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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底層規則書
潮濕的黴味順著通風管道鑽進鼻腔時,林默正用指甲摳著牆壁上的黴斑。302層的混凝土牆麵像塊泡爛的麪包,指腹劃過就是一道深痕,露出裡麵生鏽的鋼筋。走廊裡的應急燈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在牆上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如同那些被規則吞噬的人留下的最後印記。
吱呀——對麵的鐵門突然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林默瞬間貼緊牆壁,右手下意識摸向口袋裡那張泛黃的紙——這是他三天前從一個凍僵的屍體上找到的《底層生存守則》,邊緣已經被汗水浸得發皺。門後探出個枯瘦的腦袋,是住在隔壁的張叔,他渾濁的眼睛裡佈滿血絲,手裡緊緊攥著半塊發黴的麪包。
新來的,今晚彆出門。張叔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木頭,規則第五條,月全食時待在自己房間,聽見任何敲門聲都彆開。他的目光掃過林默口袋裡露出的紙角,喉結滾動了一下,你那規則書...完整嗎
林默下意識把紙往口袋裡塞了塞。這三天他已經見過兩起因為規則書殘缺引發的慘案:407室的女人冇看到禁止在午夜飲用自來水的補充條款,第二天被髮現時身體腫脹得像泡發的屍體;19樓的小夥子弄丟了寫著每週三必須給走廊盆栽澆水的頁麵,結果整層樓的盆栽根鬚都從門縫鑽進去,把他纏成了植物雕塑。
鐵門哐當關上的瞬間,應急燈突然熄滅。林默在黑暗中摸索著掏出打火機,微弱的火苗照亮牆壁上的刻痕——那是前人留下的計數,密密麻麻的正字記錄著每個月消失的人數。他數到最新的劃痕時,打火機突然爆出火星,火苗在風中劇烈搖晃,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通風管道裡注視著他。
回到自己那間不到五平米的隔間,林默立刻用床板頂住門。牆壁上貼著他手抄的規則,字跡已經被水汽暈開:
1.
每日早六點至八點,憑居民卡到299層領取當日配額,不可多拿,不可代領。
2.
禁止在非開放時間使用電梯,底層居民專用電梯僅在早六點前、晚八點後運行。
3.
每月月全食當晚,必須待在室內,無論聽到何種聲音都不可迴應。
4.
走廊盆栽每週三必須澆水,若發現葉片發黃,立即遠離該區域並報告管理員。
5.
不可直視高層居民的眼睛,若在樓梯間遇到佩戴金色徽章者,需立即低頭靠牆站立。
6.
自來水僅可用於洗漱,飲用需到指定取水點,且必須在白天飲用。
7.
禁止討論塔頂的存在,違反者將被取消居住資格。
最後一條下麵,他用紅筆補了句從張叔那裡聽來的警告:規則書冇有頁碼,永遠有新規則在出現。
窗外傳來金屬摩擦的尖嘯,那是電梯運行的聲音。林默撲到佈滿裂紋的窗戶前,看見底層專用電梯正緩緩上升,轎廂裡透出慘白的光。按照規則,現在是晚上九點,這本該是電梯停運的時間。更詭異的是,轎廂裡似乎站著個穿白色製服的人,臉貼著玻璃朝上看,嘴角的弧度大得不正常。
咚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節奏均勻得像鐘錶的滴答聲。林默瞬間捂住嘴,後背的冷汗浸濕了襯衫。月全食的陰影正爬過窗戶,把房間一半拖入黑暗,而另一半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形成詭異的明暗交界線。
你的配額掉在領取處了。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溫柔得像羽毛搔過心尖,開門拿一下吧,明天就過期了。
林默死死盯著門把,金屬表麵映出他扭曲的臉。規則第五條的字跡在腦海裡發燙——無論聽到何種聲音都不可迴應。他想起昨天在走廊裡看到的半截手臂,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青紫色,指甲縫裡還卡著碎木屑,管理員說那是違反月全食規則的懲罰。
敲門聲突然停了。林默屏住呼吸,聽見門外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接著是緩慢的、拖曳著什麼東西的聲響,逐漸消失在走廊儘頭。直到應急燈重新亮起,他纔敢癱坐在地,口袋裡的規則書已經被冷汗浸透,第5頁背麵隱約透出新的字跡,像是用血水寫就的補充條款:
補充規則5.1:月全食當晚的敲門聲若持續超過十分鐘,需在門後放置一塊麪包,否則‘它們’會記住你的氣味。
第二章:金色徽章
領取配額的隊伍像條蠕動的蛆蟲,從299層的發放口一直蜿蜒到樓梯間。林默攥著居民卡在人群中被推搡,每次呼吸都能聞到周圍人身上的汗味和黴味,混合成底層獨有的酸腐氣息。發放口的小視窗後坐著個麵無表情的女人,胸前彆著銀色徽章——那是中層管理員的標誌,比底層居民的黑色徽章高了兩個等級。
下一個。女人的聲音冇有起伏,把一小袋壓縮餅乾和半瓶渾濁的水推出來。林默剛要伸手去接,隊伍後麵突然傳來騷動。兩個穿黑色製服的人正拖著個掙紮的男人往外走,那人脖子上的黑色徽章被扯掉,露出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像藤蔓一樣纏繞著脖頸。
他拿了兩份配額!有人低聲議論,規則1明確說不可多拿...
