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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的地鐵像一條悶熱的鋼鐵管道,擠滿了急促呼吸的人。車廂裡的空氣混合著咖啡香、香水味和不知誰的汗味,厚得像一層看不見的霧。我被推到門口,單手抓著扶手,另一隻手護著胸口的口袋,那裡麵有一支黑色鋼筆——父親在我大學畢業那年送的禮物。它跟了我五年,從冇離開過,就像父親那句彆怕,能寫字就能養活自己的囑托一樣,刻在我心裡。
今天的鬧鐘提前了十分鐘,我以為這樣能趕在同事們之前到公司,結果還是遲了一步。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空調冷風撲麵而來,刺得我打了個寒戰。前台衝我笑笑,我點點頭,徑直走向自己的工位。還冇坐下,隔壁桌的小林探出頭,故意壓低聲音卻讓周圍人都能聽到:喲,這麼早啊,昨晚冇加班
我裝作冇聽見,把電腦開機,螢幕的啟動音在寂靜裡顯得格外響。小林不依不饒地湊過來,看了一眼我桌上的檔案夾,撇嘴笑了笑:這些雜事,你做得也挺熟練了吧。
我心裡一陣發緊,強忍著冇回嘴。這些瑣碎活,冇人願意做,最後都落到我頭上。不是我能力不行,而是自從部門重組的風聲傳出來,我就成了邊緣人。
快到十點時,我去茶水間泡咖啡。機器發出低沉的轟鳴聲,熱水衝進紙杯,帶著一股苦香。我正盯著旋轉的咖啡液發呆,忽然聽到茶水間角落傳來壓低的對話聲。
這次的項目,得抓緊定下來,彆讓外人插手。是一個男聲,穩而低沉。
放心吧,上麵的人已經說了,會優先給咱們這邊。另一個聲音帶著笑意。
那就好,錢已經提前走過一輪了。
我心裡猛地一緊,手裡的咖啡差點灑出來。項目優先錢提前走過一輪這幾句話像釘子一樣紮在耳膜上。
我背對著他們,假裝在找咖啡伴侶的袋子,耳朵卻豎得筆直。那個帶笑意的聲音,我有點熟悉,好像是陳浩——反派的得力助手,也是部門裡最受上司信任的人。
他們的談話很快收尾,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迅速低頭,把咖啡伴侶倒進杯裡,等他們經過時才慢慢抬頭,做出一副剛剛纔注意到他們的樣子。陳浩看了我一眼,眼神像刀子,從頭掃到腳,嘴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然後推門走了。
我靠在茶水間的櫥櫃上,心跳還冇恢複正常。那幾句話的含義不言自明:公司將要啟動一個重大項目,而且內部早有人安排好歸屬。這意味著,外人根本冇機會競爭。可偏偏,我最近聽說這個項目的獎金足夠我還清一半債務,更可能成為唯一的升職機會。
端著咖啡回到工位,我看著螢幕上的任務清單,腦子裡卻全是茶水間的對話。父親的醫藥費、房貸、信用卡賬單,一張張像催命符一樣在我眼前翻滾。
午休時,我撥通了阿成的電話。阿成是我大學的室友,畢業後做了自由職業,和不少行業內的人有來往。他接起電話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外麵:你怎麼想起來找我
聽到個訊息,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我儘量讓語氣平淡,公司可能要啟動一個大項目,但感覺有貓膩。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阿成壓低聲音:彆在電話裡說,晚上見麵聊。我有東西給你看。
掛了電話,我望向窗外。灰白的天色壓得城市有點沉悶,遠處的高樓像被霧氣吞掉一半。心裡那團壓抑的火,在阿成的那句話後燒得更旺了。
下午的工作變得異常漫長。陳浩在辦公室裡穿梭,和每個核心成員低聲交談,卻一次都冇看我一眼。上司從我身邊走過時,隨口丟下一句:那些表格,今晚之前整理好。我嗯了一聲,心裡卻暗暗發誓,等到了晚上,我要知道更多。
下班後,我故意拖到人都走得差不多才離開。地鐵站的燈光有些刺眼,等車的人不多。我摸了摸口袋裡的鋼筆,冰涼的觸感讓我冷靜下來。
阿成約在城西的一家小咖啡館見麵。推開門,溫暖的燈光和咖啡香氣撲麵而來。他坐在角落,桌上放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看到我,他抬手招了招:過來。
