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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絳珠泣血

殘陽如血,將瀟湘館的竹影染得一片淒紅。林黛玉倚在窗邊,手中那捲《南華經》已被淚水浸透了大半。

紫鵑剛燉好的冰糖燕窩還冒著熱氣,銀匙在白瓷碗裡輕輕磕碰,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望著廊下那株垂死的海棠,花瓣被秋風捲著打轉,忽然想起昨夜做的夢

——

太虛幻境的警幻仙子指尖劃過薄命司的冊子,那

玉帶林中掛

的判詞上,竟滲出點點猩紅,像極了此刻窗外的殘陽。

一陣狂風捲著黑霧撞破窗欞,燭火

噗

地熄滅。

她隻覺心口那股熟悉的絞痛襲來,喉頭湧上腥甜,恍惚看見三生石上的絳珠草正被黑風連根拔起。

貼身戴著的通靈寶玉（原是寶玉所贈,她日夜係在腕間）忽然發燙,在失去意識前,她分明聽見釵環落地的脆響,像極了那年葬花時折斷的花鋤。

再次睜眼時,腥臊的風裹著腐葉氣息撲麵而來。

林黛玉掙紮著坐起身,素白的綾羅裙沾滿了泥濘,腕間的銀釧在亂石堆裡磕出細碎的聲響。

不遠處傳來粗嘎的獸吼,她慌忙躲到一棵老榕樹下,透過盤虯的樹根縫隙望去

——

隻見一頭青麵獠牙的妖怪正將一個穿著僧衣的老者按在地上,旁邊站著個長嘴大耳的呆子,舉著九齒釘耙卻不敢上前。

那妖怪的腳邊,堆著些散落的經文,被血水浸得模糊不清。呔！那潑怪休得無禮！一聲清越如裂帛的呼喝自雲端炸響。

林黛玉仰頭,望見金光一閃,一個毛茸茸的身影已持棒立於妖怪麵前。

那猴頭戴著緊箍咒,身披鎖子甲,火眼金睛在暮色裡亮得驚人。他不過三尺來高,金箍棒在掌中轉得如風車一般,帶起的勁風掀動了她鬢邊的碎髮,露出耳後那顆小小的硃砂痣。

原來是弼馬溫在此！

妖怪獰笑著張開血盆大口,這唐僧肉我今日吃定了！

孫悟空懶得與他廢話,金箍棒橫掃過去,隻聽

哢嚓

一聲,妖怪的犄角竟被生生打斷。

那潑怪痛得嗷嗷直叫,化作一道青煙想逃,卻被孫悟空一個筋鬥翻到前頭攔住。

打不過就想跑俺老孫的棒子可不答應！

他掄起棒子正要結果了妖怪性命,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像寒夜裡被凍裂的冰棱。

回頭時,正撞見林黛玉扶著樹乾起身。月光恰好落在她蒼白的臉上,那雙杏眼蒙著水汽,倒比瑤池的仙露還要清澈。

孫悟空一時看呆了,手裡的棒子差點掉在地上

——

他見慣了天上的仙女,卻從未見過這般弱柳扶風的模樣,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化了去。

她蹙眉時,眉間那點愁緒竟比五指山的雲霧還要纏綿。你是何人怎會在此處

他撓撓頭,語氣不自覺放軟了些,尾巴尖在虎皮裙下悄悄擺了擺。

2

猴王護花

林黛玉屈膝行了個禮,聲音細若遊絲：小女子林黛玉,不知此處是何地……

話未說完便一陣眩暈,若非孫悟空眼疾手快扶住她,隻怕要跌坐在泥裡。

指尖相觸的刹那,她袖中滑落的淚珠正巧滴在他的金箍棒上,那千年寒鐵竟泛起淡淡的桃花紋,像極了大觀園裡被春雨打濕的胭脂。

師父！這小娘子莫不是妖精變的

豬八戒扛著釘耙湊過來,豬鼻子裡哼哧哼哧地喘著氣,一雙色眯眯的眼睛在林黛玉身上打轉,你看她細皮嫩肉的,定是那白骨精的姐妹！

呆子休得胡言！

孫悟空瞪了他一眼,火眼金睛在林黛玉身上掃了三遍,除了一身的書卷氣,半分妖氣也無。

他轉頭對唐僧道：師父,這姑娘瞧著不像妖精,許是迷路了。

唐僧合掌道：阿彌陀佛,既是相遇便是緣分。隻是我等西天取經,前路凶險,恐難護姑娘周全。

他袈裟上的金線在月光下閃著微光,襯得那張慈悲臉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林黛玉聞言,眼圈一紅：奴家已無家可歸,還望師父收留。

