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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熱浪裹著最後幾聲蟬鳴沉入暮色,電子鐘熒光屏跳動到
20:17
時,楊漾剛沖掉加班的疲憊,裹著浴巾往沙發倒去。玄關處突然響起叩門聲,起初輕緩如試探,幾秒後便急驟起來,金屬門把手隨之發出哢嗒哢嗒的轉動聲,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暗處較勁。
她攥緊浴巾的手指瞬間泛白,蜷縮在沙發角落大氣不敢出。門板被皮鞋重重踹擊的悶響穿透寂靜,在空曠的樓道裡撞出回聲。裡麵有人冇你家廁所漏水淹到樓下了!開開門!
粗糲的嗓音混著踹門聲持續了五六分鐘,門外人見無人應答,罵罵咧咧的腳步聲漸遠,樓道終於恢複往常的死寂。
深夜的寂靜被衛生間的滴答聲刺破時,楊漾站在積水裡的腳掌已冰涼。心跳隨著漏水聲越跳越急,大半夜找工人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按下去
——
她望著陌生的天花板,突然想起租房合同裡房東留的緊急聯絡方式。關掉總水閥時,金屬閥門的轉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蹲在地上用刮板一點點刮水,水漬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像極了此刻無處可逃的慌張。
給房東發去微信時,指尖還在發顫。幾分鐘後螢幕亮起,房東說人在外地趕不回來,讓她彆慌,已安排兒子明天過來檢視。緊繃的神經鬆了些,等處理完瑣碎事,掛鐘指針已指向十點。楊漾躺回床上,疲憊像潮水漫過四肢,卻怎麼也抓不住被打亂的睡意。
晨光還冇漫進紗簾,急促的敲門聲就把楊漾從淺眠中拽了出來。她摸過床頭的眼鏡,眯眼湊近貓眼
——
門外倚著兩個身影,晨光勾勒出其中一人挺拔的肩線。
有什麼事嗎
她的聲音裹著未散的睏意。
不是你打電話說漏水我爸讓我來看看。
年輕男人的聲音清朗乾脆,像冰棱墜落在石階上。
楊漾對著鏡子胡亂扒了扒亂髮,金屬鎖芯轉動的瞬間,清晨的涼風捲著某種熟悉的氣息撲進來。靠在牆上的男人直起身,白
T
恤被晨光鍍上金邊,那張在記憶裡模糊了九年的臉,突然清晰得讓她呼吸一滯。
是你
她的聲音不自覺拔高,心跳在胸腔裡擂鼓般震動。
許兆青卻隻是微蹙眉頭,目光帶著疏離的探究:請問你是
這句話像盆冰水兜頭澆下,楊漾攥著門把手的指尖驟然收緊。失落剛漫到心口,就被重逢的狂喜衝得七零八落。她深吸一口氣,嘴角揚起明亮的弧度:初中隔壁班的楊漾,好久不見了,許兆青。
九年時光像把精細的刻刀,在他輪廓上細細雕琢。曾經張揚的眉眼沉澱出深邃的韻味,少年時的無畏被打磨成沉穩內斂的氣質。這番話像把鑰匙,許兆青的眉峰微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彷彿塵封的往事被驟然掀開。
衛生間的積水成了無形的絲線,將斷了多年的聯絡重新纏繞。此後的日子裡,生活的細枝末節成了靠近的契機:許兆青會在飯點發來
樓下新開的麪館不錯
的訊息,餐盤碰撞聲裡藏著說不完的話;當夜雨磅礴,辦公室隻剩楊漾伏案的身影時,他的訊息總會適時彈出,車燈劃破夜色停在樓下,引擎聲混著雨刷擺動的節奏,載著她駛向溫暖的歸途。那些被時光塵封的心緒,在日複一日的溫柔裡,漸漸化作春池漣漪,一圈圈盪開。
剛上初中那年,楊漾的世界裡是陰沉的壓抑,成績表上的分數像根刺紮在掌心。從知道入學考成績那天起,她回家的腳步就格外沉重。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裡,廁所、廚房與床榻擠成一團,楊母把搪瓷碗往矮桌上一放,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聲音:快吃,涼了就腥了。
楊漾將書包靠牆放在地上,剛坐下就聽見父親咂著嘴說:軍力家的姑娘保送縣一中了,聽說領導親自上門請呢。
看似無意的誇讚,像針一樣紮進她心裡。她扒拉著米飯,隻想快點逃離,母親卻突然問:分班考成績下來了吧,考得咋樣
事實終究藏不住。楊漾的聲音細若蚊蚋,剛報出分數和排名,父親手裡的小酒杯就
砰
地砸在桌上,瓷片濺到腳邊。這點分數怎麼學的你對得起誰
責罵像冰雹砸下來,每句都裹著失望與憤怒。母親扯著嗓子反駁:正吃飯呢摔什麼!
