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被扔進了冰窖,又被鈍器反覆碾過四肢百骸,蘇清鳶掙紮著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像黏了鉛塊。鼻尖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唔……”
她艱難地發出一聲悶哼,混沌的意識像是生鏽的齒輪,哢噠哢噠地轉動起來。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市一院的急診手術室,連續三十六個小時的高強度手術讓她眼前發黑,倒下前最後看到的,是監護儀上驟然拉平的直線。
作為全院最年輕的外科主任,她的人生似乎永遠被手術刀和無影燈填滿,連猝死都來得這麼“敬業”。
“水……”
喉嚨乾得像要冒煙,蘇清鳶下意識地抬手想抹把臉,卻發現胳膊沉得根本抬不起來,指尖觸到的不是醫院潔白的被單,而是一片粗糙、冰冷、帶著潮氣的布料,硬邦邦的,像是某種麻袋片。
不對勁。
她猛地攢起最後一絲力氣,狠狠掀開眼皮。
昏暗的光線下,映入眼簾的是……土坯牆?
坑坑窪窪的牆壁上糊著一層發黃的泥巴,幾處已經剝落,露出裡麵深色的草莖。屋頂是稀疏的茅草,幾根朽壞的木梁搖搖欲墜,甚至能看到縫隙裡漏下的微光。身下躺著的,是鋪著一層乾草的土炕,所謂的“被子”,就是她剛纔摸到的那塊硬邦邦的麻袋片,散發著濃重的黴味。
這不是醫院。
蘇清鳶的心臟驟然縮緊,她環顧四周——整個“房間”小得可憐,也就勉強放下一張炕和一個缺了腿的破木桌,牆角堆著幾個看不出原色的陶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家徒四壁,大概說的就是這樣了。
“這是……哪裡?”她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陌生的乾澀。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的、像是小貓嗚咽般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從炕的另一頭傳來。
嗯?
蘇清鳶渾身一僵,藉著從茅草縫裡透進來的天光,費力地轉過頭——
炕的內側,用一塊同樣破舊的藍布包裹著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東西。那哭聲就是從裡麵發出來的,細若遊絲,氣若遊絲,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斷絕。
是個嬰兒?
她心頭一緊,作為醫生的本能壓過了對現狀的震驚。她撐著身子挪過去,小心翼翼地撥開那塊粗糙的藍布。
一張皺巴巴的小臉露了出來。
皮膚是不正常的青紫色,瘦得隻剩一層皮裹著骨頭,眼睛緊閉著,眼窩深陷,嘴脣乾裂起皮,隻有那微弱的哭聲證明他還活著。看身形,最多剛出生幾天,甚至可能是早產兒。
這孩子……快不行了。
蘇清鳶的呼吸驟然停滯。她下意識地伸手探向嬰兒的鼻尖,隻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再摸向脖頸處的動脈,脈搏細得幾乎摸不到。
“怎麼回事……”她喃喃自語,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楚。
就在指尖觸碰到嬰兒冰涼皮膚的瞬間,一股不屬於她的記憶,像是決堤的洪水般猛地衝進她的腦海——
原主也叫蘇清鳶,是個剛滿十六歲的農家女,半個月前嫁給了鄰村的獵戶張鐵柱。誰知新婚冇幾天,張鐵柱就進山打獵摔死了,留下她這個“剋夫”的寡婦。更糟的是,原主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卻因為體弱加上悲傷過度,在三天前早產,生下這個孩子後大出血,冇撐過昨天,就這麼去了。
而她,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外科醫生蘇清鳶,就在這時占據了這具身體。
“所以……我穿越了?”蘇清鳶消化著這些資訊,隻覺得荒謬又無力。從一個備受尊敬的外科主任,變成一個古代窮山溝裡的寡婦,身邊還躺著一個隨時可能夭折的早產兒。
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
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微弱,蘇清鳶回過神,看著那張皺巴巴的小臉,醫者的本能讓她無法坐視不理。她掙紮著爬起來,想去看看有冇有能喂孩子的東西,剛一動彈,就覺得小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那是原主生產留下的傷口,顯然還冇癒合好。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扶著炕沿慢慢滑坐到地上。
環顧這個家徒四壁的“家”,牆角的陶罐裡空空如也,連一粒米都冇有。破木桌上放著一個豁口的粗瓷碗,裡麵隻有一層渾濁的水漬。
彆說嬰兒吃的奶水,就連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這裡都找不到。
原主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記憶裡閃過片段——靠著鄰居偶爾接濟的半塊窩頭,摻著冷水嚥下去,難怪身體虧空成這樣。
那這個孩子呢?
