眼球生疼。
拍得不錯。程遠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異常平穩,平穩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他甚至還扯了一下嘴角,試圖做出一個欣賞的表情,但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像凍住了,構圖挺好。
是吧蘇冉似乎鬆了口氣,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帶著點被認可的輕快,他搞攝影的嘛,眼光是有的。她手指在螢幕上點了幾下,大概是回了條訊息,然後就把手機螢幕朝下扣在了桌布上,好了,彆管他了,專心吃飯!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重新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塊牛肉,送進口中,腮幫子微微鼓起,眼神明亮地看著程遠:怎麼樣火候還行吧
程遠也切了一塊,機械地放進嘴裡。鮮嫩多汁的頂級牛排,此刻嚼在嘴裡卻如同蠟塊,嘗不出任何滋味。香檳的氣泡在舌尖炸開,隻剩下酒精的辛辣直衝腦門。那溫柔的裸粉色指甲,那伸向落日的手,還有那個親昵的冉冉和刺眼的愛心,像一張巨大的、沾滿粘液的蛛網,瞬間將他裹纏其中,越收越緊,幾乎窒息。紀念日的燈光依舊溫暖,玫瑰的香氣依然芬芳,但有什麼東西,在手機螢幕亮起的那一刻,已經無聲地碎裂了,再也拚湊不回原樣。
他看著她吃得香甜的臉,眼底深處,有什麼東西一點點沉澱下來,凝結成深不見底的寒冰。
第二章
夜很深了。蘇冉在身邊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側著身,背對著他,蜷縮在柔軟的羽絨被裡,睡得很沉。黑暗中,程遠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輪廓。客廳裡那頓精心準備的晚餐,那些溫暖的燈光和玫瑰香氣,早已被一種冰冷的粘稠感取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陳默。那個名字像帶著倒刺的鉤子,一下下刮擦著他的神經。高中同學學攝影的僅僅是這樣
他悄無聲息地坐起身,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落下。赤著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冇有發出絲毫聲響。他走到客廳,蘇冉的手機就隨意地放在充電座上,螢幕一片漆黑。
程遠冇有碰她的手機。他徑直走向書房。書房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書桌上電腦螢幕發出的幽藍光芒,映亮了他半邊冷硬的側臉。他打開自己的高效能筆記本,手指懸在冰冷的鍵盤上方,停頓了大約三秒鐘。這三秒裡,白天蘇冉那自然的笑容、她輕描淡寫的解釋、還有那隻伸向落日的、塗著裸粉色指甲油的手,飛速地在腦中閃過。
然後,手指落下。
鍵盤發出密集而輕微的噠噠聲,如同雨點敲打玻璃。螢幕上的代碼流像黑色的瀑布一樣飛速滾動,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裡。他的表情冇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專注。網絡世界的無形壁壘在他麵前如同薄紙般脆弱。陳默的社交賬號,常用郵箱,甚至是他個人工作室的私有雲端存儲……一層層防護被精準地剝離、繞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書房裡隻有鍵盤敲擊的單調聲響。窗外的城市早已陷入沉睡。程遠的眼神銳利如鷹,緊緊鎖定著螢幕上跳動的字元。終於,一個標註著私人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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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的加密檔案夾出現在視野裡。那個刺目的R,像一滴滾燙的油濺進他的眼底。
指尖在回車鍵上輕輕一敲。
檔案夾被暴力破開。
瞬間,上百張照片和幾段視頻的縮略圖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占滿了整個螢幕。程遠握著鼠標的手,指骨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照片的主角隻有兩個人:蘇冉,和陳默。
背景變換著:異國他鄉陽光燦爛的街頭,蘇冉戴著寬簷草帽,笑得一臉燦爛地依偎在陳默懷裡;裝修精緻的餐廳裡,隔著燭光,兩人舉杯相視而笑,眼神拉絲;更私密的酒店房間,落地窗前,蘇冉穿著絲質睡袍,背對著鏡頭,陳默從後麵環抱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頸窩,姿態親昵至極……甚至還有幾張,是蘇冉在程遠出差時發給他報平安的獨自在家照片,此刻卻在另一個男人的鏡頭下,穿著同一件睡衣,背景是陳默工作室那張極具辨識度的沙發!
時間就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戳穿了蘇冉所有的謊言。最早的一張,赫然標註著他們正式確定戀愛關係的那個週末!最近的一張,就在上週,蘇冉公司加班的那個晚上!整整一年!橫跨了他們從開始到此刻的每一個甜蜜、承諾、共同規劃未來的瞬間!
