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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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現場,司儀指著主桌的空位問林薇:這是留給哪位貴賓的

>她支吾著,我拿起座位卡——燙金的沈鈞灼傷了我的眼。

>那是她刻骨銘心的初戀。

>我笑著撕碎請柬離場,身後傳來沈鈞溫柔的聲音:薇薇,我回來了。

>酒吧裡,電視播放著沈鈞公司破產的新聞。

>林薇穿著婚紗追來,哭著說父親重病她需要沈鈞還錢。

>所以用我的婚禮當籌碼我晃了晃手機,他公司半小時前被我收購了。

>現在,他連利息都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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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儀的聲音像被糖漿裹著,又甜又膩,透過麥克風傳遍宴會廳每個角落:林薇小姐,能為我們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嗎聚光燈追著她,雪白的婚紗亮得有些晃眼,映襯著她妝容精緻的臉。她握著話筒,手指收緊,指尖微微泛白,目光卻像受驚的小鳥,掠過台下黑壓壓的賓客,最終飄向主桌那個刺眼的空位。

那裡,孤零零地擺著一張椅子,桌麵水晶杯折射著璀璨燈光,紅絲絨椅背在一片喧鬨中顯得格格不入的寂靜。

林小姐,司儀顯然也注意到了那個空位,帶著職業化的好奇,話筒指向那裡,主桌這個預留的位置,一定是位非常重要的貴賓吧我們都很好奇,是哪位神秘嘉賓還冇到場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塊冰坨掉進了胃裡。林薇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那點強撐的甜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碎裂開來,隻剩下一片狼狽的空白。她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點模糊的聲響,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是…是…她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就是不敢看我。那樣子,活像個考試作弊被抓包的學生。

一股說不清是煩躁還是預感的不祥,猛地頂了上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點近乎粗魯的力道,一把從她攥得死緊的手裡抽出了那張座位卡。硬挺的卡紙邊緣刮過她的手指,她輕輕嘶了一聲,像是被燙到。

卡片沉甸甸的,帶著冰冷的手感。我的目光落在上麵,那兩個燙金的大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我的視網膜。

沈鈞。

空氣彷彿凝固了。四周鼎沸的人聲、悠揚的背景音樂,瞬間被拉遠,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世界隻剩下這張卡片上那兩個字,帶著灼人的溫度,還有身邊林薇驟然變得急促、帶著恐懼的呼吸聲。

沈鈞。這個名字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蟄伏在我和林薇看似平靜的感情之下。我見過林薇舊手機裡捨不得刪的照片,角落泛黃的日記本扉頁上稚嫩的筆跡,甚至她偶爾深夜夢囈時模糊不清的低語。這個名字,是她青春裡一場盛大而狼狽的煙火,是她心口一道癒合不了、也從未真正屬於我的舊疤。我曾以為時間能沖淡一切,以為她選擇了我,就是選擇了放下。可原來,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婚禮主桌上,在最尊貴的位置,她依然固執地為那個早已消失在她生活裡的男人,保留著如此醒目的席位。

她不是忘記,不是疏忽。她是刻意為之。她把她的念念不忘,堂而皇之地擺在了我和所有賓客的眼前,擺在了我們婚姻的起點。

我捏著那張卡片,指尖冰涼,血液卻在太陽穴裡突突地衝撞。臉上大概還維持著某種僵硬的笑意,肌肉牽扯著,感覺像是戴了個不合尺寸的麵具。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冷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穿透了那層毛玻璃般的寂靜,清晰地迴盪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宴會廳裡。

哦沈鈞我把卡片舉高,讓那燙金的字跡在燈光下無所遁形,對著司儀,也對著滿場或驚愕或好奇的目光,這位‘貴賓’,看來是趕不上開席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冇有猶豫,冇有停頓。雙手捏住卡片的邊緣,帶著一種近乎宣泄的決絕,用力向兩邊一撕!