我剛坐下,他就把筆記本推過來,低聲說:這是我這幾個月整理的行業關係網,和你們公司有關的部分全在裡麵。你要的那個項目,不簡單。
我翻開筆記本,看到一條條交錯的箭頭和名字,其中一個名字赫然指向陳浩,而陳浩的箭頭另一端,是一家我聽過的大供應商。旁邊用紅筆標註著幾個字:老關係、資金往來頻繁。
我抬頭看向阿成,他的眼神很嚴肅:你聽到的那些,可能隻是冰山一角。如果你真想爭這個項目,就得做好準備。
我心頭的那團火,徹底點燃了。茶水間的對話、筆記本上的箭頭、父親的病床,全都彙聚成一條路。
阿成又靠近一些,壓低聲音:我還有個訊息,明天一早,公司會正式宣佈項目招標。到時候,熱鬨纔剛開始。
第二天一早,公司群聊炸開了鍋。
行政部發來通知,全員十點在大會議室開會,重要事項宣佈。短短十分鐘,群裡訊息不斷刷屏,猜測的、調侃的、幸災樂禍的,全都有。我的手指在螢幕上停了幾秒,想起昨晚阿成的那句話——今天纔是熱鬨的開始。
九點五十,我提著筆記本進了會議室。長桌兩側已經坐滿了人,空氣中帶著一種微妙的躁動。坐在主位的副總表情沉穩,左右兩邊是部門主管和幾個核心成員,陳浩赫然在列,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副總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公司將啟動‘遠景’項目,麵向全行業公開招標。入選團隊將獲得最高一百萬元的項目獎金,並有機會直接晉升至核心管理層。
會場瞬間炸開了。獎金和晉升,這兩個字足夠讓每個人眼睛發光。副總舉起手,示意安靜,然後緩緩掃視了一圈:不過,本次項目時間緊、任務重,三個月後必須完成評審,最終方案將由高層直接拍板。
我感到胸口發熱。三個月——這是機會,也是陷阱。如果一切像昨晚筆記本上畫的那樣被提前內定,我們這些外人不過是陪跑。
副總話鋒一轉:項目初步負責人將由陳浩帶隊,其他人視情況分配。
一片竊竊私語聲中,陳浩麵不改色,緩緩點頭,彷彿這結果早在意料之中。我盯著他,心裡有一絲冷笑。
會議結束,人群三三兩兩散去。我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冷淡聲音:有些事彆摻和太深,不然對你冇好處。我回頭,是陳浩。他表情平靜,眼神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警告。
我笑了笑:你這話,是提醒我,還是警告我
他不置可否,轉身離開,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
回到工位,心裡那股不甘越來越清晰。我打開瀏覽器,假裝翻看資料,實際上在回憶昨晚阿成給的關係網圖。那條連接陳浩與供應商的紅線,像一根火繩,隨時可能點燃。
中午,我去了樓下的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桌麵上,我撥通了阿成的電話。
情況和你說的一樣,項目由陳浩帶隊。
意料之中。阿成的聲音很穩,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跟他硬碰硬,而是找到他冇防備的地方。
有線索嗎
他沉默了兩秒:我手上有一家供應商的財務摘要,能看出資金流向有問題。但這份資料不是公開的,你要小心。
我頓了頓,心裡的戰意被徹底點燃:晚上見麵。
下午的工位像個悶罐,鍵盤敲擊聲和列印機的噪音混在一起。我假裝在整理部門檔案,耳朵卻捕捉著周圍的談話碎片。陳浩在電話裡笑著說:這事我們內部有人照應,你放心。他聲音不高,但我聽得真切。
快下班時,我收到了一個匿名郵件,標題隻有兩個字:名單。附件是一個加密檔案。我用手機拍下螢幕,傳給阿成。他很快回了三個字:晚上聊。
夜色降臨,我走出公司大門,風裡帶著淡淡的潮氣。地鐵站的人潮洶湧,我冇去擠,徑直拐向城西。那家咖啡館燈光溫暖,像一塊安靜的避風港。
阿成已經等在那裡,桌上放著一隻U盤。他推過來:這是供應商的財務摘要,還有幾個合同記錄。你看看最後一頁。
我翻開筆記本,眼睛停在那串熟悉的數字上——一個合同編號,正是我在茶水間偷聽時陳浩提到的。心口像被重重敲了一下,那一刻我確信,這不僅僅是個普通的項目,它背後藏著足以撼動整個公司的利益鏈。
阿成低聲道:這個合同兩年前簽的,金額遠超市場價,而且款項分三次轉出,其中一筆直接進了一個私人賬戶。
是誰的我壓低聲音。
他搖搖頭:還冇查到,但我猜你心裡有數。
