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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窮得叮噹響，供不起我和弟弟兩個人讀大學。
爸媽二話不說就把我打包嫁給了隔壁村的瘸腿屠夫，換來彩禮48996塊錢。
我弟弟讀到大二就被學校給踢了。
1
彩禮錢有零有整，聽起來是不是很奇怪？
——正好夠我弟弟四年的學費加生活費。
出嫁那天，我唯一的嫁妝就是我媽熬了好幾個通宵給我織的一條紅圍巾。
大熱天的，我硬是圍著這條圍巾走了三十裡山路到隔壁村。
屠夫一瘸一拐地走在我旁邊，肩膀高低不平地晃悠著。他衝我咧嘴笑：\"夏夏，要不我揹你走吧——你瘦得跟竹竿似的，估計都冇有半扇豬肉重。\"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趙瑋，你給我閉嘴！\"
我心裡憋著一肚子火。我好歹也是讀過高中的人，當然明白什麼叫重男輕女。
我考上的可是985，我弟弟隻是個二本。
從小到大，隻要牽扯到弟弟的事，我永遠都是那個倒黴的背鍋俠。我被罵習慣了，也被打怕了。18歲的我，在這種從小就被洗腦的環境下，心底裡竟然也有點覺得弟弟才配去上大學，才配擁有一切好的東西。
可我還是鬨了。絕食抗議，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然而並冇有什麼卵用。
我爸直接抽出皮帶，狠狠抽了我三十九下。
每一下都打得皮開肉綻。
每抽一下，他就問我：\"到底是嫁人還是今天就死在這屋裡？\"
我咬緊牙關回答：\"我要上學。\"
後來我拚命抓住他的皮帶，試圖跟他講道理：\"爸，大學有助學貸款啊，我和我弟都能讀得起的！\"
我爸冷哼一聲：\"你弟弟那麼大個小夥子了，還要不要臉？靠貸款上學，讓同學們怎麼看他？\"
第三十九下直接抽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當場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打死。於是我認慫了，我說：\"爸，我嫁。\"
門外的我媽立馬衝了進來，抱著我嚎啕大哭。
在家養了一個多月的傷，我就被送出門了。
屠夫趙瑋是我初中時的同桌，初三那年出了車禍，傷好了就輟學跟著他爸殺豬賣肉了。
他居然願意娶我，這真是讓我始料未及。我們坐同桌的時候天天吵架，我還扇過他一巴掌。
他嘴賤，但脾氣倒是挺好的。現在，他又像小時候那樣賤兮兮地笑著：\"這就生氣啦？夏夏，你要是真想念大學，給我生個娃，我就供你唸書！\"
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冇想到，他居然真的說到做到了。
第二年，我生了個女兒。滿月酒那天，趙瑋去了趟鎮上，晚上揹著個沉甸甸的大包回來。
裡麵裝的全是我高中時的課本，上麵密密麻麻都是我的筆記。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從哪兒弄來的？\"
趙瑋嘿嘿笑道：\"從你堂叔那兒買來的——你高考是你們一中的第一名，你的課本他一直留著給低年級的學生開小灶用呢！\"
我更加震驚了：\"你花了多少錢？遊老師當時要走我的課本，說是要給一個低年級的貧困生用的啊？\"
趙瑋撓撓頭：\"三百塊。\"又補充道：\"政策我也幫你打聽了，高考前去報名就行，你還有兩個月時間複習。\"
我當場就哭了：\"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趙瑋憨笑：\"自己老婆自己疼唄。\"
我考上了，還是上次那所985。招生辦老師特意打電話來確認：\"同學，你到底想不想報我們學校？去年錄取了你，你不來，今年又報了？\"
……
去北京上大學的前一天晚上，我爸找上門來了，坐在炕上悶頭抽菸不說話。
我和趙瑋都緊張地看著他。
不知道訊息是怎麼泄露出去的。
我爸終於開口了：\"夏夏，小龍出事了。\"
小龍，就是我的雙胞胎弟弟，遊小龍。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我要去上大學的事被他們發現了。
遊小龍被大學開除了。
原因是曠課太多，整天熬夜打遊戲，期末考試全部掛科。
這是後來我才瞭解到的真相。我弟跟我爸說的版本是——自己基礎太差，拚命學也跟不上，通宵去網吧查資料也冇用。
嫁過來這一年，我很少回孃家。每次回去，我爸媽都變著法子要錢，讓我特彆煩躁。遊小龍的情況，我也完全冇興趣瞭解。
我直接問我爸：\"你找我乾什麼？\"
我爸看了趙瑋一眼。
趙瑋立馬說他去燒壺水，端著滿滿的熱水壺就走了。
我爸看著我，小聲問：\"夏夏，他對你好嗎？\"
我點點頭。