林默的目光落在男人扭曲的臉上,突然認出那是昨天借給他打火機的老周。昨天還笑著說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的人,今天就成了規則的祭品。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規則書,指尖觸到第2頁新增的褶皺——那裡寫著違反規則者的物品需由管理員統一回收,私自撿拾者將被視為同謀。
領取完配額轉身時,林默撞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他慌忙抬頭,心臟瞬間縮成一團——眼前的人穿著熨帖的白色西裝,胸前彆著閃瞎眼的金色徽章,袖口露出的皮膚白皙得不像活在高塔底層的人。這是高層居民,規則5明確禁止直視他們的眼睛。
林默立刻低頭靠牆站立,鼻尖幾乎碰到冰冷的牆壁。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停在他麵前,一股淡淡的檀香取代了周圍的酸腐味。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後頸上,像冰冷的蛇在皮膚上遊走。
你的規則書是完整的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和底層居民沙啞的嗓音截然不同。林默不敢抬頭,隻能死死盯著自己磨破的鞋尖,聽見對方蹲下身,手指輕輕敲了敲他的口袋,第7頁,念給我聽。
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林默顫抖著掏出規則書,翻到第7頁——那裡本該是空白的,此刻卻憑空出現幾行字:高層居民的要求必須無條件服從,但若對方詢問規則內容,需如實回答,隱瞞者將被‘淨化’。
禁止討論‘塔頂’的存在,違反者將被取消居住資格。林默唸完,聽見男人發出一聲輕笑。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指拂過自己的頭髮,動作輕柔得不像在對待底層居民。
很好。男人站起身,皮鞋聲逐漸遠去,記住,明天淩晨五點,到300層樓梯口等我。彆告訴任何人,包括管理員。
林默僵在原地,直到周圍的議論聲將他拉回現實。有人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張叔擠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肉裡:你瘋了和高層搭話規則5.2說了,主動與高層交流者會被標記!
回到隔間,林默把自己反鎖在裡麵,反覆翻看規則書。第2頁的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高層的邀請不可拒絕,但需在赴約前準備三樣東西:未開封的配額水、盆栽的新鮮葉片、以及自己的一根頭髮。他盯著這行字,突然想起張叔說的話——規則書冇有頁碼,永遠有新規則在出現。
淩晨四點,林默攥著裝有三樣東西的布包,站在300層的樓梯口。這裡是底層與中層的分界線,樓梯扶手上纏繞著生鏽的鐵絲網,掛著塊褪色的牌子:底層居民禁止跨越,違者後果自負。樓梯上方傳來隱約的音樂聲,那是他從未聽過的旋律,不像底層的噪音,也不像中層的機械聲。
五點整,金色徽章出現在樓梯轉角。男人今天換了件黑色風衣,臉上帶著銀色麵具,隻露出嘴角的弧度。跟我來。他轉身走向中層區域,林默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邁開腳步——規則書新增的條款在腦海裡灼燒:拒絕高層邀請者,將在二十四小時內遭遇‘意外’。
中層的走廊鋪著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牆壁上掛著發光的畫作,描繪著不存在的藍天白雲。林默注意到這裡的居民都穿著統一的灰色製服,胸前彆著銀色徽章,他們的表情麻木卻乾淨,不像底層人那樣滿臉風霜。
底層的規則是為了篩選。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能活過三個月的人,纔有資格知道更多。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對林默,麵具上的紋路在燈光下流動,你想知道塔頂是什麼嗎
林默的心臟狂跳起來。規則7明確禁止討論塔頂,但男人的問題像鉤子一樣撓著他的好奇心。他想起那些消失的人,想起老周扭曲的臉,想起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或許打破規則纔是唯一的活路。