都是你慣的!
父親摔門而去的聲響震得窗戶嗡嗡發顫,楊漾強忍著淚水,低頭把飯扒完,拿起掃把蹲在地上撿玻璃碎片,指尖被劃破也冇察覺。
彆哭了。
母親遞來創可貼,你爸冇本事,你得爭口氣。我和你爸累死累活,不就為了你和你弟
楊漾冇說話,抓起外套衝出家門。
街道上的陣陣熱風撲在臉上,她漫無目的地遊蕩,路燈把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遠離那些傷人的話語,遠離令人窒息的擁擠。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嘲笑她的失敗。直到走到附近的小足球場,明亮的燈光突然撞進眼裡
——
她忘戴眼鏡,隻能眯著眼看見幾個男生在奔跑,其中一個身影格外耀眼,跑動起來像一陣風,身姿矯健得彷彿擁有用不完的活力。那一刻,楊漾的心跳漏了一拍,所有的委屈突然被這個身影吸走了。她就站在鐵絲網外,看著他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看他進球後揚起手臂大笑,球場上的燈光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燈,照射在那群肆意的少年身上,青春少年是他們的代名詞,低頭看著微弱路燈下的影子,夢醒了,該迴歸現實了,自卑作祟,楊漾轉身拖著腳步回家了。
後來在學校走廊偶遇時,她才知道那個少年叫許兆青,是隔壁班的。關於他的傳聞總帶著點叛逆:不愛學習,常被請去辦公室,叫家長是家常便飯。而楊漾是班裡的英語課代表,成績中上,性格內向安靜,兩人像兩條平行線,連擦肩而過都帶著刻意的疏離。
蟬鳴撞碎在教室玻璃上時,楊漾攥著佈滿紅叉的英語試卷,指甲在
閱讀理解
四個字上掐出月牙形的白痕。她向來對自己嚴苛,這次月考英語冇上
100
分,還沾了洗不掉的墨漬,非得找老師問個明白。
穿過走廊時,辦公室傳來斷斷續續的背誦聲。推門而入,油墨味混著茉莉花茶的清香撲麵而來。許兆青單腳支在塑料凳上,校服第二顆鈕釦歪扣在第三孔,露出半截鎖骨。他盯著課本,喉結艱難地滾動:Th-the
more
you
learn...
尾音被窗外的蟬鳴撕得支離破碎。
英語老師扶了扶金絲眼鏡:再背不下來,放學彆回家了。
許兆青突然煩躁地把課本摔在桌上,紙張嘩啦作響。察覺到有人進來,他慌忙用手腕壓住書頁,耳朵尖泛起可疑的紅暈。
楊漾來得正好,
老師推了推眼鏡,你幫許兆青看看這篇課文,他連讀都讀不利索。
許兆青猛地抬頭,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楊漾走到他身邊時,聽見他用氣音嘟囔
多管閒事,可當她指著語法錯誤時,那雙總帶著漫不經心的桃花眼,竟罕見地專注起來。
老師接到急事電話出門前,拜托楊漾監督許兆青背書。辦公室裡隻剩他們兩人,空氣彷彿凝固成玻璃。許兆青率先打破沉默,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個...
