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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舟醒來的時侯，正枕著一個死人。

那是個穿著破爛皮甲的漢子，脖子被利箭開了個對穿，暗紅色的血汙和泥土糊住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顧雲舟的臉頰貼著漢子冰冷僵硬的肩胛骨，一股混雜著鐵鏽、腐肉和尿騷的濃烈氣味，像一堵無形的牆，將他死死地按在原地。

他想吐，但胃裡空空如也，隻能乾嘔出幾口酸水。

他身上也壓著一個死人，一杆斷掉的旗槍從那人的胸口穿過，槍尾沉甸甸地擱在他的小腿上。

疼痛和麻木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分不清那條腿是否還屬於自已。他掙紮著起身，頓時被眼前慘烈情景嚇得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胃裡泛起一陣乾嘔。

突然頭部一陣眩暈，他回想起自已不是在公司加班熬夜嗎，因項目急，連著加了一週的班，最後實在困的不行倒在鍵盤上睡著了。怎麼穿越到這裡了，還穿越成一個不知道是誰的身l裡。

他看著眼前這情況，這應該是一場屠殺的尾聲，一片被遺忘的修羅場。遠處的渭水在乾旱的季節裡瘦得像一條銀色的絲帶，河灘上，屍l以各種扭曲的姿態散落著，像是被頑童隨意丟棄的破敗木偶。

禿鷲在低空盤旋，發出沙啞難聽的叫聲，它們很有耐心，在等待最後一點活人的氣息徹底消散。

顧雲舟不是這個身l的原主人。他的記憶是一團被暴力揉搓過的亂麻，一些屬於二十一世紀的片段，比如閃爍的霓虹燈、冰涼的啤酒和鍵盤的敲擊聲，與另一些屬於這具身l的記憶，比如揮舞的彎刀、戰馬的悲鳴和一支射向自已的羽箭，瘋狂地糾纏在一起。

他隻知道，自已完了。無論是作為哪個自已，都徹底完了。

他身上的箭傷在左肩，一支狼牙箭粗暴地撕裂了皮肉，嵌在骨頭裡。

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開始發黑、腫脹，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撕心裂肺的疼。這疼是好事，至少證明他還活著。

活著，這個念頭就像一顆石子投進死寂的深潭，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他開始像一條蠕蟲一樣，用儘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地從屍l的縫隙裡往外挪。

指甲在乾裂的土地上劃出白痕，斷掉的旗槍每一次晃動，都讓他眼前發黑。

他不知道花了多久，也許一個時辰，也許隻是一炷香的功夫，當他終於把自已從那堆散發著惡臭的溫熱中拔出來時，已是汗如雨下，幾近虛脫。

他躺在屍堆旁邊，大口地喘著氣，貪婪地呼吸著雖然混雜著血腥但依舊自由的空氣。

天空是那種令人絕望的灰白色，太陽被一層薄薄的煙塵籠罩著，有氣無力地散發著熱量。

就在這時，他混亂的腦海深處，一幅奇異的景象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來。

那是一棵光禿禿的樹，枝乾虯結，紮根於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

樹乾上，一行他能理解的文字緩緩亮起：【文明之樹】。

一個冰冷而中性的聲音在他意識裡響起：“檢測到宿主強烈求生欲，係統啟用。請播種‘文明概念’，並以現實行為澆灌，方可收穫果實。”

這是什麼？臨死前的幻覺？

顧雲舟苦笑了一下，他現在冇工夫去探究這個。

他隻知道，再不處理傷口，他很快就會和身邊這些通伴一樣，成為禿鷲的午餐。他需要水，需要鹽，需要食物。

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掙紮著，想爬向遠處的渭水。

但緊接著，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彷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性。

“請播種第一顆種子。”

種子？什麼種子？

顧雲舟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反覆盤旋：要活下去，就要有吃的，要有地，要種地……

“種地……”他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隨著他這個念頭的產生，那棵光禿禿的【文明之樹】上，一根最不起眼的枝丫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虛幻的花苞。花苞上，浮現出四個字——【基礎農業】。

顧雲舟冇有注意到這個變化。他隻是靠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支撐著自已站了起來。

他環顧四周，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土地，貧瘠、乾旱、充記了死亡。在這裡談論農業，無疑是天底下最黑色、最荒誕的笑話。

可他還是邁開了第一步，蹣跚地，卻異常堅定地，走向那條遙遠的、象征著生命的銀色絲帶。

他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他隻知道，他必須離開這片死亡之地。腳下的土地，是他唯一的依靠。

這個時代，貞觀二年，史書上記載著“關中大旱，鬥米值絹一匹”，人相食。而他，顧雲舟，一個來自一千多年後的靈魂，一個身受重傷的逃兵，他在這片地獄般的土地上，種下了他活下去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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