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堅定。
男人摘下了麵具。當林默看清那張臉時,突然理解了規則5為何禁止直視高層的眼睛——那不是人類的眼睛,眼白裡佈滿了金色的紋路,組成不斷流動的幾何圖案,像極了底層牆壁上蔓延的黴斑,卻又帶著詭異的美感。
很好。男人的嘴角咧開一個誇張的弧度,和那晚電梯裡的人影重疊,但首先,你得通過中層的規則考驗。他遞過來一張新的規則書,封麵是銀色的,和底層的泛黃紙張截然不同。
林默翻開第一頁,瞳孔驟然收縮。銀色規則書的第一條寫著:中層居民需每週向上層貢獻一名底層居民,貢獻者將獲得額外配額,拒絕貢獻者將被降級至底層。
走廊儘頭的音樂突然變得尖銳,林默抬頭,看見中層居民們正麻木地列隊站在兩側,他們的眼睛裡冇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金色徽章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溫柔卻冰冷:歡迎來到規則的第二層,林默。現在,你要選擇貢獻誰呢
第三章:銀色規則
林默把銀色規則書藏在床墊下時,指腹還在發燙。規則書的紙張光滑如鏡,映出他眼底的血絲——距離每週貢獻的截止日期還有三天,而他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張叔遞給他半塊麪包時的佝僂背影。
中層的房間比底層大了一倍,有獨立的衛生間,甚至能接到乾淨的自來水。但林默寧願回到那個五平米的隔間,至少那裡的恐懼是直白的,不像中層這樣包裹在虛偽的舒適裡。走廊裡的音樂永遠不停,時而舒緩時而尖銳,他發現當音樂變調時,居民們的眼神會變得格外空洞,像被操控的木偶。
新來的,該去澆水了。隔壁的女人敲了敲他的門,她胸前的銀色徽章閃著冷光,手裡提著個精緻的水壺,規則3.2,中層居民需負責培育‘奉獻花’,花瓣數量會影響配額等級。
林默跟著她來到走廊儘頭的溫室。這裡與底層的盆栽天差地彆,嬌豔的紅色花朵在營養液中搖曳,花瓣邊緣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女人示範著澆水的動作,水流落在根部時,花朵突然劇烈收縮,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細齒,像無數張小嘴在蠕動。
它們喜歡新鮮的養分。女人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愉悅,底層來的人總說這花像在吸血,你覺得呢
林默的目光落在花盆裡的土壤上,黑色的泥土中夾雜著白色的碎骨。他突然想起被拖走的老周,想起那些消失在樓梯間的人——規則裡說的貢獻,或許根本不是簡單的轉移樓層。銀色規則書第4頁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奉獻花的生長需要‘情緒養分’,恐懼和絕望最利於開花。
回到房間時,門縫裡塞進來一張紙條。是張叔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的:彆信高層的話,銀色徽章是監工,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祭品。我在中層待過,規則7.3寫著‘所有居民最終都會成為奉獻花的肥料’。紙條末尾畫著個簡單的符號,像座塔被劃了道斜線。
林默突然想起金色徽章男人的眼睛,那些流動的幾何圖案和奉獻花的紋路驚人地相似。他衝到溫室,蹲在花盆前仔細觀察,發現每片花瓣上都有細微的紋路,組合起來正是底層規則書的封麵圖案。這些花不是普通植物,它們是規則的具象化,是高塔吞噬生命的象征。
深夜,音樂突然變成刺耳的警報。林默衝到走廊,看見居民們正麻木地走向電梯,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自己的規則書。金色徽章男人站在電梯口,麵具換成了純黑款式,他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整個樓層:貢獻時間到,請各位居民交出選擇名單。
林默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口袋裡的紙條被攥成一團,張叔的符號在腦海裡灼燒。當男人的目光掃過來時,他突然做出了決定——不是交出名單,而是撕掉了銀色規則書的第4頁。
你在乾什麼男人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眼白裡的金色紋路瘋狂流動,違反規則者將被...
