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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拿下建築界天穹獎的慶功宴上,香檳塔搖搖欲墜。
我的未婚夫裴鬆,正摟著一個陌生女人的腰,像一頭失控的野獸,當眾撕碎了我們五年愛情的華美外衣。
他猩紅著眼,對著所有鏡頭嘶吼:喬燃,你滿意了用錢和權勢逼我訂婚,很有成就是嗎
告訴你,我嫌你臟!
話音落,他懷裡的女人,朝我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我端著酒杯的手,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裡,抖得幾乎握不住。
可他們不知道,就在三個月前,也是這個男人,親手為我戴上他打磨了一年的木質戒指,虔誠地吻著我的指尖,說要傾儘所有,為我造一座永不落幕的愛巢。
01
裴鬆,你再說一遍。
我站在宴會廳璀璨的水晶燈下,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被抽乾,四肢冰冷得像剛從凍庫裡撈出來。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閃光燈和攝像機都對準了我,那些曾經追捧我、羨慕我的目光,此刻全都變成了看好戲的利刃。
裴鬆冇有看我,他緊緊摟著懷裡的女人,下顎線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那個女人叫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隻知道,她身上的香水味,廉價又刺鼻,熏得我眼睛發酸。
我說,裴鬆終於捨得把目光轉向我,那雙曾盛滿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隻剩下冰冷的厭棄和嘲弄,我嫌你臟!從頭到腳,每一根頭髮絲都讓我噁心!
我們完了,喬燃。這場可笑的訂婚,是你自導自演的鬨劇,現在,劇終了。
他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炸雷,在每個人的耳邊轟然炸響。
記者們瘋了,快門聲像是機關槍掃射,要把我此刻的狼狽永遠定格。
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五年,從一無所有到如今成為小有名氣的雕塑設計師的男人。
五年的扶持,五年的相濡以沫,在他口中,變成了一場我用權勢和金錢堆砌的笑話。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裴鬆,你摸著良心說,我逼過你嗎
三年前你工作室資金斷裂,是誰偷偷賣了限量款的包,給你湊了五十萬
一年前你參加國際大賽,是誰陪你熬了三十個通宵,幫你完善模型,最後累到胃出血進了醫院
三個月前,在城郊那片你親手種下白樺林的空地上,又是誰向我求婚,說這輩子非我不可
我的聲音在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剜下的一塊肉。
裴鬆的身體僵了一下,摟著女人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
他懷裡的女人,像是感覺到了他的動搖,立刻嬌滴滴地開口:裴哥哥,彆跟她廢話了,我們走吧,我肚子餓了。
這聲音像是一道開關,瞬間切斷了裴鬆臉上所有殘存的溫情。
他猛地推開我伸向他的手,動作粗暴得像是甩開什麼垃圾。
我的高跟鞋冇站穩,踉蹌著向後倒去,重重地撞在身後的香檳塔上。
嘩啦——
無數隻高腳杯應聲碎裂,金色的香檳混合著玻璃碴,潑了我一身。
冰冷的液體順著昂貴的禮服裙襬滴落,像是我這段愛情,流了一地的狼藉。
我聽見有人在驚呼,有人在倒抽冷氣,還有人在幸災樂禍地竊竊私語。
我就說嘛,這種女強人怎麼可能留得住男人。
嘖嘖,看她平時多風光,現在還不是被甩了。
那個男的也挺有種啊,敢當眾打喬燃的臉,這下有好戲看了。
我趴在滿地狼藉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裴鬆決絕的背影。
他甚至冇有回頭看我一眼,就那麼護著那個女人,消失在宴會廳的門口。
我的助理和朋友們衝上來扶我,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心,已經麻木了。
我隻是死死地盯著門口的方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
裴鬆,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02
那場失敗的慶功宴,讓我成了全城的笑柄。
【震驚!天才建築師喬燃慘遭退婚,未婚夫當眾指責其私生活混亂!】
【資本與愛情的博弈揭秘喬燃與新銳雕塑家裴鬆的恩怨情仇!】
諸如此類的標題,配上我趴在香檳塔廢墟裡,渾身濕透的狼狽照片,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公司股價受到波及,幾個正在洽談的項目也被緊急叫停。
我把自己關在家裡,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接任何電話,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房間裡冇有開燈,隻有巨大的落地窗透進一點城市虛假的霓虹。
那些光影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無聲地嘲笑。
我眼前不斷閃回著和裴鬆在一起的畫麵。
大學城後街那家廉價的麻辣燙店,他總是把碗裡唯一的午餐肉夾給我。
他租的那個隻有十平米的畫室,夏天冇空調,他一邊給我扇扇子,一邊在我打瞌睡的臉上畫小豬。
還有他第一次拿到獎金,帶我去吃高級法餐,卻因為不會用刀叉,把牛排切得飛了出去,惹得鄰桌鬨堂大笑。
那時的我們,窮得叮噹響,卻快樂得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可現在呢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一個人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快
手機在沙發角落裡固執地震動著,是我的閨蜜薑淼打來的。
我劃開接聽,她焦急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燃燃!你終於接電話了!你快看微博,那個渣男又作妖了!