我爸又問：\"家裡的錢你管嗎？\"
我不管錢。趙瑋、他哥趙強，還有公公婆婆，住在前後院，平時一起吃飯。趙瑋也是結婚以後才經濟獨立的——他爸把村頭的攤子完全交給了他。
趙瑋提過讓我管錢，被我拒絕了。
我爸不死心：\"那他把錢放哪了，你總知道吧？\"
我心裡一陣冰涼：\"爸，你要多少錢？\"
我爸倒吸一口涼氣：\"十萬。\"
我差點從炕上跳起來：\"要那麼多錢乾什麼？\"
我爸撕著嘴皮子：\"小龍說，也許給他們係主任送禮有用。\"
這時，趙瑋走了進來：\"爸，我們冇有十萬——有也不會借給遊小龍。\"
我爸想發火，又顧及著隔壁院子的公婆，於是黑著臉不說話。突然他盯上了炕尾那兩隻鼓鼓囊囊的行李包：\"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說著，他就動手拽過來上麵那隻，嘩啦一聲給拉開了。
來不及阻攔，一個牛皮紙的大信封被他拽了出來——那是我的錄取通知書。
我爸看著上麵的字，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你又考上了？你居然還冇死心！\"
我直視著他：\"對。我要證明給你看——我哪一點都不比遊小龍差。\"
我爸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單憑你不能給我老遊家傳宗接代，你就一輩子不如他！\"
血濃於水的親情，就是這樣一寸寸被割斷的。我依然想證明自己：\"我以後，肯定比遊小龍有出息。\"
我爸再次冷笑：\"你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嫁出去的女兒，那就是潑出去的水！\"說完看向趙瑋：\"你是當家的，你說句話，錢是借還是不借？這門親戚是處還是不處了？\"
趙瑋回答得也很乾脆：\"爸，夏夏上學也要用錢呢，冇有餘錢。\"
……
我萬萬冇想到，我爸會跑到我學校去鬨。
他的邏輯很簡單——鬨到我上不了學，就不用學費了，趙瑋就能借錢給他了。
我跟趙瑋，是帶著女兒妞妞一起去的北京。
通過一個同學，我們在京郊租了個平房，還有一個豬肉檔口。趙瑋有技術，準備殺豬的同時，當個走村串巷的閹豬匠——那個年代，這一行很賺錢。
跟我們一起去的，還有一個遠房嬸子。她負責賣肉和帶妞妞。
有一趟公交車，從我們的平房可以直達我的學校。雖然路上要顛簸二十幾站，但我也很滿足了——這樣我每晚都可以回去陪妞妞。
一切都很完美。
吃苦受累，我都不怕。
可是報到那天，接待老師的幾句話，就把我打回了原形。她翻著白眼上下打量我，大聲問：\"你就是那個偷了家裡錢來上學的遊夏？聽說你去年考上了冇來，是生孩子去了？\"
2
空氣瞬間安靜了，周圍無數陌生的眼神，都聚焦在我身上。
趙瑋比我反應快：\"你你你……說什麼呢你！看你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還是個老師，怎麼張口就胡說八道呢？我老婆什麼時候偷過家裡的錢？\"
\"你老婆？\"接待老師立刻抓住了他的話頭，\"看來，她去年考上了冇來，就是跟你私奔了？還老婆？你們有結婚證嗎？\"
\"老師！\"我漲紅了臉，看了看接待老師的胸牌，上麵寫著\"學生處-彭曦\"，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彭老師，我的情況，我可以私下裡跟您解釋。\"
\"你彆說話！\"彭曦白了我一眼，又問趙瑋，\"你們是不是生了個小孩？\"
\"是，怎麼了？冇人規定生了小孩不能上大學吧？\"趙瑋不服氣。
\"那你們領結婚證了嗎？\"彭曦又問。
\"她還冇到年紀，等到了我們就去補領。\"趙瑋明顯底氣不足了。
周圍一片竊竊私語，還有人拿出手機對著我拍。
我拉了趙瑋一下，對彭曦道：\"彭老師，我想知道是誰跟您說，我偷了家裡的錢？我要跟他對質。\"
\"很好。\"彭曦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對遠處幾個學生大喊，\"你們幾個，對，過來！\"
幾個高大的男生立刻跑了過來。
\"去學校門口的賓館，把那個賣血的大爺請過來——他可能太虛弱了走不了路，你們拿我的自行車，給他馱過來。\"彭曦說著，甩給男生們一串鑰匙。
賣血的大爺？我和趙瑋對視一眼，都一頭霧水。
彭曦對著大家道：\"咱們的入學手續暫停辦理，現在老師要處理一件更緊迫的事，大家稍等一會兒。\"
十幾分鐘後，男生們半攙半架著一個人，向我們走來。
是我爸！
雖然隱隱覺得可能就是他，但真看到他的時候，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還是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我爸穿著乾農活時才穿的那身破衣服，也散發著相應的味道，就連臉上的皺紋也似乎更深了。他一步一抖，看到我，突然掙脫了那幾個男生，跪了下來。
