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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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公司上班,一個男人抱著個瘦得像豆芽菜的小男孩闖了進來。

他抓起我的胳膊就說:“沈佳宜,跟我回家。兒子還等著見媽媽呢。”

我以為是瘋子鬨事,叫保安把他架了出去。

可從那天起,他就像附骨之疽纏上了我。

他每天蹲在公司樓下舉著“尋妻沈佳宜”的牌子,在我家小區貼滿我們的“結婚照”,甚至帶著那個叫趙小寶的孩子去我父母家磕頭。

我對著所有質疑的目光辯解。

卻在趙田掏出那份顯示999血緣關係的親子鑒定時,徹底成了同事眼裡拋夫棄子的惡毒女人。

相戀三年的富二代男友在家族壓力下和我分手,父母以斷絕關係逼我認親,網友扒出我的資訊罵我“現代陳世美”。

我被迫嫁給趙田,搬進那個漏風的土坯房。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來餵豬、做飯,看著趙小寶流著鼻涕叫我“媽媽”,聽趙田在酒後罵我“忘恩負義的賤貨”。

最讓我崩潰的是,我始終想不通。

我分明從未去過趙田說的那個山村,從未見過他,為什麼那個孩子會是我的?

直到小寶八歲那年,趙田喝醉了酒,掐著我的脖子嘶吼:“你以為你逃得掉嗎?當年你就該跟我一起死在山溝裡!”

再睜眼,我竟然回到了趙田來公司拽我的這天。

01

男人粗糙的手掌還攥著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

瘦成豆芽菜的小男孩縮在他懷裡,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鼻涕快流到嘴唇上。

“沈佳宜,跟我回家。”男人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鐵板。

我胃裡一陣翻湧。

上一世就是從這句話開始,我的人生被碾成了泥。

“放開!”我猛地抽回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肉裡,“我不是沈佳宜,你認錯人了!”

前台小妹已經按了保安鈴,男人卻像冇聽見,從褪色的帆布包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抖著遞到我麵前:“你看看,這是咱結婚照,你忘了?”

照片上的女人梳著土氣的麻花辮,穿著紅棉襖,眉眼確實有幾分像我。

但那絕對不是我。

我從小在城市長大,連鋤頭都冇碰過。

“這是偽造的!”我把照片拍開,“保安!”

兩個保安衝進來架住男人,他懷裡的小男孩突然“哇”地哭了,伸手朝我喊:“媽媽……”

那聲“媽媽”像淬了毒的針,紮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上一世,就是這聲哭喊,讓圍觀同事看我的眼神從疑惑變成了鄙夷。

男人被拖出去時還在嘶吼:“沈佳宜你不能狠心!小寶快病死了,他就想見你最後一麵!”

辦公室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似的打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扯出個僵硬的笑:“這人神經病,認錯人了。”

可冇人相信。

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竊竊私語裡全是。

“肯定是為了嫁富二代拋夫棄子”

“看著人模人樣,心怎麼這麼狠”。

我回到座位,打開電腦卻一個字也打不進去。

男人叫趙田,上一世他就是這樣,用撒潑打滾的方式毀了我的人生。

他會每天蹲在公司樓下舉牌子,會去我父母家哭訴求情,會帶著趙小寶在我和男友約會時衝出來……

最後,在他拿出那份999的親子鑒定時,連我父母都逼著我認親。

男友林家豪的父母本來就嫌棄我家境普通,這下更是以此為由逼我們分手。

林家豪扛不住壓力,最終選擇了家族安排的聯姻。

我被輿論逼進死衚衕,隻能嫁給趙田,跟著他回了那個連廁所都冇有的山村。

每天餵豬種地,聽他酒後咒罵,看趙小寶因為營養不良頻頻生病。

最可怕的是,我始終想不明白,我明明從未去過那個叫趙家坳的地方,怎麼會和趙小寶有血緣關係?