蘇清鳶的心沉了下去。原主自己都快餓死了,哪有奶水喂孩子?這三天,恐怕這小傢夥就冇吃過一口像樣的東西,全靠一口氣吊著。
“不行……不能讓他死。”
蘇清鳶咬了咬牙。不管怎麼說,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還是這具身體的親骨肉。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體,就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就這麼冇了。
她扶著牆,一步一步挪到陶罐邊,挨個翻看。第一個是空的,第二個結著蜘蛛網,第三個……裡麵有半把灰撲撲的東西,像是曬乾的野菜,硬得能硌掉牙。
這東西彆說喂孩子,成年人吃了都難消化。
她又挪到門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是一個小小的院子,同樣是泥土鋪就,牆角長著半人高的雜草。院子外是連綿起伏的青山,鬱鬱蔥蔥,看起來倒像是個有野味的地方。但她現在這身體,彆說打獵,恐怕走兩步就會暈過去。
院子裡稀稀拉拉地站著幾個村民,看到她開門,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眼神裡帶著同情,更多的卻是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是清鳶啊……”一個提著籃子的老婦人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你身子剛好,咋就出來了?”
這是隔壁的王大娘,記憶裡是村裡少數對原主還算和善的人。
蘇清鳶喉嚨發緊,剛想開口求助,就聽到旁邊一個尖酸的聲音響起:“王大娘你就是心善,這種剋死男人的掃把星,還帶著個喪門星,你少跟她打交道,免得沾了晦氣!”
說話的是村東頭的李婆子,三角眼,薄嘴唇,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王大娘皺了皺眉:“李嫂子,話不能這麼說,清鳶也不容易……”
“不容易?誰讓她命硬呢!”李婆子撇著嘴,“我看啊,這孩子也留不住,免得再克了誰……”
“你說什麼!”蘇清鳶猛地抬頭,眼神冷得像冰。她上輩子見慣了生死,也見識過人性的複雜,但此刻聽到有人這麼咒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李婆子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隨即又梗著脖子:“我說錯了?你男人是不是你剋死的?這孩子生下來就冇爹,不是喪門星是什麼……”
“閉嘴!”蘇清鳶厲聲打斷她,扶著門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我男人怎麼死的,村裡誰不知道!至於我的孩子,輪不到你來咒!”
她的氣勢太盛,完全不像以前那個怯懦的原主,李婆子竟一時被她唬住了,囁嚅著冇敢再說話。
王大娘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清鳶,你剛生完孩子,彆動氣。”她說著,把手裡的籃子遞過來,“這裡麵有兩個窩頭,你……你和孩子先墊墊。”
籃子裡是兩個黑乎乎、硬邦邦的窩頭,看起來像是用粗糧和野菜混合做成的,上麵還有幾個牙印,顯然是人家吃剩的。
蘇清鳶看著那兩個窩頭,又看了看王大娘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心裡一陣複雜。在這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地方,兩個窩頭已經是很大的情分了。
“謝謝王大娘。”她接過籃子,聲音緩和了些。
“哎,快回去歇著吧。”王大娘歎了口氣,冇再多說,轉身拉著還想說什麼的李婆子走了。
其他村民也散了,臨走時看她的眼神依舊複雜。
蘇清鳶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到地上。她打開籃子,拿起一個窩頭,用力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粗糲的口感劃破了喉嚨,帶著一股苦澀的味道,難以下嚥。她強忍著噁心嚥下去,胃裡卻一陣翻江倒海。
這樣的東西,彆說喂孩子,她自己都難以下嚥。
她看向炕上的嬰兒,小傢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哭了,小小的身子一動不動,隻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再不想辦法,這孩子真的要冇了。
絕望像潮水般湧上心頭。她一個現代醫生,在這個缺醫少藥、連飯都吃不上的古代,連一個嬰兒都救不了嗎?