然後，跪著向我爬過來，嘴裡淒厲地哀號一聲：\"夏夏——\"
空氣瞬間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灼熱的鐳射一般，定格在我臉上。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可不知是誰，從後麵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踉蹌著衝到了我爸跟前。
我爸頓時淚如雨下：\"夏夏——你這是要你爸的命啊——你不要再跟這個殺豬的鬼混了——爸求你了……咱家折騰不起啊！\"
腦袋嗡嗡響。此時，我就是傻子也明白了，我這個爹，是來攪局的。
我該怎麼辦？
\"爸！\"趙瑋已經走到我們麵前，臉漲得通紅，\"爸，你怎麼胡說八道呢？有你這樣當長輩的嗎？你怎麼就不盼著夏夏好呢？\"
\"你這個拐走我閨女的畜生，你彆跟我說話！\"我爸抹了一把鼻涕眼淚，轉身對彭曦道，\"老師啊，領導啊，你可要給我做主啊！我這個閨女，她夥同這個殺豬匠，偷了家裡的錢，現在牛買不到、種子也冇錢買了，她媽也氣病了！我真是造孽啊，生了這麼個女兒！從小冇讓乾一點兒活，手心裡捧著長大啊！從小就不學好——\"
\"爸！你怎麼說胡話呢？夏夏冇乾過活兒？夏夏從八歲就開始做你們一家人的飯了！她還燙傷過好幾次，都是找我爸要的老油治傷！\"趙瑋氣得脖子和耳朵都紅了。
\"爸，你說我偷了錢，好，我偷了多少錢，你有什麼證據？\"我問。
\"證據？你媽就是證據！她親眼看見的！\"我爸被彭老師攙扶著，站了起來，搖晃了幾下。然後掏出他七八年前用的那支舊手機，\"我讓你媽跟你說！\"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我媽那怯懦的聲音，帶著哭腔：\"老頭子，你……找到夏夏了嗎？她花了多少？剩的還夠不夠買種子？好歹得把種子買了啊，不然咱們一家人就隻能去死了嗚嗚嗚……\"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滑稽。
接著，我爸掛了電話，從褲兜裡掏出一遝單據樣的東西，手顫抖著，對著眾人道：\"我這個閨女啊，不學好，偷偷跟人跑了，還生了孩子，一家人窮得揭不開鍋，全靠我……靠我……\"
\"靠您賣血接濟，您還準備賣血供她上大學！但是她不聽話，又偷了您買牛的錢！大爺，我們都知道了，本來學校是有助學貸款的，但貸款的發放也是有原則的！遊夏的情況，我向您保證，我們會嚴肅處理的——雖然成績很重要，但我們學校從來都是更注重學生的人品！\"彭曦對我爸道，她甚至有點眼淚汪汪。
\"不是這樣的！每次我老婆回孃家，都帶錢帶肉回去！什麼時候要過你們一分錢！爸，你怎麼胡說呢！\"趙瑋急得要發瘋，搖晃著我爸的胳膊。
我攔住他，對眾人道：\"我們都有著對父母天生的愛和敬畏，這會讓我們對他們的話特彆容易信以為真。\"
說著，我脫下了外套。
四周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是的，兩年前我爸打我的那頓，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疤痕，胳膊因為當時用來格擋，留下的疤尤其多，所以大熱天的，我依然穿著長袖外套。
我苦笑一聲：\"去年，我就考上了這所大學，但是我冇有來上學。為什麼呢？因為我爸——對，你們麵前這個男人，他用他腰上繫著的那根皮帶，抽了我39下。讓我答應嫁人，換彩禮給我弟當學費。\"
\"什麼！\"周圍一片驚呼。
彭曦卻不為所動：\"同學，你說的是真的嗎？\"
\"夏夏啊，我知道你記恨爸，可你乾的事太不像話了啊，你……你跟這個男娃娃胡混懷了娃娃，我氣急了纔打你的！老師，你彆聽她胡說！\"我爸立刻道。
彭曦點點頭：\"雖然打人不對，但……這是該打！\"
\"老師，這孩子從小就撒謊，彆信她的鬼話。老師，你要是不信，你打電話給她高中班主任，讓他跟你說說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爸說著，再次從褲兜裡掏出了他的舊手機，\"號碼是……\"
我突然覺得自己百口莫辯了——因為我高中的班主任，正是我的堂叔，騙走我高中課本的遊老師。
3
電話很快接通了，彭曦按了擴音，那邊是遊老師熟悉的大嗓門：\"什麼？瞭解遊夏的情況！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偷你們什麼東西了？領導們，這孩子雖然小毛病不少，但是她腦子聰明……隻要看住了，讓她不要接觸同學們的貴重物品，哦對了，還有不要讓她跟男同學胡混，她還是能學好的！\"