她雖不知西天取經是何意,但看這猴頭身手不凡,或許能護她一時安穩。

指尖絞著裙襬上的泥汙,忽然想起那日在怡紅院,寶玉也是這般護著她,不讓襲人說她的不是。

孫悟空見她落淚,心莫名一緊,便道：師父,帶上她吧,有俺老孫在,定保她無事！

他撓著後腦勺,忽然想起五百年前被壓在五行山下,也曾有個路過的村姑給過他半個窩頭。

就這樣,林黛玉成了取經隊伍裡特殊的一員。孫悟空怕她累著,便拔了根毫毛變作一匹雪白的小馬,馬鞍上鋪著他用猴毛織的軟墊；

見她夜裡畏寒,又尋來避寒的狐裘

——

那狐裘原是九尾狐的皮毛,被他打殺後剝下來的,此刻卻被她用銀線繡上了纏枝蓮；

甚至在她思念家鄉時,笨拙地用猴毛編出幾枝瀟湘竹擺在她帳前

——

那些竹節裡竟滲出帶著甜味的露水,滴在她晨起梳妝的銅盆裡,漾起細碎的桃花紋。

途經寶象國時,聽聞黃袍怪強占百花羞公主,林黛玉在驛館裡捧著茶盞的手微微發顫。

青瓷杯沿印著她淡淡的唇紅,像極了那日在沁芳閘邊咳出的血珠。縱是妖邪,也不該如此折辱女子。

她望著窗外被風吹落的桃花,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懣。想當年在大觀園,她不過是說錯了句話,便被趙姨娘指桑罵槐,如今這公主身陷囹圄,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孫悟空正在磨金箍棒的手猛地一頓,火星濺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

他想起自己當年被玉帝封為弼馬溫的羞辱,火眼金睛裡騰起兩簇火苗：這潑怪,俺老孫去會會他！當晚救出公主,孫悟空往林黛玉手邊推了塊烤得焦香的紅薯：你與那些庸脂俗粉不同。

紅薯皮裂開的紋路裡,冒出甜甜的熱氣。這句直白的誇讚讓她臉頰發燙,低頭時卻將紅薯皮仔細剝好,遞迴給他一半。

月光下,兩隻手在遞接間不經意相觸,竟都像被烙鐵燙過似的縮了回去。

她忽然想起那年在梨香院,薛蟠辦酒,寶玉也是這樣把最甜的那瓣荔枝塞給她。這日路過黑風嶺,那黑熊怪趁孫悟空化齋,竟擄走了林黛玉。

3

黑風劫緣

她被綁在洞裡時,非但冇有哭鬨,反而留心觀察四周

——

見洞壁刻著些奇怪的符咒,牆角堆著不少經書,甚至還有半闋未寫完的《心經》,便知這妖怪並非純粹的凶頑。

石桌上的油燈忽明忽暗,照得她鬢邊的珍珠釵閃爍不定,像極了瀟湘館夜裡的鬼火。

你這妖物,可知我師兄是齊天大聖

林黛玉故作鎮定,聲音卻微微發顫。

手腕被麻繩勒出紅痕,讓她想起那日在清虛觀,張道士說親時,賈母雖未應承,卻也冇替她駁回。

黑熊怪冷笑：那弼馬溫有何懼哉倒是你這小娘子,生得這般俊,不如留下做我壓寨夫人。

他爪子上的黑毛蹭過她的臉頰,帶著股鬆煙墨的氣息。我勸你趁早放了我,

林黛玉眼神一凜,你洞裡藏著佛經,想必並非作惡多端之輩。若被我師兄打殺,豈不可惜

她望著洞頂垂下的鐘乳石,忽然想起父親林如海教她讀《金剛經》時說的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正說著,洞門

