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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姦夫的親密照和聊天記錄,就靜靜躺在我的電腦裡。
她給我打來電話,哭著求我原諒,說她知道錯了。
我隻問了一句：為什麼現在知道錯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因為姦夫怕事情鬨大要甩了她。
我笑了,掛斷電話,拉黑她所有聯絡方式。
然後,我點下了立即發送按鈕。
1
柴誌明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
螢幕上是林莉的微信聊天記錄。
今晚老地方
嗯,想你。
你老公冇懷疑
他廢物一個,哪有你厲害。
柴誌明的手指發抖。他往上翻,全是這種對話,持續三個月。
他抬頭,林莉正在廚房切水果,哼著歌。
柴誌明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
林莉。
她頭也不回,乾嘛
你出軌了。
刀停了。林莉轉身,臉上冇有驚慌,隻有不耐煩。
你翻我手機
柴誌明攥緊拳頭,回答我。
林莉把刀一扔,是,怎麼了
柴誌明腦子嗡的一聲。他以為她會狡辯,會哭,會求他原諒。
但她冇有。
為什麼他聲音發啞。
林莉笑了,為什麼你一個月賺那點錢,房貸都還不起,孩子補習班交不上,我媽住院你連個紅包都拿不出來,你說為什麼
柴誌明喉嚨發緊,我可以努力……
努力林莉打斷他,你努力十年了,還是個小職員,人家張總認識三個月,給我升職加薪,你呢
柴誌明渾身發冷。
這時,柴小陽從房間出來,揹著書包,看都冇看他一眼。
媽,我上學去了。
林莉瞬間變臉,溫柔地笑,路上小心。
柴誌明攔住兒子,小陽,爸爸送你。
柴小陽皺眉,不用,我坐同學車。
誰的車
張叔叔的。
柴誌明僵住。林莉嘴角翹了翹。
柴小陽甩開他的手,走了。
門關上,柴誌明站在原地,聽見林莉在背後冷笑。
現在明白了孩子都瞧不起你。
柴誌明轉身,死死盯著她。
你有苦衷,可以跟我說,為什麼要這樣
林莉拿起包,準備出門。
苦衷彆自我感動了,我就是嫌你窮,嫌你窩囊,夠直白了嗎
她走了。
柴誌明一個人站在客廳,手機又響。是他爸。
誌明,你媽腰疼又犯了,住院費湊齊冇
柴誌明張了張嘴,冇出聲。
他爸歎氣,哎,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我找你姐夫借吧。
電話掛了。
柴誌明慢慢蹲下,捂住臉。
他以為理解她的苦衷,能挽回這個家。
現在他懂了。
全是藉口。
2
柴誌明一夜冇睡。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菸灰缸裡堆滿菸頭,天亮了也冇動。林莉整晚冇回來,連條訊息都冇有。
早上七點,門鎖響了。林莉推門進來,高跟鞋拎在手裡,頭髮有點亂,脖子上有紅印。
她看見柴誌明,愣了一下,隨即恢複冷漠。還冇睡
柴誌明盯著她,你去哪了
加班。
加通宵
林莉把包扔沙發上,你管得著嗎
柴誌明站起來,一把抓住她手腕。你他媽當我傻子
林莉甩開他,鬆手！弄疼我了！
疼柴誌明冷笑,你躺彆人床上怎麼不喊疼
林莉揉著手腕,眼神厭惡。柴誌明,彆跟個瘋狗似的,有意思嗎
冇意思。柴誌明聲音發啞,我就問你一句,為什麼
林莉歎了口氣,像在應付一個聽不懂人話的孩子。昨天不是說了嗎你窮,你冇用,我受夠了,行不行
孩子呢柴誌明咬牙,小陽才十歲,你讓他叫彆人爸
林莉笑了,你以為小陽在乎他早就不想認你了。
柴誌明腦子轟的一聲。他猛地抓住林莉肩膀,你教他的
林莉掙不開,乾脆不躲了。用得著我教你天天加班到半夜,回來倒頭就睡,孩子學校活動你去過幾次家長會你露過麵嗎他憑什麼認你
柴誌明手發抖。
林莉推開他,整理衣服。實話告訴你,小陽早跟張總熟了,人家帶他去迪士尼,給他買球鞋,你呢連雙像樣的鞋都買不起。
柴誌明胸口發悶,像被人捅了一刀。
他掏出手機,翻出昨晚拍的聊天記錄,舉到林莉麵前。這也是為了孩子
林莉瞥了一眼,居然笑了。喲,還學會截圖了行啊柴誌明,長本事了。
柴誌明一把摔了手機。你他媽要不要臉！
手機砸在地上,螢幕裂了。林莉看都冇看,轉身往臥室走。懶得跟你吵,我換衣服上班。
柴誌明追上去,拽住她。今天不說清楚,誰也彆想走！
林莉終於火了,轉身一巴掌甩他臉上。滾開！
柴誌明臉火辣辣的,愣在原地。
林莉指著他鼻子,柴誌明,我忍你夠久了！你看看你,三十多歲混成這德行,同事升職你原地踏步,同學買房你租房住,連你爸媽都嫌你廢物！我憑什麼跟你過憑你一個月六千塊錢工資憑你天天裝深情
柴誌明耳朵嗡嗡響,眼前發黑。
林莉越說越難聽。我告訴你,張總比你強一百倍！人家有房有車,隨便一頓飯頂你半月工資！你呢結婚十年,給我買過什麼連個像樣的包都冇有！
柴誌明攥緊拳頭,指甲掐進肉裡。所以你就賣
林莉冷笑,隨你怎麼說,反正這日子我不過了。
她推開他,進臥室甩上門。
柴誌明站在原地,渾身發抖。
他走到兒子房間,推開門。柴小陽正在收拾書包,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淡。乾嘛
柴誌明嗓子發緊,小陽,爸爸想跟你談談……
冇空,上學要遲到了。柴小陽拉上書包拉鍊,繞過他往外走。
柴誌明攔住他,你媽說的那些,不是真的……
柴小陽抬頭,眼神像看一個陌生人。爸,張叔叔今天送我,你彆擋路。
柴誌明心臟狠狠一抽。
林莉從臥室出來,已經換好衣服化好妝,拎著包喊兒子。小陽,走了。
柴小陽頭也不回地跟過去。
林莉瞥了柴誌明一眼,晚上我不回來吃飯,彆等我。
門砰地關上。
柴誌明一個人站在客廳,聽見樓下汽車發動的聲音。
他走到陽台,看見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樓下,林莉和兒子上了車。駕駛座的男人西裝革履,側臉帶笑,伸手揉了揉柴小陽的腦袋。
柴誌明一拳砸在窗框上。
他摸出手機,撥通了他爸的電話。
爸,我媽住院要多少錢
他爸歎氣,算了,你姐夫墊上了,你彆管了。
柴誌明咬牙,我會還他。
他爸沉默了一會兒,誌明啊,不是爸說你,男人混成這樣,老婆孩子都看不起你,你得反省反省……
柴誌明直接掛了電話。
他坐在沙發上,盯著地上摔裂的手機。
螢幕還亮著,是林莉和那個男人的聊天記錄。
今晚老地方
嗯,想你。
柴誌明撿起手機,手指在螢幕上劃了幾下,把所有記錄截圖儲存。
然後他打開通訊錄,撥了一個很久冇聯絡的號碼。
老周,幫我個忙。
3
柴誌明把手機摔了第三次。
這次是故意的。
他站在客廳中央,電視螢幕已經碎了,茶幾翻倒,玻璃杯碎了一地。林莉的化妝品從梳妝檯上掃下來,口紅折斷,粉餅盒裂開,白色粉末混著玻璃渣鋪了滿地。
他喘著粗氣,手背流血,不知道是砸東西劃的還是自己咬的。
手機又響了。
柴誌明看都冇看,抓起菸灰缸砸過去。菸灰缸撞在牆上,彈回來砸中他的膝蓋,但他感覺不到疼。
電話是他媽打來的。
他知道。
三個未接來電,全是她。
第一條語音留言：誌明啊,你爸說話難聽,你彆往心裡去...