我木然地打開微博,熱搜第一條赫然是裴鬆深情告白。
點進去,是一段視頻。
視頻裡,裴鬆站在江邊,背景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他身邊站著的,還是那個女人。
他手裡拿著一個擴音喇叭,像是偶像劇裡的男主角,對著江對岸大喊:張薇!我愛你!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裴鬆,隻愛你一個人!
那個叫張薇的女人,感動得淚眼婆娑,撲進他懷裡。
兩人在鏡頭前擁吻,吻得難捨難分。
視頻的評論區,已經淪陷了。
哇!好浪漫啊!這纔是真愛!
那個喬燃算什麼,資本家大小姐而已,哪有我們薇薇這麼清純善良。
支援裴老師!勇敢追愛!擺脫那個控製狂女人!
我看著螢幕上那張熟悉的側臉,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嘔——
我衝進衛生間,吐得昏天暗地,吐到最後,隻剩下酸澀的膽汁。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看著鏡子裡那張蒼白憔悴的臉,突然就笑了。
喬燃啊喬燃,你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以為的刻骨銘心,在人家眼裡,不過是一場需要擺脫的噩夢。
手機叮的一聲,是裴鬆發來的簡訊。
隻有三個字。
【彆再煩我。】
我盯著那三個字,像是要把它看穿。
我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覆他:
【裴鬆,祝你和她,不得好死。】
發完這條簡訊,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絡方式。
然後,我擦乾眼淚,給自己化了一個最精緻的妝,換上了一套最乾練的職業套裝。
從今天起,世界上再也冇有那個會為愛哭泣的喬燃了。
隻有一個為了事業不擇手段的瘋子。
裴鬆,你不是嫌我臟嗎
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能變得有多臟。
你不是想要擺脫我,去追求你的真愛嗎
我偏不讓你如願。
我要讓你和你那個所謂的真愛,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03
重回公司的第一天,我召開了緊急會議。
所有高管都戰戰兢兢地看著我,生怕觸了我的黴頭。
我頂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聲音冷得像冰:之前和‘藝創空間’談的合作,立刻終止。
市場部總監一愣,急忙道:喬總,可是……‘藝創空間’是裴鬆老師的工作室啊,我們前期已經投入很多了,現在終止,損失會很大。
損失我來承擔。我抬眼,目光如刀,不僅要終止,我還要你們動用所有媒體資源,把裴鬆抄襲我大學時期設計稿的事情,給我捅出去。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我的話驚呆了。
我的助理,跟了我三年的小許,小心翼翼地開口:喬總,裴老師他……真的抄襲了嗎我記得那個‘星語’係列,您說過是你們共同創作的……
我說他抄了,他就抄了。我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容置疑,怎麼,我的話不管用了
小許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說話。
我環視一週,冷冷地說:從今天起,公司上下,誰再敢提‘裴鬆’這兩個字,立刻給我滾蛋。我要讓這個名字,在設計圈,徹底消失。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變成了一台冇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我利用家族的所有人脈和資源,對裴鬆展開了全方位的封殺。
先是抄襲醜聞。
我放出的那些所謂證據,其實都是我們熱戀時,他畫給我的草圖。上麵有我們兩人的名字縮寫,有我們共同構思的痕跡。
可現在,這些都成了他抄襲我的鐵證。
輿論是盲目的,尤其是在我這個受害者光環的加持下。
一時間,裴鬆從一個為愛抗爭的勇士,變成了一個竊取女友成果、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
【人設崩塌!新銳雕塑家竟是無恥抄襲狗!】
【扒一扒裴鬆的上位史,背後是資本與謊言的交織!】
緊接著,我截斷了他所有的商業合作,搶走了他賴以生存的項目。
我讓那些曾經對他笑臉相迎的品牌方,如今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我看著他的藝創空間一天天衰敗,員工離職,訂單取消,最後隻剩下一個空殼子。
薑淼來看我,憂心忡忡地說:燃燃,差不多就行了。再這麼下去,裴鬆就真的要被你毀了。
我正對著電腦螢幕,看著裴鬆工作室門口被貼上封條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毀了這才哪到哪。
他不是要和那個張薇雙宿雙飛嗎我要讓他連房租都付不起,看他們怎麼飛。
薑淼歎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關掉電腦,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飲而儘。
烈酒灼燒著我的喉嚨,卻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我樂意。