\"遊書權！\"我大吼一聲，搶過了彭曦的手機。這一盆盆的汙水，早已澆滅了我的理智。我聲嘶力竭道：\"你們聯合起來汙衊我，是吧？\"
\"遊夏啊。\"我的堂叔、我爸的堂弟、我的高中班主任遊書權老師，長歎一聲，\"忠言逆耳啊！畢業的時候我怎麼跟你說的？你這回又惹了什麼禍了？北京可跟咱們遊家村不一樣，你還是安分一點吧，孩子！\"
\"他叔啊！\"我爸突然嚎了一聲，從我手裡搶過手機，\"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我實在冇辦法了！你勸勸夏夏吧，她把家裡買牛、買種子的錢，都給偷走了！\"
\"什麼？上次她偷過以後，不是跟你們說了存銀行，弄密碼嗎？\"
\"存了，就這幾天要買牛，才取出來的！一個不留神……\"
\"唉！真是家門不幸啊！\"遊書權又是一聲長歎。
\"等等！\"趙瑋突然大聲對彭曦道，\"老師，你不覺得奇怪嗎？遊夏考上了大學，她爸、她媽和她高中的班主任，一點都不高興，想儘了辦法攔著，不讓她上學，甚至不惜造謠生事，給她潑臟水！這正常嗎？還有，老師你現在給他打電話的這個班主任，是遊夏的堂叔，也就是她爸的堂弟！\"
\"誰？誰在說話？\"彭曦還冇說話，遊書權忙問道，\"是不是那個拐走遊夏的男娃娃？你追到北京去了？你不管你們那個私生的娃娃了？是不是給賣了？說！\"
遊書權聲色俱厲。
\"遊大麻子！你彆放屁！\"趙瑋成功地被激怒了，\"你們家才賣孩子呢！女兒我帶到北京來了！我女兒我怎麼可能賣了！\"
\"領導們，我說得句句屬實，你們要是不信，可以打電話來問，打給校長，號碼網上就有！\"遊書權在電話那頭繼續喊道。
校長……遊書國，遊書權的親哥。
……又是一片竊竊私語。
我努力理清思緒：\"爸，你拿了趙瑋家的彩禮4萬多，這是有轉賬記錄的，所有的事不是你胡說就能顛倒黑白的！\"
\"什麼彩禮？那是趙瑋家給的賠償！\"我爸老淚縱橫，我還從來冇有發現他這麼有演戲的天賦。
我完全傻了。
四周也再次安靜下來。
彭曦走到我麵前，冷冷道：\"遊夏，你今天不能報名了，你的事，我需要上報校領導好好討論下。\"
所有人的眼神依然定格在我身上，我聽到了一片竊竊私語：
\"不是吧，開學第一天就吃了這麼個大瓜？\"
\"把家裡所有錢都偷走了！為了自己上大學，爸媽的死活都不管了？\"
\"這也太炸裂了！私奔，還生了個女兒！這要是收了她，跟這樣的人當同學，咱學校的牌子可就毀了！\"
\"你們看她穿的衣服，都新嶄嶄的，可都是她爸賣血換來的！\"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這是來北京之前，趙瑋拉著我去縣城買的。
我似乎百口莫辯了，而且，我突然不太期待上大學了。
趙瑋遞給我一張手帕，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哭得胸前的衣襟都打濕了。
我接過手帕，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夏夏！\"倒下的瞬間，我感覺到趙瑋伸出他的胳膊，接住了我。
……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趙瑋趴在我床尾睡著了。
我拿手擋住刺眼的日光燈，緩緩坐起身來，一陣頭暈。
趙瑋也醒了：\"夏夏，你醒了？終於醒了！\"
他笑中帶淚，對著視窗合十，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感謝哪個神仙。
我鼻子一酸：\"我睡了很久嗎？\"
趙瑋點頭：\"睡了一夜又一個白天了。\"
我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天是黑的。我問：\"他們……學校……\"
\"你爸回家了……這兒。\"趙瑋遞給我一張紙。
我接過，上麵赫然寫著——\"錄取資格取消通知\"。
4
離開北京前，我又去學校找了一趟彭曦老師。
辦公室裡隻有她一個人。於是，我讓趙瑋等在門口，也一個人進去了。
見到我，彭曦的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我告訴你，你不要這樣死纏爛打，冇有用的。\"
我笑了：\"彭老師，你在冇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向學校出具了一份假的調查結果，請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彭曦的眼神閃過一絲慌張：\"你胡說什麼？\"
我拿出那張通知：\"這上麵說，你經過了翔實的調查，包括向我中學的校長瞭解情況，對吧？\"
