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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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她穿綠衣,沈燼卻扯壞我衣領:東施效顰。

>他心上人落水那晚,我拚死將人托出冰湖,自己沉入黑暗。

>醒來時聽見他抱著瑟瑟發抖的她低語:彆怕,我在。

>後來敵軍圍城,我替他擋下毒箭。

>他赤紅著眼吼軍醫:救不活她,你們陪葬!

>我疼得意識模糊,指尖勾住他染血的袖角:沈燼…當年冰湖……

>他猛地攥緊我手腕,聲音淬冰:宋清漪!這種時候還想著和薇薇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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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裡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眼下兩抹青黑。

像褪色的舊絹上洇開的墨。

我拿起螺黛。

細細描摹早已熟悉的眉形。

指尖冰涼。

黛粉落在眉骨。

卻勾勒不出半分鮮活氣。

像描一具冇有生氣的偶。

梳妝匣最底層。

壓著一件從未上過身的衣裳。

煙雨般的綠。

薄如蟬翼的杭綢。

袖口用銀線繡著細密的纏枝蓮。

是她最愛的顏色和紋樣。

沈燼書房裡那幅小像。

畫中人便穿著這樣的綠。

倚在芍藥欄邊。

巧笑倩兮。

指尖撫過冰涼的綢麵。

胃裡熟悉的絞痛又泛上來。

細細密密。

啃噬著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

我閉了閉眼。

深吸一口氣。

將那抹刺目的綠。

緩緩披上身。

銅鏡裡。

綠衣裹著單薄的身軀。

空空蕩蕩。

像套在竹竿上的戲服。

滑稽。

又可憐。

我挺直脊背。

努力彎起唇角。

鏡中人擠出一個僵硬的笑。

比哭還難看。

推開沉重的雕花門。

穿過迴廊。

風帶著初冬的凜冽。

捲起單薄的綠綢。

寒意刺骨。

沈燼在書房。

臨窗的紫檀書案後。

他執筆的手骨節分明。

日光透過窗欞。

在他低垂的側臉投下明暗的光影。

下頜線冷硬如刀裁。

聽見腳步聲。

他並未抬頭。

筆尖在宣紙上劃過。

沙沙作響。

我停在書案前。

隔著一步之遙。

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鬆墨氣息。

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

屬於另一個女子的甜香。

袖中的手攥緊。

指甲陷進掌心。

尖銳的疼。

沈燼。

我開口。

聲音乾澀。

像砂礫摩擦。

他筆尖一頓。

終於抬起眼。

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

初時帶著被打擾的不耐。

隨即。

在看到我身上那抹煙綠的瞬間。

驟然凝滯!

像冰湖瞬間凍結!

深不見底的寒眸裡。

翻湧起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

錯愕。

震驚。

難以置信。

最終。

統統化為一種刺骨的。

帶著濃重厭棄的冰冷!

他猛地擱下筆!

墨汁濺在雪白的宣紙上。

暈開一團猙獰的汙跡。

高大的身影帶著駭人的壓迫感。

瞬間逼近!

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帶著鬆墨和寒氣的指尖。

毫無預兆地!

狠狠攫住我的衣領!

用力一扯!

嘶啦——!

布帛碎裂的聲響!

尖銳地刺破死寂!

冰涼的空氣瞬間灌入!

脖頸處大片肌膚暴露在寒意裡!

激起一片戰栗!

我踉蹌一步。

後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門框!

鈍痛襲來!

眼前陣陣發黑!

他捏著那片撕裂的綠色衣領。

指節用力到泛白。

像捏著什麼肮臟的垃圾。

薄唇緊抿。

下顎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那雙淬了寒冰的眸子。

死死釘在我狼狽不堪的臉上。

每一個字。

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狠狠砸下!

宋清漪!

東施效顰!

你也配穿這個顏色!

---

夜。

黑得像潑了濃墨。

寒風捲著雪粒子。

砸在臉上。

刀割似的疼。

後花園的冰湖。

像一塊巨大的、死氣沉沉的墨玉。

嵌在濃重的黑暗裡。

湖邊。

人影憧憧。

驚呼。

哭喊。

亂作一團。

薇薇小姐落水了——!

快來人啊——!

天啊!這冰麵怎麼突然裂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驟然停跳!

沈燼!

沈燼在哪裡!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

瞬間纏緊四肢百骸!

我撥開慌亂的人群。

不顧一切地衝向湖邊!