課代表,好多單詞不會讀,你能教教我嗎
楊漾的臉一下子紅透,小聲應著拿起課本。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教,許兆青學得不算認真,時不時盯著窗外發呆,可楊漾卻覺得這段時間無比珍貴。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髮梢,鍍上一層淺金,她偷偷數著他顫動的睫毛,連蟬鳴都變得溫柔起來。臨走,楊漾以為就此冇有交集了,誰知彷彿上天此刻注意到了她並給予恩賜,男孩開口說加個聯絡方式吧,英語上有不會的題可以請教,過於緊張,楊漾顫顫巍巍的將號碼報了出來。
即便有了這次交集,楊漾在學校遇見他還是會遠遠躲開。她怕自己的心意被看穿,更怕麵對他時的手足無措。許兆青的存在像顆種子在她心裡紮了根,為了能離他近一點,也為了證明自己,她開始拚命學習。把所有時間投入書本,隻為考上市裡最好的高中。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她既激動又失落。激動的是努力有了回報,失落的是不知道許兆青會去往哪裡。那份深藏心底的喜歡,終究隻能繼續藏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
手機螢幕亮起時,楊漾盯著
臨時組局,要來嗎
的訊息,指尖在鍵盤上方懸了三秒。粉色小熊髮卡彆在耳後,換了三套衣服後,最終選了那條許兆青隨口誇過
顯白
的薄荷綠連衣裙。
推開酒吧門,冰鎮啤酒的氣泡味混著吉他絃音撲麵而來。許兆青歪坐在卡座上,黑色衛衣袖口露出半截銀色手鍊
——
那是上週她假裝路過精品店,偶然
送他的生日禮物。可她的目光很快被他身邊的女孩吸引,栗色捲髮,頸間星星項鍊和許兆青的手鍊是同款。
來得正好!能喝酒嗎
許兆青把她拉到身邊坐下。為了不掃興,楊漾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莫吉托,薄荷葉在冰塊間沉浮。嚐嚐這個,味道不錯。
她接過杯子時,指甲在杯壁上刮出細微的聲響。
漾漾姐要試試其他味道嗎
捲髮女孩湊過來,香水味混著酒氣鑽進鼻腔。楊漾感覺喉嚨發緊,薄荷的清涼在舌尖化作酸澀,她仰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儘,氣泡嗆得眼眶發燙。當卡座裡炸開笑聲時,她悄悄把發燙的臉頰埋進冰杯,看杯壁凝結的水珠蜿蜒成河。
酒局玩起真心話大冒險,輪到楊漾時,有人問:你有冇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酒精壯了膽,她眼神迷離地望著前方,輕聲說:有,喜歡了九年。
全場嘩然追問,許兆青卻隻是笑著看熱鬨,完全冇意識到她說的人就在眼前。
楊漾醉得一塌糊塗,許兆青不放心把她帶回酒店。倒了溫水,拿出醒酒藥,扶起她的身子:先吃藥再睡,不然明天頭疼。
咦,許兆青你怎麼跑我夢裡了...
她嘟嘟囔囔地揮著手,不藥...
乖,吃完給你糖。
喂完藥蓋好被子,他剛轉身就聽見她喃喃自語:許兆青...喜歡
...好喜歡你啊...
許兆青猛地頓住腳步,回頭望著臉頰緋紅的楊漾,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初中時幾乎冇交集的女生,怎麼會喜歡自己這麼多年他站在床邊手足無措,最終還是悄悄帶上門離開,假裝什麼都冇聽見。
可從那天起,他開始不自覺地關注楊漾。目光總會在人群中尋找那抹身影,手機備忘錄裡不知何時記滿了關於她的瑣碎:喜歡吃草莓蛋糕,不吃奶油
怕黑,走夜路會攥緊書包帶
解不出題時會輕輕咬嘴唇。
他發現她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眼尾睫毛像振翅的蝴蝶;吃到好吃的會像孩子一樣眼睛發亮;思考時咬著嘴唇的模樣,竟讓他覺得格外可愛。心防在這些細節裡漸漸瓦解,某個飄著桂花香的傍晚,他手捧玫瑰站在她麵前,緊張又堅定地提出交往。他冇說自己早就知道她的心意,隻是享受著她眼裡的星光,卻冇察覺那份被迎合包裹的感情,早已埋下隱患。
戀愛初期的日子像浸在蜜罐裡。許兆青總能精準捕捉她的喜好,變魔術般捧出驚喜。可糖霜下的暗湧正在漫過腳踝
——
楊漾的手機屏保換成他喜歡的風景畫,聊天記錄刪去所有尖銳觀點,連呼吸節奏都在向他靠攏。看著鏡中連笑都要練習弧度的自己,她終於明白,自己成了提線木偶,絲線穿過關節,在他人手中機械擺動,真正的靈魂被鎖進無人知曉的匣中。
戀愛一週年的燭光晚餐後,兩人走在梧桐大道上。初秋的風捲著落葉打旋,路過小吃攤時,許兆青見到有賣糖葫蘆的小攤,準備詢問吃嗎,聲音未響,扭頭看見旁邊的小姑孃的眼睛正盯著冰糖葫蘆發亮,自然地買了一串。走到初中校門口,斑駁鐵門已換成電動圍欄,門衛室的燈光依舊昏黃。
楊漾正想說
變化好大,許兆青卻突然停下腳步。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沉默許久後,他艱澀地開口:楊漾,我們分手吧。
糖葫蘆上的糖霜突然碎裂,墜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
為什麼是不是我哪裡不好
她的眼淚瞬間湧出來,我改,你彆離開我。
你一直在迎合我,
他眼神裡滿是無奈,你不是真正的你。我們都需要冷靜。
我不同意!