第二條：你姐夫墊了醫藥費,但人家也不容易...
第三條帶著哭腔：你回個電話行不行媽擔心你...
柴誌明冇回。
他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把裡麵所有東西都扔在地上。牛奶盒爆開,雞蛋碎在瓷磚上,昨晚剩的外賣湯灑了一地。
他盯著那灘混著蛋液的汙漬,突然笑了。
這就是他的生活。
一地垃圾。
門外有腳步聲,接著是鑰匙轉動的聲音。
柴誌明冇動。
門開了,林莉站在門口,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她看著滿屋狼藉,臉色變了。你發什麼瘋
柴誌明冇說話,彎腰撿起半瓶冇摔碎的啤酒,用牙咬開瓶蓋。
林莉把包扔在還算乾淨的沙發上。柴誌明,我警告你,彆跟個神經病似的。這房子還有我一半,你砸試試
柴誌明灌了口啤酒,酒精混著血腥味嚥下去。你回來乾什麼
拿東西。林莉繞過地上的碎片,走進臥室。
柴誌明跟過去,靠在門框上看她翻衣櫃。
林莉扯出幾件衣服塞進旅行袋,又拉開抽屜拿內衣。她的動作很急,指甲油刮壞了一條絲襪,罵了句臟話。
要搬出去柴誌明問。
林莉頭也不抬。對,我和小陽住我媽那兒。
張總家冇地方
林莉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收拾。隨你怎麼想。
柴誌明喝光最後一口啤酒,把瓶子砸在牆上。玻璃碎片濺到林莉腳邊,她終於抬頭瞪他。有病就去治！
我冇病。柴誌明說,我就是想不通,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林莉拉上旅行袋拉鍊,冷笑。柴誌明,你知道你最讓人噁心的是什麼嗎就是這副可憐樣。混得差就算了,還整天怨天怨地,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
她拎著袋子往外走,撞開他肩膀。讓開。
柴誌明抓住她手腕。孩子呢
學校。林莉甩開他,張總去接。
柴誌明的手垂下來。
林莉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週末我回來拿剩下的東西,你把這兒收拾乾淨。還有,她指了指牆上掛的結婚照,那個扔了吧,礙眼。
門關上。
柴誌明站了一會兒,走到結婚照前。照片裡他穿著廉價西裝,林莉的白婚紗是租的,倆人笑得像真的一樣。
他把它摘下來,玻璃已經裂了,劃破手指。
血滴在林莉的笑臉上。
柴誌明把相框扔在地上,踩上去,聽見玻璃徹底碎裂的聲音。
他走到廚房,從抽屜裡找出那把很久不用的水果刀,在手裡掂了掂。
然後他拿出手機,撥了林莉的電話。
響了五聲才接。
又乾嘛林莉不耐煩的聲音。
柴誌明看著刀刃。林莉,我最後問你一次。
有屁快放。
這十年,他嗓子發緊,你有冇有一刻,真的愛過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林莉笑了。柴誌明,你真是可悲。
電話掛斷。
柴誌明放下手機,把刀尖抵在左手手腕上。
壓下去。
疼。
血珠冒出來,順著刀鋒流。
他盯著那滴血看了很久,最後把刀扔進水池。
還不夠。
他走到衛生間,打開藥櫃,把裡麵的藥瓶全掃進馬桶。抗抑鬱藥、止痛片、感冒膠囊,混在一起衝下去。
然後他回到客廳,從沙發底下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煙,點了一根。
菸灰掉在沙發燒焦的破洞上。
柴誌明坐在廢墟裡,抽完最後一根菸。
天黑了。
手機又響,這次是微信。老周發來的：你要的資料找到了,怎麼給你
柴誌明打字：現在。
老周：現在你冇事吧
柴誌明：地址發我。
半小時後,門鈴響了。
老周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檔案袋,看見屋裡的情況瞪大眼睛。我操...你家遭賊了
柴誌明接過檔案袋。進來喝一杯
老周擺手。不了,我老婆等著呢。他猶豫了一下,老柴,你確定要這麼做
柴誌明打開檔案袋,抽出照片。
第一張是林莉和那個男人進酒店的背影。
第二張是他們在停車場接吻。
第三張是柴小陽坐在那輛奔馳裡,男人揉他頭髮。
確定。柴誌明說。
老周歎氣。行吧,有事打電話。
門關上,柴誌明把照片攤在桌上,去廚房拿了剩下的啤酒。
他坐在黑暗中,一張一張地看。
喝到第三罐時,他吐了。
吐完接著喝。
淩晨三點,柴誌明躺在滿地碎片裡,盯著天花板。
手機亮了一下,是林莉發的微信：週末我來拿東西,彆發瘋。
柴誌明冇回。
他爬起來,踉蹌走到陽台,看著淩晨空蕩蕩的街道。
風吹過來,酒醒了一半。
他摸出煙,發現已經抽完了。
柴誌明站在那兒,直到天開始亮。
然後他回到屋裡,開始收拾滿地碎片。
4
柴誌明三天冇去上班。
他給主管發了條簡訊：家裡有事,請假。
主管回：再不來算曠工。
柴誌明冇理,把手機關了靜音扔在沙發上。
他這幾天隻做三件事：喝酒,整理證據,盯著那輛黑色奔馳。
老周給的資料很全,張總——張維康,37歲,某外資公司副總,年薪百萬起步,已婚,有兩個孩子。
柴誌明翻著照片冷笑。
林莉當了小三,還他媽是個共享的。
他列印了所有聊天記錄和照片,裝進牛皮紙袋,然後開車去了張維康公司樓下。
奔馳就停在專屬車位。
柴誌明坐在車裡等,中午十二點,張維康出來了,西裝筆挺,邊走邊打電話,臉上帶著那種成功人士的鬆弛笑容。
柴誌明攥緊方向盤。
張維康上了車,開走了。
柴誌明跟上去。
奔馳開進一家高檔餐廳停車場,張維康下車,等在門口。五分鐘後,林莉從出租車下來,穿著低胸連衣裙,快步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
柴誌明舉起手機,拍下他們接吻的畫麵。
他跟著他們進了餐廳,坐在斜對角的位置。
林莉背對著他,正笑著給張維康喂牛排。
柴誌明點了杯最便宜的黑咖啡,服務員看他的眼神帶著嫌棄。
他聽見林莉的笑聲：討厭,彆在這兒摸...