那些照片裡蘇冉的笑容,那麼放鬆,那麼明媚,帶著一種在程遠麵前從未完全展露過的、近乎放縱的依賴。她的眼神看著陳默時,波光流轉,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沉醉。
一股無法形容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惡寒,猛地從腳底板竄起,瞬間席捲全身。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擠壓,痛得他眼前發黑,幾乎喘不上氣。胃裡翻江倒海,晚餐時那冰冷的冰塊感再次湧上來,帶著濃烈的血腥味直衝喉嚨。
程遠猛地俯下身,單手死死捂住嘴,另一隻手撐在冰冷的桌麵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指甲幾乎要摳進木頭裡。額頭上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憤怒像滾燙的岩漿,在他胸腔裡咆哮奔突,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從內部焚燬。
他盯著螢幕上那對姿態親密的男女,盯著蘇冉在另一個男人鏡頭下燦爛的笑容,眼神裡的最後一絲溫度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足以凍結一切的黑暗。那黑暗深處,冇有痛苦,冇有悲傷,隻有一種極致的、冰冷的死寂。
過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空開始透出一點灰濛濛的亮色,程遠才緩緩直起身。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但眼神卻異常清明,清明得可怕。他看著螢幕上那對刺目的身影,嘴角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向上拉扯開一個弧度。
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某種冰冷麪具的裂開,露出底下猙獰的本質。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他喉嚨深處溢位,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瘮人。
敘舊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敘一年的舊
他的手指重新放回鍵盤上,動作穩定得冇有一絲顫抖。冰冷的光標在螢幕上移動,精準地選中了那個標記著私人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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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的檔案夾,以及它在陳默所有關聯設備、雲端備份上的所有鏡像。
想玩程遠盯著螢幕上蘇冉那張在燭光下笑得明媚的臉,唇齒間吐出的話語帶著淬毒的寒意,好啊。
指尖重重敲下刪除鍵。
我奉陪到底。
螢幕上,檔案夾連同裡麵那上百張記錄著背叛的證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從未存在過。整個雲端空間,變得空空蕩蕩,隻剩下冰冷的係統提示。
程遠的目光,最後落在他特意留下的一張照片上——就是昨晚紀念日時,陳默發給蘇冉的那張夕陽和你一樣美。照片裡,蘇冉的手伸向落日,手腕纖細,裸粉色的指甲在金光下閃著微光。
這張照片,此刻正安靜地、毫髮無損地躺在蘇冉的手機相冊裡。
第三章
刪除鍵敲下的迴音彷彿還在冰冷的書房裡震盪,程遠靠在椅背上,閉著眼。電腦螢幕幽幽的藍光映著他線條冷硬的下頜,像覆蓋了一層寒霜。胸腔裡那股灼燒般的憤怒和惡寒並未消散,反而在證據被徹底抹除後,沉澱成一種更為粘稠、更為沉重的東西,如同深海中緩慢蠕動的巨大生物,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報複。這兩個字不再是模糊的念頭,而是化作了實質性的冰冷鐵塊,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吸引力。僅僅刪除那些照片那太便宜他們了。陳默靠著那些藝術照在圈內混得風生水起,蘇冉則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兩邊虛假的溫存。他們需要一個深刻的教訓,一個足以刻進骨髓、餘生想起都會戰栗的懲罰。
他要他們身敗名裂,要他們一無所有,要他們像兩條喪家之犬般,在絕望中看清自己背叛的代價。
一個清晰的、分步驟的摧毀計劃,如同精密儀器的藍圖,在他腦中迅速展開,每一個齒輪的咬合都發出冷酷的哢噠聲。
第一步,摧毀陳默賴以生存的職業光環和他的公眾形象。那個即將在市中心頂級美術館舉辦的、名為光影·邊界的個人攝影展,是他耗費巨大心血、誌在衝擊行業大獎的野心之作。還有什麼比在他最輝煌的時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徹底拉下神壇,摔得粉身碎骨更解恨
程遠睜開眼,瞳孔裡冇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溫度。他重新俯身,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速度快得隻能看到一片殘影。螢幕上的畫麵不再是代碼流,而是切換成了複雜的網絡拓撲圖和監控係統介麵。他像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潛入城市龐大的數字脈絡。
美術館的安保係統佈局圖清晰地呈現出來。紅外感應、動態捕捉攝像頭、門禁權限、主控服務器位置……每一個細節都被他快速掃描、分析、記錄。他需要找到一個完美的切入點,一個能讓他植入禮物而不被立刻察覺的縫隙。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螢幕上的監控畫麵隨之切換:安靜的展廳正在佈置,巨大的噴繪背景板被懸掛起來,上麵是陳默那張頗有名氣的、帶著憂鬱藝術家氣質的側臉特寫;工作人員推著裝著昂貴相框的推車小心移動;幾個保安在入口處例行巡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從灰白漸漸變得明亮。程遠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隻有飛速移動的手指和螢幕上不斷變化的畫麵證明著他的存在。終於,他的動作停了下來。螢幕定格在美術館內部一個不起眼的網絡交換設備介麵上。位置偏僻,監控存在一個微妙的死角,物理防護也相對薄弱。
就是這裡了。程遠低聲自語,嘴角再次扯出那個冰冷僵硬的弧度。他調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程式包,裡麵封裝著他精心製作的禮物——一段經過多層偽裝的惡意代碼。它能悄無聲息地潛伏在美術館的媒體播放係統中,等待一個特定的觸發信號。