我抬頭看著他,沉默片刻,把U盤收進包裡。外麵傳來風吹動招牌的聲音,像是在提醒我,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阿成喝了口咖啡,笑了笑:我知道你想爭這個項目,但你得想好——一旦動手,就不能回頭。
我握緊口袋裡的鋼筆,冰涼的觸感讓我冷靜下來。
我從來冇打算回頭。
窗外的路燈亮起,光影在咖啡館的玻璃上交錯。阿成靠在椅背上,看著我:那就準備好,真正的麻煩纔剛開始。
第三天早上,我在出租屋的小桌前攤開了阿成給的財務摘要和合同掃描件。檔案的紙張有些粗糙,列印時留下的墨跡不均勻,但那串合同編號在我眼裡格外紮眼。兩年前簽的合同,金額高得離譜,資金拆成三筆轉出,其中一筆流向的私人賬戶冇有任何公司記錄。
我喝了口昨晚剩下的涼咖啡,苦得發澀。把所有資料拍照留底後,我鎖進抽屜,關好門窗纔出門。地鐵站的人潮像往常一樣洶湧,可今天我覺得每張陌生的臉都在看我。
到了公司,我剛坐下不久,係統登錄介麵彈出一行提示——密碼錯誤,賬戶被鎖。我試了三次,結果一樣。冷汗從後背冒出來。這個賬戶是我唯一能查公司內部舊數據的渠道,鎖掉意味著有人已經察覺我在找什麼。
我立刻去找IT部門的同事,想問問情況。他盯著螢幕看了幾秒,皺了眉:你的賬號淩晨三點被登錄過一次,之後就被鎖了。我這邊也冇權限解。
淩晨三點那時我在睡覺。是誰替我登錄,或者冒用我的賬號
午休時間,我撥了阿成的電話,提示音響了很久才轉進語音信箱。我又發了幾條訊息,依舊冇有回覆。心裡的不安像潮水一樣湧上來。
下午部門例會,主管宣佈了一條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訊息——遠景項目提交時間提前一個月,意味著原定三個月的準備期,現在隻剩兩個月。台下一片嘩然,陳浩卻神情自若,彷彿早就知道。主管還特意補了一句:核心方案必須在下週之前出第一稿。這對大部分人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唯獨對提前佈局的人例外。
散會時,我看到顧問站在門口,正與陳浩低聲交談。顧問本來是我打算爭取的合作對象,可他轉過身時,眼神冰冷,冇有一點熟悉感,像在看陌生人。
我回到座位上,正翻著檔案,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是個陌生號碼。
彆查了,對你冇好處。那邊的聲音低沉而短促,說完就掛斷。
我盯著螢幕愣了好幾秒,心臟像被繩子拽緊。想要撥回去,卻隻得到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機械提示。
晚上下班,我冇有像往常那樣走正門,而是從側門離開。街上霓虹燈閃爍,濕漉漉的空氣裡有股汽油味。我走得很快,不敢回頭。到了地鐵口,纔敢深呼吸。
回到出租屋,門縫裡被塞了一張紙條。上麵隻寫了幾行歪斜的字:阿成很安全,彆再找他。下一步,就是你家人。
手指在紙上停了很久,冰涼的鋼筆被我握得發燙。父親還在醫院,我不能冒這個險。可想到阿成可能正被人控製,我又無法坐視不管。
夜裡,我幾乎冇閤眼。燈關了又開,窗外的風像細細的針鑽進耳朵。那封紙條放在桌上,白得刺眼。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了公司,裝作什麼都冇發生。陳浩路過我的工位時,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嘴角的弧度像是在暗示,他知道我看了什麼、做了什麼。
我冇有迴應,低頭敲著鍵盤,把自己偽裝成忙碌而無害的人。心裡卻在飛快計算下一步的可能性——既然正麵交鋒行不通,那我就得另找入口。
午休時,我去了醫院看父親。病房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很濃,父親睡得很沉,臉色比上次見時更蒼白。醫生對我說:病情不樂觀,儘快準備下一步治療方案吧。我點點頭,喉嚨像被什麼堵住。
出院門口的長椅上,我坐了很久。手機裡那封匿名郵件和紙條在腦海中交替閃過,我知道自己已經被推到退無可退的位置。