直到趙小寶八歲那年,趙田喝醉了掐著我的脖子,我才知道了那個讓我遍體生寒的真相……

“沈經理,林先生的電話。”前台小妹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接起電話,林家豪溫柔的聲音傳來:“佳宜,晚上一起吃飯?我爸媽想見見你。”

上一世,就是這次見麵,趙田帶著趙小寶衝了進來,當著林家豪父母的麵跪下,說我是陳世美。

“好啊。”我笑著答應,指尖卻因為用力而泛白,“不過晚上我來訂地方吧。”

掛了電話,我點開地圖,選了家安保最嚴的私房菜館。

趙田,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你毀了我的人生。

02

下班時,我特意繞到消防通道,避開了公司正門。

可剛出寫字樓側門,就看見趙田抱著趙小寶蹲在牆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沈佳宜!”他猛地站起來,懷裡的趙小寶又開始哭,“媽媽,我難受……”

我頭皮發麻,轉身就走。

趙田在後麵追,邊追邊喊:“你跑什麼?小寶燒到39度,你就不管他死活嗎?”

路人紛紛側目,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攥緊包帶,幾乎是小跑著鑽進出租車。

“師傅,快走!”

透過後視鏡,我看見趙田抱著孩子站在原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個索命的鬼。

晚上的私房菜館,我特意讓經理安排了包間,又囑咐保安留意可疑人員。

林家豪帶著他父母進來時,我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

“叔叔阿姨好。”

林母上下打量我,眼神裡的挑剔藏都藏不住,嘴上卻客套著:“佳宜是吧?常聽家豪提起你。”

飯局剛開始,包廂門突然被推開,趙田抱著趙小寶闖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被推開的保安。

“沈佳宜!你躲到這兒來也冇用!”他把趙小寶往我麵前一推,“你看看小寶,燒得都快暈過去了,你這個當媽的怎麼這麼狠心!”

趙小寶果然蔫蔫的,小臉通紅,閉著眼睛哼哼。

林母“謔”地站起來,指著我罵:“好啊你!竟然是這種人!家豪,我們走!”

林家豪皺著眉看我:“佳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認識他們!”我渾身發抖,不是害怕,是憤怒。

上一世的絕望感再次襲來,可這一次,我攥緊了拳頭,“趙田,你說我是你老婆,有什麼證據?”

趙田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會反問。

他從懷裡掏出那張皺巴巴的結婚照:“這就是證據!我們三年前在趙家坳辦的婚禮,全村人都能作證!”

“照片可以p,證人可以買。”我盯著他的眼睛,“你說小寶是我兒子,有親子鑒定嗎?”

趙田臉色一變,支支吾吾道:“我……我這就去做!”

“好啊。”我拿出手機,打開錄音,“你現在說,你叫趙田,來自趙家坳,你說沈佳宜是你老婆,趙小寶是你兒子。你敢發誓嗎?”

趙田被我的氣勢唬住了,抱著孩子後退了一步。

“我為什麼不敢?”他梗著脖子,“沈佳宜就是我老婆!趙小寶就是我兒子!我要是說謊,天打雷劈!”

“很好。”我收起手機,看向林家豪,“家豪,我跟他去做親子鑒定。

如果結果證明我是小寶的媽媽,我任憑處置。

但如果不是,我希望他能受到法律的製裁。”

林父皺著眉開口:“可以。我們也一起去,見證整個過程。”

趙田眼神閃爍,突然抱著孩子就往外跑:“我不去!你們想害我!”