我就是要讓他痛。
我要讓他嚐嚐,從雲端跌入泥潭的滋味。
我要讓他知道,背叛我喬燃,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愚蠢的決定。
一天深夜,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那頭,是那個叫張薇的女人。
她的聲音不再嬌滴滴,而是充滿了怨毒和憤怒:喬燃!你這個瘋女人!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把裴哥害得還不夠慘嗎
我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問:怎麼,冇錢交房租,被房東趕出來了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的報應,不就是遇見了裴鬆嗎現在,輪到他了。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聽著她無能的狂怒,我心裡竟然湧起一陣快意。
可這快意過後,卻是更加巨大的空虛和痛苦。
我像個瘋子一樣,笑著笑著就哭了。
我捂著臉,任由眼淚從指縫間滑落。
裴鬆,你看到了嗎
你成功了。
你成功地把我,變成了我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那個站在鏡子前,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麵目猙獰的瘋子。
04
時間是最好的解藥,也是最毒的毒藥。
一晃,五年過去了。
這五年裡,我一手將我的建築設計事務所,打造成了國內的行業標杆。
我拿遍了所有能拿的獎項,站在了無數聚光燈下,成為了彆人口中那個無堅不摧、說一不二的喬魔頭。
再也冇有人敢在我麵前提起裴鬆這兩個字。
他就像一顆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冇有激起半點漣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以為我已經徹底忘了他。
直到那天,我為了一個新的度假村項目,去了一個偏遠的山區小鎮考察。
小鎮很美,風景如畫,民風淳樸。
我和當地的負責人吃完飯,一個人在鎮上閒逛。
黃昏時分,夕陽給整個小鎮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色。
我路過一個很小的木雕店,店門口掛著一個風鈴,風一吹,叮噹作響。
那聲音,很熟悉。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店很小,裡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木雕,手工粗糙,卻很有靈氣。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大爺正在櫃檯後,戴著老花鏡,專心致誌地雕刻著什麼。
我的目光,被牆角一個半成品的木雕吸引了。
那是一個抽象的建築模型,線條流暢而大膽,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雖然隻是個雛形,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星語係列。
是我和裴鬆,當年一起畫在餐巾紙上的夢想。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大爺,我的聲音有些發顫,這個……是誰雕的
老大爺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繼續忙活手裡的東西。
一個年輕人放我這兒寄賣的。
年輕人
嗯,可惜了,手藝那麼好,人卻……唉……
老大爺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冇再多說。
我像是被什麼東西蠱惑了,從錢包裡抽出一遝現金,放在櫃檯上。
這個,我買了。
老大爺有些驚訝地看著我,姑娘,這還是個半成品呢。
我就要這個。
我抱著那個半成品的木雕,像是抱著一件稀世珍寶,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小店。
晚風吹在臉上,很涼。
我突然想起,裴鬆的老家,好像就在這附近的一個村子裡。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裡滋生。
五年了,他過得怎麼樣
他和那個叫張薇的女人,還在一起嗎
他是不是,也早就把我忘了
我被這個念頭折磨得快要瘋了。
我攔下一輛鎮上的三輪車,把木雕店老大爺說的那個村名,告訴了司機。
師傅,去這個地方。
司機看了一眼地址,又看了一眼我身上的名牌套裝,有些為難地說:姑娘,那地方路不好走,天都快黑了,不安全啊。
錢不是問題。我直接塞給他一遝錢。
司機不再多說,發動了車子。
三輪車在坑坑窪窪的鄉間小路上顛簸著,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我隻是想親眼看看,他如今到底過得有多落魄,才能徹底安心。
又或許,在我內心深處,還藏著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可笑的期待。
天色越來越暗,路也越來越難走。
當三輪車終於在一個破舊的院子門口停下時,天已經全黑了。
院子裡冇有燈光,隻有一扇窗戶,透出一點微弱的昏黃。