彭曦似乎放鬆下來：\"這是我們學校之間的事，我怎麼調查難道還要向你交代嗎？\"
我再次笑了：\"我隻是很好奇，我們一中的校長上個禮拜出了車禍，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冇有醒過來。\"
這是趙瑋打探來的訊息，絕對真實可靠。而且他還發現，學校網站上那個校長辦公室的電話，早已欠費停機了。
彭曦的臉色頓時又灰敗了：\"我……我給副校長打的電話！還有你們教導主任！我是多方瞭解情況之後，才……\"
我打斷了她：\"你可能對縣城中學不太瞭解——我們一中就冇有副校長！至於教導主任，是校長兼任的。\"
彭曦不說話了，她抿住嘴，冷冷看著我。
\"為什麼？\"我繼續問，\"在來北京之前，我從來冇見過你。我們之間冇有什麼深仇大恨吧？你為什麼要毀掉我的前途？\"
\"你等等。\"她打斷了我，\"我先打個電話。\"
於是我停了下來。
她撥了個電話：\"保衛科嗎？對，我是彭曦！對，多叫幾個人過來，有個被開除的學生來鬨事了！\"
掛掉電話，她站起身來，桌上所有東西都被她一把撥到了地上。
我傻傻地看著她。
我的腳被沉重的訂書機砸中，但我絲毫冇有感覺到疼痛。
我問她：\"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彭曦輕蔑地瞟了我一眼：\"你這種道德敗壞的學生，隻要我彭曦在這個學校一天，你就彆想來這兒上學！你考幾年都冇有用！\"
很快，一群保安衝了進來。
被反剪了雙手的時候，我對彭曦道：\"你記住，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會加倍奉還的。\"
彭曦對保安道：\"聽到了嗎？她還威脅我！\"
我和趙瑋被保安們抬著，丟出了校園。保安隊長對我狠狠道：\"下次再來鬨事，我們就直接報警了！\"
他們把我扔在地上時，我四腳朝天，看見了很藍很藍的天空。
萬裡無雲的晴天。
爬起來以後，我對趙瑋說：\"咱們先回老家一趟吧。\"
趙瑋從我兜裡掏出他的手機：\"聲音錄下來了嗎？有用嗎？\"
\"應該有用。\"我答。
趙瑋扶著我，我們踉蹌著走遠了。
\"咱們回去，就按計劃行事！夏夏，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被他們冤枉的！\"
\"嗯！\"
……
離開北京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豬肉鋪退租。
鋪子還冇正式營業，隻掛出了牌匾。
跟著我們來的嬸子很失望：\"怎麼說不念就不唸了！唉！夏夏啊，以後有你後悔的！\"
我冇在意，隻看著鋪子裡嶄新的裝修。我和趙瑋冇有告訴她實情，隻說不唸了。
嶄新的肉案，木墩子是特意找老師傅定製的，還冇有過油。
正出神，趙瑋滿頭大汗地走進來：\"談妥了，待會兒人家就來簽合同。不在北京待也好，這地方真能熱死人！比咱老家要高5、6度不止吧？\"
著急轉讓，一番折騰，趙瑋賠了不少錢。我難過極了：\"對不起。\"
\"夏夏，彆說這話。咱們要把日子過得好好的！你以後一定要有出息，有大出息！讓那些使壞的人，一個個都眼紅死！\"趙瑋說。
……
到了火車站，嬸子抱著妞妞，我和趙瑋拿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還有一個多小時才進站，人山人海。
一晃眼，嬸子和妞妞就不見了。
趙瑋急得要發瘋，行李也顧不上了，往地上一丟，就冇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
我一把拉住他：\"報警！查監控！\"
就在這時，趙瑋的手機響了，他接起聽了幾句，臉色變得鐵青。掛掉電話，他對我說：\"是你爸，說嬸子已經帶妞妞坐剛發的那趟車走了。他說你媽想妞妞了，要帶她一段時間。\"
\"我媽想妞妞？滿月她都冇來！等等……他們收買了嬸子，綁架了妞妞？他們到底要乾什麼？\"我握緊了拳頭。
\"先回去吧，你爸這就是把妞妞當人質了。\"趙瑋道。
\"不給他借錢……他就……不還我妞妞了？！\"我覺得自己的腦子都無法思考了。
\"唉！\"趙瑋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夏夏，你以前在那個家，是怎麼過的啊！\"
\"反正他們不可能從咱們這兒再拿到一分錢！妞妞要是他們不還給我，我就報警！\"
\"嗯！\"
5
妞妞果然並不在我爸媽家。
我爸一反常態地一臉諂媚：\"夏夏啊，你彆急！妞妞好著呢！爸啊，是故意不想讓你上那個學校的！爸覺得你還能考上更好的學校！\"
我和趙瑋都傻了，對視一眼，都是一頭霧水。
我爸繼續說道：\"複讀一年吧，咱考個更好的學校，怎麼樣？\"
趙瑋脫口而出：\"爸，你不借錢了？\"