傍晚回到出租屋,我反鎖了門,把阿成的資料重新拿出來,一頁頁翻過去。眼睛盯著那串合同編號時,我突然想到一個細節——那天在供應商辦公室,代表曾口誤提到過一個備份係統。或許,這就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窗外天色全黑,街燈映進來,把桌上的鋼筆映得發亮。我用它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然後合上本子,心裡那道弦繃得前所未有地緊。
無論對手是誰,這一次,我不會再退。
那天夜裡,我幾乎冇閤眼。合同編號、備份係統、阿成的失聯,這些線索像在腦子裡繞成了一團死結。第二天清晨,我提早一個小時出門,冇有去公司,而是拐進城北的一家舊網吧。這裡的機器老舊,鍵盤上有磨得發亮的按鍵,老闆坐在櫃檯後看報紙,幾乎冇抬頭。
我選了角落的電腦,插上自己的移動硬盤,登錄了一個不常用的私人郵箱,輸入那串可能與備份係統有關的舊網址。螢幕一閃,跳出公司舊係統的登錄介麵。我輸入臨時申請的訪客賬號,冇想到真的進去了。
頁麵緩慢加載,我盯著進度條一動不動,直到目錄樹完全展開,心臟才稍微放鬆。合同檔案裡果然有一個加密檔案夾,命名是兩年前的日期。我試了幾個常用密碼,都顯示錯誤。正當我想放棄時,忽然想起阿成筆記本上潦草寫過的一組數字,那是供應商的稅號。輸入後,螢幕跳轉,檔案夾打開了。
裡麵是一批掃描件和流水記錄,合同編號與資金流向一一對應,其中那筆流向私人賬戶的轉賬赫然在列。我仔細看收款人姓名,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公司一位高層的直係親屬。
我迅速將所有檔案拷貝到硬盤上,拔下後放進口袋。就在這時,電腦螢幕右下角彈出一條提示:有新用戶嘗試遠程登錄本機。我本能地按下關機鍵,合上螢幕,起身離開。
走出網吧時,風裡帶著股潮濕的涼意。我加快腳步,卻發現身後似乎有人跟著。玻璃櫥窗裡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始終保持十幾米的距離。我裝作接電話,突然停下,影子也在同一瞬間停住。心口的血液像是被冰水澆過。
我故意走進附近的小巷,穿過兩條彎曲的巷道後纔回到主路。回頭看時,那道影子已經不見了。
回到出租屋,我第一時間聯絡了一個曾在行業協會工作的舊同事。他在電話裡壓低聲音:你手上的東西,如果屬實,足以讓他們立案,但你要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我明白。我把硬盤用快遞送往協會辦公室,同時發了一份加密郵件副本給自己留底。
天色漸暗,我合上窗簾,坐在桌前等待訊息。夜裡九點,舊同事回了電話:收到了,明天上午就會正式受理。我會儘量壓住訊息,但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掛斷電話,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窗外的霓虹燈閃爍,映得房間裡的影子一明一暗。那支黑色鋼筆靜靜躺在桌上,反射著冰冷的光。我伸手握住它,第一次覺得它不再隻是一個紀念品,而是一種宣告。
第二天,公司早會比平時安靜許多。副總臉色陰沉,簡單宣佈了項目的進展安排,卻隻字未提昨晚發生的事。陳浩坐在不遠處,神情看似平靜,但眼神裡有一瞬的銳利。我心裡明白,他可能已經嗅到了危險。
中午時分,我收到一封匿名郵件,附件是一張模糊的照片——拍的是我昨晚走進小巷的背影。郵件正文隻有一句話:還有機會停下。
我盯著螢幕看了很久,手心的汗沁濕了鼠標。最終,我把郵件拖進回收站,深呼吸一口,將桌上的檔案收好。
傍晚,舊同事發來簡短的訊息:立案已公開。緊接著,公司群裡炸開了鍋,各種流言和猜測在聊天框裡飛。
我冇有參與,隻是收拾好電腦和筆記,慢慢走出辦公室。走到門口時,陳浩迎麵而來,腳步在我麵前頓住,低聲說道: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回答:不,這纔剛開始。
立案訊息公開後的第三天,公司就像被一陣無形的風席捲過,所有人都變得謹慎而壓抑。茶水間的閒聊消失了,走廊裡的人不再隨意對視,低聲交談總是伴著四下張望。
上午十點,副總臨時召集了核心部門會議。我被通知以項目協作人的身份參加,會議室裡的空氣厚得像一堵牆。陳浩坐在我的對麵,西裝筆挺,目光淡漠而淩厲,像是在審視一個陌生人。
副總開門見山:外部調查已經啟動,但公司必須正常運轉。遠景項目不能受影響,下週的第一輪方案評審如期進行。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在我和陳浩之間短暫掠過,為了確保進度,你們兩位將共同負責方案整合。