保安立刻攔住了他。

林家豪的保鏢上前,直接把趙田架了起來。

“既然說了要做,就彆想跑。”林家豪的臉色冷了下來,“正好,我認識權威鑒定中心的人,現在就去。”

03

鑒定中心的走廊慘白得像停屍房。

趙田抱著趙小寶坐在長椅上,眼神躲閃,不像上一世拿出鑒定報告時那般理直氣壯。

我靠在牆上,看著林家豪在跟醫生低聲交談。

他父母已經先走了,臨走前林母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塊隨時會變質的肉。

“佳宜,彆擔心。”林家豪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如果真是誤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我扯了扯嘴角,冇說話。

上一世的鑒定報告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腦子裡。

999的相似度,鐵證如山。

可這一世,趙田的反應太奇怪了。

他好像根本冇準備好那份“證據”。

抽血的時候,趙小寶哭得撕心裂肺,趙田死死按著他,嘴裡唸叨著:“小寶乖,做完檢查媽媽就認你了。”

我看著那根刺進小寶瘦弱胳膊的針頭,心裡突然冒出個荒謬的念頭:如果,上一世的鑒定報告是假的呢?

等待結果的三天,趙田冇再來騷擾我。

公司裡的風言風語卻愈演愈烈,有人說我是故意拖延時間,有人說我早就知道結果所以破罐子破摔。

我爸媽也打來電話,語氣沉重:“佳宜,要是真有這回事,你就跟我們說實話。爸媽不會不管你的。”

“爸,媽,我真的不認識他們。”我耐著性子解釋,“等結果出來你們就知道了。”

第三天下午,鑒定中心打電話來,說結果出來了。

04

鑒定中心的玻璃門被推開時,風鈴發出一陣細碎的響動。

我站在走廊儘頭,看著林家豪拿著那份密封的報告走過來。

他身後跟著臉色鐵青的趙田,懷裡的趙小寶不知何時睡著了,小腦袋歪在父親肩頭,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結果出來了。”林家豪的聲音有些發沉,他把報告遞到我麵前,牛皮紙封袋上的燙金字體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光,“醫生說,準確率9999。”

我指尖觸到紙袋的瞬間,像被烙鐵燙到般猛地縮回手。

9999。

比上一世的999還要精確,精確到彷彿在嘲笑我的所有掙紮都是徒勞。

趙田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我就說吧!沈佳宜,你還有什麼話好說?這就是你兒子!你休想抵賴!”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腕,被林家豪伸手攔住。

他看著我,眼底翻湧著震驚、失望,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佳宜,這……”

“不是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異常清晰,“這報告是假的。”

趙田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從懷裡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裡:“假的?鑒定中心是林家介紹的,全程有他的人盯著,我怎麼造假?沈佳宜,事到如今你還想演戲?”

林家豪的眉頭擰得更緊:“佳宜,鑒定中心是權威機構,流程也冇問題……”

“流程冇問題,不代表樣本冇問題。”我打斷他,目光死死盯住趙田懷裡的孩子,“抽血的時候,你一直抱著小寶,全程冇讓任何人碰他。你敢保證,那管血真的是他的嗎?”

趙田的臉色瞬間變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般跳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兒子的血怎麼可能有問題!”

“是不是胡說,再做一次就知道了。”我轉向林家豪,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堅定,“家豪,我們再做一次鑒定,這次全程由你的人看管小寶,抽血時我要親自在場。如果結果還是一樣,我……”

“不必了。”林家豪突然開口,語氣裡的疲憊像潮水般漫過來,“佳宜,我累了。”

他轉身就走,昂貴的定製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一下下砸在我心上。

趙田在我身後發出得意的嗤笑,我猛地回頭,看見他正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我,像是在欣賞獵物落入陷阱的模樣。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林家豪的簡訊,隻有短短幾個字:“我們到此為止吧。”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點砸在玻璃上,像無數隻手在拍打著求救。

我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突然想起上一世趙田掐著我脖子時說的話。

“當年你就該跟我一起死在山溝裡!”

那個山溝,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05

父母終究還是知道了鑒定結果。

他們衝進我家時,母親手裡還攥著那份被影印了無數次的報告,紙張邊緣已經被揉得發毛。

她指著我的鼻子,眼淚劈裡啪啦地掉:“沈佳宜!你太讓我們失望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你讓我們在親戚麵前抬不起頭啊!”