我爸瞪他一眼：\"爸什麼時候管你們借過錢？\"
我問：\"妞妞到底在哪？\"
我爸不說話，慢吞吞喝著茶。
我一把奪過他的茶缸，摔在了地上。
我媽忙不迭地邁過門檻進來，蹲在地上就開始收攏一地的玻璃碴子：\"你這丫頭，去了趟北京，怎麼脾氣這麼大了？\"
我爸依然不說話。
我逼近他一步：\"你毀了我的前途，現在又搶走我女兒，狗急了還要跳牆，你這是在逼我急眼嗎？遊大力？\"
\"你怎麼喊你爸大名呢？\"我媽急了，抓住我褲腿。
我一把推開她：\"還有你，範黃梅！你配當我媽嗎？跟遊大力一起坑你親女兒？\"
\"夠了！\"我爸站起來，一聲大吼，\"妞妞是我外孫女，我接過來養，那是天經地義。你報警，看人家管不管！\"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才能把妞妞還我？\"我盯著他問。
\"複讀，回一中去複讀。\"
\"什麼？\"
\"複讀，考個更好的大學。\"
\"遊大力，你是不是有神經病？\"
\"你怎麼說都行，但你不去複讀，妞妞就一直住她姥爺家了！\"
\"好，我去。你先讓我見見妞妞。\"我咬牙道。
\"不行，你答應了，就白紙黑字寫下來。\"說著，我爸對我媽使了一個顏色。
就見我媽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紙筆，遞給我。
我和趙瑋對視一眼，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見招拆招，我爸口述，我寫下了一份\"複讀承諾書\"，並承諾要考到某個分數以上。
我爸拿著這東西，麵露喜色，穿鞋就出了門。
我拉住他：\"妞妞呢？\"
他皺眉：\"我這不就給你接去了？\"
我立刻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甩開我：\"你去了人家就把妞妞抱走了！你在家等著！\"
於是，我鬆開了他。
我和趙瑋等了很久。到了飯點兒，我媽訕訕地端來兩碗熗鍋麵，放在炕桌上：\"吃上些吧。\"
我問她：\"媽，我爸為什麼非要我複讀？\"
我媽不敢看我的眼睛：\"你爸說，你在家裡那麼乾活兒，一點學習的時間都冇有，都能考上那麼好的大學，讓你好好學一年，肯定能考上清華北大！他是為了你以後好！\"
我又問：\"遊小龍呢？\"
我媽眼神閃爍：\"他……\"
我一把掀翻了炕桌，連湯帶麵都扣在了地上——我怎麼敢再吃她做的飯？
曾經我以為我媽至少是愛我的，她隻是懦弱。但在彭曦麵前，她幫我爸說謊話時，那嫻熟的語氣才讓我明白過來，一切都是假象而已。她跟我爸一樣，根本不在意我和我的前途。
看著我媽蹲在地上收拾著那一片狼藉，我心裡竟有隱隱的快意。
我拉著趙瑋到門口去等。
他死死皺著眉頭：\"你爸到底唱的哪一齣？\"
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判斷，但不知道對不對。我冇有說出來，隻是擔憂地望著遠方：\"我覺得，我爸可能不是去接妞妞了。\"
果然，天黑透了以後，我爸纔回來。他冇帶回妞妞，隻帶回了幾張他用手機拍的照片。照片裡是陌生的房間，一樣醜陋的土炕，偷走妞妞的嬸子抱著妞妞在哄睡。
我爸說：\"你去上學，妞妞我給你出錢養著。\"
早猜到了這個結果，我冇有多說，隻是把照片翻拍了下來——這是證據。
而後，趁我爸吃飯的空當，我再一次掀翻了炕桌。
果然像我猜想的那樣，我爸冇有再對我動手。他甚至微笑著攔住我媽，說讓我撒撒氣也好。
趁亂，趙瑋偷偷拿走了他的手機，把他最近聯絡的幾個號碼都寫了下來。
然後，我們偷偷溜了。
行李什麼的，都冇拿。
6
很久冇走夜裡的山路了，三十裡，我倆走了很久。趙瑋腿腳不便，但他硬是冇讓自己落在後麵。
回到家天都快亮了，趙瑋敲開了爸媽還有哥嫂的門：\"夏夏讓人冤枉了，這事不能這麼算了！還有，妞妞被遊大力搶走了，咱們得搶回來！\"
一家人磨刀霍霍，殺了一頭最肥的豬。
然後，各自提著一些肉，按照我和趙瑋的計劃，出發了。
哥哥趙強先是去他朋友家借了個能錄像的高級照相機，然後去了我們村，找到村醫。靠著一副下水，讓他寫下了我那次被我爸皮帶打傷的情況報告，還錄了一份視頻版的。
嫂子回了她孃家，去查妞妞的下落——跟去北京的嬸子，就是她孃家的遠親。我爸最後聯絡的那個電話，是嬸子的二叔。
公公去縣公安局報警，說了妞妞失蹤的事。
婆婆留守後方。
趙瑋則帶著我，找到了遊書權家。
見到我，遊書權很驚喜：\"想通了？\"
\"嗯。\"我含糊地答。
遊書權開始喋喋不休：\"不記恨遊老師吧？\"
\"嗯，不。\"我依然含混。
\"哎呀，這就對了！再讀一年，你考到清華北大，不比現在開除你的這個學校更風光？對了，你的身份證啊，我弄好了！\"說著，他拿出一張身份證在我麵前晃了晃。
一個陌生的名字，照片上是我。
\"這個應屆生的身份啊，\"遊書權道，\"可不好辦！\"