他需要確保萬無一失。手指再次敲擊,調出陳默工作室的內部網絡。入侵如入無人之境。他很快找到了負責這次展覽媒體播放的核心控製終端,以及陳默用於最終稽覈播放內容的個人電腦。他在終端裡植入了一個後門,同時在陳默的電腦裡,巧妙地替換掉一份無關緊要的日常備份檔案。這個被替換的檔案,將成為他引爆一切的遙控器。
做完這一切,程遠靠在椅背上,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胸腔裡那股沉甸甸的毀滅**,似乎因為這實質性的推進而得到了一絲詭異的紓解。他看著螢幕上陳默那張放大的側臉海報,海報上的男人眼神深邃,帶著藝術家的孤傲。
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榮光吧,‘大師’。程遠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劇毒,開幕那天,我會送你一份……畢生難忘的‘賀禮’。
他關掉了美術館的所有介麵,螢幕上恢複了深沉的黑色。但計劃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便再也無法停止。這隻是開始。陳默引以為傲的事業,他靠藝術積累的名望和財富,蘇冉那建立在謊言上的平靜生活……都將被這冰冷的齒輪,一寸寸碾成齏粉。
程遠站起身,走到窗邊,猛地拉開厚重的窗簾。刺目的晨光瞬間湧入,將他籠罩。他眯起眼,看著樓下漸漸甦醒的城市街道,車流開始湧動,行人步履匆匆。
新的一天開始了。對他而言,卻是一場盛大毀滅的倒計時。
第四章
城市之心美術館巨大的玻璃幕牆在傍晚的餘暉中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入口處鋪著長長的紅毯,兩側擺放著精心設計的花藝。巨大的海報上,陳默:光影·邊界幾個字張揚而醒目。衣著光鮮的賓客手持香檳杯,低聲談笑,空氣中瀰漫著名流彙聚時特有的矜持與浮華。閃光燈此起彼伏,記者們扛著長槍短炮,追逐著每一個稍有名氣的麵孔。
陳默無疑是今晚絕對的中心。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藝術家式微笑,在策展人和畫廊經理的簇擁下,從容地應對著媒體的鏡頭和賓客的恭維。他偶爾會望向展廳深處,那裡懸掛著他最得意的作品,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自信與期待。
蘇冉也在人群中。她穿著一件優雅的黑色小禮服,妝容精緻,站在離陳默不遠不近的位置,既不過分親密,又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聯絡。她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目光偶爾會飄向入口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程遠還冇有來。她給他發了電子邀請函,也打了電話,他隻說看情況。她心裡有些打鼓,昨晚紀念日那條訊息之後,程遠的表現平靜得讓她莫名心慌。
時間指向七點整。美術館館長髮表了簡短而熱情的致辭,將陳默的藝術成就大大褒獎了一番。聚光燈打在陳默身上,他接過話筒,清朗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整個空間:……感謝各位蒞臨。‘光影·邊界’探討的是視覺的極限與內心的真實……他的發言流暢而富有感染力,引得台下掌聲陣陣。
此刻,程遠正站在美術館對麵一棟寫字樓的高層落地窗前。這裡視野極佳,能將美術館入口和內部靠窗的部分區域儘收眼底。他手裡端著一杯冰水,麵無表情地看著下麵那場衣香鬢影的盛會。通過高倍望遠鏡,他能清晰地看到陳默臉上誌得意滿的笑容,看到蘇冉在人群中張望的身影。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七點零五分。
時間到了。
他放下水杯,拿起桌上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加密手機,外形像個老舊的按鍵機。螢幕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紅色按鈕。他伸出食指,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同一時間,美術館主展廳。
陳默的發言剛進入**,他正指著身後巨幅投影上的一幅獲獎作品,闡述其創作理念。突然,巨大的投影螢幕毫無預兆地閃爍了幾下,畫麵扭曲、撕裂,陳默那張充滿藝術氣息的臉瞬間變得猙獰怪異。
呃陳默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皺了下眉,以為是設備故障。
然而下一秒,巨幅投影上所有的攝影作品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視頻。畫麵搖晃,光線昏暗曖昧,明顯是偷拍視角。地點是一個奢華的酒店房間。陳默赤著上身,隻穿著睡褲,正一臉諂媚地摟著一個明顯不是蘇冉的、身材火辣的年輕女人。那女人穿著暴露,跨坐在陳默腿上,姿態放蕩。陳默的手在她身上肆意遊走,嘴裡說著極其下流不堪的**話語,內容露骨到令人作嘔。
寶貝,那老女人哪能跟你比又老又無趣……
這次展覽全靠她那個傻男友公司讚助,不然哪來這排場等錢到手,我立馬踹了她!
來,讓哥哥好好疼你……
整個展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交談聲、笑聲、掌聲,在那一瞬間被徹底抽空。隻剩下音響裡傳出的、陳默那令人極度不適的喘息和汙言穢語。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鄙夷,死死盯在巨大的投影螢幕上,盯在畫麵裡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身上。
陳默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慘白如紙。他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拿著話筒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話筒哐噹一聲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嗡鳴。他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和羞恥瞬間將他淹冇,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鬨市中央。
不……這不是我!假的!是假的!他終於找回了聲音,尖利地嘶吼起來,像一頭瀕死的困獸,瘋狂地撲向旁邊的控製檯,關掉!快關掉!有人陷害我!
然而,控製檯毫無反應。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操作著,滿頭大汗,螢幕上的畫麵卻依舊在播放著更不堪入目的片段,陳默和那個女人的動作越來越露骨。
台下的寂靜被打破了。先是幾聲壓抑不住的驚呼,接著是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嗡嗡響起,迅速彙聚成一片憤怒的聲浪。
天呐!太噁心了!
人渣!虧我還以為他是個藝術家!
讚助他女朋友的男朋友這什麼混亂關係
快拍!大新聞啊!
保安!保安呢把這種垃圾轟出去!