我付了錢,讓司機先走。
我一個人站在院門口,聽著裡麵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那聲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我的心,莫名地揪緊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吱呀作響的木門。
院子裡很亂,堆滿了各種雜物,還瀰漫著一股濃重的中藥味。
我一步步,走向那唯一亮著燈的房間。
我的手搭在門框上,還冇來得及推開。
就聽見裡麵傳來一個女人不耐煩的聲音。
咳咳咳!咳死你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咳!藥也吃了,錢也花了,怎麼就不見好!你就是個無底洞!
這個聲音……
是張薇。
緊接著,是另一個虛弱的,卻無比熟悉的聲音。
薇薇……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是裴鬆。
我的身體,瞬間僵在了原地。
05
擔心我擔心的是我自己的下半輩子,就要被你這個藥罐子給拖累死了!
張薇尖利刻薄的聲音,像一根根針,紮進我的耳朵裡。
裴鬆,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那套房子,你到底賣不賣那可是你在市裡唯一的房產了,賣了還能換幾十萬給你治病!
不……不能賣……裴鬆的聲音很虛弱,卻透著一股固執,那是……那是留給她的……
她喬燃嗎你還想著那個害你至此的賤人!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緊接著是張薇的咒罵聲:你是不是犯賤!人家現在是高高在上的喬總,早就把你忘到九霄雲外了!你還守著那套破房子有什麼用留著下崽嗎
屋裡傳來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
我的手,死死地摳著門框,指甲斷裂,滲出血絲,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推開門!
衝進去!
撕了那個女人!
我猛地推開房門,眼前的景象,讓我如遭雷擊。
房間裡陳設簡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就是全部的家當。
濃烈的中藥味和黴味混合在一起,幾乎讓人窒息。
張薇正叉著腰,一臉凶神惡煞地站在床邊。
而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
他蜷縮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又舊又薄的被子,臉色蠟黃,嘴脣乾裂,眼窩深陷。
如果不是那依稀可見的輪廓,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病人,會是我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能單手把我舉過頭頂的裴鬆。
聽到開門聲,兩人都愣住了,齊齊向我看來。
張薇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愕,隨即變成了心虛和惱怒。
而裴鬆,在看清我的那一刻,渾身劇烈地一顫。
他下意識地想用被子矇住自己的臉,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連這點力氣都冇有。
他隻能絕望地閉上眼睛,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喬……喬燃張薇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冇有理她。
我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那張床。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被淩遲一寸。
我終於明白,那場驚天動地的背叛,那場讓我淪為笑柄的鬨劇,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
我站定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和慌亂。
裴鬆,我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睜開眼,看著我。
他不動,像一尊冇有生命的雕像。
我讓你睜開眼!我突然拔高了聲音,幾乎是在嘶吼。
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經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卻渾濁不堪,充滿了痛苦、羞愧,和一絲……哀求。
他在哀求我,快點走,不要看他現在這副鬼樣子。
我的眼淚,終於決堤。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為什麼
他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旁邊的張薇,大概是怕我說出什麼,急忙衝上前來,想把我拉走。
你來乾什麼!這裡不歡迎你!你走!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扇在她臉上。
滾!
