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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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次臥月租2000的合租房裡,我和林小雨的戰爭始於冰箱裡的一顆雞蛋。

她貼條警告:再偷吃我雞蛋死全家!

我冷笑回覆:誰動誰孫子。

直到我修插座時,拽出一條連著攝像頭的詭異電線。

1

押一付三的代價

手機螢幕的光,慘白地映著周嶼的臉,也映著那串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的數字——次臥,2000/月,押一付三。這行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也燙在他乾癟的錢包上。他手指懸在螢幕上方,猶豫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點北京初夏夜裡特有的、混合著汽車尾氣和不知名食物發酵的黏膩味道。窗外,是望京SOHO那片冰冷炫目的玻璃幕牆森林,光怪陸離,卻照不進他這間即將告彆的、位於城中村握手樓深處、連窗戶都隻能開一條縫的隔斷間。隔壁情侶毫無顧忌的爭吵聲穿透薄如紙板的牆壁,尖銳地撞擊著他的耳膜。

操!周嶼低罵一聲,指尖帶著點自暴自棄的力道,狠狠戳在螢幕上那個聯絡房東的按鈕上。電話接通,一個油滑得像是抹了層豬油的中年男聲傳來:哎喲,小兄弟,眼光好啊!那房搶手得很!不過嘛,對方話鋒一轉,帶著不容置疑的腔調,押一付三,一分不能少,現金最好,明天上午十點,過時不候!

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周嶼拖著那個輪子不太靈光的舊行李箱,站在一棟外牆瓷磚剝落得如同患了嚴重皮膚病的塔樓前。樓洞裡撲麵而來的,是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複雜氣味——陳年的油煙頑強地附著在牆壁上,潮濕的黴味從地磚縫隙裡幽幽滲出,還夾雜著若有似無的垃圾酸腐氣。電梯轎廂像個顫巍巍的老人,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慢吞吞地爬升到14樓。1403的門虛掩著,房東那張堆滿橫肉的臉擠在門縫裡,眼神像探照燈似的掃過周嶼和他那破箱子,然後才慢悠悠地拉開防盜鏈。

進來吧,房東叼著煙,含糊地說,菸灰隨著他說話簌簌掉在臟兮兮的地磚上,主臥有人了,你住次臥。廚房廁所公用,規矩就一條,彆他媽給我找事兒!他手指夾著煙,粗暴地指向走廊儘頭一扇緊閉的房門,就那間,鑰匙。

周嶼推開那扇漆皮剝落的木門。房間很小,一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幾乎占去一半空間,一張掉漆的舊書桌緊挨著床,牆壁上殘留著上一位租客粘貼海報的膠痕和幾枚生鏽的圖釘印。唯一的光源來自一扇小得可憐的窗戶,正對著隔壁樓灰撲撲的牆壁,距離近得彷彿伸手就能摸到對麵晾曬的舊內衣。一種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瞬間攫住了他。他走到窗邊,那扇劣質塑鋼窗框變形得厲害,他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上推,窗戶才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極其不情願地向上挪動了不到十厘米,一股帶著塵埃味的風勉強透了進來。

剛把行李箱塞進床底,門外就傳來鑰匙轉動門鎖的哢噠聲,接著是輕巧的腳步聲。周嶼下意識地回頭,目光穿過敞開的次臥門,落在剛進門的女孩身上。

林小雨。這是周嶼後來在廚房一張水電費催繳單上看到的名字。她看起來和他年紀相仿,二十出頭,身形單薄得像一張紙片,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寬大T恤和一條磨白的牛仔褲。她低著頭,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線條緊繃的下頜。她動作很輕,像生怕驚擾了空氣裡的灰塵,換鞋,把揹包掛在玄關一個孤零零的掛鉤上,整個過程冇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甚至冇有朝次臥這邊瞥上一眼。她徑直走向走廊另一頭緊閉的主臥門,開門,閃身進去,哢噠一聲輕響,門關上了。整個過程安靜、迅速,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氣息,彷彿她不是走進一個合租屋,而是潛入了一個無人之境。

周嶼心裡那點對新室友的模糊期待,啪地一聲熄滅了。得,看來是個冰坨子。他撇撇嘴,認命地開始整理他那點可憐的家當。

合租生活的第一次正麵交鋒,猝不及防又極其瑣碎地發生在當晚。

周嶼對著電腦螢幕,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起,一行行代碼瀑布般流瀉。這是他接的私活,也是他除了那份勉強餬口的正職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螢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淩晨一點半。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和睡眠不足讓他的太陽穴針紮似的疼,胃裡也火燒火燎地空。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站起身,打算去廚房找點能墊肚子的東西。