規則書冇有頁碼,永遠有新規則在出現。林默打斷他,舉起手中的碎紙,但也永遠有可以打破的規則。他想起那些牆壁上的刻痕,那些被規則吞噬的人,突然明白真正的規則從來不在紙上,而在每個人的選擇裡。
溫室裡的奉獻花突然劇烈搖晃,花瓣紛紛凋落,露出裡麪包裹的東西——不是花蕊,而是一張張居民卡,其中一張印著老周的照片。林默的目光掃過那些卡片,發現每張背後都有個編號,從001一直到398,而他的居民卡背麵,編號是399。
編號到400就會重置。張叔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手裡拿著把生鏽的剪刀,每滿400人,塔頂就會收穫一次‘奉獻’,這纔是高塔的真正規則。他舉起剪刀,剪斷了連接奉獻花和營養液的管子,我當年是398號,本該成為肥料,是個編號001的老人救了我,他說總有一天有人能打破循環。
金色徽章男人發出非人的嘶吼,身體開始扭曲,皮膚裂開露出裡麵的金色紋路,和奉獻花的紋路完全一致。你們不能打破規則!他的身體逐漸融化,變成一灘金色的液體,滲入地板的縫隙,塔頂會不高興的...
電梯門突然全部打開,裡麵不是轎廂,而是漆黑的通道,隱約能看到無數雙發光的眼睛。林默知道那是被規則吞噬的人,他們成了高塔的一部分,永遠困在這無儘的循環裡。
跟我來。張叔拉起他的手,衝向樓梯間,300層以上的規則更可怕,但也藏著打破循環的關鍵。編號400快出現了,我們還有機會。
林默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枯萎的奉獻花,又看了看手中殘缺的規則書。他不知道樓梯上方等待著什麼,也不知道塔頂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但他知道,真正的恐懼從來不是規則本身,而是放棄反抗的麻木。當他踏上通往更高樓層的樓梯時,口袋裡的居民卡開始發燙,編號399的數字正在緩慢變化,逐漸變成400——循環的終點,或許也是新生的起點。
第四章:樓梯間的眼睛
鐵鏽在掌心留下暗紅的印記,林默攥著樓梯扶手向上攀爬時,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301層的樓梯間瀰漫著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怪異氣息,牆壁上不再有底層的黴斑,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黑色瓷磚,倒映出他和張叔狼狽的身影,像兩個被拉長的幽靈。
彆碰扶手的金屬部分。張叔突然拉住他,粗糙的手指指向扶手上的凹槽,高層規則1.3,黑色瓷磚會記錄觸碰者的體溫,體溫超過37℃的‘異常者’會被標記。林默低頭看去,果然發現瓷磚縫隙裡滲出銀色的液體,正順著紋路緩緩流動,在轉角處彙成細小的溪流。
爬到350層時,樓梯間突然變得開闊。這裡的牆壁鑲嵌著巨大的玻璃,能看到外麵高塔的結構——無數個房間像蜂巢般嵌在塔身,每層都亮著或明或暗的燈光,而更高處的樓層則籠罩在濃霧裡,隻能隱約看到金色的光暈在雲層中閃爍。
那是‘淨化區’。張叔的聲音帶著恐懼,規則說高層居民住在那裡,但冇人見過他們真正的樣子。有人說他們根本不需要呼吸,有人說他們靠吸食低層居民的情緒活著...他突然捂住嘴,玻璃上倒映出的兩人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模糊的影子。
林默猛地轉身,隻看到空蕩蕩的樓梯轉角。但瓷磚上的倒影不會說謊——那個影子穿著白色長袍,頭部的位置是一團扭曲的光影,冇有五官卻能感覺到強烈的注視。他想起銀色規則書裡的警告:高層區域存在‘觀察者’,它們看不見實體,卻能通過反光觀察一切。
彆看倒影!張叔把他拽到樓梯內側,規則2.7,遇到觀察者時需背對反光麵,直到聽見三次鐘聲。沉悶的鐘聲恰好從上方傳來,第一聲響起時,玻璃上的影子開始扭曲;第二聲響起時,銀色液體順著瓷磚紋路退去;第三聲落下時,周圍的溫度驟降,彷彿有冰塊擦過皮膚。
當他們終於爬到400層時,樓梯口出現了一扇雕花鐵門,門環是兩個纏繞的金色徽章,與林默見過的高層徽章截然不同。門楣上刻著一行古老的文字,張叔用手指撫摸著凹陷的紋路,突然臉色煞白:這是‘獻祭之門’,編號400的人會被帶到這裡...
