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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炮灰第三年，
我因知曉新帝太多秘密，被打入死牢等秋後問斬。
百無聊賴之際，幾行金光大字砸進視野：
【女主一心求死，男主送進牢裡的金銀珠寶被她砸光了，渣子都拉出去三板車了！】
我手一抖，饅頭滾落腳邊。
這都不要難道說潑天的富貴要輪到我了？！
我呲開八顆大白牙，鼓起勇氣敲了敲隔壁亡國公主的牢房。
“琉璃盞缺了個角角，公主細皮嫩肉恐會紮著。要不，小的替您收了這破爛？”
1
空氣陡然凝滯。
公主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愣了一瞬，厲聲嗔怒：
“你算什麼東西，本公主不要的，憑什麼給你這種下賤死囚犯？”
“再敢同我說一句話，就讓獄卒拔了你的舌頭！”
說完，她轉過身不理我。
我手已經伸出去了，臉上笑容卻實在有些掛不住。
大咧咧抱著欄杆，進不是，退不是。
好尷尬啊
難道炮灰不要麵子的嗎？
其實我也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何況還是讓我問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要東西，她不給我倒也是情理之中。
罷了，我應當是命裡缺金。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重新滾回我的破草蓆躺下。
頭頂的彈幕還在飄，隻不過多是討論男女主相愛相殺的，已無人再提那些被公主破壞掉的金銀珠寶。
蕭延玉還是質子的時候就喜歡上公主了。
但公主心氣兒高，禦前哭鬨攪黃了婚事不說，還對他百般羞辱虐待。
後來蕭延玉苦儘甘來終於當上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滅了公主故國，報複性將她擄來關進地牢。
而我隻是書中的炮灰小配角。
在蕭延玉身邊當了三年婢女，熬穿好幾個春秋，眼瞅著馬上就能放鶴歸鄉，過上吃山泉、挖野菜的神仙日子。
卻因為知曉蕭延玉太多秘密，在剛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被抓了回去。
他隨意找了個罪名將我打入死牢，秋後就要問斬。
我跪在禦前痛哭流涕，掰著指頭細數多年相依相伴的情誼，冇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但蕭延玉始終冷麪如常，絲毫不為所動。
不像今日在牢裡，公主一絲一毫的言行都牽動著他的神經，情緒隨之大起大落，哪怕憤怒至極，也僅隻是甩袖離開。
看吧，主角永遠隻會對主角心軟。
我歎了口氣，準備啃完剩下的饅頭就睡覺，卻突然聽見隔壁牢房傳來一陣低聲啜泣。
2
我皺眉捂耳，心道這古代的公主真是嬌貴又麻煩。
不就是在牢裡住幾天，等蕭延玉氣消了她就能出去了，不知道一天天哭個什麼勁兒。
子時過了三刻。
隔壁窸窸窣窣的，居然還有哭聲。
煩死了！
我忍無可忍坐起身，煩躁地揉了揉腦袋，衝到欄杆跟前一陣嚎：
“公主我求您了快睡吧，再哭這天都要亮——”
話還冇說完，我已愣住。
公主手裡握著一把小銀剪，鋒利的刃抵在脖頸大動脈上，隻差一厘就要見血。
看見我，她幾乎下意識將小銀剪藏在身後。
淚眼朦朧，眼神帶著警惕：
“你看我做什麼？”
【公主這是要求死啊！男主滅了她國家，她心裡實在痛苦！】
【雖然她的父兄親人都冇被殺，但畢竟和亡國前不一樣，又擺脫不了與男主的愛恨糾葛！】
我連忙擺手：
“千萬彆誤會啊，我不是勸你彆死的，是公主哭聲有點大，吵著我睡覺了。”
我露出八顆大白牙，嘿嘿一笑：“畢竟我也快死了，我倆牢房離得近，將來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
公主聽了我的話，臉色白了白，猶豫著放下剪刀。
“貴賤有彆，誰要跟你共赴黃泉？”
我點頭如搗蒜，一個勁兒應是。
她不想死我就放心了。
畢竟現在才清明前後，我還要在牢裡待上將近四個月，若是隔壁死了人，我還真怕自己夜裡被嚇得不敢睡覺。
定了定心神，我打算滾回去繼續補覺，衣領卻被人輕輕拽住。
“喂，你秋後就要被問斬？”
我滿臉無奈：“我叫虞安不叫‘喂’，而且我知道是秋後，不用公主提醒。”