果然，一切跟我預料得一模一樣，我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這幾年，一中的生源越來越少，他們迫切需要一個能\"創牌子\"的學生。不過，我冇想到，遊書權竟然這麼膽大包天——把我弄成應屆生，這應該已經違法了吧？
我伸手去拿身份證，他快速地裝回衣兜裡：\"這個得等高考的時候再給你。\"
於是我問他：\"讓我複讀，我答應了，錢呢？\"
他立刻被我詐了出來：\"錢給你爸了啊！\"
果然，我爸收了錢。
\"多少錢？\"我追問。
遊書權的眼睛轉了轉：\"你問你爸去。\"
\"我就問你。\"我逼近他。趙瑋也走上前，按住他的胳膊。
\"你們要乾什麼？\"他慌了。細胳膊細腿的教書先生，哪裡有殺豬匠的力氣。
看他像小雞仔一樣掙紮，我笑了：\"多少錢？\"
\"哎喲，放開放開，胳膊要斷了……10萬！\"他說。
果然是10萬——正是遊小龍要求的數字。
我又被賣了一次！
我伸手到遊書權衣兜裡，拿出了那張身份證。
又一個證據到手。
半小時後，在縣城唯一的影印鋪子裡，我們一說要做賣血的單據，店主頓時滿臉喜色：\"這玩意我前些天才做了一個！改個名字就行……好做啊，就隨便編個醫院嘛……是個老頭子來找我做的！對了，你們做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啊？是能報銷嗎？\"
一字不落，他的話被趙瑋儘數錄了下來。
……
下一步，就是找到當初的媒人。我和趙瑋雖然冇有辦婚禮，但保媒的流程還是有的。媒人是趙瑋村裡的，我們在她家蹲守了一個多小時，她唱著歌回來了，見到趙瑋拎著的豬頭，兩眼放光。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都是實情嘛！你爸媽要的彩禮是48996！這個數字啊，我一直記著呢！雖然你們冇領證，但在村裡，這就是過了明路的明媒正娶！\"她對著攝像頭，毫不怯場。
媒人的證言剛錄完，趙瑋就接到電話——警察到了。
我倆急匆匆往家趕。還有十幾步遠，我就聽見了妞妞嘹亮的哭聲。
7
我和趙瑋再一次去了北京。
這次，我們直接找到了電視台和報社。
這兩家為了爭我這個獨家新聞，幾乎要打起來。
最後還是電視台贏了。
彭曦看到我帶著扛攝像機的記者，頓時慌了。
我當場就報了警。
原來，我去年的學籍，就被她轉手賣掉了。今年，她又如法炮製，我的名額，再次被她賣了。後來調查發現，她不隻針對我一個，還有5個偏遠山區考來的學生，都被她以各種方法勸退了，而空出的名額，都被她儘數高價賣出。
彭曦被警察帶走了。等待她的，將是三年以上的牢獄之災。
至於我爸媽，還有遊書權和帶走妞妞的嬸子，統統被抓了起來。綁架妞妞、造假身份證，夠他們喝一壺了。
幾個人後來都判得不輕。
一週後的電視節目裡，大學校長親自把錄取通知書再次遞給我，並告訴我，作為補償，他們免除了我四年的學費。
京郊的豬肉鋪子又回到了趙瑋手裡。接手鋪子的人也看到了節目，說我和趙瑋不容易，他願意原價轉回給我們。
趙瑋買了個揹簍，平時乾活，就把妞妞背在背上。
冇想到，因為電視節目的原因，趙瑋的豬肉鋪子生意十分紅火，很快就雇了兩個夥計。
一年後，我拿到了一等獎學金。趙瑋的肉鋪也開了第三家分店。\"大學生鮮肉鋪\"成了響噹噹的招牌。
按照約定，我們奢侈了一把——在全聚德吃烤鴨。刀工嫻熟的師傅現場片著鴨肉，像一場華麗的表演一樣。妞妞在一旁賣力地鼓掌，很快被塞了一嘴白糖蘸脆鴨皮。小傢夥皺眉分辨了片刻，就嚼得津津有味起來。
我和趙瑋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一直杳無音訊的遊小龍，打來電話：\"……姐，對不起。\"
說完，不等我迴應，電話就掛了。
趙瑋問：\"是誰？\"
我合上手機：\"打錯的。\"
幾天後，警察打來電話。
\"我這裡是xx公安局，你是遊小龍的姐姐嗎？需要來個人認領一下屍體。\"那邊說，正是遊小龍上大學的地方。
我先通過照片辨認了一下。
鼻青臉腫，但的確是遊小龍。
\"他怎麼死的？\"我問。
心裡不是不難過的，畢竟是同胞的弟弟。
\"跳樓，頭著地。\"警察言簡意賅。
還是一個好奇的記者，為了再做一期節目，去調查了遊小龍的死因。
我這才知道，遊小龍是因為曠課太多被開除的，而他曠課的原因是沉迷賭博。在被開除前，他已經軟磨硬泡把趙瑋給我的彩禮悉數要走了。這些錢全部輸光後，他在壞朋友的誘導下，借了無數的校園貸，被開除後更是變本加厲，直到再也借不出一分錢。
催債的人逼得他走投無路，他最終的選擇是從當地最高的大樓上麵一躍而下。
我們村，的確有很多人打牌，遊小龍放寒暑假的時候，也會跟人五塊十塊地賭。他數學好，算牌很精，總是贏。
我帶著遊小龍的骨灰盒回去探監。
遊大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說這是什麼？\"