她攥著他的胳膊不肯放,卻隻換來更用力的掙脫。
楊漾開始買醉,用傷害自己的方式發泄。許兆青知道後大發雷霆,爭吵讓矛盾徹底激化,兩人從此斷了聯絡,陷入漫長的冷戰。
早高峰的斑馬線前,楊漾攥著豆漿杯等紅燈。手機在包裡震動,螢幕亮起甲方客戶的訊息。指尖剛觸到鎖屏鍵,尖銳的刹車聲刺破晨霧,失控的電動車斜刺裡衝出,帶起的風裹著豆漿的甜膩將她掀翻在地。
消毒水味漫入鼻腔時,儀器的滴答聲規律地敲打著耳膜。她在黑暗中漂浮,恍惚聽見護士說
腦震盪,可這些字句像融化的冰塊,順著耳蝸滑進更深的虛無。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泛起白光,她的運動鞋踩上了初中教學樓前的梧桐落葉。
這一次,她把掌心發燙的勇氣攥成汗濕的紙團,既然重新來到校園,鼓足勇氣決心終止這場暗戀。藏在星標聯絡人裡的對話框,像藤蔓瘋長到列表頂端。從試探性的早安晚安,到每日雷打不動的早餐投喂,她數著日曆上的星星,以為兩顆心早已靠近。
直到某個蟬鳴黏膩的深夜,整理錯題的楊漾瞥見手機亮起,隨手劃進已讀。二十分鐘後提示音驟雨般砸落,她解鎖時在看到熟悉頭像的瞬間屏住呼吸。
【我需要找你幫個忙】
【】
【在在在】
【在】
【在】
【在】
【在】
【怎麼了】
【你得保密】
【嗯】
【你們女生都喜歡啥樣的】
【你有喜歡的人了】
【一定保密,是我們班長】
【】
【你見過的,總抱著書本,短髮娃娃臉那個】
對話框裡的字裹著冰碴,楊漾看著顫抖的指尖在螢幕上投下陰影。原來並肩走過的走廊,都隻是月光在水麵的虛像,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另一片星河。
她垂眸望著杯口的白霧,指尖繞著杯沿畫圈:高冷不是拒人千裡,是圖書館凍僵的空氣,是深冬玻璃窗上的霜花
——
看得見,卻夠不著。
許兆青的指節發白:可我怕她覺得我不禮貌...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
楊漾突然傾身,髮梢掃過他手背,下次她借筆記,你折個角遞過去,轉身去操場打球。眼神要像看偷穿你球衣的野貓
——
嫌棄,又帶點縱容。
許兆青埋頭記錄時,她不動聲色地劃掉他手機屏保上的女孩照片,打開相機裝作不經意地拍了張照。窗外蟬鳴突然刺耳,她抿了口滾燙的水,在心裡默唸:心虛的事乾起來真刺激。
後來的大課間,教學樓裡爆發爭吵:許兆青!你到底想怎樣
女孩的吼聲響徹走廊,不僅吵醒了許兆青,更驚醒了楊漾。她像被剖開的蟬蛻,在月光下看清自己邪惡又愚蠢的紋路。那份近乎偏執的喜歡,原是紮根於自卑土壤,被
自以為是的愛
纏繞。她總覺得自己是未完成的瓷器,需要他的釉彩才能發光,卻在追逐幻影的路上,弄丟了原本的模樣。
圓珠筆摔在地上時,銜接墨水的彈珠滾遠了。楊漾蹲在地上尋找,嘴裡不停唸叨
對不起。放學時,她攔住那個女生,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女孩聽完淡然一笑:你喜歡許兆青吧嘻嘻。
被說中的心瞬間發燙,女生卻坦然道:我原諒你啦,我有喜歡的人,不是他哦。喜歡一個人很了不起的,拜拜!
看著女孩奔向校門口的身影,楊漾抬頭望天,心裡有塊地方慢慢鬆了。
而許兆青剛被心儀的女生拒絕,情緒低落到不去上學。許爸在門外吼:小屁孩,老師都來電話了!再不開門我生氣了!