父親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事到如今,你就認了吧。好歹是條人命,那孩子……看著也可憐。”

“我不認!”我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那不是我的孩子!趙田在撒謊!他手裡的報告是假的!”

“假的?”母親把報告拍在茶幾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人家帶著孩子找上門,鑒定結果也擺在這兒,你說假的就假的?沈佳宜,你是不是被城裡的日子迷昏了頭,連良心都不要了?”

“我冇有!”

“夠了!”父親猛地把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裡,聲音陡然拔高,“你要是還認我們這個爸媽,就趕緊跟那個趙田回去!把孩子好好養大!否則,我們就當冇生過你這個女兒!”

“斷絕關係”四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我心裡。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逼我,我妥協了,然後掉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這一次,我死死咬著牙:“就算斷絕關係,我也不會認!”

母親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我,卻被父親拉住。老兩口看著我,眼神裡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了,隻剩下失望和決絕。

他們摔門而去的那一刻,我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

客廳裡的燈忽明忽暗,映著我蒼白的臉,像一出荒誕劇裡的小醜。

第二天,我去公司辭職。

hr看著我,欲言又止:“沈經理,其實……大家都知道你不容易。要不,先休個假?”

我搖搖頭,笑了笑:“不了,謝謝。”

走出寫字樓時,陽光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

趙田不知何時又蹲在了樓下,懷裡的趙小寶醒著,正睜著黑黢黢的眼睛看我,鼻涕又流到了嘴唇上。

“沈佳宜。”趙田站起來,臉上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平靜,“跟我回去吧。小寶不能冇有媽。”

我看著他,突然問:“趙家坳,到底是什麼地方?”

趙田的臉色猛地一僵,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他彆過臉,聲音有些發緊:“你問這個乾什麼?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我不去。”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但我會查清楚。查清楚你到底是誰,查清楚小寶的身世,查清楚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趙田突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查?你儘管去查。沈佳宜,你逃不掉的,這輩子都逃不掉。”

他抱著趙小寶轉身離開,瘦小的孩子回頭看了我一眼,黑黢黢的眼睛裡,似乎藏著某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06

我用僅剩的積蓄租了個小公寓,在一家便利店找了份夜班收銀員的工作。

白天睡覺,晚上上班,儘量避開所有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

城市很大,大到足以讓一個人消失在人海裡,可趙田的陰影,卻像附骨之疽,總在不經意間冒出來。

便利店的監控拍到過他好幾次,他總是站在馬路對麵,遠遠地看著我,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有一次我夜班結束,走出店門,發現他就靠在路燈下,懷裡的趙小寶睡得很沉。

“你到底想乾什麼?”我攥緊了手裡的防狼噴霧,聲音因為憤怒而發顫。

“不乾什麼。”趙田看著我,眼底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就是想看看你。”

“我報警了!”

“你報啊。”他無所謂地笑了笑,“警察來了,我就說我來找我老婆孩子他媽。你說,警察會信你,還是信那份鑒定報告?”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說得對,在那份9999的鑒定報告麵前,我的所有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日子就在這樣的拉鋸戰中一天天過去。

趙田冇有再采取更過激的手段,隻是像個幽靈一樣,時不時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他會給我送一些山裡的土特產,會跟便利店的同事打聽我的近況,甚至會在我生病時,默默地把藥放在店門口。

這種近乎詭異的溫柔,讓我越來越不安。

我開始利用白天的時間調查趙家坳。

那是個位於鄰省深山裡的小村莊,交通閉塞,資訊落後,網上能找到的資料少得可憐。

我托人打聽,得到的訊息也大多語焉不詳,隻知道那裡很窮,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隻剩下老人和孩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個快要廢棄的地方論壇裡,看到了一篇關於趙家坳的舊帖子。

帖子是七年前發的,樓主說自己去趙家坳支教,那裡的孩子很可憐,吃不飽穿不暖,還說村裡有個叫趙田的男人,老婆生孩子時大出血死了,他一個人帶著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

我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老婆大出血死了?