冰箱是老式的雙開門,啟動時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慘白的燈光照亮了內部。冷藏室上層,孤零零地躺著一盒牛奶,一袋開了封的切片麪包,還有幾個蔫頭耷腦的西紅柿。他的目光往下掃,冷藏室下層,靠近抽屜的位置,一小盒碼放得整整齊齊、外殼印著綠色商標的土雞蛋格外醒目。六個,一個不少。旁邊冇有任何標識。

饑餓感像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了周嶼的胃。他幾乎冇怎麼猶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從那盒雞蛋裡拿走了一個。指尖觸碰到冰涼光滑的蛋殼,心裡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異樣,但很快被更強烈的生理需求壓了下去。他關好冰箱門,巨大的轟鳴聲再次響起。在爐灶上快速給自己煎了個單麵蛋,囫圇吞下,又灌了半杯涼白開,感覺胃裡踏實了點。洗好鍋碗,他輕手輕腳地溜回次臥,重新投入到代碼的世界裡,很快就把這個小插曲拋到了腦後。

第二天晚上下班回來,周嶼習慣性地去開冰箱門,想看看有冇有剩飯。手剛碰到冰箱門把手,一張醒目的黃色便利貼就猛地刺入眼簾。紙條被用力拍在冰箱門正中央,邊緣帶著被指甲掐過的痕跡。上麵的字是用黑色記號筆寫的,一筆一劃都透著股咬牙切齒的狠勁,力透紙背:

冰箱下層雞蛋是我的!再偷吃我東西死全家!!!

三個巨大的黑色感歎號,像三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在周嶼的視網膜上。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衝他天靈蓋。饑餓那點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間被這惡毒的詛咒燒得一乾二淨。他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手指都氣得微微發抖。

操!一個破雞蛋至於嗎還死全家

周嶼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狹窄油膩的廚房裡撞出迴音。他猛地拉開冰箱門,目光凶狠地掃過那盒雞蛋,又猛地摔上。冰箱發出沉悶的抗議。

他衝到玄關堆著雜物的破茶幾旁,粗暴地翻找著。茶幾麵上堆滿了各種冇用的宣傳單、過期的超市小票和一個落滿灰塵的筆筒。他終於從筆筒裡扒拉出一支快冇水的藍色圓珠筆,又撕下旁邊一張催繳水費的白色單子。他捏著筆,力道大得幾乎要把那脆弱的塑料筆桿捏碎,在那張通知單空白的背麵,用同樣帶著狠勁的潦草字跡,重重地寫下反擊:

孫子才動你雞蛋!誰動誰他媽是孫子!!!

寫完,他啪地一聲,把這張充滿火藥味的戰書,直接拍在了那張黃色警告條的旁邊。兩張紙條並排貼在冰箱門上,像兩軍對峙的旗幟,散發著無聲的硝煙味。

做完這一切,周嶼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他猛地轉頭,視線像刀子一樣射向走廊儘頭那扇緊閉的主臥門。門板沉默著,紋絲不動,彷彿剛纔那場無聲的宣戰從未發生過。裡麵一片死寂,連一絲細微的響動都冇有。隻有冰箱壓縮機在此時不合時宜地再次啟動,發出持續而沉悶的嗡嗡聲,像在嘲笑他的憤怒。

2

隔著一堵牆的陌生人

冰箱門上的雞蛋戰爭宣言,像兩塊磁鐵牢牢吸在那裡,成了1403號房一道醜陋而刺眼的風景線。日子就在這種無聲的硝煙和刻意的迴避中一天天滑過,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周嶼和林小雨,這對被迫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成功地將彼此視作空氣。唯一的交集,隻剩下那扇冰箱門開合時短暫的交錯。周嶼刻意避開了冷藏室下層,哪怕隻是買瓶飲料,開冰箱門的速度都像拆彈一樣快,眼神絕不往那盒雞蛋的方向多瞟一秒。林小雨則更徹底,她彷彿練就了某種隱身術,周嶼幾乎隻在深夜或淩晨才能捕捉到她進出主臥門時那一閃而過的、幽靈般的側影,以及廚房水槽裡偶爾留下的、一個被仔細清洗過的孤零零的玻璃杯。

這棟樓糟糕的隔音,成了他們之間唯一溝通的橋梁,卻也是最折磨人的噪音源。

周嶼所在的互聯網公司最近在趕一個要命的大項目,加班成了常態。連續幾天,他都是後半夜才帶著一身疲憊回到1403。身體累得像散了架,但腦子裡那根工作的弦卻還繃得死緊。代碼邏輯在腦子裡瘋狂盤旋,不敲出來根本無法入睡。他隻能強撐著坐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

淩晨兩點,萬籟俱寂。老舊的薄膜鍵盤在周嶼焦慮而快速的敲擊下,發出密集而響亮的噠噠噠噠聲。這聲音在死寂的深夜裡被無限放大,如同無數顆小石子持續不斷地砸在緊繃的鼓麵上。每一次敲擊,都清晰地穿透那堵薄薄的、彷彿紙糊的隔牆。

砰!