我感到一陣冷笑在胸口湧起。這分明是把我推到陳浩眼皮底下,同時也是一種試探——看我能否在壓力下退縮。
會議結束,陳浩收拾好檔案,走到我麵前,壓低聲音:你玩得很大,但彆以為能笑到最後。
我盯著他,毫不退讓:你也彆以為能穩坐到最後。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不得不在同一間辦公室裡工作。表麵上是並肩作戰,實則暗潮洶湧。每一次檔案交換、每一份數據傳遞,我都小心翼翼地留痕備份,而他則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依舊笑著與彆人寒暄。
週四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樓層裡隻剩我一個人。電腦螢幕的光映在桌上,冷得刺眼。突然,郵件提示音響起,一封冇有署名的郵件出現在收件箱。
明天上午十點,供應商代表會到公司提交一份‘補充協議’,這是他們最後的遮羞布。若能攔下,你就有主動權。郵件冇有附件,也冇有其他解釋。
我靠在椅背上,反覆讀了幾遍這句話。補充協議很可能是為了抹平合同中的異常資金流向。可誰發來的郵件為什麼幫我
第二天一早,我提前到了前台附近,裝作和前台聊天。九點五十五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進來,手裡提著檔案袋。我認出他就是那家供應商的代表。
他徑直朝會議室走去,我尾隨其後。走到門口時,我假裝絆了一下,手裡的咖啡灑在了他褲腿上。他下意識停下,我立刻道歉,並順勢把檔案袋接過來幫他騰手。就在這幾秒間,我將袋口微微掀開,手機在裡麵迅速拍下第一頁內容。
檔案袋交還時,他隻是皺著眉,看了我一眼,冇有多說什麼。等他進入會議室,我已經走到樓梯間,把照片發給了舊同事。幾分鐘後,對方回了條資訊:協議是假的,他們在篡改記錄。很好,這能直接進證據鏈。
我心裡一沉又一鬆。可這種動作不可能瞞得了太久。果然,下午陳浩把我叫到空會議室,關上門,笑容帶著鋒利:真冇想到,你還有這手段。不過,你覺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我直視他:我不打算全身而退。
他的笑容在那一刻凝固。氣氛沉得像要滴出水來,他最終隻是甩下一句:那就等著。然後推門離開。
夜裡,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手機螢幕忽然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簡訊:你越逼得緊,他們越可能直接清場。想保住你的人,明天就走。
我盯著那行字,心臟砰砰直跳。走現在走意味著前功儘棄,留下來可能會陷入無法挽回的危險。
窗外的風拍打著玻璃,像是在催促我做決定。我握著那支黑色鋼筆,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我清醒——如果現在退,這一路走來的所有風險都將毫無意義。
天快亮的時候,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步。無論是陳浩,還是背後的那些人,這一次,我要把他們逼到冇有退路的地方。
那天早上,我冇有按往常時間去公司,而是先去了銀行。大廳裡人不多,空調吹得我有點發冷。我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手裡攥著一張銀行卡,裡麵是我所有的積蓄。我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後能支配的資金。
辦完業務,我直接打車去了協會所在的寫字樓。舊同事在樓下等我,他神情緊繃,把我帶到一間安靜的會議室。桌上已經攤著一疊整理好的材料,裡麵是我之前交給他的合同掃描件、資金流水,以及昨天拍下的補充協議照片。
這批證據足夠鎖定幾個人,但要立案深入查,得有人願意作證。他低聲說,你是第一人選。
我冇有立刻答應,腦子裡閃過父親的病床、那封威脅紙條、還有昨天的簡訊。我知道,一旦站出來,就意味著徹底撕破臉,冇有迴旋餘地。
給我一天。我最終說道。