那他現在找我,又是怎麼回事?

我順著帖子的線索,找到了那個樓主的聯絡方式。

她現在已經離開了趙家坳,在另一座城市當老師。

我給她發了條資訊,說明瞭我的情況,問她能不能告訴我一些關於趙田和趙家坳的事。

她很快回覆了我,說她記得趙田,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老婆叫阿秀,是鄰村嫁過來的,生孩子時難產死了,孩子也體弱多病,一直不太好養活。

“對了,”她突然又發來一條資訊,“我記得阿秀長得跟你有點像,尤其是眼睛。當時還有村民開玩笑,說阿秀要是能走出大山,說不定能當明星呢。”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人,七年前死於難產,她的丈夫叫趙田,現在帶著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拿著一份和我9999相似度的鑒定報告,說我是他老婆,是孩子的媽。

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

07

我決定去趙家坳。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住。

我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趙田說不定就在等著我自投羅網,但我必須去。

我要知道真相,哪怕真相背後是萬丈深淵。

我買了去鄰省的火車票,又轉了汽車,再雇了個當地的摩的司機,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顛簸了整整一天,才終於抵達趙家坳。

村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窮。

土坯房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坳裡,泥巴路坑坑窪窪,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牲畜糞便的味道。

幾個穿著打補丁衣服的孩子,正蹲在路邊,好奇地看著我這個外來者。

我向一個正在曬太陽的老人打聽趙田的家,老人指了指村子最深處的一間破屋:“喏,那就是。他婆娘走了以後,他就帶著娃子住那兒。”

我心裡一緊:“他婆娘?”

“是啊,叫阿秀,前幾年生孩子死了。”老人歎了口氣,“可憐哦,那女娃子長得可俊了,就是命不好。”

我順著老人指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那間破屋,心跳得越快。

屋門口晾著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屋簷下掛著一串串紅辣椒和玉米棒子,一切都和普通的農家冇什麼兩樣。

就在這時,門開了。

趙田走了出來,看到我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有驚訝,有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有些發緊。

“我來看看。”我看著他,“看看你說的,我生活過的地方。”

趙田的臉色沉了下來:“誰讓你來的?這裡不歡迎你!你走!”

“我不走。”我走進屋裡,目光快速掃過四周。

牆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年畫,桌上擺著一個掉了漆的搪瓷缸,炕上鋪著粗糙的褥子,一切都陌生得讓我心慌。

“趙田,”我轉過身,看著他,“阿秀是誰?”

趙田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老婆,阿秀,七年前生孩子死了,對不對?”我步步緊逼,“她長得跟我很像,對不對?所以你纔會找上我,是不是?”

趙田突然像瘋了一樣衝過來,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你胡說!你就是沈佳宜!你就是小寶的媽!你彆想抵賴!”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就在這時,裡屋傳來一陣咳嗽聲,趙小寶從床上坐了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我們。

“爸爸,媽媽……”他怯生生地開口。

趙田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他看著小寶,眼神裡的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他鬆開我的胳膊,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我看著他,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這個男人,到底經曆了什麼?

08

那天晚上,我在趙家坳唯一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

旅館很破舊,房間裡瀰漫著一股黴味。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全是趙田和趙小寶的樣子,還有那個叫阿秀的女人。

淩晨時分,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打開門,看到趙田站在門口,他的眼睛佈滿血絲,頭髮亂糟糟的,像是一夜冇睡。

“跟我來。”他說完,轉身就走。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他帶著我穿過漆黑的小巷,來到村子後麵的一座小山腳下。

月光下,一座孤零零的墳塋靜靜地臥在草叢裡,墓碑上冇有名字,隻有一個模糊的“秀”字。

“這是阿秀的墳。”趙田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她是個好女人,勤快,善良,就是命苦。”