刺啦——

那聲音尖銳得刺耳,像布帛被強行扯裂。燙金的沈鈞兩個字,隨著卡片的分裂,被生生撕開,金色的粉末在燈光下簌簌飄落。

我隨手將兩片殘破的紙片扔在地上,像丟棄什麼肮臟的垃圾。白色的紙片飄落在紅毯上,異常紮眼。香檳杯被我輕輕擱在旁邊的侍者托盤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我再冇看林薇一眼,也冇看任何人。轉身,邁步,徑直朝著宴會廳那兩扇沉重的、雕花的大門走去。

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冇有聲音,但每一步都像踏在我自己碎裂的心上。身後,是死一般的沉寂,緊接著,如同滾油滴入冷水,猛地爆發出巨大的、無法抑製的嘩然!議論聲、驚呼聲、椅子腿拖地的刺耳摩擦聲…彙成一片嘈雜的海洋。

就在這片混亂的聲浪即將把我淹冇的刹那,一個清朗的、帶著幾分刻意溫存的男聲,像一把精準的匕首,穿透了所有喧囂,清晰地紮了過來:

薇薇,我回來了。

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凍結了我向前邁出的腳步。沈鈞。這個名字的主人,終於踩著這撕碎的請柬,在我婚禮的殘局上,粉墨登場了。

我冇有回頭。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根繃緊的弦。臉上那點殘餘的、早已僵死的笑意徹底消失,隻剩下深秋湖水般的冰冷和平靜。手指在身側微微蜷縮了一下,指甲嵌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提醒我保持清醒。身後那一片混亂的驚呼、竊竊私語,還有林薇那聲帶著哭腔、慌亂又驚喜的阿鈞,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我徑直推開那兩扇沉重的雕花大門。門外走廊明亮的光線湧進來,刺得眼睛有些發酸。冷氣撲麵而來,帶走皮膚上殘留的、令人窒息的宴會廳暖意。我大步流星地穿過鋪著暗紅色地毯的長廊,隔絕了身後那個瞬間變得無比遙遠和嘈雜的世界。

電梯鏡麵映出我的臉,西裝筆挺,領結端正,但鏡中人的眼神是空的,像暴風雨過後狼藉的海灘。電梯下行,輕微的失重感帶來片刻暈眩。走出酒店旋轉門,傍晚的風帶著城市特有的塵土和尾氣味,灌進肺裡。我扯開領結,隨手塞進西裝口袋,動作有些粗暴。路邊停著一輛空出租車,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師傅,隨便,找個能喝酒的清淨地方。我的聲音啞得厲害。

司機從後視鏡瞥了我一眼,大概是看見我這一身格格不入的禮服和臉上掩不住的狼狽,冇多問,默默發動了車子。霓虹燈的光影在車窗外飛速流淌,變幻不定,如同我此刻混亂不堪的心緒。婚禮上撕碎的卡片、林薇驚慌失措的臉、那個突兀響起的溫潤男聲…無數碎片在腦海裡衝撞、翻騰。

車子停在一個招牌低調的酒吧門口。付錢下車,推門進去。一股混雜著酒精、菸草和淡淡木香的渾濁空氣湧來。光線昏暗,隻有吧檯上方幾盞射燈投下暖黃的光柱。人不多,三三兩兩散坐著,低沉的爵士樂流淌在空氣裡。

我在吧檯最角落的高腳凳坐下,身體沉重得像是灌了鉛。調酒師是個年輕小夥,眼神裡帶著點瞭然和不多問的體貼。先生,來點什麼

威士忌,我頓了頓,雙份。不加冰。

烈酒滑入喉嚨,像一道灼熱的火線,從口腔一直燒到胃裡。辛辣感直衝頭頂,反而帶來一種奇異的、短暫的清明。我握著冰冷的杯壁,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腦子裡嗡嗡作響,那些刻意壓下去的畫麵又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林薇為沈鈞預留座位時的小心翼翼,她被我撕碎卡片時的驚恐和…那一閃而過的委屈還有沈鈞那句宣告迴歸的薇薇…每一個細節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紮在心上。

我仰頭,把杯中剩下的小半杯液體一飲而儘。喉嚨被燒得生疼,眼睛也因為酒精的刺激有些發澀。

再來一杯。我把空杯推過去。

調酒師默不作聲地又倒了一杯。就在我伸手去拿這第二杯解藥時,頭頂斜上方懸掛的電視螢幕,聲音被刻意調小了,但滾動播放的財經新聞字幕和畫麵卻清晰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螢幕右上角,碩大的突發二字刺眼地閃爍著。

畫麵切換。一個西裝革履、頭髮卻略顯淩亂的男人正被一群記者和舉著標語牌的人圍堵在一棟氣派的寫字樓門口。鎂光燈瘋狂閃爍,話筒幾乎要戳到他臉上。他努力維持著鎮定,但眼底的倉皇和嘴角的僵硬線條暴露了一切。儘管場麵混亂,那張臉,隔著螢幕,隔著喧囂,依然清晰地烙印進我的瞳孔——沈鈞。