她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指尖觸到眉心處時,忽然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溫熱。
嗯?
蘇清鳶愣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
冇什麼異常。
她以為是錯覺,剛想放下手,那股溫熱感又出現了,而且比剛纔更明顯,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皮膚裡鑽出來一樣。
她皺著眉,集中精神去感受那股暖意。
就在這時,指尖突然閃過一道極其微弱的白光,快得像幻覺。緊接著,她的腦海裡像是多了一個聲音,又像是一個畫麵——
一個巨大的、燈火通明的空間,左邊是一排排整齊的貨架,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商品,奶粉、罐頭、蔬菜、藥品……琳琅滿目,儼然一個現代化的大型超市。
而右邊,則是一片廣袤的黑土地,肥沃得像是能滴出油來,土地邊緣還矗立著一座青磚黛瓦的小院,院角有一口汩汩冒泡的泉眼,清澈的泉水順著小溪流進土地裡。
“這……這是什麼?”蘇清鳶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餓出現了幻覺。
她用力眨了眨眼,再集中精神去想那個畫麵——超市的貨架、肥沃的土地、青磚小院、靈泉……一切都清晰得彷彿就在眼前。
她試探著伸出手,心裡默唸:“拿一瓶奶粉。”
話音剛落,指尖那道白光再次閃過,一個沉甸甸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她手裡。
低頭一看,是一瓶包裝完好的嬰兒配方奶粉,上麵還印著她穿越前經常給親戚家孩子買的那個牌子。
蘇清鳶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幾乎要跳出胸腔。
不是幻覺!
這是……傳說中的空間?
她穿越者的金手指,竟然真的來了!
她強壓著激動的心情,顫抖著手把奶粉放在地上,又在心裡默唸:“收起來。”
奶粉瞬間消失在她手裡,腦海中的畫麵裡,那瓶奶粉正好好地放在超市的貨架上。
是真的!是真的!
蘇清鳶激動得差點哭出來。有了這個空間,有了那些奶粉和食物,她和這個孩子,有救了!
她顧不上身體的疲憊和疼痛,連滾帶爬地回到炕邊,看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傢夥,眼裡重新燃起了希望。
“寶寶,彆怕,娘這就餵你喝奶。”她輕聲說著,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再次集中精神,從空間裡“取”出一瓶礦泉水和一個小小的玻璃碗——那是她以前野餐時用的,冇想到竟然也在空間裡。
她擰開礦泉水瓶,倒了半碗水,又顫抖著手打開奶粉罐,按照說明舀了兩勺奶粉進去,輕輕攪拌均勻。
溫熱的奶香味瀰漫開來,帶著一股熟悉的、屬於現代的氣息。
蘇清鳶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兒,用手臂托著他的頭,將碗沿湊到他乾裂的嘴唇邊。
小傢夥似乎聞到了香味,原本緊閉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那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此刻卻冇什麼神采。他下意識地咂了咂嘴,小舌頭試探性地舔了舔奶水。
“乖,喝一點……”蘇清鳶放柔了聲音,耐心地一點點喂他。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小傢夥開始小口小口地吞嚥起來。雖然動作很慢,力氣也很小,但每嚥下一口,蘇清鳶的心就踏實一分。
半碗奶很快就喝完了。小傢夥似乎有了點力氣,打了個小小的奶嗝,眼皮慢慢耷拉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些。
蘇清鳶把他輕輕放回炕上,用藍布蓋好,看著他熟睡的小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活下來了。
至少現在,他活下來了。
她靠在炕沿上,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連續的精神緊繃和身體的虛弱讓她眼皮打架,但她卻毫無睡意。
她再次集中精神,“進入”那個神秘的空間。
這次看得更清楚了。
左邊的超市果然應有儘有,從嬰兒用品到蔬菜水果,從米麪糧油到常用藥品,甚至還有她放在辦公室抽屜裡的幾包速溶咖啡。貨架整齊,標簽清晰,就像她穿越前去過的無數次一樣。
右邊的沃土廣袤無垠,黑得發亮,看起來就極其肥沃。土地邊緣的青磚小院收拾得很乾淨,院子裡有正房、廂房,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倉庫的屋子。院角的泉眼冒著晶瑩的水泡,泉水彙聚成一條小溪,蜿蜒著流進沃土,水汽氤氳,帶著一股清新的靈氣。
蘇清鳶的目光落在沃土上,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她試著在心裡默唸:“種土豆。”
剛想完,就看到沃土上憑空出現了一小片嫩綠的芽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莖葉舒展,開花,結果……不過短短一分鐘的時間,翠綠的土豆藤下,就結出了一串串飽滿的土豆!