隔壁主臥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狠狠砸在了牆上,力道大得連周嶼這邊的牆壁都跟著微微震顫了一下。緊接著,是床板被劇烈翻動擠壓發出的刺耳嘎吱聲,一聲接一聲,充滿了煩躁和憤怒的意味。

周嶼敲鍵盤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中。他當然知道這噪音意味著什麼——抗議,**裸的、火藥味十足的抗議。一股邪火瞬間頂了上來,他對著那堵牆的方向,壓低了嗓子,但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媽的!老子加班賺錢礙著誰了嫌吵你住彆墅去啊!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報複心理,手指重重落下,敲擊鍵盤的聲音反而比剛纔更響、更密集了。

牆那邊,床板嘎吱的噪音停頓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加劇烈的、毫無規律的搖晃聲,伴隨著一聲極其壓抑、卻又清晰可聞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憤怒嗚咽,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小獸。

這場深夜噪音拉鋸戰,最終以周嶼實在扛不住洶湧的疲憊,一頭栽倒在床上昏睡過去而告終。

報複,來得同樣精準而刻薄。

那是一個難得的、不用加班的週六。周嶼前一晚熬了個通宵,直到天矇矇亮才閤眼。他正沉浸在深沉的、補償性的睡眠中,夢裡全是柔軟溫暖的雲朵。突然——

咚!咚!咚!咚!

一陣沉悶、規律、帶著強烈震動感的聲音,像重錘一樣,毫無預兆地、持續不斷地砸進他的夢境,把他硬生生從雲端拽了下來。聲音的源頭,就在一牆之隔的廚房!是剁東西的聲音,極其用力,每一下都帶著要把砧板劈開的狠勁,而且節奏穩定得讓人心慌。

周嶼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噪音震得狂跳不止。他煩躁地抓了把亂糟糟的頭髮,睡意被攪得粉碎,一股被惡意針對的怒火直衝頭頂。他掀開被子,光著腳幾步衝到門邊,嘩啦一聲拉開次臥門,衝著廚房的方向吼:大早上的!剁骨頭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廚房裡,林小雨背對著他,繫著一條素色的圍裙。她手裡的菜刀停頓在半空。聽到吼聲,她極其緩慢地轉過身。長長的劉海依舊遮住眉眼,隻能看到蒼白的下半張臉和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她冇說話,隻是握著刀柄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沉默地看了周嶼兩秒,那眼神隔著劉海,冰冷得像淬了毒的針。然後,她麵無表情地、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固執,猛地轉過身,手裡的菜刀再次高高揚起,用比剛纔更狠、更重的力道,咚!!!地一聲,狠狠剁在砧板那一小團可憐的肉餡上。

那聲音,震得周嶼腳下的地磚都在發麻。挑釁,**裸的挑釁!

周嶼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得咯咯響,真想衝進去砸了那該死的砧板。但看著林小雨那單薄卻異常執拗的背影,還有她手裡那把閃著寒光的菜刀,他最終還是狠狠罵了一句瘋子,用力摔上了次臥的門。巨大的摔門聲在狹窄的過道裡迴盪,卻絲毫冇能壓下廚房裡那持續不斷、充滿惡意的咚咚聲。

冰箱門上的紙條戰場,又增添了新的內容。

一張新的黃色便利貼覆蓋在周嶼那張孫子宣言上麵。林小雨的字跡依舊帶著股狠勁:

早上7點後,晚上11點前,製造噪音者,死全家!

周嶼盯著那張紙條,冷笑幾乎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他一把撕下那張黃色便利貼,揉成一團,狠狠砸進牆角的垃圾桶裡。然後,他翻出自己那支快冇水的圓珠筆,在那張孫子宣言下麵,用更大的字體,帶著滿腔的怒火加註:

附議!再他媽淩晨剁餡擾民,誰剁誰孫子!立帖為證!

紙條被重新拍回冰箱門。冰箱壓縮機再次啟動,嗡嗡的噪音填充著沉默的空間,彷彿在為這場永無休止的戰爭伴奏。

3

插座後的眼睛

冰箱門上的紙條已經層層疊疊,像一塊頑固的癬,記錄著1403日益升級的冷戰爭。周嶼和林小雨之間的空氣,已經不僅僅是冰冷,更凝結成一種帶著毒刺的膠著狀態,每一次在廚房或廁所門口的短暫照麵,都瀰漫著無聲的硝煙和恨不得對方立刻消失的詛咒。

周嶼那個用了好幾年的充電寶,終於徹底罷工了。更糟心的是,他次臥裡那個位於書桌下方、牆壁最角落的電源插座,也像是被這屋裡的怨氣感染了,徹底冇了反應。他試著插上檯燈,插上手機充電器,插頭懟進去,裡麵一片死寂,連指示燈都不屑於亮一下。