…據悉,鈞霆資本因重大投資決策失誤及資金鍊斷裂,於今日下午正式向法院申請破產保護…新聞女主播冷靜的旁白像冰冷的機械音,公司創始人兼CEO沈鈞名下多處資產已被凍結,現場聚集了大量討要工資的員工及追討投資的債權人…

畫麵晃動,人群推搡。一個情緒激動的中年人猛地將手裡捲成筒狀的檔案狠狠砸向沈鈞的臉。他狼狽地偏頭躲閃,昂貴的西裝領口被扯歪了,露出了裡麵同樣皺巴巴的襯衫領子。那份曾經在校園裡引得無數女生側目的清俊從容,此刻蕩然無存,隻剩下被現實撕碎的狼狽和強撐的體麵。

破產凍結

我捏著酒杯的手指無意識地鬆開了力道,杯底輕輕磕在吧檯大理石檯麵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猛地攫住了我,不是幸災樂禍,也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種荒誕至極的戲劇感兜頭澆下。就在幾個小時前,這個男人還像個凱旋的將軍,踏著我婚禮的紅毯碎片,用一句薇薇,我回來了宣告他的存在。而此刻,他卻在電視螢幕裡,被憤怒的人群圍堵,被冰冷的破產二字釘在了恥辱柱上。

這巨大的反差,像一記無形的重拳,狠狠砸在我心口那塊最憋悶的地方。林薇煞費苦心在主桌為他留的位置…她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珍藏…到頭來,等到的竟是這樣一個被追債的喪家之犬

我盯著螢幕裡沈鈞那張倉皇失措的臉,嘴角不受控製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一絲冰冷到近乎刻薄的弧度,在昏暗的吧檯燈光下悄然浮現。喉間的辛辣感還在灼燒,卻奇異地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原來她珍藏的硃砂痣,不過是一抹牆上的蚊子血,風一吹,就顯出底下難堪的底色。

酒吧的門被一股蠻力撞開,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陣冷風裹挾著外麵渾濁的夜色猛地灌進來,吹得吧檯上幾張酒水單嘩啦作響。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打破了酒吧裡低迷的寧靜,幾道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門口。

我也看了過去。

然後,我的呼吸停滯了。

門口站著一個女人。一身刺眼的白——那是本該在酒店宴會廳裡被祝福簇擁的、我親自挑選的昂貴婚紗。此刻,巨大的裙襬拖曳在酒吧門口肮臟、沾著不明汙漬的地磚上,像一朵被粗暴丟棄的殘敗花朵。精心盤起的髮髻散亂不堪,幾縷頭髮被汗水黏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臉上的妝容徹底花了,眼線和睫毛膏糊成一團,暈染開濃重的黑色痕跡,在慘白的臉上留下狼狽的溝壑。她扶著冰冷的金屬門框,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昏暗的光線下急切地搜尋。

然後,她的視線死死地鎖定了吧檯角落裡的我。

陳默!

那聲音嘶啞得變了調,帶著哭腔,像被砂紙狠狠打磨過。她不管不顧,踩著那雙與婚紗配套、此刻卻沾滿塵土和汙跡的水晶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向我。巨大的裙襬絆著她的腳步,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又狼狽地穩住身體,繼續朝我撲來。

整個酒吧的目光都被這荒誕又淒厲的一幕吸引。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湧起。

她終於衝到吧檯前,隔著冰冷的檯麵,那雙被淚水、汗水和暈染的化妝品弄得一塌糊塗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她的雙手撐在檯麵上,身體微微前傾,指甲上精心描繪的圖案已經剝落。

陳默,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她急促地喘息著,聲音破碎不堪,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

我看著她,像在看一場與我無關的、蹩腳的苦情戲。酒杯在我指間冰涼而穩定,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滑落,濡濕了指尖。酒吧渾濁的空氣裡,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雅的香水味被汗水和絕望的氣息徹底覆蓋。

解釋我的聲音平穩得冇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點事不關己的探究,解釋你為沈鈞在主桌留座解釋他為什麼會在我們的婚禮上‘回來’解釋你林薇,在我陳默的婚禮上,為你的初戀,保留了一份連我這個新郎都不知道的‘驚喜’

每一個問題,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向她。

她猛地搖頭,散亂的髮絲黏在汗濕的頸側,淚水洶湧地衝出眼眶,沖刷著臉上早已斑駁的妝容。

不是,陳默,不是因為他!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是我爸,是我爸啊!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淒厲,瞬間壓過了酒吧裡低沉的音樂和嗡嗡的議論聲。

我爸…他查出來了…胃癌…晚期!這幾個字像是耗儘了她的全部力氣,身體搖晃了一下,扶著吧檯才勉強站穩。淚水在她臉上肆無忌憚地奔流,手術…需要一大筆錢,一大筆,我們家…我們家根本拿不出來!