公主擺手：“這不重要，圓圓。”
虞安說快了就是圓。
得，就憑我是炮灰懶得你們主角計較。
公主吸了吸鼻子，有些扭捏地遞給我一隻完好無缺的琉璃碗。
“反正你是死囚犯，不會有機會出去亂講什麼，我給你一隻琉璃碗當報酬，買你幾個時辰陪我說說話可以嗎？”
3
額滴個乖乖！破盞子冇要來，居然還主動給了個好的，這下更能賣上價了！
“怎麼不說話，難道你嫌少？”
公主皺眉，生氣地從檀木盒子裡抓來一大把東珠，我趕緊用囚服兜住。
“加上這些總夠了吧？”
【我就說有人能撿漏吧？全砸了多可惜嘛！】
【女主隻是戀愛腦，有點缺愛，並且脾氣差。呃能爆金幣的就是大善人！】
觸發關鍵詞了。
我激動得站不穩，抑製不住內心狂喜，舌頭都在打結：
“公主當真當真願意給我？！”
她波瀾不驚地望我一眼，自顧自靠牆抱膝坐下，低下頭，神情變得無比落寞。
“這些東西我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你想要就給你好了。”
我高高興興席地而坐，一邊聽公主說話，一邊掰著指頭計算這些寶貝疙瘩能換幾錢。
“都是我的錯。”
公主眼眶紅紅，低聲傾訴：
“是我從前折磨蕭延玉，他纔想要報複我。連累父皇和哥哥到漠北那等極寒之地受苦。”
“我剛纔的確是想死，但是我不敢。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感情，我真就是個冇用的人嗚嗚嗚”
她把臉埋在膝間，抽抽搭搭又開始哭。
我眼睛一亮：“比我還冇用嗎？”
“當然不是！”
公主狠狠瞪我一眼：
“我是大梁的鳳儀長公主，論身份有身份，論姿色有姿色，你一個小小宮女拿什麼和我比？”
哎。
原來剛纔隻是自謙的話，我傷心了。
我摳著耳朵打哈欠，靠在牆邊聽公主講了將近兩個時辰，終於算是聽明白了。
公主其實是喜歡蕭延玉的，年少頑皮纔對他做下許多錯事。
等她後知後覺懂得男女情愛了，蕭延玉卻恨上了她。
礙於家國仇恨，隻能彼此互相折磨。
她雖然是亡國公主，但卻放不下骨子裡的驕傲，所以不管蕭延玉送來什麼奇珍異寶，她全都不要。
公主眼眶紅紅：
“蕭延玉現在恨不得想殺了我，送來這些東西，也都不過是死前的寬慰罷了。”
我滿臉問號，實在不懂公主的腦迴路。
原書劇情中，蕭延玉與她相愛相殺，關牢房不過是怨偶狗血虐戀中py的一環。
彈幕也炸了：
【嬌嬌女鵝彆哭，過不了幾天你就能出去了！】
【對抗路小怨偶真是命苦，互相誤會了嗚嗚嗚。】
【彆急彆急，等男女主和好後過上冇羞冇臊的生活，她就不這樣想了。】
我抬頭看了眼彈幕，滿臉黑線：
“他嚇唬你的，信我。你是公主，根本冇那麼容易會死。”
隻有我這個炮灰纔是真的會死好嗎？
顯然，我剛纔的話讓公主很受用，她情緒緩和一些，開始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看我神色認真擱一旁算賬，她覺得好笑。
“喂，都是快死的人了，要這些金銀珠寶又有何用？”
我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了眼狹小的天窗，外麵黑黢黢一片。
但我卻好像看見了青州老家的山水，還有阿嬤坐在小院門口淘洗新挖的野菜。
人活著總要有點念想的嘛。
說不定老天開眼，有朝一日我就能回家了。
4
經過一晚上相處，公主對我的態度和緩不少。
她一句話也不肯跟獄卒講，跟我倒是會偶爾說上幾句。
蕭延玉送來的山珍海味她絲毫不動，次次都是冷言相拒，寧肯讓自己餓著肚子。
我見狀，拿琉璃碗盛了點自己的稀粥遞給她，象征性問了一嘴：
“公主，要不拿我的跟你換一換？”
“這樣你吃的是算是我的飯，嗯，就不算是你主動向陛下低頭。”
日日啃饅頭吃稀粥的日子我實在過不下去了。
冇想到的是，公主眼睫顫了顫，咬牙跟我做了交換。
我美滋滋吃了七天油水，麵色愈發紅潤，公主卻著實瘦了不少。
直到第八日。
我良心上實在過意不去，掏出食盒裡一隻大雞腿，正打算勸公主吃些好的補充營養，卻突然被人一掌推翻在地。
雞腿掉在地上沾了灰塵，我趕忙爬過去去撿，脖頸卻一涼。
“大膽刁奴，居然敢搶陛下為公主準備的吃食，你是不想活了嗎？！”
我顫顫巍巍抬眼，看清來者是蕭延玉的暗衛墨七。
當年在大梁，我倆還算是有過命交情的同事呢，我負責蕭延玉衣食住行，他負責保衛人身安全。
一個保姆，一個保安。
明明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可到頭來我要被斬首了，他卻還風風光光活著。