張維康說了什麼,聲音很低,林莉捶了他一下,笑得花枝亂顫。
柴誌明一口喝完咖啡,結賬走人。
他在停車場等著。
兩小時後,那對狗男女出來了,張維康明顯喝多了,摟著林莉的腰往車邊走。
柴誌明走過去,在距離三米的地方停下。
林莉。
林莉猛地回頭,臉色瞬間慘白。你...你怎麼在這兒
張維康皺眉,這誰
我老公。林莉聲音發抖。
張維康立刻鬆開手,上下打量柴誌明,眼裡帶著輕蔑。哦,就是你啊。
柴誌明冇理他,盯著林莉。兒子呢
學...學校。
你讓他一個人在家
林莉咬嘴唇,有保姆...
柴誌明笑了,從懷裡掏出牛皮紙袋,扔在張維康腳下。張總是吧送你份禮物。
張維康冇撿,皺眉看他。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睡了我老婆,柴誌明說,這些照片和聊天記錄,明天會發到你公司郵箱,還有你老婆的。
張維康臉色變了。
林莉尖叫：柴誌明你瘋了！
柴誌明轉身就走。
張維康衝上來抓住他肩膀。你他媽想清楚後果！
柴誌明反手一拳砸在他臉上。
張維康踉蹌後退,鼻血瞬間流下來。他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瞪著柴誌明。你敢打我
林莉撲過來推柴誌明。你乾什麼！你知道他是誰嗎！
柴誌明甩開她,指著張維康的鼻子。我管你是誰,明天全公司都會知道你是個搞彆人老婆的雜種。
張維康擦掉鼻血,冷笑。行,你有種。他掏出手機,我現在就報警,你等著吃牢飯吧。
林莉慌了,拉住張維康的手。彆...彆報警...
張維康甩開她,滾開！
柴誌明看著林莉像條狗一樣求張維康,突然覺得噁心。
他轉身離開,身後傳來林莉的哭喊：柴誌明！你把照片刪了！你聽見冇有！
柴誌明冇回頭。
回到家,他打開電腦,把資料打包,設置定時郵件,明早九點準時發送——張維康公司全體員工的郵箱,他老婆的郵箱,林莉公司的郵箱,還有小陽學校的家長群。
他盯著發送按鈕,鼠標懸在上麵。
手機響了,是林莉。
他按了接聽。
林莉在哭,真的哭,不是裝的。柴誌明...我求你了...彆發...
柴誌明冇說話。
林莉抽泣著,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我馬上和他斷...
為什麼柴誌明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現在知道錯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林莉小聲說：他...他說要是我老公鬨大了,他就和我分手...
柴誌明笑了。
所以你不是後悔出軌,他說,你是怕被甩了之後,連我這個備胎都冇了。
林莉又開始哭。不是...我真的知道錯了...
柴誌明掛斷電話,拉黑她所有聯絡方式。
他盯著電腦螢幕,把定時郵件改成了立即發送。
點擊。
發送成功。
柴誌明關上電腦,走到陽台點了根菸。
夜風吹過來,他深吸一口,吐出長長的煙霧。
手機瘋狂震動,無數條微信和電話湧進來。
他看都冇看。
煙抽到一半,老周打來電話。
老柴...你他媽玩真的
嗯。
我剛收到郵件...你發全公司了
對。
老周倒吸一口涼氣。張維康剛被董事會緊急叫去開會了...他老婆帶著人去公司鬨了...
柴誌明彈了彈菸灰。挺好。
林莉呢
不知道。
老周沉默了一會兒,你兒子...
柴誌明的手抖了一下。
家長群也發了
發了。
...操。
柴誌明掛斷電話,繼續抽菸。
煙燒到儘頭,燙到手指,他纔回過神來。
天快亮了。
他走回屋裡,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眼睛通紅,鬍子拉碴,像個瘋子。
但瘋子終於清醒了。
他換上最乾淨的一件襯衫,出門去接兒子。
5
柴誌明站在學校門口等。
放學的鈴聲一響,孩子們像潮水一樣湧出來。他眯著眼睛找,終於在人群後麵看見了柴小陽——低著頭,走得特彆慢,書包帶都快滑到手肘了。
柴誌明走過去,小陽。
柴小陽猛地抬頭,眼睛紅腫,明顯哭過。看見是他,立刻後退兩步,你彆過來！
幾個家長轉頭看他們。
柴誌明伸手想拉他,我們談談。
滾開！柴小陽突然尖叫,都怪你！全班都知道了！他們說我媽是婊子！
旁邊一個媽媽趕緊拉著自己孩子走開,眼神像看什麼臟東西。
柴誌明的手僵在半空,...我送你回家。
我冇有家！柴小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張叔叔不要我媽了！外婆把我們都趕出來了！都怪你！你為什麼要發那些照片！
柴誌明胸口發悶,你媽呢
在酒店哭！柴小陽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她說你毀了一切！
柴誌明彎腰想抱他,柴小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開,彆碰我！我恨你！說完轉身就跑。
柴誌明追了兩步停下,看著兒子鑽進路邊一輛出租車。車牌他記下了,是去林莉孃家的方向。
手機震動,是個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是林莉的姐姐林芳,聲音像刀子,柴誌明,你滿意了小陽班主任剛給我打電話,說孩子情緒崩潰,建議休學！
柴誌明握緊手機,林莉在哪
關你屁事！林芳啐了一口,我告訴你,這事冇完！小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弄死你！
電話掛斷。
柴誌明站在校門口,周圍家長都繞著他走。
他給老周發了條微信：幫我查林莉住哪個酒店。
老周秒回：兄弟,收手吧。
柴誌明冇回,直接打車去了林莉公司。
前台看見他,臉色變了,柴先生,林主管她...今天冇來上班。
我知道。柴誌明掏出U盤,把這個轉交給你們HR。
前台不敢接,這...不合規矩...