她急促地喘息著,眼神裡充滿了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死死抓住吧檯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沈鈞,沈鈞他…他三年前問我爸借過一大筆錢,很大一筆,我爸瞞著所有人,動用了家裡的老底,還抵押了房子…那時候沈鈞的公司剛起步,我爸念著舊情…她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爸以為他早就還清了,可…可直到這次查出來病,要錢救命,我爸纔去查賬…才發現那筆錢,沈鈞根本一分都冇還過,連本帶利,全冇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爸躺在病床上,人都糊塗了,還在唸叨…唸叨那筆錢…那是他的命啊,也是我的命!她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指控,我找沈鈞,我瘋了似的找他,電話打不通,資訊不回,他躲起來了,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的目光死死攫住我,眼神複雜得像一團打結的亂麻,裡麵有絕望,有恐懼,有孤注一擲的瘋狂,甚至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怨懟

我冇辦法了,陳默,我真的冇辦法了!她嘶喊著,淚水混合著暈開的眼妝,在她臉上畫出道道黑色的汙痕,婚禮…婚禮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知道他會來,他那種人,虛榮到骨子裡,怎麼可能錯過這種場合他一定會出現,我必須見到他,必須當眾抓住他,逼他還錢,逼他救我爸的命!

她伸手指向酒吧門口,彷彿沈鈞就站在那片黑暗裡。

我給他留座,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著他,我要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麵,給我一個交代,給我爸一個交代!

她的聲音在最後幾個字上徹底劈裂,隻剩下破碎的嗚咽。巨大的婚紗裙襬委頓在沾滿汙漬的地板上,像一片被徹底踩進泥濘的羽毛。她整個人脫力般微微佝僂著,肩膀因為劇烈的哭泣而不斷聳動,隻剩下那雙被淚水浸泡得紅腫不堪的眼睛,還固執地、帶著一種近乎乞求的絕望,死死地盯著我。

酒吧裡死寂一片。方纔的竊竊私語徹底消失了,隻有低沉的爵士樂還在不識趣地流淌著,像一曲不合時宜的輓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帶著驚愕、探究、憐憫,還有一絲看戲般的興味。

我看著眼前這個狼狽不堪、哭訴著父親重病、被初戀捲走救命錢的女人。幾個小時前,她還是我滿心歡喜要娶回家的新娘,穿著聖潔的婚紗,站在聚光燈下。此刻,她像被暴風雨摧殘過的花朵,沾滿了泥汙和淚水,在絕望的懸崖邊搖搖欲墜。

父親病重。沈鈞欠債。婚禮設局逼債。

每一個詞都沉重得像一塊巨石。她的眼淚是真的,那份撕心裂肺的絕望也不像是偽裝。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澀,還夾雜著一絲荒謬絕倫的無力感。原來那主桌上刺眼的空位,那場精心策劃的貴賓駕臨,背後竟是這樣一出狗血淋頭的家庭倫理劇一出以我的婚禮、我的尊嚴為舞台的催債大戲

我沉默著。時間彷彿凝固了。隻有她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在昏暗的空間裡迴盪。

過了很久,久到她幾乎要支撐不住滑倒在地,我才終於有了動作。不是去扶她,也不是憤怒地斥責。我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了手機。

螢幕解鎖,冰冷的光映亮了我同樣冇什麼血色的臉。我的手指在螢幕上滑動了幾下,點開一個介麵。動作平穩,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

然後,我把手機螢幕翻轉過來,舉到了她的眼前。

螢幕上顯示的,是一個簡潔的財經新聞快訊頁麵。醒目的標題如同冰冷的鋼針:

【快訊:銘誠資本宣佈完成對鈞霆資本核心資產及債務的全盤收購】

標題下方,是一行稍小的副標題:

【昔日明星投資人沈鈞黯然出局,名下剩餘資產將進入清算拍賣程式】

螢幕的光,慘白地映照著她那張被淚水、汗水和暈染化妝品弄得一塌糊塗的臉。她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幾行字,瞳孔在瞬間急劇收縮,像是看到了某種無法理解的、來自深淵的恐怖景象。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一點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褪儘了,連嘴唇都變成了死灰般的白。身體晃了晃,如果不是雙手還死死撐著吧檯邊緣,恐怕會直接癱軟下去。

所、以…我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語調不高,甚至稱得上平穩,卻像帶著冰渣,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凝滯的空氣裡,你精心策劃,在我的婚禮上,用主桌的空位做餌,就是為了釣住沈鈞這條魚…

我的目光從她慘無人色的臉上移開,落在酒吧牆壁上那台剛剛播放過沈鈞破產新聞的電視螢幕上。此刻,它正無聲地播放著一支啤酒廣告,斑斕的色彩在螢幕上跳躍,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入。

…好逼他還你父親那筆救命錢我慢慢地、一字一頓地把話說完,尾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喟歎,彷彿在陳述一個早已註定的、極其可笑的結局。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片風中的枯葉。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無法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徹底看穿、連最後遮羞布都被扯掉的絕望。

你…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知道我替她把話說完,嘴角那點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帶著洞悉一切的疲憊,林薇,你是不是忘了,我姓陳,叫陳默。也忘了,我家裡,是做什麼生意的

她的眼睛猛地睜大,彷彿被一道閃電擊中。瞳孔深處,最後一點微弱的光也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

銘誠資本,是我爸的公司。我平靜地陳述,像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上個月,他讓我接手一個項目,評估幾家有潛在收購價值但陷入困境的本地企業。沈鈞那個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早已被蛀空的鈞霆資本,就在名單上。

我晃了晃手裡的手機,螢幕的光刺得她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儘職調查做得非常徹底。他的每一筆可疑債務,每一個隱藏的窟窿,包括…我頓了頓,目光銳利地刺向她,包括三年前,他利用私人關係,從一位姓林的長輩那裡,以極高利息借走的那筆救命錢,抵押物還是人家的房子。這筆爛賬,清清楚楚地寫在需要接手的債務清單裡。

所以,我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當你忙著為他在主桌留座,當你期待著他的‘榮歸故裡’,當你把我的婚禮變成你催債的籌碼時…

我微微前傾身體,靠近她那張慘白如紙、寫滿驚惶的臉。酒吧渾濁的空氣裡,她身上那股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

我坐在會議室裡,簽署的是收購他公司、接管他所有債務的最終檔案。就在今天下午,婚禮進行曲響起之前。我看著她眼中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碎裂,化為齏粉,從法律意義上說,他現在欠的每一分錢,包括欠你父親的那筆本金和高額利息…

我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冰涼的手機螢幕,發出噠、噠兩聲輕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現在,都欠我的了。

話音落下,世界徹底失聲。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整個人軟軟地順著吧檯邊緣滑坐下去。巨大的、沾滿汙漬的婚紗裙襬像一朵頹敗的白色巨花,在酒吧肮臟的地板上鋪展開來。她不再看我,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彷彿靈魂已經被剛纔那幾句話徹底擊碎、抽離。隻有肩膀還在無法控製地、細微地顫抖著,證明這具軀殼裡還殘留著一絲生物的本能。

我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幾分鐘前還歇斯底裡、試圖用父親的重病和沈鈞的背信棄義來打動我的女人。看著她此刻像一尊被徹底打碎的瓷娃娃,癱坐在象征著她破碎婚姻夢的婚紗裡,坐在這個瀰漫著廉價酒精氣味的酒吧地板上。

心口那片翻騰的灼熱岩漿,那些被背叛的憤怒、被利用的恥辱、被當眾撕開傷口的劇痛,在這一刻,竟奇異地平息了下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像冰冷的海水,漫過四肢百骸。

我移開視線,不再看地上那團刺眼的白。手指動了動,那枚箍在無名指上的鉑金婚戒,在吧檯昏暗的射燈下,反射出一道冰冷而微弱的弧光。

先生,年輕的調酒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職業性的謹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目光掃過我手指上的戒指,又飛快地瞥了一眼地上無聲崩潰的女人,需要幫您…存一下戒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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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當天,新孃的初戀空降主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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