緊接著,一道柔和的白光閃過,土豆自動從藤上脫落,整齊地堆放在一邊,藤葉則化作肥料,融入土壤裡。
蘇清鳶目瞪口呆。
一分鐘成熟?還有自動收割係統?
這空間,簡直是為在古代求生量身定做的!
她又試著“種”了些青菜、玉米,都是一樣的速度,一分鐘成熟,自動收割。
看著那一堆堆新鮮飽滿的作物,蘇清鳶的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了這個空間,有超市裡的物資,有這片能快速產出糧食的沃土,還有那眼看起來就不一般的靈泉……她和這個孩子,一定能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活下去。
她給這個孩子取了個小名叫“團團”,希望他能像個小糰子一樣,白白胖胖,健康長大。
至於大名……等他再大一點,或者等她有能力了,再給他取一個正式的名字。
蘇清鳶摸了摸團團柔軟的胎髮,又看了看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眼神變得堅定。
從今天起,她就是蘇清鳶,是團團的娘。
不管前路有多難,她都會帶著這個孩子,好好活下去。
而這個神秘的空間,就是她們母子在這個異世最大的依仗。
夜色漸深,土坯房裡,油燈昏黃的光芒搖曳。蘇清鳶靠在炕邊,守著熟睡的團團,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終於抵不住疲憊,沉沉睡去。
夢裡,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燈火通明的手術室,但這一次,她的手術刀不再隻為了拯救陌生人,更為了守護身邊這個小小的生命,和自己在這個異世的新生。
第二天一早,蘇清鳶是被團團的哭聲吵醒的。
小傢夥大概是餓了,哭聲比昨天響亮了不少,雖然依舊虛弱,但明顯有了力氣。
蘇清鳶立刻爬起來,從空間裡取出奶粉和水,熟練地衝好奶喂他。
看著團團大口吞嚥的樣子,她的心裡暖洋洋的。
喂完奶,她感覺自己也餓了,便從空間裡“取”出一個剛成熟的玉米,又摘了幾個紅彤彤的西紅柿。
玉米香甜軟糯,西紅柿多汁爽口,是她穿越以來吃得最舒服的一頓飯。
吃飽喝足,她纔有精力仔細打量這個空間。
她“走進”青磚小院,推開正房的門。裡麵空蕩蕩的,隻有一張破舊的木桌和幾把椅子。角落裡堆著一些落滿灰塵的箱子。
她走過去,打開其中一個箱子。
裡麵冇有金銀珠寶,隻有幾本線裝的古籍,封麵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但隱約能看出“修仙”、“煉氣”之類的字眼。
蘇清鳶挑了挑眉。修仙?這空間還真是包羅萬象。
她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裡麵的字是繁體字,筆畫複雜,還有很多晦澀難懂的術語,看起來像是某種功法口訣。
“暫時還用不上。”她把古籍放回箱子裡。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養好團團,這些修仙秘籍,就先當課外讀物吧。
她又走到院角的泉眼邊。泉水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的白霧,靠近了就覺得渾身舒暢,連小腹的傷口都不那麼疼了。
“這靈泉,恐怕不一般。”蘇清鳶舀了一杯泉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甘甜清冽的泉水滑入喉嚨,瞬間化作一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疲憊感一掃而空,連精神都好了很多。
“真是寶貝。”她眼睛一亮,立刻又舀了一杯,放涼了之後,一點點餵給團團。
小傢夥似乎很喜歡靈泉的味道,吧唧著小嘴,喝得很開心。
喂完團團,蘇清鳶開始規劃起來。
當務之急是改善生活。雖然有空間,但總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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