轟

地被撞開。孫悟空提著金箍棒闖進來,看見林黛玉無恙,才鬆了口氣,隨即怒視黑熊怪：潑怪！敢動俺老孫的人,找死！

他火眼金睛裡的怒火幾乎要把洞頂燒穿,想起五百年前被奪走金箍棒的恥辱,這股怒氣更盛。

林黛玉急忙喊道：師兄且慢！這妖怪似有佛根！

她掙了掙綁繩,腕間的銀釧發出清脆的響聲,像在替她求情。

孫悟空一愣,回頭看她。林黛玉朝他使個眼色,又對黑熊怪道：你若肯皈依我佛,隨我師父西天取經,豈不是功德一件

黑熊怪被說中心事,遲疑起來。孫悟空何等精明,立刻明白過來,收了棒子道：既然我家林妹妹為你求情,便饒你一次,且隨我等同行吧！

他撓撓頭,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

當年在花果山,牛魔王也是被他三言兩語說動,結拜為兄弟。

夜裡宿在破廟,林黛玉替孫悟空包紮白天打鬥時蹭破的手臂。他的胳膊上滿是舊傷,新添的傷口滲著血珠,觸目驚心。

有一道疤痕從手肘一直延伸到腕間,像極了她曾在畫冊上見過的黃河古道。

以後莫要這般莽撞了。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傷痕,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藥汁滴在傷口上,他卻連眉頭都冇皺一下。孫悟空嘿嘿一笑：俺老孫皮糙肉厚,這點傷算什麼。倒是你,今日嚇壞了吧

他瞥見她鬢邊的碎髮沾著塵土,想伸手替她拂去,又覺得唐突,手在半空停了停,終究還是縮了回來。

林黛玉搖搖頭,忽然抬頭望他,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美得讓人心顫：師兄,多謝你。

她想起那年落雪天,寶玉在蘆雪庵替她烤鹿肉,也是這般不顧旁人眼光護著她。

4

緊箍咒怨

他撓撓頭,耳尖竟有些發紅：謝啥,保護你是應該的。行至白虎嶺時,白骨精化作村姑提著籃子走來,籃子裡的饅頭冒著熱氣,香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唐僧剛要上前,卻被林黛玉拉住。

她指著村姑的髮髻道：師父你看,這女子雖穿著粗布衣裳,頭上卻插著南海的珍珠釵,恐非善類。

孫悟空聞言,火眼金睛一掃,果然看出是妖精所變,掄起棒子就要打。

唐僧卻攔住他：悟空休得無禮！這姑娘看著淳樸,怎會是妖精師父肉眼凡胎,哪裡識得！

孫悟空急道,棒子在手裡轉得飛快。

林黛玉輕聲道：師兄,不如讓她把饅頭放下,我們自會取食。

她知道孫悟空性急,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白骨精見被識破,尖叫著現了原形。孫悟空一棒將她打死,回頭卻看見唐僧念起了緊箍咒。

師父！她真是妖精！

他疼得在地上打滾,金箍棒掉在一旁,發出沉悶的響聲。

林黛玉跪在唐僧麵前：師父息怒,師兄定有苦衷！

她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麵上,想起那年在怡紅院,晴雯被逐時,寶玉也是這般無能為力。

唐僧閉著眼唸經,不為所動。孫悟空疼得幾乎暈過去,卻還不忘對林黛玉喊道：林妹妹,莫要求這老和尚！俺老孫走便是！待孫悟空被逐出師門,林黛玉坐在月下撫琴,琴絃忽斷。

她望著孫悟空離去的方向,第一次為這陌生世界的人落了真心淚。

淚水滴在琴上,漾開一圈圈漣漪,像極了那年葬花時,落在花瓣上的晨露。夜裡,黃袍怪趁虛而入,擄走了唐僧。

豬八戒急得直跳腳,要分行李回高老莊。林黛玉卻異常鎮定：二師兄莫慌,我們去找大師兄回來。

她從包袱裡取出一方素帕,上麵繡著株絳珠草,這是師兄上次受傷時,我替他擦血用的,或許能感應到他的位置。

白龍馬忽然開口道：姑娘說得是,我馱你去找大師兄。它龍角上的微光在夜裡格外明亮,像在為他們引路。

找到孫悟空時,他正在花果山喝悶酒,見了林黛玉,眼睛一亮,隨即又板起臉：你來做什麼那老和尚不是不要俺了嗎

林黛玉將素帕遞給他：師兄,師父被黃袍怪擄走了,隻有你能救他。

她眼圈通紅,卻強忍著冇落淚,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可師父畢竟是你的師父。

孫悟空捏著素帕,上麵彷彿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他仰頭喝儘杯中酒,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走！俺老孫去救那老和尚！

5

靈山情劫

他撓撓頭,忽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

當年在五行山下,觀音菩薩也是這般勸他,隨唐僧西天取經。

救出唐僧後,孫悟空往林黛玉手裡塞了顆野果：還是你懂俺。

果子的甜汁沾在她指尖,她卻捨不得舔掉,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行至小雷音寺,唐僧與豬八戒被妖僧迷惑,對著如來佛磕頭不止。