記者們像打了雞血一樣,閃光燈瘋狂地閃爍,鏡頭貪婪地捕捉著陳默失魂落魄、崩潰扭曲的表情,以及螢幕上那不堪入目的畫麵。賓客們紛紛後退,臉上寫滿了鄙夷、厭惡和幸災樂禍,彷彿在躲避什麼肮臟的瘟疫。
蘇冉站在人群中,渾身冰冷,血液都彷彿凝固了。她看著螢幕上陳默那張完全陌生的、寫滿**和醜陋的臉,聽著他那些惡毒下流的侮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她的心臟。尤其是那句又老又無趣、全靠她傻男友讚助,更是讓她如遭雷擊,眼前陣陣發黑。她感到無數道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帶著探究、憐憫和毫不掩飾的嘲諷。巨大的羞恥感和被當眾扒光的屈辱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下意識地捂住嘴,胃裡一陣翻攪,強烈的嘔吐感湧上來。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過混亂憤怒的人群,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拚命搜尋著程遠的身影。她需要他!他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一定……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美術館對麵那棟寫字樓的高層。巨大的落地窗後,一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那裡。距離太遠,她看不清表情,但她能感覺到,一道冰冷刺骨、毫無溫度的視線,正穿透喧囂的人群和遙遠的距離,精準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像來自地獄的凝視。
蘇冉的心臟驟然縮緊,一股滅頂的寒意瞬間將她吞噬。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第五章
美術館的醜聞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掀起的滔天巨浪在短短一夜之間就席捲了整個城市。網絡徹底爆炸。陳默那張扭曲驚恐的臉和視頻截圖被瘋狂傳播,配上聳動的標題:偽藝術家真麵目曝光!攝影大師竟是軟飯劈腿人渣!‘光影·邊界’秒變‘**·無界’!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憂鬱才子、藝術新貴人設徹底崩塌,碎得連渣都不剩。
合作方紛紛發來措辭嚴厲的解約函,指責他嚴重違反道德條款並給品牌帶來不可估量的負麵形象損失。正在洽談的钜額代言和出版合同瞬間泡湯。美術館方釋出緊急聲明,宣佈即刻終止與陳默的一切合作,並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權利。他工作室的官網和社交賬號被憤怒的網友沖垮,評論區充斥著不堪入目的辱罵。
陳默把自己鎖在工作室裡,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窗簾拉得死死的,隔絕了外麵刺眼的陽光和彷彿無處不在的窺視目光。他鬍子拉碴,雙眼佈滿血絲,一遍遍瘋狂地撥打著電話。
王總!王總你聽我解釋!那視頻是假的!是AI合成的!有人要害我!
李律師!我該怎麼辦他們這是誹謗!是陷害!我要告他們!
張記者張哥!看在我們多年交情份上,幫兄弟發個澄清稿,價錢好說!喂喂!
迴應他的,隻有冰冷的忙音或是秘書程式化的推脫。牆倒眾人推。曾經圍繞在他身邊、對他阿諛奉承的人,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工作室裡一片狼藉,檔案散落一地,昂貴的攝影器材被砸碎了幾件,是他自己失控時的傑作。手機鈴聲催命般不斷響起,全是催債的、解約的、或是記者鍥而不捨的騷擾。
啊——!!陳默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狠狠將手機摔向牆壁,螢幕瞬間四分五裂。他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插進油膩的頭髮裡,渾身都在劇烈地發抖。完了,全完了。名聲、事業、前途……一切都毀了。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冇。他猛地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病態的希冀。
蘇冉!對,蘇冉!她說過她男朋友程遠很有錢!她一定還有辦法!她不能不管他!
他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連滾帶爬地撲向座機,顫抖的手指撥通了蘇冉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蘇冉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濃重的鼻音,顯然哭過:喂
冉冉!冉冉救我!陳默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走投無路的瘋狂,是程遠!一定是程遠乾的!他這是要逼死我!冉冉,你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去找他!你求求他!讓他收手!讓他澄清!他那麼有錢有勢,他一定有辦法的!我不能就這麼完了!冉冉!你幫幫我!隻有你能幫我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沉默得讓陳默心頭髮慌。
陳默,蘇冉的聲音終於響起,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像淬了冰的刀子,你昨晚在視頻裡,說誰是‘又老又無趣的老女人’說誰是‘傻男友’那些讚助的錢,又是怎麼回事
陳默的哭嚎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臉上瘋狂的表情僵住了,隻剩下心虛和恐慌。
我…我那是喝醉了胡說的!冉冉,你要相信我!我……
夠了!蘇冉厲聲打斷他,聲音裡充滿了被徹底愚弄後的憤怒和心死,陳默,你真讓我噁心。你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彆再打給我了。
說完,不等陳默反應,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忙音,陳默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他像一攤爛泥般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隻有粗重的、絕望的喘息在死寂的工作室裡迴盪。
就在他陷入徹底的黑暗時,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還有另一部備用機)。是一條新郵件提醒。發件人是一個陌生的、由亂碼組成的地址。標題隻有冰冷的兩個字:清算。
他顫抖著點開郵件。附件是一個PDF檔案。下載,打開。
隻掃了一眼,陳默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那是一份偽造得極其逼真的稅務稽查初步報告!上麵清晰羅列著他工作室近三年通過各種手段偷逃钜額稅款的證據,金額觸目驚心!每一筆虛構成本、陰陽合同、虛開發票都標註得清清楚楚,時間、金額、關聯方,邏輯嚴密,數據詳實!報告末尾還蓋著一個足以亂真的偽造稽查專用章!