柴誌明把U盤放桌上,裡麵是林莉用公司郵箱和客戶約炮的記錄,還有她報銷開房費用的單據。
前台瞪大眼睛。
柴誌明轉身要走,突然聽見電梯叮的一聲。
林莉衝出來,頭髮亂糟糟的,妝全花了。她看見柴誌明,像見了鬼,你來乾什麼！
柴誌明指了指U盤,給你領導送點材料。
林莉撲過去搶U盤,指甲在桌麵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你瘋了！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公司裡的人都探頭看。
柴誌明平靜地看著她,酒店地址給我,我去接兒子。
休想！林莉把U盤攥在手心裡,小陽不會見你的！你知道他剛纔說什麼嗎他說寧願冇你這個爸！
柴誌明呼吸一滯。
林莉突然笑了,那種歇斯底裡的笑,柴誌明,你以為你贏了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失業、眾叛親離、連親生兒子都恨你！你活該！
保安過來了,警惕地看著柴誌明,先生,請你離開。
柴誌明最後看了林莉一眼,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離婚。
林莉表情僵住,...什麼
你要是不來,柴誌明指了指她手裡的U盤,我還有十份備份。
走出大樓,天開始下雨。
柴誌明冇帶傘,淋著雨走到公交站。手機又響,是他爸。
他猶豫了一下,接了。
畜生！他爸的吼聲震得耳朵疼,你發什麼瘋！小陽班主任都打電話到家裡了！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
柴誌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爸...
彆叫我爸！我冇你這種兒子！林莉多好的媳婦,你非要把家拆了！現在全小區都知道我們家出破鞋,你媽氣得又住院了！
柴誌明握緊手機,醫藥費...
用不著你假好心！他爸聲音發顫,我就問你,那些照片是不是你發的
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造孽啊。
通話結束。
雨越下越大。
柴誌明坐在公交站的長椅上,看著雨水在地麵濺起的水花。
手機又震,這次是老周：四季酒店1208,林莉開的房。兄弟,算我求你,彆做傻事。
柴誌明回：謝了。
他站起來,攔了輛出租車,四季酒店。
司機從後視鏡看他,先生,您...冇事吧
柴誌明這才注意到,自己渾身濕透,眼睛通紅,拳頭攥得死緊。
他強迫自己鬆開手,冇事。
酒店大堂金碧輝煌,他這身打扮格外紮眼。前台小姐禮貌地攔住他,先生,請問您...
1208房卡。柴誌明掏出身份證,那是我老婆孩子。
前台猶豫,這不合...
柴誌明直接往電梯走。保安想攔,他亮出手機屏保——一家三口的合影,我兒子在上麵,他今天情緒不穩定,要是出什麼事,你們負責
保安退縮了。
電梯上行,柴誌明盯著跳動的數字,心跳越來越快。
12樓到了。
他走到1208門口,聽見裡麵傳來林莉的哭聲和小陽的尖叫：我不要！我就要張叔叔！
柴誌明敲門。
裡麵瞬間安靜。
誰林莉警惕的聲音。
我。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門開了一條縫,林莉的臉露出來,慘白如紙,你...你怎麼找到這的
柴誌明推開門,兒子呢
柴小陽縮在床上,看見他立刻往牆角躲,出去！你出去！
林莉堵在中間,柴誌明,你非要今天鬨嗎小陽已經這樣了...
柴誌明冇理她,走到床邊蹲下,平視著兒子,小陽,跟爸爸回家。
你不是我爸爸！柴小陽抓起枕頭砸他,張叔叔纔是我爸爸！你滾！
枕頭砸在臉上,不疼。
但柴誌明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胸口碎了。
他站起來,看向林莉,明天九點,彆遲到。
林莉突然抓住他胳膊,等等...我們談談...
柴誌明甩開她,冇什麼好談的。
房子！林莉急切地說,離婚可以,房子歸我,小陽的撫養權也歸我！
柴誌明冷笑,憑什麼
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林莉指著他的鼻子,你看看你,失業、冇存款、還鬨出這種醜聞！法官會把孩子判給你嗎
柴小陽在床上哭喊：我要跟媽媽！我死也不要跟你！
柴誌明看著兒子扭曲的小臉,突然覺得很累。
行。他說,都給你。
林莉愣住了,冇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痛快。
柴誌明走到門口,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林莉還站在原地,柴小陽撲在她懷裡哭。
多溫馨的畫麵。
可惜冇他的位置。
門關上的瞬間,他聽見林莉說：算你還有點良心。
電梯下行時,柴誌明靠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上。
手機又震,是老周：怎麼樣
柴誌明回：明天離婚。
老周：...你還好吧
柴誌明看著電梯鏡麵裡自己狼狽的倒影,打字：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6
柴誌明在民政局門口等到九點半,林莉才姍姍來遲。
她戴著墨鏡,臉色蒼白,手裡捏著個檔案袋。走近了能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香水味,蓋不住宿醉的酒氣。
遲到了。柴誌明說。
林莉摘下墨鏡,眼睛腫得像桃子,小陽發燒了,我剛從醫院過來。
柴誌明轉身就往路邊走,哪家醫院
林莉拽住他,不用你管！先把字簽了！
柴誌明甩開她的手,孩子病了,你他媽還想著離婚
不然呢林莉冷笑,等你這種廢物爸爸去照顧他
柴誌明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簽字。
民政局裡冷氣開得很足。工作人員是箇中年女人,看了看他們的材料,皺眉,財產都協商好了
房子歸她。柴誌明說。
孩子呢
也歸她。
工作人員多看了他一眼,撫養費怎麼算
林莉搶著說,每月五千,一次性付清十年！
工作人員筆尖頓住,這...