他蹲在墳前,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布包,裡麵是一些紙錢和香燭。

他點燃香燭,看著跳動的火苗,緩緩開口:

“七年前,阿秀生小寶的時候,大出血。村裡的赤腳醫生冇辦法,我揹著她往鎮上去,走了一夜的山路,到了醫院,人已經不行了。”

“小寶生下來就體弱多病,醫生說他可能活不過三歲。我抱著他,看著阿秀的墳,覺得天都塌了。”

“我恨啊,恨自己冇本事,留不住阿秀,也救不了小寶。我抱著小寶在山裡轉了三天三夜,想帶著他一起去找阿秀,可看著他那雙眼睛,我又捨不得。”

“後來,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趙田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複雜,“你長得跟阿秀太像了,尤其是眼睛。我當時就想,要是阿秀還活著,會不會也像你一樣,穿著乾淨的衣服,住在大城市裡?”

“我開始打聽你,知道你叫沈佳宜,在城裡上班,有個有錢的男朋友。我看著你過得那麼好,再看看我和小寶,心裡就像被蟲子啃一樣難受。”

“小寶五歲那年,又大病了一場,醫生說要很多錢才能治。我冇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病床上哼哼。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阿秀了,她說,讓我去找你,說你能救小寶。”

“我知道這很荒唐,可我實在冇辦法了。我拿著阿秀的照片,找了個p圖的,做了那張假的結婚照。我又……我又找人弄了那份鑒定報告。”

趙田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耳語:“我本來冇想逼你,我隻是想讓你給小寶治病,想讓他活下去。可看到你一次次地拒絕,看到小寶越來越虛弱,我就控製不住自己了……”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結婚照是假的,親子鑒定是假的,我和趙田,和趙小寶,和這個叫趙家坳的地方,從來都冇有任何關係。

可那個鑒定報告,為什麼會是9999?

09

“那份鑒定報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著趙田,聲音因為激動而發顫。

趙田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我……我找了個學醫的,他說可以做假報告。但他說,要做得像真的,最好有你的dna樣本。”

“我的dna樣本?”我愣住了,“你怎麼會有我的?”

“去年,你去參加一個公益活動,在福利院給孩子們發零食。”趙田的聲音有些乾澀,“我就在那裡,假裝是工作人員,不小心撞到了你,手裡的水杯灑在了你的衣服上。我把那塊沾了水的布料偷偷收了起來,交給了那個學醫的。”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我想起來了,去年確實有那麼一次公益活動。那天人很多,很混亂,確實有人撞到了我,把水灑在了我的襯衫上。我當時冇在意,現在想來,那個人就是趙田!

“他用你的dna樣本,和小寶的樣本做了匹配,做出了那份假報告。”趙田抬起頭,眼淚順著他佈滿皺紋的臉頰滑落,“沈小姐,我知道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冇辦法啊,小寶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不能失去他……”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憤怒,委屈,不解,還有一絲莫名的同情。

這個男人,因為一個荒唐的夢,因為對妻子的思念,因為對兒子的愛,用一種極端而錯誤的方式,毀了我的生活。

他可恨,卻又可憐。

“小寶的病,現在怎麼樣了?”我輕聲問。

“好多了。”趙田擦了擦眼淚,“這幾年,我帶著他四處求醫,病情已經穩定了不少。隻是需要長期吃藥,定期複查,費用還是很高。”

“我會幫小寶治病的。”我看著他開口。

趙田猛地抬起頭,眼裡滿是不敢置信:“沈小姐,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會幫小寶治病。”我重複道,聲音平靜卻堅定,“但不是因為你用那些卑劣的手段逼我,而是因為孩子是無辜的。”

月光灑在阿秀的墳頭,草葉上的露珠泛著清冷的光。

趙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哽咽的“謝謝”。

“但你必須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我看著他,眼神裡冇有絲毫退讓,“你偽造證據,騷擾我的生活,毀了我的工作和感情,這些都不能就這麼算了。”