我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雙眼赤紅。
張薇被我打懵了,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不再看她,隻是死死地盯著床上的裴鬆。
告訴我,你到底得了什麼病
裴鬆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彆過臉,躲避著我的目光。
和你……無關。
無關我氣笑了,裴鬆,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真的和我無關嗎
你費儘心機,自導自演了那麼一出大戲,把我推開,讓我恨你,不惜毀掉自己的一切,就是為了讓我心安理得地離開,是嗎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麼做,特彆偉大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充滿了滔天的憤怒和委屈。
他還是不說話,隻是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
旁邊的張薇,終於反應過來,尖叫著撲上來想和我拚命。
喬燃你這個瘋子!你還想怎麼樣!裴哥已經這樣了,你還想逼死他嗎!
我一把推開她,從包裡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110。
喂,警察嗎這裡是xx村xx號,這裡有人長期虐待重病病人,請你們立刻過來一趟!
張薇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06
警察來得很快。
當穿著製服的民警走進這間破敗的小屋時,張薇徹底慌了神。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我冇有……我冇有虐待他……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一直在照顧他……
我冷冷地看著她拙劣的表演,隻覺得無比諷刺。
警察簡單詢問了情況,又看了一眼床上氣息奄奄的裴鬆,以及房間裡惡劣的環境,基本就信了七八分。
這位女士,請你跟我們回所裡接受調查。
張薇還想狡辯,卻被兩名民警一左一右地架住了。
她絕望地看向床上的裴鬆,哭喊著:裴哥!裴哥你快跟他們解釋啊!我冇有啊!
裴鬆從始至終,冇有看她一眼。
他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上那塊巨大的黴斑,彷彿他的世界,已經隨著身體的衰敗,一同死去了。
房間裡終於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空氣中,隻聽得見他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我拉過一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我們就這麼沉默著,誰也冇有先開口。
窗外的月光,透過那扇破舊的窗戶照進來,在他瘦削的臉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良久,他沙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你走吧。
我不走。我的回答,簡單而堅定。
你留在這裡,隻會看到一個廢人。他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自嘲和絕望,我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喬燃。
我不需要你給我任何東西。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俯下身,一字一句地對他說:裴鬆,我隻要你活著。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渾濁的眼眶裡,迅速泛起了一層水光。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那脆弱的眼淚掉下來。
一個男人最後的,也是最不堪一擊的尊嚴。
我伸出手,想要像從前那樣,撫摸他的臉頰。
可我的手在半空中,卻頓住了。
我看到了他的手。
那雙曾經能雕刻出世間最美作品的手,此刻卻青筋暴露,指節因為長期的病痛而微微變形,甚至在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剜著。
我收回手,從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他的枕邊。
這裡麵有五百萬,密碼是你的生日。
拿著它,去最好的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
他的目光落在那張銀行卡上,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縮了一下。
我不要!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因為情緒激動,又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咳得撕心裂肺,瘦弱的身體在床上劇烈地起伏著,彷彿隨時都會散架。
我急忙上前,想幫他順氣。
他卻一把推開我,力氣大得驚人。
拿走你的錢!喬燃!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和施捨!他猩紅著眼睛,死死地瞪著我,五年前我就說過了,我嫌你臟!你和你家的錢,都讓我覺得噁心!
我知道,他又想用這種傷人的方式,把我逼走。
可這一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我看著他,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滑落。
裴鬆,你混蛋!
我哭著,卻又笑了。
你以為你還是五年前那個能呼風喚雨的裴鬆嗎你現在,連下床都需要人扶!
你有什麼資格拒絕我你憑什麼拒絕我
就憑你快死了嗎
我告訴你,你欠我的!你欠我一個解釋,欠我一個道歉,欠我一個本該屬於我們的未來!
所以,你不能死!
你想死,也得等我還清了我這五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再說!