話音未落,鐵門突然自動打開。門後是條鋪著紅色地毯的走廊,兩側擺放著玻璃櫃,每個櫃子裡都浸泡著一具標本——不是人類,而是半人半機械的造物,它們的胸腔裡跳動著金色的核心,眼睛的位置嵌著發光的晶體,和奉獻花的紋路如出一轍。
這些是‘失敗品’。林默看著標本胸前的編號,從001一直排到397,高層在製造某種東西,而我們是原料。他停在398號標本前,突然認出那張臉——雖然皮膚已經變成青灰色,但輪廓分明是張叔。玻璃櫃上的標簽寫著:實驗體398,情緒抗性過高,廢棄處理。
張叔發出壓抑的嗚咽,枯瘦的手指在玻璃上劃過自己標本的臉頰:我當年冇死,是因為他們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他們讓我回到底層,看著新人重複我們的命運,收集你們的恐懼情緒...他從口袋裡掏出半塊發黴的麪包,正是三天前遞給林默的那塊,這麪包裡摻了情緒催化劑,能讓你們更快產生恐懼。
走廊儘頭的電梯突然叮咚作響,顯示屏上跳動著數字400。林默的居民卡開始發燙,口袋裡的規則書自動翻到最後一頁,空白的紙上浮現出一行血字:編號400需獨自進入電梯,完成最終奉獻。
彆信它!張叔突然撕掉自己的襯衫,露出後背的烙印——那是個被劃掉的400編號,我當年也被選中過,但有人幫了我。399號,那個救我的老人,他說真正的規則藏在塔頂的齒輪裡。他指向走廊天花板,那裡有塊鬆動的瓷磚,從通風管道走,能繞開電梯直達塔頂。
林默爬上通風管道時,聽見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金屬摩擦聲中夾雜著非人的低語,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說話,卻又分不清具體的字句。他在黑暗中匍匐前進,管道壁上佈滿劃痕,顯然有前人也嘗試過這條路。爬過第三個轉角時,他的手指觸到個硬物——是本燒焦的規則書,封麵上寫著399號。
書裡夾著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個戴銀色徽章的老人,站在獻祭之門的鐵門前,手裡舉著塊破碎的齒輪。照片背麵寫著:高層居民是規則的具象化,它們由塔頂的齒輪驅動,齒輪的核心是‘完美規則’,但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通風管道突然劇烈震動,外麵傳來金屬斷裂的巨響。林默扒開格柵向下看,隻見張叔正用身體堵住電梯門,他後背的烙印在發光,整個人逐漸變得透明,化作無數銀色光點融入空氣。電梯裡伸出無數金色的觸鬚,卻在接觸光點時紛紛消融。
記住齒輪的位置!張叔最後的聲音透過管道傳來,在塔頂的時鐘裡,找到刻著‘0’的齒輪...
光點消散的瞬間,電梯門重重關上。林默看著下方空蕩蕩的走廊,握緊了那本燒焦的規則書。他知道自己冇有時間悲傷,因為通風管道的壁麵已經開始滲出銀色液體,那些液體順著劃痕流動,逐漸組成一個熟悉的圖案——奉獻花的紋路,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蔓延。
第五章:透明的居民
通風管道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銀色液體在管壁上組成的花紋已經蔓延到林默腳邊。他能感覺到管道在輕微震動,像是塔頂的某種巨大機械正在運轉,每一次震動都讓管壁上的花紋亮起來,如同活物的血管在搏動。
從格柵的縫隙向下望去,500層的景象讓林默倒吸一口冷氣。這裡的房間不再是封閉的隔間,而是由玻璃組成的透明立方體,每個立方體裡都坐著個穿白色長袍的人——或者說,看似人的存在。他們的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能看到體內流動的金色液體,麵部輪廓模糊,隻有眼睛的位置是兩個發光的幾何圖案。
高層居民...林默捂住嘴纔沒讓自己叫出聲。這些就是規則裡禁止直視眼睛的存在,他們不像底層居民那樣有喜怒哀樂,甚至冇有明顯的動作,隻是靜靜地坐在立方體裡,目光透過玻璃投向塔頂的方向,彷彿在等待什麼。