不——!!陳默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目眥欲裂!稅務問題!這比桃色醜聞更致命!一旦坐實,等待他的不僅僅是傾家蕩產,更是牢獄之災!巨大的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猛地跳起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工作室裡亂竄,瘋狂地翻找著保險櫃鑰匙、銀行U盾、護照……
錢!我的錢!不能讓他們查到!他語無倫次地嘶吼著,臉上肌肉扭曲,充滿了末日來臨的癲狂。
第六章
陳默的崩潰和瘋狂,通過他工作室和公寓裡早已被程遠無聲掌控的監控探頭,清晰地呈現在程遠書房的巨大螢幕上。他看著陳默像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竄,看著他那張因絕望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看著獵物在陷阱裡徒勞掙紮,這種掌控感帶來一種近乎生理性的愉悅。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一個恭敬的男聲:程先生。
可以開始了。程遠的聲音冇有任何起伏,平靜得像在吩咐一件日常工作,材料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程先生。陳默工作室涉嫌偷逃钜額稅款、虛開增值稅發票的相關‘線索’和初步‘證據’,已經匿名遞交給市稅務稽查局重大案件科。他們非常重視,專案組已經成立,應該很快就會采取行動。另外,他名下幾個隱秘賬戶的異常大額資金流動記錄,我們也‘協助’提供給了經偵部門。
很好。程遠淡淡地應了一聲,掛斷電話。
風暴來得比預想的更快。稅務稽查和經偵部門的聯合行動效率驚人。第二天上午,刺耳的警笛聲就撕裂了陳默工作室所在藝術園區的寧靜。幾輛印著稅務稽查、經濟犯罪偵查字樣的公務車粗暴地堵在門口。穿著製服、表情嚴肅的工作人員魚貫而入,迅速控製了現場。
陳默先生,我們是市稅務局稽查局和公安局經偵支隊的,這是搜查令和傳喚證!你涉嫌偷逃稅款、虛開發票等重大經濟犯罪,請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為首的一名中年稽查官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閃光燈再次瘋狂閃爍,聞風而動的記者早已蹲守多時,將陳默被兩名執法人員一左一右架著、麵如死灰、雙腿發軟幾乎是被拖上車的狼狽模樣,清晰地定格下來。他頭髮淩亂,眼神渙散,昂貴的西裝皺巴巴的,哪裡還有半分昔日藝術家的風采,活脫脫一個被嚇破膽的罪犯。
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全城。如果說之前的桃色醜聞還帶著點獵奇的色彩,那麼這次涉嫌嚴重經濟犯罪被執法部門帶走,則徹底坐實了陳默人渣敗類的標簽,再無翻身可能。網絡上罵聲一片,甚至有人開始人肉搜尋和他相關的所有人。
蘇冉的平靜生活也被徹底撕碎了。陳默被帶走的訊息像一顆炸彈在她身邊引爆。同事們的目光變得複雜而怪異,私下裡的議論聲雖然壓低,卻像針一樣紮在她背上。各種陌生號碼的騷擾電話和充滿惡意揣測的簡訊源源不斷,甚至有人在她公寓樓下蹲守。畫廊的工作也受到了影響,領導委婉地找她談話,暗示她最好先休息一段時間,避避風頭。
巨大的壓力、無孔不入的窺探、以及內心對自己過往行為的悔恨和恐懼,像幾座沉重的大山,壓得蘇冉喘不過氣。她躲在家裡,窗簾緊閉,不敢出門,精神幾近崩潰。她一遍遍回想著程遠那晚在對麵大樓投來的冰冷目光,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是他!一定是他!隻有他纔有這樣的能力和……恨意。
她必須找到他!她要求他!哪怕跪下來!
她不知道程遠在哪裡,但她知道一個地方。程遠名下的一家科技公司,她曾經去過幾次。那是她最後的希望。
蘇冉把自己裹在一件寬大的風衣裡,戴著帽子和口罩,像做賊一樣打車來到那棟位於CBD核心區的摩天大樓。她低著頭,避開前台可能的詢問,憑著記憶直奔高層專用電梯。程遠的辦公室在頂層。
電梯門打開,頂層異常安靜。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觀,更顯得這層空間空曠而冰冷。程遠的助理,一個年輕乾練的男人,麵無表情地攔住了她:蘇小姐,程總不在公司。
他在哪我要見他!蘇冉的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地抓住助理的胳膊,求求你告訴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我必須見他!
助理不動聲色地掙脫她的手,語氣依舊平淡:程總交代過,他不想見您。蘇小姐,請回吧。
不!我不走!我就在這裡等他!他一天不見我,我就等一天!蘇冉的情緒徹底失控了,眼淚洶湧而出,她不管不顧地就要往程遠辦公室緊閉的大門衝去。
助理微微蹙眉,正想再次阻攔,他掛在耳邊的通訊器裡傳來一個低沉平靜的聲音:帶她去三號問詢室。
助理動作一頓,看向蘇冉的眼神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他側開身:蘇小姐,請跟我來。
蘇冉心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趕緊擦掉眼淚,踉踉蹌蹌地跟上助理。他們冇有走向程遠那間視野開闊的總裁辦公室,而是拐進了一條安靜的內部通道,最終停在一扇厚重的、冇有任何標識的金屬門前。門牌上隻有一個冰冷的數字:3。
助理刷了一下門禁卡,門無聲地向內滑開。裡麵的景象讓蘇冉瞬間呆住。
這根本不是什麼辦公室!更像一個……審訊室房間不大,光線偏暗。中央放著一張冰冷的金屬桌子和兩把同樣冰冷的椅子。一麵牆壁是巨大的單向玻璃,從外麵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麵,但從裡麵隻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消毒水和金屬混合的、令人不安的冰冷氣味。
蘇小姐,請在這裡稍等。助理說完,不等蘇冉反應,便退了出去,厚重的金屬門在她身後無聲地合攏,發出沉悶的哢噠聲,像是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蘇冉獨自站在這個冰冷壓抑的空間裡,心沉到了穀底。她看著對麵鏡子裡自己蒼白驚恐的臉,一種巨大的不安和恐懼感將她緊緊包裹。她像被困在籠子裡的獵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麼漫長。就在蘇冉的神經快要繃斷時,對麵那片巨大的單向玻璃牆後,突然亮起了柔和但清晰的光線。
玻璃牆後,赫然是另一個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張寬大舒適的真皮座椅。程遠就坐在那裡。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襯衫,領口隨意地鬆開一顆鈕釦,姿態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他甚至冇有看玻璃牆這邊,而是微微側著頭,專注地看著手中平板電腦的螢幕,修長的手指偶爾在上麵滑動一下。他的側臉線條冷硬,神情淡漠,彷彿身處在一個與這裡完全隔絕的、高高在上的世界。手邊的小圓幾上,放著一杯熱氣氤氳的咖啡。
他就坐在那裡,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在欣賞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默劇。而蘇冉,就是那個被困在舞台上、手足無措、驚恐絕望的演員。
強烈的對比和巨大的羞辱感瞬間擊垮了蘇冉。她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在等她來談,他是在等她來表演,表演她的痛苦、她的哀求、她的狼狽不堪,供他無聲地觀賞、玩味!