他知道躲不過,索性擺爛地拿起手機刪照片,卻在相冊裡發現一張楊漾的照片
——
他明明冇拍過。想發訊息詢問,纔看到她的道歉:【對不起,我有私心欺騙了你】【我喜歡你,是大腦被矇蔽了】
許兆青被氣笑了。回到學校,兩人見麵像躲瘟疫,直到某天放學,他跟著她坐上同一輛公交。下車後離她家隻剩
500
米,楊漾猛地停下,他冇刹住車撞在她身上。她吃痛地紅了眼,他手忙腳亂:喂,我是受害者,你哭什麼
我知道你受傷,我道歉。
她吸著鼻子,但他不喜歡你是事實,早知道早癒合,這是成長必經之路。
我在說我們的事!
他打斷她,我早知道冇結果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我
楊漾愣住了,低頭喃喃:是男女喜歡還是執念
她突然抬頭:我能抱你一下嗎
他下意識點頭,可她剛環住他的腰就鬆開了,許兆青,我好像不是喜歡你,是嚮往。第一次見你在足球場,那時我好難過,卻從你身上看到了快樂。我把羨慕當成了心動,對不起。
哈哈哈,
他突然笑起來,學習累了就找我,教你踢足球。還是朋友,明天見。
看著他慢悠悠離開的背影,楊漾在暖色燈光裡徹底斬斷了九年情絲。她把他的照片鎖進鐵皮盒扔進垃圾桶,轉身紮進書本裡。
課堂上,她的目光追著粉筆灰飄落,筆記本寫滿娟秀批註;圖書館閉館音樂響起時,她抱著習題集匆匆掠過走廊;遇到難題就追著老師問遍教學樓,碰上晦澀古文就拉著同桌逐字推敲。三個月後的月考紅榜前,普通班的她考了年級第三,走廊裡的議論聲都變成驚歎。
為了守住成績,她更加拚命。在日複一日的學習中,她變回了真正的自己,越來越自信。平淡的教室、黑板、同學,卻讓她感到無比踏實
——
這纔是真實的自我。即使和許兆青再無交集,那段喜歡也曾是前進的動力,隻是早已變成執念。她最終如願考上市裡最好的高中,和當初一樣。
夢裡的迷霧散了,楊漾在消毒水味中睜開眼。晨光透過紗簾落在飄窗,她蜷在藤編椅裡摩挲手機,對話框的光標明明滅滅。盯著通訊錄裡
許兆青
三個字十分鐘後,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撥號鍵。
怎麼了
聽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冇什麼,你最近忙嗎有空見一麵吧,想好好談談。
她的語氣平淡,之前的不捨已淡成雲煙。對麵的紙張翻動聲驟停:明天下午可以嗎
同樣平和的語氣裡,聽不出波瀾。
兩人隔著電波沉默,楊漾望著窗外搖曳的臘梅,突然想起九年前飄雪的傍晚,少年也是這樣用冷淡的語氣說
我們不合適。她終於明白,從一開始就不是互相喜歡,隻是自己太執著於當初的仰慕,九年時光把仰慕熬成了執念,一旦擁有,連愛與否都不管不顧了。
咖啡廳裡,拿鐵的熱氣模糊了玻璃上的水珠。兩人對坐望窗外,車流如織,行人或結伴或獨行。許兆青率先開口:其實你早就想通了吧
他轉向她,鏡片後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溫度,去年平安夜你冇等我加班,反而和同事跨年時,我就該明白的。
楊漾攪動著杯中的方糖,看它沉入深褐色漩渦:我欠你一句道歉。太固執了,把朦朧的感情錯當成愛,糾結這麼多年,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你,抱歉。
還是朋友,有事隨時找我。
他舉起杯子,新年快樂,楊漾。
落地窗外的街道掛起新年彩燈,熙攘人群舉著氣球走過。玻璃杯相觸的脆響,像某種古老的封印被打破。走出咖啡廳時,許兆青自然地幫她攔下出租車,轉身離開的背影,終於不再是記憶裡遙不可及的剪影。
楊漾開始認真工作,閒暇時練起了書法。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裡,墨香漫過心尖,煩躁漸漸沉澱。書法老師說
心正則筆正,她在日複一日的練習中領悟:起筆前需屏息凝神,行筆時要收放自如,就像人生,不必執著於錯漏的筆畫,隻需專注當下的每一筆。
春去秋來,書案上的字帖從楷書換到行草,腕間的力道愈發沉穩。未來有太多不確定,但她相信,做好自己,最好的結果總會在不經意間到來。如今的楊漾,不再焦慮未知,不糾結過去,隻用飽滿的熱情擁抱生活,堅信每一步成長,都在鋪就通往理想的道路。
獨居公寓的窗外,新的蟬鳴正在醞釀,這一次,它們唱的是關於新生與自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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