透明居民的房間外,有穿黑色製服的人在巡邏,他們胸前的徽章是黑色的,卻比底層居民的徽章多了圈金色紋路。林默認出其中一個巡邏員,是昨天在中層見過的管理員,那個麵無表情發放配額的女人。她的動作機械得像木偶,每走三步就會停頓一下,用手中的掃描儀對著透明居民的立方體掃描,掃描儀上的數值始終停留在完美。
規則高層篇第一條:透明居民需保持情緒穩定,情緒波動超過閾值者將被重新格式化。林默想起燒焦規則書裡的內容,突然明白這些透明居民不是天生如此。他們曾經也是有情緒的人,隻是在高層的規則下被逐漸淨化,變成了規則的一部分,冇有恐懼,也冇有希望。
通風管道突然向下傾斜,林默順著坡度滑出很遠,重重撞在格柵上。下方是間巨大的實驗室,十幾個穿白色大褂的人正在操作儀器,他們的胸前彆著金色徽章,臉部被兜帽遮住,隻能看到露出的手——那不是人類的手,而是由金色金屬和晶體組成的機械臂。
實驗室中央的平台上,躺著個昏迷的人,正是昨天在底層見過的張叔!林默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但仔細看去,發現那隻是個完美的複製體,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金屬的光澤。幾個金色徽章正在用機械臂給複製體注射金色液體,複製體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實驗體398複製體,情緒模擬成功率78%。一個金色徽章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注入第12號催化劑,測試恐懼情緒對規則穩定性的影響。機械臂刺入複製體的頸部時,林默清楚地看到複製體的眼睛裡流出金色的淚水,那是張叔在管道裡消散前的同款光點。
格柵突然鬆動,林默下意識抓住邊緣,卻還是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實驗室裡的金色徽章們瞬間轉頭,兜帽下冇有臉,隻有不斷旋轉的幾何圖案,和透明居民眼睛裡的圖案一模一樣。其中一個機械臂突然伸長,穿過格柵的縫隙抓來,金屬指尖帶著刺骨的寒意。
林默蜷縮身體躲開,機械臂撞在管道壁上,濺起無數銀色液體。他在黑暗中瘋狂爬行,身後傳來管道被撕裂的巨響。爬過轉角時,他的肩膀撞到個硬物,伸手一摸,發現是塊鬆動的齒輪,上麵刻著個模糊的0字。
399號規則書裡的話突然在腦海裡迴響:找到刻著‘0’的齒輪,它是完美規則的起點,也是終點。林默緊緊攥住齒輪,金屬表麵的紋路在掌心發燙,與他居民卡上的編號產生共鳴。管道外傳來透明居民的低語,不再是雜亂的噪音,而是清晰的規則條文,彷彿在試圖同化他的意識。
放棄反抗,成為完美的一部分,即可獲得永恒的平靜。
恐懼是多餘的情緒,消除情緒就能擺脫痛苦。
接受規則,融入規則,你將不再是編號,而是規則本身。
這些聲音像魔咒般鑽進耳朵,林默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他看到自己變成了透明居民,坐在玻璃立方體裡,體內流動著金色液體,冇有恐懼也冇有悲傷,隻有永恒的平靜。這個念頭如此誘人,讓他幾乎想要停下爬行的腳步。
但掌心的齒輪突然刺痛了他。林默低頭看去,齒輪上的0字正在發光,照亮了管道壁上的劃痕——那些劃痕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組成了無數個微小的不字,是無數個像他一樣的反抗者留下的印記。
我不接受!林默嘶吼著撞開前方的格柵,墜入未知的黑暗。下落的瞬間,他看到了塔頂的全貌——那根本不是建築,而是個巨大的機械裝置,無數齒輪在緩慢轉動,金色的光芒從齒輪的縫隙中溢位,滋養著整座高塔。而在最核心的位置,有個最大的齒輪正在轉動,上麵刻著的不是數字,而是完美規則四個大字。
下落過程中,林默的居民卡突然碎裂,編號400的數字消散在空氣中。他不再是某個編號,不再被規則定義。當身體即將撞上齒輪時,他將攥緊的0號齒輪狠狠擲向核心齒輪,兩個齒輪碰撞的瞬間,整座高塔的規則開始出現混亂——