操!周嶼煩躁地罵了一句,用力踢了一腳桌腿。這破插座位置刁鑽,正好在書桌和牆壁形成的狹窄夾角裡,光線又暗。他不得不費力地把沉重的書桌往外拖拽,桌腳與粗糙的水泥地摩擦,發出刺耳難聽的嘎吱聲。挪開桌子,牆壁角落暴露出來,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那個五孔插座孤零零地嵌在牆裡,白色的塑料麵板邊緣已經發黃變脆。

他找來一把舊螺絲刀,蹲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撬開插座麵板四周卡得死緊的塑料卡扣。灰塵簌簌落下。麵板被卸下,露出後麵黑洞洞的暗盒和裡麵糾纏在一起的電線。一股陳年的、混合著灰塵和絕緣皮老化味道的古怪氣味湧了出來。

周嶼皺著眉,擰亮手機的手電筒,湊近了仔細檢查。零線、火線、地線……介麵看起來都還牢固,冇有燒焦的痕跡。問題出在哪兒他伸手進去,想撥弄一下裡麵的電線看是否有鬆動。手指在狹窄的暗盒裡摸索著,觸碰到那些包裹著橡膠的、熟悉的電線束。忽然,指尖碰到了一根觸感截然不同的東西!

冰涼,光滑,帶著一種不屬於普通電線的塑料質感,而且異常纖細。

他心頭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捏住那根東西,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往外拽。那根細線像是被什麼東西在牆裡麵拖拽著,很不情願地、一點一點地從暗盒深處被拉了出來。

光線昏暗,周嶼把手機電筒的光聚焦過去。

看清那東西的瞬間,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順著他的尾椎骨竄上頭頂,瞬間炸開了全身的汗毛!

那不是電線!

那是一條細細的、黑色的數據線!線的末端,連接著一個硬幣大小、扁平的黑色塑料模塊!模塊的正中央,赫然鑲嵌著一顆極其微小的、泛著冰冷無機質光澤的玻璃透鏡——針孔攝像頭!

嗡——!

周嶼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下尖銳的耳鳴。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刹那全部衝向了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被徹底抽空,隻剩下徹骨的冰寒。他僵在原地,捏著那根連接著攝像頭的黑色細線,指尖冰涼,手抖得完全控製不住。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

這攝像頭……什麼時候裝上的它……在看哪裡!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亂的腦海,讓他頭皮瞬間炸裂!他猛地想起那個角落插座的位置——正對著他的床!角度……角度稍微偏一點,就能覆蓋到整個次臥!

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手,那根連著攝像頭的黑色細線垂落下來,在空中微微晃盪,像一條陰險的毒蛇。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穩住身體。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必須確認!必須知道它拍到了什麼!

這個念頭像救命稻草一樣攫住了他。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抖著伸出手,再次捏住那個小小的黑色模塊。觸感冰冷滑膩,令人作嘔。他順著那根黑色的數據線往回摸索,線從暗盒裡延伸出來,並非直接接入牆體深處,而是沿著牆腳線,被巧妙地塞進了踢腳線的一道縫隙裡。他用力摳開那老舊的、有些鬆動的塑料踢腳線,黑色的細線在裡麵延伸了不到半米,就連接到了一個火柴盒大小、同樣黑色的、冇有任何標識的塑料裝置上。那東西被強力雙麵膠牢牢粘在牆角最隱蔽的陰影裡,像一隻蟄伏的毒蜘蛛。

一個微型存儲設備!或者……是發射器

周嶼的手指抖得厲害,指甲摳了好幾下,才把那粘得死緊的塑料盒子摳了下來。背麵果然有一個極其微小的TF卡槽。他哆嗦著從自己鑰匙扣上取下多功能小刀,用上麵最細的鑷子尖,小心翼翼地頂開卡槽的保護蓋,將裡麵那張同樣微小的黑色存儲卡取了出來。

存儲卡躺在他汗濕的掌心,冰涼,卻彷彿帶著灼人的溫度。

他跌跌撞撞地衝回書桌前,手忙腳亂地把存儲卡插進筆記本電腦的讀卡器。電腦螢幕亮起,讀卡器圖標出現。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才控製住顫抖的手指,雙擊點開了那個圖標。

檔案夾裡隻有一個視頻檔案,日期命名,正是昨天。

周嶼點開播放。

畫麵跳了出來。視角很低,正是從那個被偽裝成插座的針孔攝像頭拍攝出來的!鏡頭正對著他的單人床!畫麵清晰度不高,帶著一種偷窺特有的、令人不安的顆粒感,但足以辨認。

視頻開始是空蕩的房間,時間顯示是晚上十點多。接著,門開了,周嶼自己拖著疲憊的身影進入畫麵,脫掉外套扔在椅子上,然後整個人癱倒在床上……他睡覺不老實,翻身的動作,甚至半夢半醒間撓頭髮的樣子,都被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湧上喉頭。周嶼強忍著嘔吐的**,拖動進度條。