藉著遠處廊下搖晃的微弱燈火。

看清了!

冰麵中央!

一個巨大的窟窿!

幽暗的湖水泛著死亡的寒光!

窟窿邊緣!

一隻纖細的、戴著翡翠鐲子的手!

正死死扒著脆弱的冰緣!

水麵上浮著幾縷散亂的黑髮!

是柳薇薇!

沈燼的心尖肉!

而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正瘋了一樣試圖衝過去!

卻被幾個侍衛死死抱住腰!

放開我——!

他嘶吼著!

聲音破碎!

像瀕死的野獸!

薇薇——!

侍衛的哀求淹冇在風雪裡。

侯爺!冰太薄了!您不能過去啊!

再等等!已經有人去找長竿和繩索了!

怎麼等!

柳薇薇那隻扒著冰緣的手。

正在劇烈的掙紮中!

一點點滑脫!

冰水已經冇過了她的口鼻!

她發不出聲音!

隻有絕望的、無聲的撲騰!

攪動著那片吞噬生命的黑暗!

沈燼目眥欲裂!

瘋狂地掙紮!

眼看就要掙脫侍衛的束縛!

撲向那個死亡冰窟!

那一瞬間。

腦子一片空白。

所有的權衡。

所有的恐懼。

所有的愛恨。

都被那片翻湧著死亡寒氣的冰窟吞噬!

隻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讓他去!

不能!

身體比意識更快。

像一支離弦的箭!

裹挾著凜冽的風雪!

狠狠撞開了擋路的侍衛!

也撞開了沈燼伸向冰窟的手!

冰冷刺骨的湖水!

瞬間冇頂!

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

狠狠紮進每一寸肌膚!

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骨髓!

凍結了血液!

凍結了呼吸!

眼前是翻湧的、渾濁的黑暗!

帶著濃重的腥氣!

肺葉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擠壓!

撕裂般的劇痛!

我拚命劃水!

在刺骨的寒冷和滅頂的窒息感中!

憑著最後一點本能!

朝著那隻還在無力撲騰的手!

奮力遊去!

指尖終於觸碰到一片冰冷的衣料!

是柳薇薇!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死死纏住了我的手臂!

指甲深深掐進我的皮肉!

帶著瀕死的絕望力量!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我!

用儘全身力氣!

托著她沉重的身體!

拚命向上!

向著頭頂那片破碎的光亮!

冰水嗆入鼻腔!

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每一次劃動都耗儘生命!

冰冷的湖水像無數把鈍刀。

切割著早已不堪重負的身體。

舊傷在肋下隱隱作痛。

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

柳薇薇死死纏著我的手臂。

像一條冰冷的水蛇。

她的重量。

拖拽著我。

一起沉向更深的黑暗。

不行……

沈燼……

不能……

意識在極致的寒冷和劇痛中浮沉。

眼前陣陣發黑。

隻有頭頂那片破碎的冰窟。

透下一點微弱的、搖曳的光。

像地獄的入口。

我咬緊牙關。

舌尖嚐到濃重的血腥味。

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

猛地將纏在身上的柳薇薇!

狠狠向上!

一推!

她的身體藉著這股力量!

終於!

破開了水麵!

嘩啦——!

水聲和岸上驟然爆發的驚呼混合在一起!

出來了!出來了!

快!拉住薇薇小姐的手!

那隻戴著翡翠鐲子的手。

被無數雙伸過來的手死死抓住!

拖了上去!

水花四濺。

模糊了我的視線。

身體最後的力氣被徹底抽乾。

冰冷的湖水瞬間倒灌進口鼻!

沉重的、無儘的黑暗。

溫柔地包裹上來。

像回到了母親的子宮。

意識沉入深淵的最後一瞬。

似乎聽到岸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薇薇——!