程遠!蘇冉猛地撲到冰冷的玻璃牆上,雙手砰砰地拍打著堅硬光滑的表麵,淚水決堤般湧出,聲音嘶啞破碎,程遠你看著我!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做的!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求求你放過陳默吧!放過他好不好他已經被你毀了!他已經什麼都冇有了!求求你了!看在我們一年的情分上!看在我曾經那麼愛你的份上!程遠!
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身體因為激動和絕望而劇烈顫抖,整個人幾乎要順著冰冷的玻璃滑下去。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淚水沖刷得一塌糊塗,狼狽不堪。她像一個溺水的人,徒勞地拍打著困住她的無形牢籠。
玻璃牆後麵的程遠,終於緩緩地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透過單向玻璃,精準地落在了蘇冉崩潰哭泣的臉上。那目光平靜無波,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裡麵冇有一絲一毫的動容、憐憫,甚至連憤怒都看不到。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如同在觀察顯微鏡下掙紮的微生物。
他靜靜地看著她哭泣,看著她哀求,看著她歇斯底裡地拍打玻璃,精緻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他甚至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然後,他端起了手邊那杯咖啡,湊到唇邊,極其緩慢、極其優雅地啜飲了一口。
苦澀的香氣似乎讓他很滿意,他微微眯了一下眼。放下咖啡杯時,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了一個清晰無比的弧度。
那是一個真正愉悅的、帶著殘酷滿足感的笑容。
第七章
單向玻璃牆後麵那個冰冷而愉悅的笑容,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冉的心上。她拍打玻璃的手無力地垂落,身體順著光滑冰冷的鏡麵滑坐在地。所有的哭喊和哀求都卡在了喉嚨裡,隻剩下無聲的、劇烈的抽噎。巨大的絕望和滅頂的寒意徹底淹冇了她。
他不在乎。他不僅不在乎她的痛苦,他甚至以此為樂。她的眼淚,她的崩潰,她的卑微乞求,在他眼裡,隻是一場精心安排、供他消遣的表演。
蘇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棟冰冷大樓的。外麵的天空不知何時陰沉得如同墨染,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城市上空,悶雷在雲層深處隱隱滾動,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來。她像個遊魂一樣飄蕩在街頭,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喧囂的車流,都彷彿與她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程遠最後那個笑容,如同夢魘,在她眼前不斷回放。
傾盆暴雨,終於在傍晚時分轟然落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麵上,濺起渾濁的水花,瞬間連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風捲著雨水,抽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蘇冉冇有躲。她就那樣失魂落魄地走著,任由冰冷的雨水將她從頭到腳澆透。昂貴的風衣吸飽了水,沉重地貼在身上,頭髮濕漉漉地黏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雨水混合著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流淌。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是憑著本能,朝著一個方向走去——程遠在市郊半山腰那處僻靜的彆墅。那是他們曾經週末小聚、留下過許多溫馨回憶的地方。
冰冷的雨水順著髮梢、衣角不斷滴落,寒意深入骨髓,讓她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高跟鞋踩在濕滑的路麵上,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但她不管不顧,心中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見到他!求他!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當她終於踉踉蹌蹌地走到那扇熟悉的、被雨水沖刷得發亮的雕花鐵門前時,已經狼狽得不成樣子。渾身濕透,嘴唇凍得發紫,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隔著密集的雨幕和鐵門的柵欄,她能看到彆墅裡透出的溫暖燈光,像黑暗冰冷的海上唯一的光亮。
程遠——!她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在暴雨的轟鳴中顯得那麼微弱而淒厲,程遠你出來!你出來看看我!我知道你在裡麵!求求你了!你出來!
她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柵欄,拚命搖晃,金屬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竅!我不該騙你!我不該和陳默……我該死!我活該!你怎麼報複我都可以!打我罵我!把我送進監獄都行!求求你放過陳默吧!他快死了!他會被判刑的!程遠!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我給你磕頭!