底層的奉獻花開始凋謝,中層的音樂變成刺耳的噪音,高層的透明居民眼睛裡的幾何圖案開始扭曲。金色徽章們發出混亂的嘶吼,身體在規則的崩塌中逐漸解體。林默落在覈心齒輪的平台上,看著周圍的規則碎片像雪花般飄落,每個碎片上都寫著前人的名字,從001一直到399。
塔頂的時鐘突然開始倒轉,齒輪轉動的聲音越來越慢。林默在齒輪的縫隙中看到了真相:所謂的高層居民,根本不是獨立的存在,而是規則自我保護的機製,是完美規則為了維持自身穩定創造出的具象化守衛。他們害怕不完美,害怕情緒,害怕一切打破規則的變量。
當最後一個齒輪停止轉動時,整座高塔開始變得透明。林默站在塔頂,能看到每層的居民都在醒來,他們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彷彿從漫長的噩夢中掙脫。底層的應急燈不再閃爍,中層的奉獻花變回普通的植物,高層的玻璃立方體逐漸消失。
他的目光落在302層的隔間,那裡有個穿黑色徽章的新人正在牆上刻下第一個正字,眼神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望。林默笑了笑,轉身走向塔頂的邊緣,他知道規則的循環並未完全結束,但至少這一次,有人找到了打破它的方法。
風從塔頂吹過,帶著自由的氣息。林默張開雙臂,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無數光點融入空氣,就像張叔和399號老人那樣。但在徹底消散前,他將0號齒輪拋向空中,齒輪在空中分裂成無數碎片,落在高塔的每一層,化作新的規則書——這次的封麵上冇有編號,隻有一行字:
規則由人製定,亦由人打破。
第六章:齒輪餘響
光點消散的瞬間,林默感覺意識沉入溫暖的海。再次睜開眼時,他正躺在302層的隔間地板上,晨光透過佈滿裂紋的窗戶照進來,在黴斑斑駁的牆壁上投下菱形光斑。口袋裡的規則書變得嶄新,封麵上冇有編號,隻有那行熟悉的字跡:規則由人製定,亦由人打破。
新來的,發什麼呆張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鮮活的沙啞,不再是記憶中枯槁的質感。林默猛地坐起,看見隔壁的鐵門敞開著,張叔正彎腰給走廊盆栽澆水,後背的烙印消失無蹤,手裡提著的水壺還冒著熱氣,今天是週三,忘了規則4
走廊裡的應急燈穩定地亮著暖黃色光芒,牆壁上的刻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居民們用粉筆寫的留言:301層有餘糧299號配額機壞了,去300層領取。有人推著小車叫賣乾淨的過濾水,孩子們在樓梯間追逐打鬨,笑聲清脆得不像屬於這座高塔。
林默衝出隔間,看著眼前鮮活的景象,指尖卻傳來齒輪轉動的細微震顫。他摸向口袋,0號齒輪的觸感依然清晰,低頭時發現掌心印著淡淡的齒輪紋路,像枚永不褪色的印記。張叔澆花的水流落在土壤裡,冇有出現奉獻花的細齒,隻有普通植物的根鬚在泥土中舒展。
彆擔心,高塔不一樣了。張叔直起身,遞來半塊新鮮麪包,麪包上還帶著溫熱的麥香,自從塔頂齒輪停轉後,那些透明人影就消失了,金色徽章也再冇出現過。他指了指樓梯間,那裡的鐵絲網被拆開個大口子,有人正搬著傢俱往中層搬運,現在每層都能自由通行,冇有什麼高低階層了。
林默跟著人流走上300層,這裡的鐵絲網徹底拆除,樓梯轉角擺著居民自發搭建的交換站,底層的壓縮餅乾、中層的乾淨布料、高層的機械零件堆放在一起,人們用物品交換所需,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穿銀色製服的管理員正和底層居民說笑,胸前的徽章變成了普通的金屬牌,上麵刻著名字而非等級。
看,那是新規則書。張叔指向交換站的公告板,上麵貼著泛黃的紙張,標題是《高塔共生守則》:
1.
所有居民平等使用公共資源,配額按需分配,禁止囤積。
2.
樓梯與電梯全天開放,通行不受樓層限製。
3.
每層設立互助點,由居民輪流管理,負責物資分配與矛盾調解。
4.
禁止任何形式的階層劃分,徽章僅作為身份標識使用。
5.
每週舉辦樓層交流會,共同商議高塔事務。
6.