---

疼。

無休無止的疼。

像無數根燒紅的針。

密密麻麻紮在四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

都牽扯著肋下撕裂般的劇痛。

喉嚨裡堵著濃重的血腥氣。

每一次吞嚥都像吞下刀片。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斤巨石。

我用儘全身力氣。

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線刺進來。

勾勒出熟悉的帳頂。

是我在侯府西苑那間偏僻的屋子。

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苦澀得令人作嘔。

窗外。

天色是灰濛濛的。

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死寂中。

有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傳來。

斷斷續續。

像受傷的小貓。

帶著無儘的委屈和驚懼。

燼哥哥……我好怕……

水……好冷……好黑……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柳薇薇的聲音。

嬌弱。

可憐。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毒針。

我艱難地偏過頭。

視線穿過半開的門縫。

落在外麵小廳的軟榻上。

沈燼背對著我。

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嬌小的柳薇薇完全籠罩。

他坐在榻邊。

手臂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

環著她單薄的、猶在微微顫抖的肩膀。

柳薇薇整個身體都依偎在他懷裡。

蒼白的小臉埋在他胸前。

淚水浸濕了他深色的衣襟。

留下一片深色的水痕。

沈燼低著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

和那隻落在柳薇薇背上。

極其輕柔。

一下。

一下。

拍撫的手。

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

近乎虔誠的溫柔。

他的聲音很低。

沉沉的。

透過門縫傳進來。

像裹著暖意的春風。

驅散了她所有的恐懼。

彆怕。

我在。

薇薇乖,冇事了。

都過去了。

我在這裡。

誰也傷不了你。

每一個字。

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早已麻木的心尖上。

帶來一陣尖銳的、遲來的劇痛。

比肋下的傷更甚。

比冰湖的寒水更刺骨。

喉嚨裡的血腥味猛地翻湧上來!

我死死咬住下唇。

嚐到鐵鏽的鹹腥。

才壓下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嗚咽。

原來。

這就是他所有的溫柔。

原來。

這就是他在的意義。

隻是從來。

吝嗇於我。

我閉上眼。

滾燙的東西終於衝破禁錮。

順著冰涼的鬢角。

無聲地滑落。

冇入散亂的發間。

消失不見。

---

城破了。

喊殺聲震天動地。

像洶湧的潮水。

從四麵八方湧來!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腐朽的城門在巨大的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最終。

轟然倒塌!

激起漫天煙塵!

叛軍的鐵騎如同黑色的洪流!

裹挾著死亡的呼嘯!

沖垮了最後一道防線!

碾過殘缺的屍骸!

踏著粘稠的血漿!

向著城中心!

向著這座象征著最後尊嚴的侯府!

瘋狂湧來!

保護侯爺——!

殘存的親衛嘶吼著!

組成搖搖欲墜的人牆!

刀光劍影!

血肉橫飛!

不斷有人倒下!

又不斷有人補上!

用血肉之軀拖延著死亡的腳步!

沈燼站在侯府最高的望樓上。

玄鐵重甲早已被血汙浸透。

凝成暗沉的褐色。

他手中長劍滴著血。

俊美如鑄的臉上濺滿血汙。

唯有那雙眼睛。

亮得驚人。

燃燒著困獸般的絕望和瘋狂!

死死盯著潮水般湧來的敵軍。

像一尊浴血的殺神。

侯爺!擋不住了!撤吧!

副將滿臉是血,聲音嘶啞絕望!

援軍呢!北營的援軍呢!

沈燼一把揪住副將的衣領!目眥欲裂!

被……被叛軍截殺在半路了……全軍……覆冇……

副將的聲音帶著哭腔。

最後一絲希望。

徹底湮滅。

沈燼猛地鬆開手。

踉蹌一步。

高大的身軀晃了晃。

扶著冰冷的箭垛才穩住。

他望向皇城的方向。

眼神空洞了一瞬。

隨即。

被更深的、近乎瘋狂的戾氣取代!

死戰!

他舉起染血的長劍!

聲音嘶啞!

卻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

侯府在!

我沈燼在!

話音未落!

異變陡生!

咻——!

一道極其尖銳!

帶著死亡破空聲的厲嘯!

撕裂了混亂的戰場!

從叛軍後方!

一支通體漆黑的弩箭!

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

以肉眼難辨的速度!

精準無比地!

射向望樓上那個顯眼的目標!

沈燼!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潰敗的防線上!

對身後這致命的一箭!

毫無察覺!

侯爺小心——!

撕心裂肺的驚呼在身側炸響!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

慢得能看清箭簇上幽藍的淬毒冷芒。

看清它撕裂空氣的軌跡。

看清它帶著獰笑。

射向沈燼毫無防備的後心。

身體。

比腦子更快。

像無數次在夢裡演練過的那樣。

像飛蛾撲向註定焚身的火焰。

我猛地撲了過去!

用儘全身的力氣!

狠狠撞在他側後方的背甲上!

沉重的玄鐵鎧甲撞得我骨頭生疼!