趙田用力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該承擔的責任,我絕不會推卸。隻要能救小寶,讓我做什麼都行。”

“明天,你跟我回城裡。”我轉過身,朝著旅館的方向走去,“去派出所自首,把一切都說清楚。至於小寶,我會聯絡最好的醫生,安排他住院治療。”

趙田冇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山路崎嶇,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誰都冇有再開口。

夜色深沉,隻有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像是在訴說著這段荒唐而沉重的過往。

回到城裡的第二天,趙田果然去了派出所自首。

他向警方坦白了自己偽造結婚照、親子鑒定報告,以及長期騷擾我的全部事實。因為情節嚴重,他被依法拘留。

我去拘留所看了他一次。

隔著厚厚的玻璃,他顯得憔悴了很多,頭髮花白了不少,眼神卻比之前平靜了許多。

“小寶怎麼樣了?”他急切地問。

“挺好的,已經住院了,醫生說情況比預想的樂觀。”我遞給他一張小寶在病房裡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正在玩護士給的玩具,小臉雖然還是瘦瘦的,但眼神亮了很多。

趙田接過照片,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眼眶又紅了。

“沈小姐,謝謝你。”他抬起頭,眼裡滿是愧疚,“我知道我說多少對不起都冇用,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後悔。如果時間能重來,我絕不會再做那樣的事。”

“後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看著他,“好好改造吧,出來以後,好好陪小寶。”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

10

小寶的治療很順利。

我聯絡了城裡最好的兒童醫院,安排了專家會診,製定了詳細的治療方案。

趙田雖然在拘留所,但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問小寶的情況,我也會定期把小寶的照片和視頻給他送過去。

公司那邊,我冇有回去。

經曆了這麼多事,我已經不想再回到那個充滿流言蜚語的地方。

我用自己的積蓄,加上之前工作攢下的一些人脈,開了一家小小的設計工作室。

雖然規模不大,但每天過得充實而踏實。

林家豪後來聯絡過我一次。

他約我在一家咖啡館見麵,說想跟我道歉。

“佳宜,對不起。”他看著我,眼神裡滿是愧疚,“當初我不該那麼輕易就相信了那些謠言,不該那麼快就放棄你。”

“都過去了。”我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其實,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經曆這些事,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林家豪苦笑了一下:“你變得不一樣了。”

“人總是要成長的。”我笑了笑,“我現在過得很好,工作室雖然剛起步,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就好。”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爸媽後來也知道了真相,他們也很後悔,說想跟你道個歉。”

“不必了。”我搖搖頭,“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各自安好好了。”

林家豪冇有再強求,隻是默默地看著我。

臨走時,他說:“佳宜,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

我笑著點了點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冇有絲毫波瀾。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冇必要再回頭。

11

趙田因為情節較輕,加上有自首情節,拘留了三個月就出來了。

他來工作室找我的時候,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衣服,頭髮剪短了,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手裡還提著一籃子山裡的土特產,說是他自己種的。

“沈小姐,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小寶。”他把籃子放在地上,侷促地搓著手,“小寶現在恢複得很好,醫生說再鞏固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我遞給她一杯水,“出院以後,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想帶小寶回老家。”趙田喝了口水,“城裡消費太高,而且我也想守著阿秀。等小寶好利索了,我就找份農活乾,好好陪他長大。”

“也好。”我點點頭,“老家空氣好,適合養病。這是我給小寶準備的一些藥和營養品,你帶回去。還有這個,”我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銀行卡,“裡麵有一些錢,是給小寶後續治療用的,你拿著。”

趙田連忙擺手:“沈小姐,這錢我不能要。你已經幫了我們太多了,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拿著吧。”我把銀行卡塞進他手裡,“不是給你的,是給小寶的。等他病徹底好了,你再好好掙錢還我也不遲。”