柴誌明從兜裡掏出張銀行卡拍在桌上,六十萬,夠嗎
林莉眼睛一亮,伸手要拿,柴誌明按住卡片,有個條件。
什麼
從今往後,柴誌明一字一句地說,彆讓我兒子叫彆人爸爸。
林莉撇嘴,那得看他自己...
柴誌明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工作人員嚇得往後仰,先生！冷靜！
林莉臉色發白,你...你乾什麼
柴誌明慢慢俯身,雙手撐在桌上,臉離林莉隻有十公分,聽著,錢你可以拿走,房子也可以給你。但要是讓我知道小陽管那個姓張的叫爸...
他壓低聲音,我就把剩下的照片發到網上,讓你兒子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林莉的嘴唇發抖,你...你不敢...
柴誌明笑了,從手機裡調出一段視頻——張維康摟著林莉進酒店房間的完整監控。
試試
林莉像被抽了骨頭,癱在椅子上,...我答應你。
簽字隻用了五分鐘。
拿到離婚證時,林莉明顯鬆了口氣,急匆匆往外走。柴誌明叫住她,醫院地址。
林莉頭也不回,市兒童醫院,307床。
柴誌明打車直奔醫院。
307病房是三人間,柴小陽躺在最裡麵的床上,正在打點滴。床邊坐著個穿西裝的男人,正在削蘋果。
柴誌明站在門口,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張維康。
他推門進去,張維康抬頭看見他,手裡的水果刀頓了頓,喲,前夫哥。
柴小陽本來蔫蔫地躺著,一看見柴誌明,立刻往張維康身後躲,張叔叔...
柴誌明走過去,一把揪住張維康的衣領,滾出去。
張維康冷笑,這是你跟你老闆說話的態度
柴誌明這纔想起來——張維康確實是他公司的大客戶。
我現在辭職。柴誌明說。
張維康整了整領帶,晚了。你們部門今早已經被我撤單了,包括你在內,全部裁員。
柴誌明拳頭攥緊又鬆開,再說一遍,滾出去。
護士聞聲趕來,先生！這裡是醫院！
張維康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行,我走。他彎腰對柴小陽說,叔叔明天再來看你。
柴小陽拉住他袖子,彆走...
張維康得意地瞥了柴誌明一眼,掰開孩子的手,乖,聽你爸的話。
門關上後,柴誌明在床邊坐下,伸手想摸兒子的額頭。
柴小陽猛地躲開,彆碰我！
量體溫了嗎
關你什麼事！柴小陽抓起枕頭砸他,都怪你！張叔叔不要媽媽了！我們馬上要住大房子的！現在全冇了！
柴誌明接住枕頭,他騙你們的。
你才騙人！柴小陽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張叔叔說了,你是loser！你是...
柴誌明突然站起來,拔掉兒子手背上的針頭。
柴小陽尖叫,啊！疼！
穿鞋。柴誌明從床下找出他的運動鞋,我們走。
我不走！我要等媽媽！
柴誌明直接把他扛起來往外走。護士追上來,先生！孩子還冇退燒！
柴誌明從錢包裡抽出幾張鈔票塞給她,結賬。
醫院門口,柴小陽又踢又打,放我下來！救命啊！有人拐小孩！
路人紛紛側目。
柴誌明把他塞進出租車,對司機說,錦繡花園。
那是他爸媽家。
路上柴小陽哭累了,蜷縮在角落裡抽泣。柴誌明伸手想摸他的頭,被狠狠打開。
恨我是吧柴誌明問。
柴小陽不說話。
知道為什麼張叔叔不要你們了嗎
柴小陽抬起頭。
因為我把他貪汙的證據發給了紀委。柴誌明看著窗外,他自身難保了,哪還顧得上你們。
柴小陽瞪大眼睛,你...你騙人！
柴誌明掏出手機,給他看今早的新聞——某外資公司高管張某涉嫌職務侵占被立案調查。
配圖是張維康被警察帶走的照片。
柴小陽的嘴唇開始發抖,那...那媽媽怎麼辦...
她活該。
車停在小區門口,柴誌明付完錢,把兒子抱下車。柴小陽這次冇掙紮,隻是小聲問,爺爺奶奶...還要我嗎
柴誌明鼻子一酸,要。
他牽著兒子往家走,在樓下碰見了買菜回來的爸媽。
他媽先看見他們,手裡的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小陽
柴小陽怯生生地喊了聲,奶奶。
老太太沖過來抱住孫子,眼淚唰就下來了,我的心肝啊...怎麼瘦成這樣...
他爸站在旁邊,看了看柴誌明,欲言又止。
柴誌明說,爸,小陽這幾天住這兒。
他爸點點頭,你呢
我回趟家。
哪個家
柴誌明笑了笑,我自己的家。
晚上十點,柴誌明回到那個一片狼藉的婚房。
林莉的行李箱不見了,梳妝檯上隻剩幾個空瓶子。結婚照的碎片還在地上,玻璃渣裡那張笑臉已經被他踩得模糊不清。
他打開冰箱,拿出最後一罐啤酒,坐在客廳地板上喝。
手機亮了一下,是老周：張維康真進去了！你乾的
柴誌明回：嗯。
老周：牛逼...不過你工作也黃了,接下來怎麼辦
柴誌明環顧四周,打字：先把房子賣了。
老周：然後呢
柴誌明喝光啤酒,把易拉罐捏扁：重新活。
窗外開始下雨,越下越大。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聽著雨聲,
7
柴誌明把房子掛出去第三天,中介打電話說有人要全款買。
價格壓得低,但現金支付,當天過戶。中介補充道。
柴誌明知道是誰買的。
他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牆上的釘子印還在,那是掛結婚照的地方。廚房的瓷磚缺了一角,是上次他砸冰箱時崩掉的。
行,下午簽合同。
中介猶豫了一下,房主是夫妻雙方,您夫人...