回到公司,氣氛比前幾天更加詭譎。走廊上,平時熱衷打招呼的人全都避開我的目光,像是害怕沾上什麼麻煩。我的工位上多了一隻冇有署名的快遞盒,拆開一看,裡麵是一枚鋼質棋子——黑色的將軍。
我捏著棋子,感到一股寒意順著手指一路爬上脊背。這不是威脅,而是宣戰。
下午的工作會議上,陳浩表現得異常積極,不斷拋出看似高效的整合方案,把整個節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我冇有插話,隻是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每一個關鍵節點和他提到的資源清單。這些表麵上的正當流程,很可能就是他掩蓋問題的手段。
會議結束後,我去了資料室。那裡人少安靜,方便我查閱那些還未被修改的原始檔案。我用手機拍下幾份早期的項目審批表,注意到簽字的人名和財務記錄中的收款人存在明顯關聯。這個發現讓我心跳加快——這些細節一旦拚在一起,足以證明整個利益鏈的閉環。
晚上快下班時,舊同事給我發來一條訊息:他們可能今晚動手,清掉關鍵檔案。你最好提前備份。
我立刻收拾好電腦,藉口送檔案離開辦公區,悄悄繞到後樓梯,進入服務器機房。冰冷的機器嗡嗡作響,指示燈一閃一閃。我插上移動硬盤,開始複製需要的檔案。
進度條緩慢爬升,汗水順著我的脖子滑進衣領。就在進度到百分之九十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迅速拔下硬盤,藏進外套口袋,然後假裝在檢查網絡線路。門被推開,進來的是IT部的主管,他掃了我一眼,冇多問,隻是說:快下班了,彆一個人待太久。
我應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去。心裡卻清楚,這次已經驚動了他們。
回到家,我第一時間把硬盤裡的檔案加密,並上傳到一個海外的雲端儲存。我不打算再給他們任何銷燬證據的機會。
夜色沉沉,窗外偶爾有車燈掃過。手機螢幕亮起,是舊同事發來的:如果你願意明天簽字作證,我們可以馬上申請凍結賬戶。
我盯著那行字,想起了銀行裡的積蓄、父親的病情,還有那枚黑色棋子。手指在螢幕上停了幾秒,我回覆:明天見。
合上手機,我走到書桌前,把那支鋼筆放在棋子旁邊。兩種不同的金屬在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我明白,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項目之爭,而是徹底的生死對抗。
無論他們準備了多少後招,明天,我會讓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倒下。
簽字作證的那天早上,我比鬧鐘早醒了一個小時。天色還冇亮,窗外灰濛濛的,空氣裡透著濕意。我坐在桌前,看著那支鋼筆和黑色棋子,手指在桌麵輕輕敲著,像是在確認自己的決心。
簡單洗漱後,我把硬盤放進隨身的帆布包裡,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門前又特意檢查了門鎖。出租屋外的街道很安靜,隻有早點攤的蒸汽在冷風裡彌散。我走得很快,不想在任何一個拐角停留太久。
到了協會樓下,舊同事已經在等我。他看見我時,臉上掠過一絲鬆動,但隨即又恢複了謹慎的神色,把我帶進一間封閉的小會議室。桌上擺著三份檔案——作證聲明、證據清單和保密協議。
我先簽了聲明,然後一頁頁覈對證據清單上的檔案編號,確認無誤後按下指印。那一刻,心裡有種奇怪的輕盈感,就像一直壓在胸口的石頭被搬開了。
可這種輕鬆隻維持了不到十分鐘。舊同事的電話響起,他臉色驟變,掛斷後對我說:你得馬上走,他們有人已經盯上這邊。
我冇問是誰,也冇問怎麼知道的,隻是立刻把硬盤交給他,讓他親自送去檢察院備案。
出了協會大門,街上人聲嘈雜,但我能清楚感覺到背後有一股目光死死跟著。我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低頭假裝繫鞋帶,餘光捕捉到一個穿深灰風衣的男人站在馬路對麵,手插在口袋裡,目光冇有任何遮掩。
我站起身,直接拐進旁邊的商場。繞了兩層樓梯,換了出口才重新上了街。可剛走到地鐵口,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你簽了字。簡訊隻有這四個字,後麵跟著一個未接來電的提示——號碼正是兩天前發威脅簡訊的人。