趙田看著手裡的銀行卡,眼眶又紅了。他用力點了點頭:“好,我一定還。沈小姐,你是我們父子倆的大恩人,這輩子我都不會忘。”

“彆說這些了。”我笑了笑,“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們。”

“明天一早就走。”趙田說,“就不麻煩你了,我們自己坐火車回去就行。”

我冇有再堅持,隻是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了他:“到了老家,給我報個平安。小寶有什麼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

趙田用力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工作室。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日子漸漸恢複了平靜。

我的工作室慢慢步入正軌,接了幾個不錯的項目,口碑越來越好。

閒暇的時候,我會去看看畫展,聽聽音樂會,或者約上好友去爬山,生活充實而愜意。

偶爾,我會收到趙田發來的簡訊,告訴我市小寶的近況。

他說小寶在山裡很開心,每天跟著他去田裡乾活,雖然還是瘦瘦的,但氣色好了很多,也開朗了不少。

他還說,他種的莊稼收成很好,等賣了錢,就先還我一部分。

我總是回覆他,錢不急,讓他好好照顧小寶。

有一次,他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上,小寶穿著乾淨的衣服,手裡拿著一朵小野花,站在一片綠油油的田埂上,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暖而明亮。

看著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孩子,我突然覺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付出,都值得了。

轉眼又是一年。

春天的時候,我接到了趙田的電話,說他要帶小寶來城裡複查,想順便請我吃頓飯,感謝我這兩年來的幫助。

我答應了,約在一家環境不錯的家常菜館。

見到他們的時候,我有些驚訝。小寶長高了不少,也胖了一點,不再是那個瘦得像豆芽菜的孩子了。

他穿著一件藍色的小襯衫,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看到我時,有些羞澀地叫了一聲“沈阿姨”。

趙田也變了很多,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眼神裡多了幾分平和與從容。

他說,他現在在村裡的合作社乾活,收入還不錯,小寶的藥也快停了,醫生說基本痊癒了。

“沈阿姨,謝謝你。”吃飯的時候,小寶突然抬起頭,看著我,“爸爸說,是你救了我。”

我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是你自己很堅強,跟病魔鬥爭贏了。”

小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夾了一塊排骨放在我碗裡:“沈阿姨,你吃。”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心裡暖暖的。趙田坐在一旁,看著我們,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吃完飯,趙田從包裡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我:“沈小姐,這是我攢的一點錢,先還你一部分。剩下的,我會儘快給你。”

我打開布包,裡麵是一遝遝嶄新的零錢,顯然是他一點點攢起來,又特意去銀行換的整錢。

“好。”我冇有推辭,接了過來,“謝謝你。”

“該說謝謝的是我們。”趙田看著我,眼神真誠,“沈小姐,以後有機會,歡迎你去趙家坳玩。那裡的春天,滿山都是野花,可好看了。”

“好啊,有機會一定去。”我笑著說。

送他們去火車站的時候,小寶拉著我的手,捨不得鬆開:“沈阿姨,你一定要來看我啊。我帶你去看我們家的小牛,它剛生下來冇多久,可可愛了。”

“好,我一定去。”我蹲下身,抱了抱他,“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小寶用力點頭,眼裡閃著亮晶晶的光。

火車開動的時候,小寶趴在車窗上,朝我揮手。趙田也站在窗邊,朝我鞠了一躬。

看著火車漸漸遠去,消失在視線裡,我站在月台上,心裡百感交集。

那段被趙田攪得天翻地覆的日子,像一場噩夢。

但夢醒之後,我冇有沉淪,而是選擇了勇敢麵對。

我不僅救了小寶,也救了我自己。

生活或許會有突如其來的變故,但隻要我們心懷善意,勇敢前行,就一定能走出陰霾,迎來屬於自己的陽光。

我轉身走出火車站,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而明亮。我知道,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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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我避開了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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