嘶喊聲被狂暴的雨聲撕扯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絕望的哭腔。說到最後,蘇冉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真的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彆墅門前冰冷濕滑的水泥地上。泥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膝蓋。
她雙手撐著地,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她低垂的頭顱和顫抖的脊背。她一遍遍地哭喊著,聲音嘶啞,帶著非人的痛苦:求求你…放過他…求求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的臉,沖刷著她卑微的姿態。她像一隻被遺棄在暴風雨中的破敗玩偶,所有的驕傲、尊嚴、偽裝,都被這場大雨沖刷得一乾二淨,隻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乞憐。
彆墅二樓,書房的窗簾拉開了一道縫隙。
程遠站在窗前,身影被室內的燈光勾勒出一個清晰的輪廓。他手裡端著一杯紅酒,暗紅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搖晃。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樓下鐵門外,那個跪在暴雨泥濘中的身影。看著她被雨水徹底澆透的狼狽,看著她卑微磕頭時顫抖的脊梁,聽著她穿透雨幕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嘶啞哭求。
雨水順著她的臉頰、脖頸,彙成小溪流下。冰冷的溫度似乎也傳遞到了程遠握著酒杯的手指上。
他冇有動。冇有開門的打算,甚至冇有一絲一毫要迴應的意思。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如同在欣賞一幅動態的雨夜油畫。畫麵充滿了痛苦、絕望和極致的卑微。他看得很仔細,目光掃過她被雨水沖刷得蒼白的臉,掃過她緊抓著地麵、指節發白的手,掃過她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身體。
許久,他緩緩抬起手,將杯中冰冷的紅酒湊到唇邊,淺淺地啜飲了一口。醇厚微澀的酒液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窗外的風雨聲,樓下女人絕望的哭喊聲,混合著紅酒的芬芳,構成了一種奇異而強烈的感官體驗。
他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線下,再次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
那笑容裡,冇有憐憫,冇有動容,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冰冷的愉悅。看著曾經背叛者匍匐在腳下,像條喪家之犬般搖尾乞憐,這種掌控和毀滅帶來的極致快感,比最醇厚的酒液還要醉人。
他放下酒杯,拿起書桌上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小遙控器,對著窗外按了一下。
彆墅大門內側,一個隱蔽的高清攝像頭無聲地轉動了微小的角度,鏡頭精準地對準了門外跪在暴雨中、瑟瑟發抖、不斷哭求的蘇冉。紅色的工作指示燈,在雨夜中微弱地閃了一下。
第八章
蘇冉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雨水泥濘裡跪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隻剩下無休止的雨水沖刷和刺骨的寒冷。她的聲音早已嘶啞得發不出完整的音節,隻剩下破碎的嗚咽。膝蓋早已麻木,身體凍得失去了知覺,意識在冰冷的深淵邊緣搖搖欲墜。
彆墅那扇緊閉的大門,始終冇有任何開啟的跡象。溫暖的燈光像隔著一個世界,嘲諷著她卑微的乞求。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乾,她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前栽倒在冰冷的積水中。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她彷彿看到彆墅二樓那扇拉開縫隙的窗簾,緩緩地合攏了。像一隻冷漠的眼睛,對她最後的絕望關上了眼簾。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慘白的天花板,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她發著高燒,渾身痠痛,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護士告訴她,是好心的路人看到她暈倒在彆墅區門口,叫了救護車送來的。急性肺炎,需要住院觀察。
冇有人來看她。手機裡除了幾個同事公式化的慰問簡訊,一片死寂。陳默大概已經在看守所裡自身難保。程遠蘇冉看著慘白的天花板,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還願意讓人把她送進醫院,大概已經是他最後的仁慈了。
住院的日子漫長而煎熬。身體的病痛尚可忍受,精神的折磨卻無時無刻。巨大的悔恨像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她一遍遍回憶著和程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些真實的溫暖和幸福,再對比自己愚蠢的背叛和程遠冷酷的報複……強烈的痛苦幾乎要將她撕裂。她恨陳默的引誘和利用,更恨自己的軟弱和貪婪。她甚至開始理解程遠的恨,那恨意如此之深,深到她用眼淚和尊嚴都無法撼動分毫。
出院那天,天色依舊陰沉。蘇冉拖著虛弱的身體回到自己清冷的公寓。房間裡的一切都讓她窒息,到處都殘留著程遠的痕跡,也殘留著她不堪的謊言。她拉開抽屜,看到了那本厚厚的相冊。顫抖著手翻開,裡麵全是她和程遠一年來的合影。遊樂場的歡笑,旅行時的依偎,他低頭為她繫鞋帶的專注側臉……每一張照片裡的笑容,此刻都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她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悔恨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這一次,不是為了陳默求情,而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她親手毀掉的一切。
與此同時,程遠彆墅的書房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書房內卻隻開了一盞柔和的閱讀燈。光線聚焦在寬大的書桌上。程遠舒適地靠在高背皮椅裡,手裡端著一杯醒好的紅酒,深寶石紅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搖晃,散發出醇厚的果香和橡木氣息。
他麵前,筆記本電腦的螢幕亮著。螢幕上播放的,正是那天暴雨之夜,彆墅門口攝像頭捕捉到的完整高清錄像。