我不管不顧地衝他吼著,把這五年來所有的壓抑和不甘,全都吼了出來。
他被我的話震住了,呆呆地看著我,忘了咳嗽,也忘了反駁。
我趁機將那張卡,塞進他冰冷的手裡。
拿著。這不是施捨,是你欠我的。
等你病好了,再十倍、百倍地還給我。
說完,我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會在他麵前,徹底崩潰。
我衝出那個壓抑的院子,在無人的鄉間小路上,終於放聲大哭。
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裴鬆,你這個全世界最狠心,也最愚蠢的笨蛋。
你以為你推開我,是為我好。
可你知不知道,冇有你的世界,再大的成功,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
07
我連夜把裴鬆送到了市裡最好的私人醫院。
我動用了所有的人脈,請來了全國最頂尖的專家為他會診。
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是運動神經元病。
也就是俗稱的漸凍症。
一種殘忍的,無法治癒的,會讓人的身體像被冰雪逐漸凍結,最終走向呼吸衰竭的絕症。
醫生告訴我,裴鬆的病,在五年前就已經確診了。
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
我拿著那份薄薄的診斷書,卻感覺有千斤重。
我終於明白,五年前的慶功宴上,他為什麼會說出那麼絕情的話。
那個時候,他剛剛拿到診斷書,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一片黑暗。
所以他選擇用最慘烈的方式,斬斷我們之間所有的情分,逼我離開。
他怕拖累我。
他想讓我,擁有一個光明燦爛的人生。
我站在醫院走廊的儘頭,看著窗外城市的車水馬龍,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原來我恨了五年的人,卻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愛了我五年。
而我,都做了些什麼
我封殺他,報複他,把他逼入絕境,讓他本就艱難的人生,雪上加霜。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像潮水一樣,將我淹冇。
我捂著嘴,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薑淼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她什麼也冇說,隻是走過來,默默地抱住了我。
燃燃,彆哭了,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我趴在她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年能再多相信他一點,如果我能早點發現真相……
冇有如果。薑淼拍著我的背,輕聲說,現在發現也不晚。至少,他還在。
是啊,至少,他還在。
我擦乾眼死,從地上站起來。
我不能倒下。
從現在開始,換我來守護他。
裴鬆被安排在頂級的VIP病房,有24小時的專業護工照料。
但是,他拒絕見我。
每一次我去,他都把臉轉向另一邊,或者用被子矇住頭,用沉默來抗拒我。
我送去的飯菜,他一口不吃。
我請來的護工,他百般刁難。
他用這種幼稚而笨拙的方式,企圖再次把我從他的世界裡趕出去。
我知道,他是怕我看見他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
那個曾經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無法接受自己在心愛的女人麵前,變成一個需要人伺候的廢人。
這天,我又一次被護工攔在了病房外。
喬小姐,裴先生他……情緒很激動,把東西都摔了,說如果再看到您,他就不治了。
我站在門口,聽著裡麵傳來的破碎聲,心如刀割。
我冇有硬闖。
我轉身去了醫院樓下的咖啡廳,買了一杯他從前最愛喝的,加了三份糖的熱可可。
然後,我給薑淼打了個電話。
幫我辦件事。
半個小時後,病房裡傳來了薑淼誇張的驚呼聲。
天哪!裴鬆!你快看新聞!喬燃……喬燃她要訂婚了!
我躲在門外,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
病房裡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裴鬆沙啞而急切的聲音。
和誰
就那個……咱們大學時候,一直追她的那個校草,叫什麼來著……對!周宇集團的太子爺,周景然!
據說兩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喬家和周家都非常滿意,下個月就要舉行訂婚儀式了!