孫悟空急得抓耳撓腮,金箍棒在手裡轉得呼呼作響：這定是妖精變的！師父快醒醒！師兄且看那蓮台。

林黛玉忽然拉住他的衣袖,指尖點向法座,真正的佛前蓮台,花瓣該是順時針旋的。

她想起在大相國寺見過的蓮台,絕非這般雜亂無章。孫悟空湊近一看,果然見那蓮花座紋路雜亂無章,當即掄起棒子砸過去：好個大膽妖精！

打鬥間,他瞥見林黛玉雖嚇得縮在樹後,卻仍睜著杏眼觀察戰局,待妖怪露出破綻時,還不忘低聲提醒：

左邊！他左邊是破綻！取經隊伍裡漸漸有了默契。

豬八戒常打趣：猴哥對林姑娘這般上心,莫不是想娶個凡間媳婦孫悟空聞言便追打他,卻在轉身時看見林黛玉正將他落在石頭上的野果往袖裡藏,耳根子不由紅得更厲害。

唐僧雖閉目唸經,卻總在分齋飯時,默許林黛玉將自己那份素麵裡的香菇夾給孫悟空；就連白龍馬,也總在林黛玉靠在馬背上休憩時,特意放慢腳步避開顛簸的石子路。

在女兒國,國王宴請師徒時,席間舞姬的水袖掃過孫悟空肩頭,林黛玉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

琉璃盞裡的酒晃出幾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袖上,像極了未乾的淚痕。

當晚孫悟空被國王強留宮中,她坐在月下撫琴,琴絃忽斷,恰在此時窗外飛來隻螢火蟲,翅膀上沾著張猴毛寫的小字：俺隻待你與師父。

林黛玉將字條貼在胸口,想起那年在梨香院,薛姨媽給她和寶玉分茶,也是這般心照不宣。

夜風拂過她的髮梢,帶來陣陣花香,讓她想起大觀園裡的芍藥圃。盤絲洞遇險時,蜘蛛精的蛛絲纏住了林黛玉的腳踝。

孫悟空劈斷蛛絲時不小心扯破了她的裙襬,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腿。

他慌忙背過身去,卻聽見她帶著羞赧的聲音：師兄,我無礙。

待救出眾僧,他變了條素色羅裙送她,卻彆扭地說：路上撿的,不合身就扔了。

夜裡林黛玉對著月光展開裙子,發現內襯竟用金線繡著株小小的絳珠草,針腳雖有些笨拙,卻格外用心。

途經火焰山,豬八戒抱怨酷熱,唐僧唸經不止。林黛玉卻見孫悟空站在山前發愁,便走上前：師兄可是在想如何過這火焰山

她遞給他一塊冰鎮的酸梅湯,是用昨日路過的山泉凍的。

6

芭蕉扇緣

那鐵扇公主與我有舊怨,怕是不肯借芭蕉扇。

孫悟空接過酸梅湯,一飲而儘,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卻澆不滅心頭的煩躁。

林黛玉想了想：既是舊怨,必有緣由。不如我隨你同去,或許能說動她。

她想起那年在榮國府,王熙鳳也是被她三言兩語說動,放了小紅。

到了芭蕉洞,鐵扇公主見了孫悟空便罵,舉起扇子就要扇。林黛玉上前盈盈一拜：嫂嫂息怒,我師兄雖曾得罪於你,但他如今護送我師父西天取經,皆是為了普度眾生。你若肯借扇,便是積德行善了。

她鬢邊的珍珠釵在燭火下閃爍,像在替她求情。鐵扇公主見她言辭懇切,又生得貌美,怒氣消了大半。

孫悟空趁機賠了不是,竟真借到了扇子。

歸途路上,孫悟空忍不住問：你怎知能說動那羅刹女

女子之心,大多柔軟,

林黛玉淺笑,不過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罷了。

她想起母親賈敏生前教她的話：以柔克剛,方為上策。他看著她笑靨如花的模樣,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忽然停下腳步,認真道：林妹妹,等取了真經,俺便陪你回瀟湘館去。

林黛玉愣住,隨即眼眶濕潤：師兄……

俺知道你想家,

孫悟空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到時候俺變個大房子,院裡種滿你喜歡的竹子,再給你變些鳥兒,日日陪著你。

他想起在天宮見過的瓊樓,覺得那樣的房子才配得上她。她踮起腳尖,輕輕在他臉頰印下一吻。

孫悟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半晌才摸著臉頰傻笑起來。這笑容在夕陽下格外燦爛,讓林黛玉想起那年在大觀園,寶玉得了通靈寶玉時的傻樣。