離婚了。柴誌明說,她放棄產權,公證處有檔案。
掛斷電話,他最後檢查了一遍各個房間。主臥衣櫃裡還掛著林莉落下的兩條絲巾,他扯下來扔進垃圾桶。次臥是柴小陽的,玩具和課本都搬空了,隻剩一張小床墊。
柴誌明坐在床墊上,掏出煙點上。
手機震動,是林莉。
他劃開接聽,說。
林莉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房子...你賣了
嗯。
賣給誰了
柴誌明吐出一口煙,張維康老婆。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足足十秒,林莉才發出嘶啞的聲音,你...你故意的
對。
為什麼！林莉突然尖叫,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嗎！你知道我現在住哪兒嗎地下室！連窗戶都冇有的地下室！
柴誌明把煙摁滅在床墊上,關我屁事。
小陽呢林莉的聲音發抖,你把兒子藏哪兒了
在我爸媽家。
我要見他！
不行。
林莉開始哭,柴誌明...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把房子要回來好不好我和小陽不能冇有家...
柴誌明站起來,走到窗前。外麵陽光很好,照在對麵樓的玻璃上,刺得眼睛疼。
林莉,你還記得我們結婚時你說過什麼嗎
電話那頭抽泣聲停了。
你說,柴誌明慢慢回憶,隻要我肯努力,再苦的日子你都願意跟我過。
林莉的呼吸變得急促。
我信了。柴誌明說,十年,我每天工作十四小時,冇請過一天假。工資全交給你,自己穿三十塊錢的T恤。你媽住院,我跪著求醫生先手術錢後補...
他的聲音很平靜,可你呢就因為張維康能給你買包,你就迫不及待躺他床上。
林莉又開始哭,不是...不是那樣的...
房子已經賣了,錢我會存到小陽賬戶。柴誌明打斷她,你要是不服,可以去法院告我。
柴誌明！林莉歇斯底裡地喊,你把兒子還給我！那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柴誌明冷笑,你帶著他出軌的時候,想過他是你孩子嗎
電話突然換了人,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誌明啊...我是媽...
林莉的母親。
柴誌明握緊手機,阿姨。
誌明...老太太聲音發抖,莉莉是做錯了,可小陽不能冇有媽媽啊...你看在老人的麵子上...
阿姨,柴誌明打斷她,您還記得去年春節嗎您當著全家人的麵說,小陽要是跟著我這種冇出息的爹,這輩子就毀了。
老太太語塞。
現在如您所願,柴誌明說,小陽冇我這個爹了。
他掛斷電話,拉黑了這個號碼。
下午兩點,房產交易中心。
張維康的妻子是個保養得宜的女人,一身名牌,戴著墨鏡。看見柴誌明,她微微點頭,久仰。
柴誌明冇說話,把材料遞給工作人員。
過戶很快,簽字、按手印、交鑰匙。整個過程不到半小時。
臨走時,那女人突然叫住他,柴先生。
柴誌明轉身。
她摘下墨鏡,眼睛紅腫,謝謝你的證據。
柴誌明搖頭,不客氣。
那個...女人,她猶豫了一下,你前妻...
與我無關。柴誌明說。
女人點點頭,從包裡拿出一張名片,我弟弟在萬科做項目總,如果你需要工作...
柴誌明冇收,謝謝,不用了。
他走出交易中心,陽光曬得人發暈。手機又響,這次是柴小陽的班主任。
柴先生,小陽已經一週冇來上學了...
我知道,柴誌明說,我準備給他轉學。
轉學老師驚訝,那家長群裡的訊息...
退群了。
可是...
老師,柴誌明打斷她,您是個好老師,但有些事,孩子換個環境更好。
老師沉默了一會兒,...您打算帶他去哪兒
南方。
掛斷電話,柴誌明打車去了爸媽家。
一進門就聞到飯菜香。他媽在廚房忙活,他爸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柴小陽趴在地上拚樂高。
看見他,柴小陽立刻站起來,小手絞在一起,爸...
這是離婚後兒子第一次叫他。
柴誌明蹲下身,拚的什麼
航母。柴小陽小聲說,爺爺給我買的。
他爸抖了抖報紙,孩子這幾天挺乖的。
他媽端著菜出來,眼睛紅紅的,吃飯吧。
飯桌上誰都冇提林莉。柴小陽扒拉著米飯,突然抬頭,爸,我們以後住哪兒
柴誌明給他夾了塊排骨,深圳,喜歡嗎
深圳有海嗎
有。
有航母嗎
有軍艦。
柴小陽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那...媽媽呢
筷子碰到碗邊的聲音。三個大人都停下了動作。
柴誌明放下碗,你想見她
柴小陽低頭戳米飯,...不知道。
等你長大了,柴誌明說,自己決定見不見。
吃完飯,柴誌明幫媽媽洗碗。老太太抹著眼淚,真要走啊
嗯。
那麼遠...
媽,柴誌明關上水龍頭,我得重新開始。
老太太捂住嘴點頭,好...好...
晚上,柴小陽睡著後,他爸把他叫到陽台,遞了根菸。
錢夠嗎
夠。
工作呢
朋友介紹了。
他爸深吸一口煙,你恨我們不
柴誌明愣了一下,什麼
當初...我們老勸你忍。他爸聲音沙啞,要是早點支援你離...
爸,柴誌明打斷他,都過去了。
夜風吹過來,帶著點涼意。
他爸突然從口袋裡摸出張銀行卡,拿著。
不用...
不是給你的！他爸瞪眼,給我孫子的！密碼是他生日！
柴誌明接過卡,喉嚨發緊。
到了那邊...常打電話。他爸轉身往屋裡走,背影佝僂,你媽...會想你們。
三天後,機場。
柴小陽揹著新書包,緊緊抓著柴誌明的手。爺爺奶奶紅著眼眶,不停地往孩子口袋裡塞零食。
到了就給奶奶打電話啊...
聽爸爸話...
寒假回來...
廣播開始催促登機。柴誌明抱起兒子,走了。
過安檢時,柴小陽突然掙紮著回頭,大喊：爺爺奶奶！我會想你們的！
兩個老人瞬間淚如雨下。
飛機起飛時,柴小陽趴在視窗看越來越小的城市,小聲問：爸,深圳有樂高店嗎
有。
比北京的大嗎
大。
柴小陽靠在他懷裡,慢慢閉上眼睛。
柴誌明看著窗外翻滾的雲海,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髮。
手機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
點開,是林莉站在他們曾經的房子門口,披頭散髮,像個瘋子。
文字隻有一行：你贏了。
柴誌明刪掉簡訊,關上手機。
空姐過來送飲料,他輕聲說：可樂,謝謝。
柴小陽迷迷糊糊睜開眼,我也要...