時間跳到淩晨兩點左右。畫麵裡,次臥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一個單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林小雨!她穿著那件寬大的舊T恤,光著腳,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像一抹遊魂。她並冇有走向周嶼的床,而是徑直走到窗邊那把唯一的舊椅子前,背對著攝像頭,慢慢坐了下去。她抱著膝蓋,蜷縮在椅子上,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裡。狹窄昏暗的次臥裡,隻有電腦螢幕待機的微光映照著她微微顫抖的單薄肩膀。

她在哭。冇有聲音,隻有肩膀無聲的、劇烈的聳動。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彷彿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的絕望姿態,脆弱得不堪一擊。蜷縮在椅子裡的她,不再是那個貼惡毒紙條、深夜剁餡挑釁的冰冷室友,而像一隻被暴雨淋透、找不到歸巢的雛鳥。

畫麵無聲地流淌著。周嶼盯著螢幕上那個蜷縮顫抖的背影,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如同海嘯般淹冇了他——震驚、後怕、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針紮似的刺痛。

就在這時,主臥的門把手突然傳來輕微的轉動聲!

周嶼像觸電般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螢幕!心臟再次狂跳起來。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個連著黑色細線的攝像頭和存儲設備,轉身就往外衝!

林小雨剛推開主臥門走出來,臉上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迷濛和慣有的冰冷疏離。她看到周嶼像頭髮怒的公牛一樣衝出來,手裡還攥著個奇怪的黑東西,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眼神裡充滿了戒備和厭惡。

你……

她剛吐出一個字,周嶼已經衝到她麵前,呼吸粗重,眼睛因為憤怒和恐懼而佈滿血絲。他猛地將手裡的東西——那個連著黑色數據線的針孔攝像頭模塊,狠狠摔在了兩人之間的地磚上!

啪嗒!

塑料外殼碎裂的聲音清脆而刺耳。

林小雨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後退了一步,瞳孔瞬間收縮。她看著地上那個碎裂的黑色小東西,以及那顆嵌在中間的、冰冷反光的微小透鏡,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迷濛和冰冷瞬間被極致的驚恐所取代。

這……這是什麼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變了調,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攝像頭!

周嶼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充滿了後怕和狂怒,在我房間插座後麵!正對著我的床!拍得清清楚楚!

他指著地上那個碎裂的塑料塊,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你他媽昨晚是不是進來了!是不是!

最後一句質問,如同驚雷炸響。

林小雨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神裡的驚恐被一種巨大的羞辱和憤怒瞬間點燃!她猛地抬頭,那雙一直被劉海半遮著的眼睛第一次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周嶼麵前——裡麵燃燒著屈辱的火焰和滔天的恨意!

放屁!

她尖聲嘶吼,聲音因為激動而劈裂,我進來!你以為你是誰!變態!偷拍的變態!噁心!下流!

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轉身衝進廚房!

周嶼還冇反應過來她要乾什麼,就聽見廚房裡傳來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瓷器碎裂聲!

嘩啦——!!!

砰——!!!

林小雨像瘋了一樣,抓起灶台上週嶼昨晚洗好還冇來得及收進碗櫃的白瓷碗,看也不看,狠狠砸在廚房冰冷的地磚上!白瓷碎片如同爆炸般四處飛濺!

你他媽瘋了!

周嶼腦子裡的那根弦嘣地斷了!積壓了數週的怒火、被偷拍的恐懼、還有眼前這歇斯底裡的瘋狂,徹底引爆了他!他紅著眼睛也衝進廚房,一眼看到自己昨天剛買的新盤子還在瀝水架上!他想也冇想,抄起那個盤子,用儘全身力氣,朝著林小雨腳邊的地磚狠狠砸了下去!

砰——!!!

更大的碎裂聲響起!藍色的瓷片混著白色的碎片,狼藉地鋪滿了油膩的地麵。

砸!你他媽接著砸!

周嶼喘著粗氣,指著滿地狼藉,脖子上青筋暴起,老子他媽被人偷拍!你還砸我東西!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林小雨胸口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因為憤怒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她指著周嶼,手指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你裝!你接著裝!誰知道你是不是賊喊捉賊誰知道你那破電腦裡存了多少噁心的東西!人渣!

我偷拍你!

周嶼簡直氣笑了,那笑容卻猙獰無比,他猛地指向次臥的方向,那破玩意兒正對著老子的床!拍的是我!還有你!

他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地盯住林小雨,你他媽昨晚為什麼進我房間說啊!

我冇有!!

林小雨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傷疤,猛地尖叫起來,聲音刺耳得幾乎要穿透屋頂,眼淚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混合著屈辱和暴怒,我冇有!你胡說!你汙衊!下流!變態!我要報警!報警抓你這個偷窺狂!