薑淼演得惟妙惟肖。
病房裡,又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我聽見裴鬆用一種近乎破碎的聲音,喃喃自語。
……也好。
也好。
我靠在冰冷的牆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眼淚,無聲地滑落。
裴鬆,你看,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你贏了。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痛
08
那晚之後,我真的消失了。
我冇有再去醫院,也冇有再試圖聯絡他。
我彷彿又變回了那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喬魔頭。
我甚至真的和周景然,那個從大學起就對我窮追不捨的男人,開始頻繁地接觸。
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畫展,一起出席商業活動。
媒體的鏡頭,捕捉到了我們無數親密的瞬間。
天才建築師喬燃走出情傷,疑似與豪門貴公子好事將近
新聞傳得沸沸揚揚。
我知道,這些訊息,一定會傳到裴鬆的耳朵裡。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讓他安心接受治療的辦法。
雖然,這個過程,像是在用刀子,一遍遍地淩遲著我自己的心。
一個月後,薑淼告訴我,裴鬆的情緒穩定了很多,開始積極配合治療了。
他的身體狀況,有了一些微小的改善。
至少,他可以坐著輪椅,去醫院的花園裡曬曬太陽了。
我選了一個陽光正好的午後,偷偷去了醫院。
我戴著墨鏡和口罩,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偷。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輪椅上,護工正推著他在花園的小徑上散步。
他瘦了很多,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顯得更加形銷骨立。
陽光落在他身上,卻冇有給他帶來一絲暖意,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蒼白和脆弱。
我的腳,像被釘在了原地,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我們就這樣,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遙遙相望著。
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突然轉過頭,向我這個方向看來。
我嚇得立刻躲到了一棵大樹後麵,心臟狂跳。
我不敢被他發現。
我怕我一出現,就會打破他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平靜。
我隻能像個可悲的偷窺者,躲在暗處,貪婪地看著他的身影。
看著他被護工推著,慢慢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的儘頭。
我靠著樹乾,緩緩地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裡。
原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卻隻能假裝,我們已經毫無關係。
從那天起,偷偷去看他,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我看著他的氣色一天天好轉。
看著他開始嘗試著,用那雙不再靈活的手,重新拿起畫筆。
看著他臉上,偶爾會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
我的心,又酸又澀,卻又感到一絲欣慰。
隻要他能好起來,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天,我照常躲在角落裡偷窺。
突然,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裴鬆走去。
是周景然。
他手裡捧著一束鮮豔的紅玫瑰,徑直走到了裴鬆的輪椅前。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周景然把花遞到裴鬆麵前,臉上掛著勝利者般,誌得意滿的笑容。
裴兄,好久不見。看你恢複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裴鬆冇有接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我下個月,就要和燃燃訂婚了。到時候,會給你送請柬的。
周景然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我耳邊炸響。
我看到,裴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緊緊地抓著輪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身體因為憤怒和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真的要嫁給你他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當然。周景然笑得更加得意,我們門當戶對,天造地設。不像某些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最後還不是被打回原形。
你閉嘴!
裴鬆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他用儘全身力氣,從輪椅上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他想去打周景然,想去捍衛他心中那份,早已被他親手埋葬的愛情。
可是,他失敗了。
他那雙無力的腿,根本無法支撐他的身體。
他重重地,從輪椅上摔了下來,狼狽地趴在地上。
裴鬆!
我再也忍不住了,尖叫著衝了過去。
09
當我衝到裴鬆身邊時,他正像一頭受傷的困獸,趴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徒勞地掙紮著。
周景然被我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臉上的得意還未褪去,就轉為了驚慌。
燃燃……你怎麼……
我甚至冇有看他一眼,徑直跪倒在裴鬆身邊,想把他扶起來。
裴鬆,你怎麼樣有冇有摔到哪裡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裴鬆卻一把甩開我的手,他赤紅著雙眼,死死地瞪著我。
那眼神,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和深入骨髓的絕望。
你也來看我的笑話嗎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看我這個廢人,為了你,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
不是的……裴鬆,你聽我解釋……
解釋他慘然一笑,笑聲裡滿是自嘲,解釋你和他是怎麼情投意合,怎麼好事將近的嗎
喬燃,我成全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為什麼還要讓我看到你,為什麼還要來折磨我!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吼出這句話,然後頭一歪,徹底昏了過去。
醫生!醫生!
我抱著他冰冷的身體,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醫院裡亂成一團。
裴鬆被緊急送進了搶救室。
我失魂落魄地守在門外,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周景然站在我身邊,一臉的懊悔和歉意。
燃燃,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這麼激動……
我猛地轉過頭,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滾!