半杯,柴誌明對空姐說,加冰。
8
深圳的夏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柴誌明帶著柴小陽住進了朋友介紹的短租公寓,四十平米,傢俱都是二手的。空調嗡嗡響,製冷效果一般,但比北京潮濕的悶熱強點。
柴小陽趴在地板上玩新買的樂高,後背全是汗。柴誌明蹲在衛生間,用扳手擰著漏水的龍頭。
爸,我餓了。柴小陽在客廳喊。
柴誌明擦了把汗,冰箱裡有餃子,自己煮。
不會。
教你。
柴小陽磨磨蹭蹭過來,站在廚房門口看柴誌明開火、燒水、下餃子。
這麼簡單
嗯。
那媽媽以前為什麼說廚房危險,不讓我進
柴誌明手頓了一下,她怕你受傷。
柴小陽不說話了,盯著鍋裡翻滾的餃子發呆。
吃完飯,柴誌明給兒子擦了擦嘴,明天帶你去新學校看看。
我不想上學。
為什麼
他們...柴小陽低頭玩手指,他們會知道媽媽的事嗎
柴誌明胸口發悶,不會。
真的
真的。
晚上哄睡兒子後,柴誌明坐在陽台上抽菸。手機亮了,是老周發來的微信：安頓好了
嗯。
工作有眉目了嗎
明天麵試。
老周發了個大拇指表情,林莉找過我。
柴誌明盯著螢幕,冇回。
老周又發：她問我要你的新號碼,我冇給。
謝了。
她挺慘的,張維康老婆把她照片印成傳單,貼她公司和她媽小區。
柴誌明把煙摁滅,活該。
第二天麵試很順利。對方是家跨境電商公司,老闆姓陳,四十出頭,看了柴誌明的簡曆直接拍板：明天來上班,工資按你說的數。
柴誌明道謝,陳老闆擺擺手,老周是我大學同學,他擔保的人我放心。
從公司出來,柴誌明去超市買了套新西裝,又給兒子買了雙涼鞋。經過玩具區時,猶豫了一下,拿了盒航空母艦的拚裝模型。
回到家,柴小陽正趴在視窗看樓下的小孩玩滑梯。聽見開門聲,他光著腳跑過來,爸！樓下有遊泳池！
嗯,週末帶你去。
柴小陽眼睛亮亮的,突然看見他手裡的玩具盒子,尖叫一聲搶過去,給我的嗎
拚好了有獎勵。
什麼獎勵
帶你去看真航母。
柴小陽蹦起來抱住他的腿,真的不騙人
不騙人。
晚上柴誌明正在改簡曆,手機突然響了。是個深圳的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喂
...誌明。
林莉的聲音。
柴誌明走到陽台,關上門,你怎麼知道我號碼
小陽班主任告訴我的。林莉的聲音啞得厲害,我...我來深圳了。
柴誌明握緊手機,什麼意思
我想見兒子。
不可能。
就一麵！林莉突然哭起來,求你了...我什麼都冇有了...工作丟了,我媽把我趕出家門...張維康老婆找人打我...
柴誌明聽著電話裡的哭聲,想起十年前他們剛戀愛時,林莉被同事欺負,也是這樣在電話裡哭。那時候他連夜坐火車去她城市,抱著她說有我在。
誌明...林莉抽泣著,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在哪柴誌明問。
羅湖...火車站...
柴誌明看了眼表,晚上十點半。
等著。
他掛斷電話,走進臥室。柴小陽已經睡著了,懷裡抱著那盒冇拆的樂高,嘴角還帶著笑。
柴誌明輕輕關上門,拿了鑰匙和錢包下樓。
羅湖火車站人流如織。林莉坐在台階上,穿著皺巴巴的連衣裙,頭髮油膩膩地貼在臉上。腳邊是個破舊的行李箱,輪子少了一個。
看見柴誌明,她踉蹌著站起來,小陽呢
在家睡覺。
林莉的眼淚又下來了,帶我去見他...就一眼...
不行。
為什麼！
你會嚇到他。柴誌明從錢包裡掏出兩千塊錢,找個旅館住一晚,明天回北京。
林莉冇接錢,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那是我的兒子！你憑什麼不讓我見！
周圍有人看過來。
柴誌明甩開她,憑你帶著他出軌！憑你讓他管彆人叫爸！憑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林莉癱坐在台階上,捂著臉痛哭。
柴誌明把錢塞進她包裡,彆來找我們了。
他轉身要走,林莉突然撲上來抱住他的腿,誌明...我們複婚好不好...我保證改...
柴誌明掰開她的手指,林莉,你愛的從來不是我。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你愛的是有人能讓你踩在腳下。柴誌明後退一步,現在冇人給你踩了,你纔想起我的好。
林莉跪在地上,妝容全花,像個瘋子。
柴誌明最後看了她一眼,回北京吧,彆讓孩子記住你這副模樣。
他走出火車站,夜風吹散了胸口的悶熱。手機響了,是柴小陽的班主任發來的簡訊：柴先生,很抱歉,林女士一直打電話糾纏,我不得已給了她您的號碼...
柴誌明回：沒關係。
他站在天橋上,看著腳下川流不息的車燈。深圳的夜晚比北京亮,高樓上的霓虹像永遠不會熄滅。
手機又震,是陳老闆：明天早點來,帶你見個重要客戶。
柴誌明回了個好字,把林莉的號碼拉黑。
回到家,柴小陽還在睡,樂高盒子掉在了地上。柴誌明輕輕撿起來,放在床頭。
兒子翻了個身,嘟囔著夢話：爸...航母...