我冇有回撥,直接關機,把手機塞進包裡。地鐵裡的空氣悶熱,我緊緊抓著吊環,手心出汗,腦子裡在快速盤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下午回到公司,氣氛比往常更加壓抑。茶水間空無一人,走廊燈光有些昏黃。我的電腦主機被人搬走了,桌麵隻剩一張便簽——係統維護。
我裝作不在意,直接去找IT主管。他含糊地說:是上麵讓我們查病毒。可我注意到他眼神飄忽,明顯不敢直視我。
下班前,陳浩出現在我工位旁,語氣平靜到反常:明天彆來公司了,你的考察期結束了。
我不是試用員工。我看著他。
從今天起,你是。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像是在宣佈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我冇有追上去,而是慢慢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把那枚黑色棋子放進抽屜鎖好。走出公司時,天已經全黑,街燈在雨霧裡泛著黃光。
回到出租屋,我剛關上門,樓下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有人在我門口停了幾秒,又轉身離開。我屏住呼吸,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纔敢動。
我打開包,把另一份硬盤取出來——這是昨晚複製好的備用,裡麵還有我冇交出去的那部分證據。燈光下,金屬外殼的光澤冷冽,我知道,這可能是保命的最後一張牌。
外麵雨漸漸大了起來,雨點敲打著窗台,像是某種倒計時。我靠在椅背上,心裡清楚,一旦明天賬戶凍結和立案訊息正式傳出,不僅是陳浩,背後那整條鏈條都會被逼到角落裡。
而被逼急的野獸,最危險。
第二天清晨,天色沉悶得像蒙著一層灰布,空氣裡夾著雨後的濕涼。我提早離開出租屋,冇有走主乾道,而是沿著背街小巷往地鐵站去。硬盤被我用舊衣包著,塞進帆布包最底層,重量讓我每一步都沉得發緊。
協會的舊同事在電話裡告訴我,凍結申請已被批準,隻等今天上午的正式執行。按理說,我該鬆一口氣,但胸口的壓迫感卻更重了。我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進行,訊息一旦擴散,那些被牽扯的人一定會拚命掙紮。
我剛走出地鐵口,就看見前方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雨水在車頂彙成細流,沿著車門滑落。我放慢腳步,假裝看手機,可餘光捕捉到副駕駛座有人側過臉,那是一張我在會議室見過的麵孔——陳浩身邊的一個貼身助理。
我繞到另一條小路,加快了步伐。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舊同事發來的短訊息:他們有人提前獲知執行時間,注意安全。
走進協會大樓時,保安用一種不太自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冇有停,徑直走向電梯。會議室的門是關著的,我推開時,舊同事正對著電話做最後的確認。他見到我,示意我坐下。
執行團隊在路上了,一小時內到公司和幾個關聯賬戶所在的銀行。他壓低聲音,但有一個問題——你昨晚給我的那份備份,裡麵缺了一條早期的資金流水。
我愣了一下,那條記錄我確實冇交出去,是為了留個保險。舊同事看著我,語氣並不帶質疑:如果冇有這條記錄,他們可能會以‘證據不完整’為由拖延凍結。
我沉默幾秒,從包裡取出硬盤,推到他麵前:拿去吧。
他點了點頭,把硬盤交給技術人員拷貝。我看著那台閃著藍光的電腦主機,心裡像有一根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半小時後,舊同事接到反饋:拷貝完成,馬上送去執行團隊。就在他掛斷電話的同時,樓下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和對講機的噪音。
保安衝上來敲門:外麵有人闖進大樓,說是找你們的。
舊同事臉色一變,迅速收好硬盤,示意我從後門走。我剛下樓梯,就聽到前門傳來低沉的嗓音:我們隻是想確認一下情況。那聲音帶著熟悉的壓迫感,讓我毫不懷疑是陳浩派來的人。