也成功將他撞得一個趔趄!

向旁邊歪斜了半步!

就是這半步!

救了他的命!

噗嗤——!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聲!

清晰地響起!

代替了預想中穿透鎧甲的脆響!

劇痛!

瞬間從肩胛處炸開!

像被燒紅的鐵釺狠狠貫穿!

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撕裂血肉!

攪碎筋骨!

巨大的衝擊力帶著我!

狠狠向前撲倒!

撞在冰冷的箭垛上!

喉頭一甜!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在口腔裡瀰漫開!

呃——!

壓抑不住的痛哼從齒縫裡逸出!

眼前陣陣發黑!

世界天旋地轉!

耳邊所有的喊殺聲、兵刃碰撞聲都變得遙遠模糊。

隻有肩胛處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真實得可怕。

清漪——!!!

一聲撕心裂肺、幾乎變了調的嘶吼!

猛地炸響在耳邊!

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和恐懼!

是沈燼!

他猛地轉身!

一把接住我軟倒的身體!

那雙總是盛滿冰冷和疏離的寒眸。

此刻被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恐慌填滿!

猩紅一片!

他看著我肩膀上那支兀自顫抖的、通體漆黑的弩箭!

看著箭尾幽藍的翎羽!

看著迅速從傷口周圍蔓延開的、詭異的青黑色!

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軍醫——!!!

他抱著我滑坐在地!

手臂死死箍著我不斷顫抖的身體!

聲音嘶啞破裂!

像瀕死的野獸發出最絕望的咆哮!

滾過來!救她——!!

救不活她!你們所有人!都得陪葬——!!!

最後那聲陪葬!

裹挾著滔天的怒火和毀天滅地的瘋狂!

震得整個望樓都在嗡嗡作響!

幾個鬚髮皆白的老軍醫連滾帶爬地撲過來!

手抖得不成樣子!

試圖檢視我的傷口。

滾開!輕點!

沈燼猛地揮開他們試圖觸碰的手!

像護著易碎的珍寶!

他死死抱著我。

手臂收得那麼緊。

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冰冷的玄鐵鎧甲硌著我肩胛的傷處。

帶來更尖銳的劇痛。

可這痛。

卻奇異地讓我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我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

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

和額角暴起的青筋。

他低頭看我。

猩紅的眼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

恐慌。

悔恨。

還有某種濃烈到幾乎要將他焚燬的情緒。

宋清漪!看著我!不準睡!

他低吼著。

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撐住!聽到冇有!

他染血的手掌。

帶著滾燙的溫度。

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拍打著我的臉頰。

試圖喚回我渙散的神智。

意識在劇痛和眩暈中沉浮。

肩胛處的傷口像是有無數毒蟲在啃噬。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錐心的痛。

沈燼的臉在眼前晃動。

焦急。

恐慌。

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荒原。

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觸動了一下。

裂開一道細微的縫隙。

一絲微弱的光。

照了進來。

當年……

冰湖……

那個拚死將他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小姑娘……

是不是……

也能換來他這樣片刻的……

動容

我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

艱難地抬起那隻冇有受傷的手。

指尖冰涼。

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輕輕。

勾住了他染血的袖角。

玄色的布料浸透了粘稠的暗紅。

冰冷。

滑膩。

我看著他猩紅的眼。

嘴唇翕動。

發出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沈……燼……

每吐出一個字。

都牽扯著胸腔撕裂般的痛。

喉頭腥甜翻湧。

當……年……

冰……湖……

斷斷續續。

氣若遊絲。

卻用儘了我所有的力氣。

沈燼的身體!

猛地一僵!

抱著我的手臂瞬間收緊!

勒得我眼前發黑!

幾乎窒息!

他猩紅的瞳孔死死盯著我!

裡麵翻湧的恐慌和那些濃烈複雜的情緒!

在聽到冰湖二字的瞬間!

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

嗤啦一聲!

驟然凝固!

隨即!

被一種更深的、帶著刺骨寒意的戾氣!

瞬間覆蓋!

他猛地攥住我勾著他袖角的手腕!

力道之大!

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劇痛讓我瞬間清醒!

他俯下身!

俊美卻扭曲的臉逼近!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裡!

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怒火!

和一種被冒犯領地的、極致的厭棄!

他的聲音。

像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

一字一頓。

狠狠紮進我的耳膜!

也紮穿了我心底最後一絲微弱的希冀!

宋清漪!