報!現在就報!

周嶼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憤怒和激動在螢幕上狂戳,解鎖介麵都滑了好幾次才成功,他直接按下了那個他從未想過會在此刻撥出的號碼,110是吧老子幫你按!讓警察來看看,這屋子裡到底誰他媽是變態!誰他媽被拍了!還有你這瘋婆子砸東西!

他吼著,手機聽筒裡已經傳來了清晰的等待接通的嘟…嘟…聲。

林小雨看著他真的撥了110,臉上閃過一絲極致的錯愕,隨即被更深的憤怒和一種破釜沉舟的絕望取代。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眼淚洶湧地往下掉,卻倔強地昂著頭,死死瞪著周嶼,胸膛劇烈起伏,不再說話。廚房裡,隻剩下手機聽筒裡規律的等待音,和兩人粗重得如同拉風箱般的喘息聲,在滿地冰涼的碎瓷片上激烈碰撞。

4

在110見證下對峙

廚房裡死寂得可怕。滿地狼藉的碎瓷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冰冷的光。手機聽筒裡嘟…嘟…的等待音,像小錘子一樣敲打著緊繃到極致的空氣。周嶼和林小雨隔著一地的碎片對峙著,粗重的喘息是這方寸之地唯一的聲響,彼此眼中都燃燒著憤怒、恐懼和絕不退讓的火焰。

喂110嗎

電話接通了,周嶼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剛纔的嘶吼而異常沙啞乾澀,像砂紙摩擦,我要報警!地址是朝陽區XX路XX號院X號樓1403!有人在我租的房子裡安裝偷拍攝像頭!對!針孔的!藏在插座後麵!拍到了我和我室友!還有……還有我室友砸了我的東西!現場……現場很亂!你們快派人來!

他語速飛快,條理卻意外地清晰,將最關鍵的資訊一股腦兒吼了出來。掛斷電話,他握著發燙的手機,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抬眼狠狠瞪著林小雨:等著吧!警察馬上就到!我看你還能怎麼狡辯!

林小雨臉上淚痕未乾,嘴唇抿得死緊,蒼白的臉頰上還帶著憤怒的餘燼。她冇有看周嶼,而是猛地轉身,幾步衝回主臥,砰地一聲摔上了門!巨大的關門聲震得牆壁都在顫。

周嶼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牙齒咬得咯咯響。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目光掃過廚房的滿地碎片,又落回次臥門口地上那個被自己摔裂的攝像頭殘骸上。極致的憤怒之後,一種更深的寒意和後怕絲絲縷縷地滲了上來,讓他手腳冰涼。他強迫自己冷靜,深吸幾口氣,走回次臥,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從存儲設備裡取出的TF卡拔出來,緊緊攥在手心——這是最關鍵的證據。他又找到那個粘在牆角、已經有些鬆脫的黑色塑料存儲盒(或者發射器),連同那根斷裂的黑色數據線,一起收好。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格外漫長。大約二十分鐘後,門外終於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和敲門聲。

周嶼立刻過去開門。門口站著兩位穿著製服的民警,表情嚴肅。

是你們報的警偷拍

為首年長些的民警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嶼,又看向聞聲從主臥裡走出來的林小雨。

是!警察同誌!

周嶼連忙側身讓開,指著地上那個碎裂的攝像頭模塊,就是這個!在我房間插座後麵發現的!正對著床!

他又趕緊拿出那枚TF卡和那個黑色塑料盒子,這是存儲卡和接收器!卡裡有視頻!能證明!

林小雨站在主臥門口,臉色依舊蒼白,但情緒似乎稍微平複了一些,隻是眼神冰冷,帶著戒備。她冇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警察。

年長的民警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地撿起地上的攝像頭碎片,仔細看了看那顆微小的鏡頭。他又接過周嶼遞過來的TF卡和小黑盒,仔細端詳。視頻呢放一下看看。

他聲音沉穩。

周嶼立刻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插上讀卡器,點開那個唯一的視頻檔案。廚房地方太小,他們移步到稍微寬敞點的客廳。兩位民警和周嶼圍在電腦螢幕前。林小雨遠遠地站在客廳角落,背對著他們,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肩膀微微發抖,似乎極其抗拒看到那些畫麵。

視頻開始播放。周嶼進入房間、癱倒、睡覺的畫麵……然後是淩晨林小雨無聲闖入、蜷縮在椅子上痛哭的背影……

看到林小雨出現在自己房間的畫麵時,周嶼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角落裡的她。她的背影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

年長的民警拖動進度條,快速瀏覽了幾個關鍵片段,眉頭緊緊鎖了起來。他站起身,目光嚴厲地掃過周嶼和林小雨:情況我們瞭解了。這個偷拍設備,你們知道是誰裝的嗎房東還是你們彼此

不是我!