被獅駝嶺妖怪關在蒸籠裡時,林黛玉反而異常鎮定,輕聲對孫悟空說：師兄若能出去,莫要管我。

她望著蒸籠外的火光,忽然想起元妃省親時,那熊熊燃燒的爆竹。他卻將她護在身後,任憑蒸汽灼得猴毛捲曲：俺老孫要走,自然帶著你。

他金箍棒上的寒氣透過蒸籠的縫隙傳來,讓她安心不少。突圍時他被金翅大鵬啄傷脊背,跌落在地。

林黛玉竟撿起地上的斷矛,擋在他身前對著妖怪厲聲喝道：

不許傷他！

那模樣雖柔弱,眼神卻比瀟湘館的寒竹還要烈。孫悟空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麼是

生死相托,拚儘最後力氣化作巨猿,抱著她衝破雲霄。

在山洞養傷時,他昏迷中緊緊攥著她的手。她便坐在一旁,將《牡丹亭》裡的句子輕聲念給他聽,唸到

7

靈山鐘聲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他忽然喃喃道：不及你眉間一點硃砂。

途經通天河,老黿載著眾人渡河時,忽然問起兩人淵源。林黛玉望著水麵倒影中,自己與孫悟空交疊的影子,忽然想起太虛幻境的判詞。

孫悟空見她出神,撓頭道：想啥呢俺老孫護你便是。

她低頭輕笑,將腕間褪下的銀釧拋入河中,銀釧化作座石橋

——

橋欄雕著瀟湘竹,橋頭卻蹲著隻石猴,正伸手去夠竹梢的露珠。

臨近靈山時,觀音菩薩現身點化：林黛玉塵緣未了,若隨唐僧取經,恐墮輪迴。

孫悟空當即怒道：俺不管什麼輪迴！她去哪俺去哪！

他金箍棒往地上一頓,震得河水倒流。當晚林黛玉在溪邊浣發,看見水中倒影裡,自己鬢邊竟多了朵並蒂蓮

——

那是孫悟空用仙力為她種的護身符。

她輕撫花瓣問：若我回不去大觀園,你也肯隨我留在這西天

他蹲在她身邊,用石子在地上畫了個圈：這圈裡有竹有花,有你有俺,便是家。

唐僧知曉他們心意後,歎道：佛曰四大皆空,你二人……

話未說完,卻見孫悟空將金箍棒插在地上,棒身竟開出朵雪蓮,林黛玉伸手觸碰花瓣的瞬間,整座山的頑石都長出了青苔。

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抵達靈山。如來佛祖見唐僧身邊多了個女子,微微蹙眉。此女塵緣未了,本不該來此。

佛祖道。林黛玉心頭一緊,拉住孫悟空的手。

他立刻道：佛祖！林妹妹一路助我等降妖除魔,功不可冇！若不能留她,俺老孫也不去取經了！

他想起當年在天宮,玉帝也是這般不容分說,便要將他打入天牢。佛祖歎息：癡兒,你本是石猴,何來情愛俺不管什麼佛理！

孫悟空將林黛玉護在身後,俺隻知,要護她一生一世！

他金箍棒上的寒氣幾乎要把靈山凍住,這股執拗的勁兒,倒有幾分像當年大鬨天宮時的模樣。

林黛玉眼眶通紅,卻對佛祖道：小女子願捨棄塵緣,皈依我佛,隻求能伴在師兄左右。她想起父親林如海臨終前說的話：有所舍,纔有所得。

佛祖沉吟片刻,道：也罷,你二人塵緣際會,皆是天意。便允你留在靈山,侍奉佛祖吧。

從此,靈山之上多了處奇景：一株竹下常坐著位撫琴的白衣女子,旁邊蹲著隻毛猴,時而抓耳撓腮聽琴,時而變串糖葫蘆塞到她嘴邊。

有羅漢問孫悟空：鬥戰勝佛怎甘做這凡俗事

他撓撓頭笑道：俺老孫護師父取西經是大義,護著她,是俺的心頭義。

那日林黛玉彈到《高山流水》,忽然停手道：師兄可知,大觀園的桃花該開了。

孫悟空便化作道金光,不多時帶回枝沾著露水的桃花。她將花瓣簪在發間,他伸手替她彆穩,指尖相觸時,整座靈山的鐘聲都溫柔了三分。

鐘聲迴盪在靈山之上,像在為這對跨越時空的戀人,奏響永恒的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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