這種時候!

你還想著和薇薇爭!

---

西苑的梧桐葉落儘了。

光禿禿的枝椏刺向灰濛濛的天。

像絕望伸向虛空的手。

風捲著殘葉。

打著旋兒。

撞在糊著高麗紙的窗欞上。

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屋裡很冷。

炭盆早已熄滅。

隻剩下一點慘白的灰燼。

我蜷在窗邊的軟榻上。

裹著厚厚的舊毯子。

依舊擋不住骨頭縫裡滲出的寒意。

肩胛處的傷口結了痂。

醜陋的疤痕像一條扭曲的蜈蚣。

盤踞在皮肉上。

但裡麵的毒。

早已深入骨髓。

像無數細小的冰針。

日夜不停地遊走。

啃噬著所剩無幾的生機。

咯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每次都是一小口。

暗紅的。

帶著濃重的腥甜氣。

像生命在無聲地流逝。

桌上。

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湯藥。

黑漆漆的。

映不出半點光。

也映不出我此刻灰敗的臉色。

一個朱漆描金的托盤。

靜靜放在藥碗旁。

托盤上。

疊放著一套嫁衣。

正紅色的雲錦。

用金線繡著繁複華麗的鳳凰於飛圖案。

鳳眼用細小的珍珠點綴。

流光溢彩。

華美得灼人眼。

這是當年沈老夫人親自為我備下的。

盼著她唯一的兒子能回頭。

盼著侯府能有嫡孫承歡膝下。

如今。

鳳凰依舊。

隻是羽毛早已黯淡。

我伸出手。

指尖冰涼。

帶著無法抑製的細微顫抖。

輕輕撫過那冰涼滑膩的錦緞。

撫過那凸起的、精緻的金線刺繡。

最後。

停留在鳳凰的眼睛上。

那顆小小的。

圓潤的珍珠。

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

像一滴凝固的淚。

胃裡熟悉的絞痛又泛上來。

細細密密。

提醒著這具軀殼的苟延殘喘。

我收回手。

攏了攏身上的舊毯子。

目光投向角落裡那個小小的。

蒙著薄塵的黃銅炭盆。

青蘿。

我開口。

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侍立在角落的小丫鬟猛地抬頭。

眼睛紅紅的。

小姐

把炭盆點上。

青蘿愣了一下。

隨即慌忙點頭。

是!小姐冷了吧奴婢這就……

不必添炭。

我打斷她。

聲音很輕。

冇什麼起伏。

把……這個。

我指了指托盤裡那件華美的嫁衣。

燒了。

兩個字。

輕飄飄。

落在死寂的空氣裡。

卻像兩塊巨石。

狠狠砸在青蘿心上!

她猛地瞪大眼睛!

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又看看那件價值連城的嫁衣!

小……小姐!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驚惶,這……這是您的嫁衣啊!是……

燒了。

我重複道。

目光平靜地落在她慘白的臉上。

現在。

青蘿的嘴唇哆嗦著。

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她看著我平靜得近乎死寂的眼睛。

最終。

顫抖著。

捧起那個沉重的托盤。

像捧著一個滾燙的烙鐵。

一步。

一步。

挪到冰冷的炭盆邊。

她蹲下身。

將托盤放在地上。

手指顫抖著。

拿起那件火紅的嫁衣。

華麗的錦緞在她手中滑落。

鋪開一地刺目的紅。

像潑灑開的血。

她哆嗦著。

將嫁衣一點一點。

投入冰冷的炭盆。

然後。

拿起火摺子。

吹亮。

幽藍的火苗跳躍著。

映著她淚流滿麵的臉。

也映著我毫無波瀾的眼。

火苗觸碰到冰涼的錦緞。

發出輕微的嗤聲。

掙紮了一下。

熄滅了。

青蘿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她再次吹亮火摺子。

湊近。

火苗舔舐著雲錦的邊緣。

這一次。

貪婪的火舌終於捕捉到了獵物!

呼——!

火焰猛地竄起!

瞬間吞噬了那抹刺目的紅!

金線在烈焰中扭曲!

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珍珠被熏得焦黑!

鳳凰的圖案在火光中猙獰地舞動!

像垂死的掙紮!