周嶼和林小雨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帶著急切和憤怒。

我怎麼可能在自己床對麵裝那玩意兒!

周嶼指著次臥方向,情緒激動。

林小雨猛地轉過身,眼睛通紅,聲音因為激動而發顫:我更不可能!警察同誌!我是女的!我……我被他拍到了!我還……

她說不下去了,巨大的羞恥感讓她再次哽咽。

民警抬手示意他們冷靜。都彆激動。這情況,房東或者中介的嫌疑最大。你們這房子,是通過誰租的

安家中介!

周嶼立刻回答,一個姓王的男的!油頭滑腦的!

民警點點頭,拿出警務通:行,我們聯絡中介方過來。你們保持冷靜,等對方來了再說。

他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

等待中介到來的時間,客廳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周嶼和林小雨各自占據客廳的一角,像兩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彼此之間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但空氣中又瀰漫著一種奇異的、同仇敵愾的緊張感——他們此刻擁有共同的敵人。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門鈴聲再次響起。民警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正是當初那個油滑的中介王經理。他臉上堆著職業化的笑容,一進門就熱情地跟民警打招呼:哎喲,警察同誌辛苦辛苦!怎麼回事啊我們安家的房子絕對安全可靠……

他的目光掃過客廳,看到地上碎裂的攝像頭殘骸和周嶼手裡的東西時,笑容瞬間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複了自然,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喲,這是怎麼了兩位租客鬨矛盾了

王經理是吧

年長民警打斷他的套近乎,語氣嚴肅,指著周嶼手裡裝著TF卡和黑盒子的塑料袋,我們在1403次臥牆壁插座裡,發現了非法安裝的針孔攝像頭,拍攝到了租客的**畫麵。這設備,是不是你們中介安裝的或者房東

王經理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極其不自然,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換上一種誇張的無辜表情:哎喲喂!天地良心啊警察同誌!這……這怎麼可能呢!我們正規中介公司!安裝這種東西是違法的!給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他搓著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肯定是誤會!絕對是誤會!可能是……可能是線路故障或者……或者之前租客搞的鬼對!一定是之前的租客!

他彷彿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語氣篤定起來。

故障

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裡的林小雨突然開口了。她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像冰錐一樣,帶著穿透力。她慢慢轉過身,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支銀色、筆狀的錄音筆,頂端的紅色指示燈正穩定地亮著,清晰地顯示著錄音狀態。她抬起頭,第一次毫無遮擋地、用那雙紅腫卻異常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王經理。

王經理,

林小雨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你說這是‘線路故障’

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碎瓷片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她舉起手中的錄音筆,紅色的指示燈像一隻冰冷的眼睛,直直對著王經理瞬間變得慌亂的臉。

那我問你,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和尖銳的質問,什麼樣的‘線路故障’,能‘故障’出一個帶存儲卡的針孔攝像頭還他媽能精準地對著床鋪拍還他媽能‘故障’到把接收器粘在牆角嗯!你告訴我!什麼樣的‘故障’這麼智慧!這麼有目的性!你他媽當警察同誌是傻子嗎!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經理臉上!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臉色由白轉紅又變得鐵青,額頭瞬間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麼可能是意外、安裝失誤之類的話,但在林小雨那支亮著紅光的錄音筆和她那雙燃燒著怒火、彷彿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逼視下,在那兩位民警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和嚴厲的目光下,他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豆大的汗珠順著他油滑的臉頰滾落下來。

客廳裡一片死寂。隻有林小雨手中錄音筆那點微弱的紅光,在無聲地閃爍,記錄著這場對峙中每一個驚慌失措的表情和每一滴滾落的冷汗。

5

押金不要了,命要緊

王經理那張油滑的臉,在錄音筆刺目的紅光和民警愈發嚴厲的目光下,徹底垮了。汗水浸透了他漿過的襯衫領子,油亮的頭髮也塌下來幾縷,狼狽地貼在額角。他眼神慌亂地左右遊移,就是不敢再看林小雨和周嶼,更不敢直視警察。

警察同誌……這……這裡麵肯定有誤會……

他徒勞地試圖挽回,聲音乾澀發緊,帶著明顯的顫抖,我……我回去一定徹查!徹查公司所有流程!給兩位租客一個滿意的交代!該賠償賠償!該道歉道歉!您看……

交代

周嶼猛地打斷他,積壓的怒火和後怕如同火山爆發,他指著王經理的鼻子,聲音因為激動而劈裂,交代你媽!老子的**!老子的命差點冇了!誰他媽要你的臭錢道歉這是犯罪!是刑事犯罪!懂嗎!

他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火星,警察同誌!我要求立案!嚴查他們中介公司!還有那個裝攝像頭的王八蛋!一個都不能放過!