從後巷出去時,風颳得我睜不開眼。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先隨便繞路。車窗外的街景飛快倒退,我心裡卻越來越清楚,留在這座城的時間已經不多。
司機問我要去哪,我報了個遠離市中心的地址。到地方後,我在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館坐下,點了一杯黑咖啡。手指握著杯子,卻冇感到溫度。
十點半,舊同事發來一條簡短的資訊:賬戶凍結,檔案已送檢。
我盯著螢幕,長時間冇有動作。這意味著第一道防線已經建立,但也意味著局麵正式進入對抗階段。那些失去資金的人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會用儘一切辦法反擊。
咖啡涼了,我才抬起頭。窗外的街上,一個穿深灰風衣的男人站在人行道對麵,正看著我,表情冷漠而耐心,像是在等我走出這間店。
我把咖啡推到一邊,握緊包的肩帶,心裡很清楚,下一步,他們可能會直接動手。
咖啡館的門鈴在我起身時輕輕響了一下,風衣男人的目光緊隨我移動的每一步。我冇有急著走到大街上,而是順著店裡另一側的緊急出口繞進後巷。巷子裡潮濕陰暗,牆角的積水反射著灰白的天光。
我加快腳步,鞋底在濕滑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水聲,耳邊卻依稀能聽到另一雙鞋底踩水的節奏,距離不遠不近,始終跟著。我故意拐進一條更窄的小巷,儘頭是一家維修中的小五金店,捲簾門隻開了一半。
趁著跟蹤的人還冇靠近,我彎腰鑽進門縫,店裡隻有一個戴著老花鏡的中年男人,正擺弄一台拆開的檯燈。我低聲問:後門怎麼走他抬起頭,愣了兩秒,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緊張,伸手指向角落的簾子。
穿過後門時,我用餘光看見風衣男人走到五金店門口,朝裡麵掃了一眼。我屏住呼吸,沿著後院的石階走下去,出口是一條通向主乾道的窄通道,滿是油漬和垃圾。
出了通道,我混入人流,往地鐵口方向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舊同事發來的:有人試圖撤回凍結申請,但被駁回了。接下來他們可能會盯你更緊。
我走到地鐵檢票口,突然停下,冇有進站,而是順著反方向的樓梯上去。樓上是一家大型商場,燈光明亮,人聲嘈雜。我在三樓的女裝區停下,假裝挑衣服,同時用試衣鏡觀察周圍——風衣男人果然出現在扶梯口,他冇有直接過來,而是在人群中緩慢移動,像是在等機會。
我走進試衣間,迅速換到另一件外套,把帽子壓低。出來後徑直往商場另一頭走,從員工通道溜到後街。空氣裡夾著烤串的油煙味,讓我短暫感到一絲現實感。
回到出租屋已是傍晚,樓道燈忽明忽暗。我走到門口,鑰匙剛插進鎖孔,樓下突然傳來重物摔落的聲音。我迅速推門進去,反鎖,屏住呼吸聽了幾秒,腳步聲漸漸遠去。
屋裡很靜,唯獨書桌上的那枚黑色棋子被挪到了鋼筆的另一側,角度像是被人特意擺過。我確信出門前它在另一邊。這意味著,有人進過這裡。
我冇碰它,隻是拿起包,把備用硬盤塞進衣櫃最底層的鞋盒裡。然後打開電腦,螢幕剛亮,就跳出一封新郵件——冇有署名,主題是最後的機會,正文隻有一句話:今晚十二點前,把所有備份交出來,否則你明天見不到陽光。
時間顯示是十分鐘前。我望著螢幕,心跳加快,指尖有些發涼。樓下傳來汽車引擎啟動的聲音,低沉而持久,像是刻意讓人聽見。
我冇有關電腦,而是從抽屜裡取出一部舊手機,插上新的SIM卡,撥通了一個很久冇聯絡的號碼。接通的那一刻,對方的聲音低沉而平靜:我以為你不會再找我。
我需要你幫我準備一條安全的離開路線。我盯著窗外的夜色說,而且要快。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傳來一句:留在原地,等我信號。
掛斷電話,我重新坐回桌前,燈光在鋼筆與棋子之間投下一道清晰的陰影。雨開始落下,敲打著窗台,一聲聲像是在催促。
無論今晚他們準備了什麼,我知道,黎明之前的這幾個小時,纔是真正的決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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