柴誌明摸了摸他的小臉,嗯,週末就去看。
窗外,深圳的夜空冇有星星,但燈火通明。
9
一年後,深圳科技園。
柴誌明推開咖啡廳的門,冷氣撲麵而來。靠窗的位置坐著個穿淺藍色連衣裙的女人,正低頭看手機。
他走過去,蘇芮
女人抬頭,笑了笑,柴總監
叫我誌明就行。柴誌明坐下,把公文包放在一旁,抱歉,剛開完會。
冇事,我也剛到。蘇芮推過來一杯冰美式,老陳說你愛喝這個。
柴誌明道謝,抿了一口。咖啡很苦,但他習慣了。
蘇芮是陳老闆的表妹,三十歲,在一家設計公司做創意總監。今天這場相親是陳老闆硬安排的。
老陳說你離婚了蘇芮開門見山。
嗯,兩年多了。
孩子跟你
對,兒子,八歲。
蘇芮點點頭,我是不婚主義,但家裡逼得緊。她笑了笑,不過聽說你的事後,我挺好奇的。
我的事
嗯,蘇芮攪動著咖啡,怎麼有人能狠到把前妻和情夫的照片群發全公司。
柴誌明放下杯子,你介意
不,蘇芮眼睛很亮,我欣賞有仇必報的人。
他們聊了兩個小時,意外地投緣。出門時,蘇芮問：週末有空嗎我有個藝術展的票。
柴誌明正要回答,手機響了。柴小陽的班主任。
他歉意地看了眼蘇芮,接起來,李老師
柴先生,班主任聲音很急,小陽在學校打架了,您能來一趟嗎
柴誌明趕到學校時,柴小陽正站在辦公室角落,臉上有抓痕,校服臟了一大塊。對麵坐著個胖男孩,鼻子塞著紙巾,旁邊是怒氣沖沖的家長。
怎麼回事柴誌明問。
班主任歎氣,小陽把王浩打了,因為王浩說...她欲言又止。
胖女人尖聲插嘴,說我兒子造謠你自己問你兒子！是不是他先動手的！
柴誌明蹲下來,平視著兒子,為什麼打架
柴小陽咬著嘴唇不說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胖男孩得意洋洋,他說你老婆跟人跑了,我說我媽說的,你老婆是破鞋,活該被甩...
柴誌明猛地站起來。
胖女人護住兒子,乾什麼！還想打人啊！
班主任趕緊攔在中間,王浩媽媽,這話確實過分了...
柴誌明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按了擴音。
電話接通,一個女聲響起：誌明
是林莉。
柴小陽猛地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爸爸。
柴誌明對著手機說,有人當著兒子的麵,罵你是破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林莉的聲音突然拔高：誰說的！
胖女人愣住了。
柴誌明把手機遞到王浩麵前,來,再說一遍。
王浩嚇得直往媽媽身後躲。
林莉在電話裡吼：誰！誰罵我兒子！有種報名字！
胖女人臉色發白,拉著兒子就往辦公室外走,神經病！我們走！
班主任追出去,王浩媽媽！這事還冇處理完...
辦公室裡安靜下來。柴誌明掛斷電話,看著兒子,下次有人罵你媽媽,告訴他——
我媽不是破鞋。柴小陽小聲說。
對。柴誌明摸摸他的頭,還有,打人不對,但爸爸理解。
回家的路上,柴小陽一直低著頭。快到家時,他突然問：爸,媽媽現在好嗎
柴誌明想了想,應該還行。
她...還會來看我嗎
你想見她嗎
柴小陽搖頭,又點頭,有時候想。
那等你再大點,自己決定。
晚上,柴誌明給蘇芮發微信：抱歉,今天臨時有事。
蘇芮秒回：聽老陳說了,你兒子冇事吧
冇事。
週末還去看展嗎
柴誌明看了眼正在拚樂高的兒子,能帶家屬嗎
蘇芮發了個笑臉,歡迎。
週六,藝術中心人很多。柴小陽穿著新買的T恤,緊緊拉著爸爸的手。蘇芮蹲下來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小艦長。
柴小陽害羞地往爸爸身後躲。
蘇芮變魔術似的從包裡掏出個樂高鑰匙扣,送你。
柴小陽眼睛一亮,航母！
喜歡嗎
喜歡！
看展時,蘇芮小聲問柴誌明：他媽媽現在...
在北京,柴誌明說,找了個超市收銀的工作。
你們還有聯絡
冇有。
蘇芮點點頭,冇再多問。
逛到一半,柴小陽突然指著窗外,爸！航母！
遠處海麵上,真的停著一艘軍艦。
柴誌明笑著揉揉兒子的腦袋,嗯,答應過你的。
看完展,蘇芮提議去吃火鍋。柴小陽辣得直吐舌頭,蘇芮給他倒冰可樂,兩人很快混熟了。
回家的出租車上,柴小陽累得睡著了。蘇芮發來微信：你兒子很可愛。
柴誌明回：謝謝今天的禮物。
下週有個新展,還想來嗎
柴誌明看著窗外閃過的霓虹,打字：好。
車停在小區門口,柴誌明抱著熟睡的兒子上樓。剛出電梯,就看見一個人影蹲在他家門口。
林莉。
她瘦了很多,頭髮剪短了,穿著廉價的襯衫和牛仔褲。看見柴誌明,她慌亂地站起來,我...我來看看小陽...
柴誌明冇說話,掏出鑰匙開門。
林莉跟進來,貪婪地看著兒子熟睡的臉,他長高了...
嗯。
學習好嗎
還行。
交朋友了嗎
有。
林莉的眼淚掉下來,誌明...我能...抱抱他嗎
柴誌明把兒子輕輕放在沙發上,蓋好小毯子,輕點。
林莉顫抖著伸出手,卻在快要碰到時縮回來,算了...彆弄醒他...
她退後幾步,從包裡掏出個塑料袋,給他買的...衣服...
柴誌明接過,是套廉價的兒童運動服,標簽還冇剪。
我走了...林莉抹著眼淚往門口挪,你彆告訴他我來過...
林莉。柴誌明叫住她。
她回頭,眼裡有希冀的光。
下週是小陽生日,柴誌明說,你要是想來,下午四點,歡樂穀。
林莉的眼淚決堤一樣往下掉,我...我能來嗎
帶個禮物。
好！好！我一定...
彆遲到。柴誌明關上門。
他走回客廳,柴小陽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爸...我剛纔夢見媽媽了...
柴誌明摸摸他的額頭,睡吧,明天帶你去遊泳。
柴小陽又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
窗外,深圳的夜空終於有了星星,一閃一閃,像在偷笑。
柴誌明拿出手機,給蘇芮發了條訊息：下週我兒子生日,有空嗎
蘇芮回得很快：要準備什麼禮物
柴誌明笑了：航母模型他有了。
蘇芮發了個思考的表情：那...航天飛機
行。
放下手機,柴誌明走到陽台上點了根菸。夜風吹過來,帶著點海腥味。
一年前那個跪在火車站痛哭的女人,和今天這個小心翼翼不敢碰兒子的母親,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他不知道。
也不重要了。
煙燒到儘頭,燙了手。柴誌明把菸頭摁滅,轉身回屋。
明天還要帶兒子去遊泳,得早點睡。
苦衷全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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