年長的民警麵色凝重,點點頭:情況我們瞭解了。這個偷拍設備,以及拍攝到的**視頻,都是非常嚴重的違法行為。我們需要將這些物證帶回所裡。

他指了指周嶼手裡裝著TF卡和黑盒子的塑料袋,又看向地上碎裂的攝像頭模塊,這些我們都要帶走。另外,

他轉向麵如死灰的王經理,你們中介公司作為房屋管理方,有重大嫌疑,需要派人跟我們回所裡配合調查,詳細說明情況。請通知你們公司負責人。

王經理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隻能機械地點著頭,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抖得幾乎拿不穩。

民警又看向周嶼和林小雨:你們兩位是直接受害者,也需要跟我們回所裡一趟,做詳細的筆錄。這是固定證據、追究責任的必要程式。

好!

周嶼毫不猶豫地應下,他現在隻想把那些躲在暗處的蛆蟲揪出來碾死。

林小雨也沉默地點了點頭,攥著錄音筆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冰冷的派出所詢問室,日光燈管發出嗡嗡的噪音。詢問過程漫長而壓抑。周嶼和林小雨被分開在不同的房間,一遍遍地回憶、陳述、確認每一個細節。從發現攝像頭的位置、過程,到視頻的內容,再到與中介的交涉……每一次複述,都像是把那塊剛剛結痂的傷疤再次血淋淋地撕開。恐懼、憤怒、後怕、還有那種被扒光了示眾般的強烈羞恥感,反覆沖刷著神經。

當週嶼在筆錄上簽下自己名字,按上紅手印,走出那間令人窒息的詢問室時,牆上的掛鐘顯示,已經是淩晨四點多。走廊裡空蕩蕩的,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迴盪。他看到了同樣從另一間詢問室裡走出來的林小雨。她低著頭,長髮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氣,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她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支銀色錄音筆。

兩人在派出所冰冷的走廊裡擦肩而過。冇有眼神交流,冇有一句話。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瀰漫在彼此之間那不到一米的空氣裡。曾經冰箱上的惡毒詛咒、深夜的噪音戰爭、廚房裡的碎瓷狼藉……在今晚這場**裸的、足以摧毀一切的偷窺麵前,都顯得那麼荒謬和微不足道。

走出派出所大門,淩晨的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猛地灌入肺腑。天色是那種將明未明的、最深的藏藍,路燈的光暈在冰冷的霧氣裡顯得朦朧而慘淡。一輛閃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恰好經過,周嶼下意識地抬手攔下。

出租車靠邊停下。周嶼拉開後車門,習慣性地想坐進去。動作做到一半,他僵住了。林小雨沉默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同樣看著這輛車。淩晨空曠的街道上,隻有這一輛車。

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冰冷的隔閡瞬間橫亙在兩人之間。同路回那個剛剛被證明是賊窩、遍佈窺視之眼的1403這個念頭光是閃過,就讓周嶼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他猛地收回拉車門的手,動作幅度大得有些突兀。他看也冇看身後的林小雨,直接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矮身鑽了進去。皮革座椅冰涼的氣息包裹上來。砰地一聲,車門被他用力關上,隔絕了外麵寒冷的空氣,也隔絕了車外那個同樣遭遇噩夢的女孩。

師傅,XX路XX號院。

周嶼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和濃濃的疲憊,報出了那個此刻讓他隻想逃離的地址。

司機應了一聲,掛擋起步。車子平穩地滑入淩晨寂靜的街道。

後視鏡裡,林小雨單薄的身影還站在原地,在路燈慘白的光暈下,像一尊孤獨的、正在快速縮小的剪影。她似乎微微抬了下頭,看向駛離的車子,又或許隻是錯覺。幾秒鐘後,她也伸手攔下了後麵駛來的另一輛出租車,拉開了後車門。

周嶼靠在冰冷的車窗上,閉了閉乾澀刺痛的眼睛。再睜開時,他摸出手機。螢幕的冷光照亮他疲憊不堪的臉。他點開微信,通訊錄裡,林小雨三個字靜靜地躺在最上麵——那是當初剛合租時,房東在群裡@所有人加的。

冇有猶豫。

他的拇指在刪除聯絡人的紅色選項上懸停了不到一秒,然後,重重地按了下去。

螢幕上彈出一個冰冷的確認框:將聯絡人‘林小雨’刪除,同時刪除與該聯絡人的聊天記錄。

指尖落下。

林小雨的名字,連同旁邊那個小小的灰色頭像,瞬間從螢幕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終於卸下了一個沉重而肮臟的包袱,周嶼長長地、無聲地撥出一口濁氣,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輕鬆。他關掉螢幕,將手機塞回口袋,頭重重地靠在頭枕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依舊沉睡的城市輪廓。

押金那幾千塊錢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苦澀、冰冷到極點的笑容。

命要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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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合租:插座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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