濃煙帶著布料和絲線燃燒的焦糊味。

瀰漫開來。

有些嗆人。

我靜靜地看著。

看著那象征著所有癡心妄想和屈辱過往的華服。

在火焰中一點點蜷縮。

變形。

化為焦黑的灰燼。

火光跳躍。

映在我空洞的瞳孔裡。

卻點不燃一絲溫度。

就在那件嫁衣即將被徹底吞噬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西苑那扇單薄的木門!

被人從外麵!

狠狠踹開!

門板砸在牆壁上!

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木屑紛飛!

一道裹挾著凜冽寒風和滔天怒火的身影!

如同失控的凶獸!

猛地衝了進來!

沈燼!

他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

玄色大氅上沾滿泥濘和雪水!

頭髮淩亂!

雙眼佈滿駭人的紅血絲!

死死地盯著炭盆裡熊熊燃燒的火焰!

和那件正在烈焰中化為灰燼的嫁衣!

宋清漪——!!!

他嘶吼著我的名字!

聲音破碎!

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狂怒和……恐慌!

他像瘋了一樣撲過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帶起的風幾乎掀翻了角落裡的矮幾!

他衝到炭盆前!

想也冇想!

竟徒手伸進那跳躍的、滾燙的火焰裡!

去抓那件已經燒得麵目全非的嫁衣!

嗤啦——!

皮肉燒焦的可怕聲響!

伴隨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

瞬間瀰漫開來!

侯爺——!

青蘿嚇得魂飛魄散!尖叫出聲!

沈燼卻像是感覺不到痛!

他赤紅著眼!

用那隻被灼燒得皮開肉綻的手!

死死地從炭盆裡!

抓出一團焦黑扭曲的、還在冒著青煙和火星的殘骸!

那是嫁衣上被燒得最狠的鳳凰頭部。

那顆小小的珍珠。

早已被熏得烏黑。

嵌在焦糊的金線殘骸裡。

像一顆死去的眼珠。

沈燼攥著那團滾燙的、散發著焦糊味的殘骸。

如同攥著什麼稀世珍寶。

又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猛地抬起頭!

佈滿血絲的猩紅雙眼!

死死地釘在我平靜無波的臉上!

那眼神裡翻湧著驚濤駭浪!

恐慌。

憤怒。

難以置信。

還有一種……滅頂般的絕望

你……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

染血的薄唇劇烈地顫抖著。

像是想質問。

想咆哮。

最終。

卻隻是死死地盯著手中那團焦黑的、還帶著火星的殘骸。

目光死死鎖在那顆燒得烏黑的珍珠上。

彷彿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

整個人瞬間僵直!

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隻剩下死灰一片!

高大的身軀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

像秋風裡最後一片枯葉!

他死死盯著那顆珍珠。

瞳孔劇烈地收縮!

又猛地放大!

裡麵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驚駭!

和一種遲來的、足以將他徹底擊垮的頓悟!

這…這是……

他破碎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帶著濃重的、無法置信的顫音。

那隻被灼燒得皮開肉綻的手。

卻小心翼翼地。

近乎虔誠地。

試圖拂去珍珠表麵的焦黑。

指尖的鮮血混著炭灰。

將那小小的珠子染得更加汙濁不堪。

他猛地抬起頭!

再次看向我!

猩紅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混亂和崩潰!

像一座瞬間坍塌的雪山!

當年……救我的人……

冰湖邊上……

那個小丫頭……

她束髮的簪子上……

就……就嵌著這樣一顆珍珠……!

他死死盯著我散亂鬢髮下空無一物的髮髻。

聲音嘶啞破裂。

每一個字都像從血泊裡撈出來。

帶著滅頂的絕望。

宋清漪……!

是你……!

我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曾讓我飛蛾撲火的男人。

看著他此刻為了一個早已昭然的真相而崩潰的模樣。

看著他手中那團可笑的、冒著青煙的焦黑殘骸。

看著他被烈焰灼傷、鮮血淋漓卻渾然不覺的手。

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荒原。

冇有一絲波瀾。

冇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隻有一種深沉的。

深沉的疲憊。

像跋涉了千山萬水。

終於抵達終點。

卻發現。

終點隻是一片虛無。

我緩緩地。

扯動乾裂的唇角。

在沈燼瀕臨崩潰的、死死鎖住我的目光中。

在炭盆裡殘餘火焰跳躍的光影裡。

極其緩慢地。

清晰地。

吐出了那句盤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話。

聲音很輕。

卻像淬了冰的刀子。

狠狠紮進他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理智裡。

沈燼。

原來你真的……

從未喜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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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真的從未喜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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