\"你兒子的骨灰，你要嗎？不要我就倒下水道了。\"我答。
\"要要要！你先幫我保管著！\"他忙不迭地答，一邊抹掉大顆的眼淚。
\"行，那你把這個簽了吧！\"我拿出一份檔案。
一份\"收養關係解除協議\"。
\"收養……你……你怎麼知道的？\"遊大力傻了。
\"你們不是把我身份證藏起來了嗎？我找身份證的時候，在箱底找到了我的出生證明。\"我簡短地答，省略了我看到那張紙之後的抓狂與崩潰。
爸媽一直告訴我，我和弟弟是雙胞胎。但出生證明顯示，我比弟弟晚出生半年。
\"遊大力，你們為什麼要在有了兒子的情況下，還要再抱養一個女兒？\"我問出了自己想不通的問題。
\"你媽生小龍的時候，大出血，子宮冇了。但咱家窮，怕小龍以後娶不上媳婦，有個姐妹，能收些彩禮，再不濟也能換親，日子總歸好過些。\"遊大力不敢看我，看著一旁的空氣回答。
我忍不住冷笑起來。
不必再問為什麼我小半歲卻成了姐姐，不必再問一切不公的源頭是什麼。
遊大力用顫抖的手，簽上了他的名字。
我又去看範黃梅。
不知為何，她卻比遊大力早知道遊小龍跳樓的訊息。
她給我跪了下來：\"夏夏，當初賣你的人，是你的保姆。說你是從城裡抱來的，你小時候白白淨淨的，也像個城裡孩子——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你去找你的城裡爸媽吧，他們應該是有錢人。\"
她跪在地上，在\"收養關係解除協議\"上按了手印，又衝我磕了幾個響頭。
我也去看了彭曦，帶著那個記者。
我問她：\"據我所知，你經手倒賣的7個學籍，都是山裡考出來的女孩。你也是大山裡考出來的，你應該知道山裡的女孩想上大學有多不容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彭曦扯了扯嘴角：\"正因為我是山裡出來的，所以我才知道你們是求助無門的。你運氣好，遇到了一個深愛你的丈夫，願意信你，幫你。可其他女孩，根本冇有你這個運氣！你知道嗎？\"
我看著她：\"你也是女人。\"
她嗤笑：\"所以我更知道自己不容易。我是嫁了一個北京人，可他們全家都看不起我。我一進監獄，他們就逼著我離了婚，兒子他們也帶出國了——還不就是嫌我窮。我隻是一個學生處的老師而已，我能怎麼辦？你也彆怪我心狠，隻有你們這些山裡出來的女孩，冇見過世麵，纔好拿捏！\"
……
這期節目播出後，輿論嘩然。
各地開始嚴查學籍作假的事，查出了不少典型案例。
我在幾個熱心人士的讚助下，建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用來幫助從大山裡考到北京的女孩——從生活費到介紹家教，再到解決各種困難，條件是接受幫助的女孩在畢業後也將成為基金會的一員，去幫助更多的人。
趙瑋把他到北京以後掙的錢，捐了一半給基金會。
8
大三那年，我創辦了自己的公司，用一個國際性比賽的獎金，帶著幾個一腔熱血的同組同學。因為比賽奪冠，訂單源源不斷。
趙瑋的豬肉鋪子已經開到了第三十家分店，他也成立了食品公司，雇了十幾個人打理加盟的事。
趙瑋的日常變成了早上去公司晃一圈，然後整天帶娃和曬娃。
是的，我們在北京買房買車了。
當初的電視台再次采訪我們，我說出了想尋找自己親生父母的事。
還是那個一心要搞大新聞的記者，在我研一那年，幫我找到了他們。
千裡之外的一個城市。
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我的親生母親是大學老師——教的正是我所學的專業。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有定數。
在我被偷後，他們冇有再生育。
偷走我的保姆，竟是把我賣到了這麼遠的地方。而這個保姆兼人販子，兩年後在另一個千裡之外的地方，死於車禍。
我爸媽一直冇有放棄找我，但找錯了地方。
電視台搞了個轟轟烈烈的認親節目。
當我看到那個戴著眼鏡，眉眼跟我幾乎一模一樣的中年女人時，看到她令人心碎的眼神時，我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親爸親媽帶我去了他們家。
兩百多平的複式房子，最大的那間臥室是我的。
裡麵裝修得好似公主的宮殿，一切東西都是夢幻的粉色。
地上堆滿了無數禮物的包裝盒，足有幾百個，統統一塵不染。
我親爸說：\"每年你生日，還有兒童節，還有……反正過節的時候，你媽就會給你買一個禮物，說等你回來了拆。\"
我親媽倚在門框上，雙手捂著嘴巴，眼含熱淚。
我對他們微笑：\"我現在就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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