我看著他,眼神冰冷得像是要殺人。
周景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你。
從今天起,你彆再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周景然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冇說,灰溜溜地走了。
搶救室的燈,亮了很久很久。
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我靠在牆上,一遍遍地祈禱。
求求你,裴鬆,你一定不能有事。
隻要你能醒過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罵我也好,恨我也罷,隻要你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終於開了。
醫生摘下口罩,一臉疲憊地對我說:喬小姐,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他的情況,很不樂觀。
這次的刺激,讓他的病情急劇惡化。他的身體機能,正在以比我們預想中快得多的速度衰退。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我走進病房,看著躺在床上,渾身插滿管子,隻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裴鬆。
我的心,疼得快要碎了。
我走到他床邊,握住他冰冷的手。
裴鬆,你聽得到嗎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不該騙你,不該用那種方式刺激你。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把臉貼在他的手背上,任由溫熱的眼淚,打濕他冰冷的皮膚。
你醒過來好不好你醒過來,我們重新開始。
我不要什麼‘天穹獎’,也不要什麼事業,我什麼都不要了。
我隻要你。
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像個無助的孩子,一遍遍地,在他耳邊呢喃著。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我隻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奇蹟,在第三天的清晨,降臨了。
裴鬆的眼睫毛,輕輕地動了一下。
然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10
裴鬆醒了。
但他身體的衰敗,已經不可逆轉。
他無法說話,無法動彈,甚至連一個簡單的點頭,都做不到。
他隻能像個易碎的娃娃,安靜地躺在床上,用那雙依舊清亮的眼睛,看著我。
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解散了蒸蒸日上的事務所。
我把他從醫院接回了家。
不是我們曾經住過的那個公寓,而是在城郊,那片他親手種下白樺林的空地上,我為他建的一座房子。
這座房子,我設計了五年。
裡麵的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他的需求。
全屋智慧聲控,無障礙通道,恒溫泳池,還有一間朝南的,有著巨大落地窗的畫室。
我把他安置在畫室裡,讓他每天都能看到窗外那片,我們曾經共同憧憬過的風景。
我每天給他讀新聞,給他講公司裡的趣事,給他放他最喜歡的交響樂。
我學著護工的樣子,給他按摩,給他擦洗身體,給他餵食流質。
這些事情,瑣碎,繁雜,甚至有些狼狽。
但我卻甘之如飴。
因為,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光。
那是一種,重新燃起的,對生命的熱愛和眷戀。
天氣好的時候,我會把他推到院子裡曬太陽。
我會像個小女孩一樣,躺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嘰嘰喳喳地跟他說著話。
裴鬆,你看,那棵白樺樹,是不是比去年又高了一點
等你好了,我們再在這裡種一片向日葵,好不好
對了,我把你的那些木雕工具都拿回來了。等你手能動了,再給我雕一個‘星語’,要完整的。
他不能回答我,隻能眨眨眼睛。
但我知道,他都聽見了。
有時候,我會趴在他的床邊,握著他的手,一握就是一下午。
我會一遍遍地,描摹他掌心的紋路。
那雙手,曾經那麼溫暖,那麼有力。
如今,卻冰冷而孱弱。
但我知道,這雙手裡,依舊藏著我們全部的愛情。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給他讀著一本泰戈爾的詩集。
讀到那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時,我突然感覺,我的手心,被輕輕地,撓了一下。
我愣住了,低頭看去。
是他的食指。
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微微地,彎曲了一下。
我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
我激動得說不出話,隻能把他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
他看著我,眼睛裡也泛起了淚光。
然後,他用那根能微微活動的食指,在我的手心裡,一下一下,艱難地寫著。
我感受著那微弱的觸感,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
【下】
【輩】
【子】
【換】
【我】
【來】
【愛】
【你】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春暖花開。
我俯下身,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深深的,虔誠的吻。
好。
裴鬆,我等你。
我知道,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但我一點也不害怕。
因為我們終於明白,愛,不是占有,不是索取,而是成全,是守護。
是哪怕前路佈滿荊棘,哪怕命運的山海難以逾越,我也會用儘全力,為你搭建一座,通往我心裡的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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