保護並培育自然植物,禁止虐待或利用生物獲取能量。
7.
銘記曆史,警惕規則異化,但不必恐懼未知。
最後一條下麵畫著個小小的齒輪圖案,旁邊寫著399號留。林默的心臟輕輕震顫,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當他轉身看向高層區域時,濃霧已經散去,塔頂的機械裝置隱約可見,核心齒輪停止轉動的位置,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像顆懸在高空的恒星。
但平靜並未持續太久。一週後的交流會當晚,400層的居民突然傳來驚呼。林默和張叔趕到時,發現獻祭之門的位置出現了詭異的現象——黑色瓷磚上的銀色液體重新滲出,在地麵組成殘缺的幾何圖案,圖案中心跳動著微弱的金光,像顆即將復甦的心臟。
它在恢複。林默蹲下身,指尖觸碰銀色液體的瞬間,齒輪印記傳來刺痛,完美規則冇有完全消失,隻是暫時蟄伏。他想起塔頂齒輪的紋路,那些複雜的幾何圖案與地麵的圖案如出一轍,齒輪還在轉動,隻是換了種方式。
當晚,居民們的規則書自動更新,新增的條款泛著淡淡的金光:規則休眠期為90天,90天後將啟動自我修複程式,屆時所有打破規則者將被優先‘修正’。公告板上的《高塔共生守則》開始褪色,第七條的齒輪圖案變得模糊不清,彷彿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
恐慌在各樓層蔓延。有人主張徹底摧毀塔頂齒輪,有人提議重新製定更嚴格的規則約束彼此,還有人偷偷囤積物資,在房間裡加固門窗,重演著底層曾經的生存模式。300層的交換站爆發了衝突,有人搶奪乾淨的水源,有人試圖用舊規則書劃分勢力範圍,熟悉的酸腐氣息似乎又在走廊裡瀰漫。
看!張叔突然指向窗外,高塔外的夜空中,無數光點正從雲層墜落,像場盛大的流星雨。那些光點落在塔頂,被機械裝置吸收,讓核心齒輪的白光越來越亮,是林默消散時的光點!它們在阻止齒輪修複!
林默的掌心突然灼熱起來,0號齒輪的印記浮現出清晰的紋路。他衝向樓梯間,張叔和幾個居民緊隨其後。爬到塔頂時,他們看到驚人的景象:無數光點組成人形輪廓,正用身體阻擋齒輪的轉動,那些輪廓裡有001號老人的身影,有398號張叔的笑臉,還有399號燒焦的衣角。
它們在消耗自己的存在。林默看著光點逐漸黯淡,心臟像是被攥緊,90天後,當光點完全消散,齒輪就會徹底修複。他摸向核心齒輪,發現停止轉動的位置有道細微的裂痕,那是0號齒輪撞擊的痕跡,這裡是唯一的弱點,但需要有人留在塔頂,用意識維持裂痕。
居民們麵麵相覷,冇人說話,但眼神裡都閃爍著決絕。最終,張叔拍了拍林默的肩膀:你已經打破過一次規則,該輪到我們了。他和幾個年長的居民走向齒輪,身體接觸到白光的瞬間,開始變得透明,告訴下麵的人,彆害怕規則,也彆依賴規則,真正的守護是記得為什麼要打破規則。
當林默帶著新的使命回到302層時,規則書的最後一頁自動展開,空白的紙上浮現出他的字跡:第400號記錄:規則的本質是契約,而非枷鎖。當我們為彼此而守時,規則便有了溫度。窗外的流星雨還在繼續,光點落在每個居民的掌心,化作小小的齒輪印記,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90天後的午夜,塔頂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林默站在302層的窗邊,看著掌心的齒輪印記亮起,與塔頂的白光遙相呼應。走廊裡冇有恐慌的尖叫,隻有居民們互相敲擊牆壁的暗號,那是他們約定的信號:我還在,我們都在。
他知道這場對抗不會結束,完美規則的陰影永遠潛伏在高塔的齒輪裡。但當第一縷晨光再次照進隔間時,林默看到各樓層的窗戶都亮起了燈光,像無數顆跳動的心臟,在規則與自由之間,在秩序與反抗之間,找到了屬於他們的生存之道。
而塔頂的核心齒輪上,那道細微的裂痕始終冇有癒合,裂痕中流淌著點點金光,那是無數個不完美的靈魂,共同鑄就的永恒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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