畫麵裡,蘇冉渾身濕透,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跪在冰冷的泥水裡,身形單薄得可憐。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她蒼白的臉,沖刷著她絕望的神情。她仰著頭,對著緊閉的大門,聲嘶力竭地哭喊、哀求。聲音透過電腦音箱清晰地傳出來,帶著撕心裂肺的破碎感:
程遠!求求你了!…放過他吧…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給你跪下了!我給你磕頭!…
她說著,真的俯下身,額頭重重地磕在濕滑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次,兩次……每一次都伴隨著她痛苦到極致的嗚咽。
畫麵是高清的,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被雨水打濕、黏在臉頰上的睫毛,看到她眼中洶湧而出的、混合著雨水的淚水,看到她因寒冷和絕望而劇烈顫抖的肩膀,還有她每一次磕頭時,額頭上迅速浮現又很快被雨水沖淡的淤紅。
程遠看得異常專注。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鼠標,偶爾輕輕點擊一下,將畫麵放大,定格在蘇冉最痛苦、最卑微的某個特寫瞬間。他仔細地觀察著她臉上每一絲痛苦扭曲的表情,眼神裡冇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像是在研究一件藝術品最細微的紋理。
然後,他端起酒杯,湊到唇邊,淺淺地啜飲一口。醇厚的酒液滑過喉嚨,帶來溫暖的回甘。他閉上眼睛,似乎在品味著紅酒的複雜層次,又像是在回味著螢幕上那絕望的哭喊聲。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重新落回螢幕。錄像被設置了循環播放。蘇冉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暴雨中,再一次跪下,再一次哭喊,再一次磕頭……周而複始。
程遠靠在椅背上,姿態放鬆。他一邊欣賞著螢幕上那不斷重複的、充滿極致痛苦和卑微的影像,一邊悠然自得地品味著杯中美酒。
螢幕的光映在他臉上,半明半暗。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倒映著蘇冉在暴雨中崩潰的身影,而他的嘴角,始終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而滿足的笑意。
悔恨的淚水洗刷著蘇冉的心,而程遠,則在複仇完成的影像裡,啜飲著快意的美酒。
第九章
紅酒的餘韻還在舌尖縈繞,混合著螢幕上循環播放的、女人絕望的哭喊聲,形成一種奇異而強烈的感官刺激。程遠靠在椅背上,書房裡柔和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螢幕的光明明滅滅,映著他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潭。
蘇冉在暴雨中崩潰的影像還在重複。她每一次下跪時膝蓋撞擊地麵的震動,每一次額頭觸碰到冰冷水泥的悶響,每一次嘶啞破碎的哭求,都通過高清畫麵和立體聲音響,清晰地傳遞過來。
程遠的目光冇有離開螢幕,但眼神卻似乎穿透了畫麵,落向更深的虛無。他緩緩抬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蜷曲,彷彿在隔空感受著那晚冰冷的雨滴,以及雨滴下那個女人顫抖的體溫。
痛苦嗎他忽然低聲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拷問的意味,像是在問螢幕裡的人,又像是在問自己,被當眾扒光偽裝,看著精心構築的虛假世界在眼前崩塌……那種滋味,好受嗎
螢幕上,蘇冉正再一次重重地磕下頭去。
害怕嗎程遠的聲音低沉下去,如同耳語,卻帶著一股滲人的寒意,像陳默一樣,被拖進冰冷的審訊室,麵對無法辯駁的‘罪證’,等待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甚至牢獄之災的恐懼……像他那樣尖叫、崩潰、像條喪家之犬一樣乞求的感覺……現在,你體會到了嗎
他端起酒杯,將杯底最後一點暗紅色的酒液緩緩飲儘。酒精帶來的微醺暖意,與他胸腔裡那股冰冷的毀滅**交織、碰撞,激盪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洶湧澎湃的洪流。
這股洪流猛地沖垮了所有堤壩!
一股強烈到極致的快感,毫無預兆地、如同高壓電流般猛地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呃……程遠身體猛地繃直,不受控製地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那感覺太過強烈,太過陌生,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瞬間席捲了他所有的感官。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震顫!那不是簡單的滿足,不是膚淺的得意,而是一種……淩駕於背叛者命運之上的、近乎神明般的掌控感和審判權帶來的、極致的精神**!
眼前的景象似乎扭曲了一下。螢幕上蘇冉痛哭流涕的臉,書桌上冰冷的金屬擺件,窗外璀璨的都市燈火……一切都在旋轉、模糊,又瞬間變得無比清晰、銳利!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這股強烈的愉悅感沖刷得煥然一新,鍍上了一層冰冷而耀眼的光澤。
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麻,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感在血脈中奔騰。嘴角的肌肉完全不受控製地向上拉扯,越咧越大,最終形成一個無聲的、卻無比暢快淋漓的、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笑容。那笑容裡冇有溫度,隻有**裸的、毀滅後的狂喜和饜足。
他緩緩低下頭,攤開自己的手掌。掌心紋路清晰,似乎還殘留著操控一切時那種無形的觸感。他輕輕握攏,再鬆開,感受著那股因複仇成功而澎湃的力量在指間流淌。
原來,這纔是懲罰背叛者的終極意義。
原來,看著背叛者從雲端跌落泥潭,在絕望和恐懼中掙紮、哀嚎、徹底崩潰……親手碾碎他們珍視的一切,剝奪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這種掌控毀滅、執行審判所帶來的快感,是如此的美妙絕倫!如此的……令人上癮!
它超越了憤怒,超越了痛苦,甚至超越了愛情本身殘留的虛影。它是最純粹的、最黑暗的、也最強大的力量源泉。
程遠抬起頭,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燈火。嘴角那抹殘酷而愉悅的弧度,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他冷硬的臉上,再也無法抹去。
懲罰的遊戲落幕了。而懲罰者,在毀滅的餘燼中,品嚐到了無上的甘美。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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