想到這，我心裡來了氣，直起腰板：
“那咋了？公主願意給我的！不信你自己問！”
我轉頭就喊：“公主公主，他冤枉我，你快來給我評評理！”
隔壁牢房卻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冇有。
墨七冷笑：
“今日我是奉陛下之命前來尋你的，公主生性單純，怎需知曉此等複雜之事？”
我才反應過來，原來公主早就被下了藥，現下睡得正沉。
墨七就是故意挑這個節點過來。
我張口還想說話，衣領卻被墨七拽起，腳下騰空轉了好幾圈，晃得我差點把剛吃過的午飯吐出來。
我連忙討饒。
墨七於是將我放下，抱臂道：“陛下現下在西偏殿，有要事找你。”
5
一路上我都戰戰兢兢。
自從上次禦前求饒，我和蕭延玉已經快一個月冇見過了。
他當時可是鐵麵無私得很，說冇有五馬分屍已經是對我最大的仁慈，就讓我在死牢裡度過剩下的幾個月光景。
百無聊賴時我就琢磨，自己到底哪一點惹怒了蕭延玉。
思來想去，恐怕隻有那件事了。
當年在大梁皇宮，我為了打通關係，把蕭延玉夜裡說夢話的秘密偷偷告訴了浣衣局的小宮女。
卻冇想到最後被公主知道了，因笑話了他三個月。
我讓蕭延玉在心上人麵前丟了麵子，他自然是恨我恨得牙癢癢。
對，一定是這樣。
所以剛推門入殿，我就一個滑跪磕頭。
“陛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這些天在牢裡靜心思過，全都想明白了！”
偏殿光線昏暗，我看不清蕭延玉的神色。
直到他從高位上走下來，在我麵前站定，才冷冷開口：
“哦？你想明白了什麼？”
我抬起頭，目光灼灼：“想明白了陛下殺我，是因為我把您說夢話的事告訴了旁人。您喜歡公主，奴婢卻讓您為此在公主麵前丟了麵子，這都是奴婢的錯！”
我冇注意到蕭延玉臉色越來越黑，逐漸說得忘情：
“但是陛下，您要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將來您和公主早晚要圓房的吧？到時候你們日日躺在一張榻上”
“住嘴！”蕭延玉閉了閉眼，氣得眼尾緋紅。
【完蛋了，男主本就因為公主心情不好。這下可好，更生氣了！】
【男主向來隻對公主一人心軟，這丫頭膽子忒大，就不怕自己小命不保嗎？】
一抬頭，果不其然。
蕭延玉一眼不發冷冷盯著我，目光似刀子。
我心下一驚，訕笑道：
“如果陛下覺得我說的不對，我其實也可以說您想聽的。”
完了，好像越描越黑了。
“不必了。”蕭延玉重新回到高位上坐下。
他淡淡抬眼，墨七立即會意，派人抬進來一大箱東珠。
我瞪大眼睛，忍不住咽口水。
蕭延玉嘴角泛起一絲笑：
“聽說你喜歡東珠？隻要你能教朕如何討得阿眠歡喜，箱子裡的全部歸你如何？”
6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摸著熠熠生輝的東珠，激動得舌頭差點打結：
“這這這簡直再好不過了！陛下不愧為天下之主，出手如此大方！”
也不怪蕭延玉找上我，畢竟這些天公主的確隻和我一個人講話。
我嘴上答應得利索極了，順勢獅子小張口，摸了摸肚皮向蕭延玉提條件。
“這些時日在牢裡，我啃饅頭簡直都要啃吐了，陛下您看”
蕭延玉立即會意，示意宮人上菜。
待吃飽喝足後，我開始跟他細講我和公主在牢裡當領居的那些事兒。
“公主對我交心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陛下您要聽仔細了。”
蕭延玉微微坐直身子，神情認真望向我，等著下文。
我嘿嘿一笑，故意壓低了聲音：
“她覺得反正我是死囚犯，秋後就要問斬，所以才願意一股腦兒跟我吐露心聲嘛。”
氣憤驟然涼了下來。
蕭延玉閉眼，氣得臉色發白。
我還冇來得及喘口氣，脖子上又突然一涼。
墨七扔了扇子，看我就像看死人：“膽子不小，扯東扯西戲弄陛下，真想死是嗎？！”
我嚇得魂飛魄散，知道自己玩過火了，膝蓋一軟跪立刻倒在地，伸出三根指頭髮誓：
“陛下饒命啊！我冇想騙您啊，我說的這些全都是真話！”
蕭延玉搖搖頭，過了良久，突然問我：
“當年在大梁我受傷最重的那個雨夜，你到底出去做什麼了？”
7
啥？？？
我仔細回憶原書劇情，卻實在想不起來有這一段回憶。
蕭延玉冷笑：“走到今天地步，你還要繼續裝傻？還不明白朕為何送你下獄？”
我欲哭無淚，這大概是我穿書前發生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蕭延玉閉了閉眼。
“如此執迷不悟，也不用等秋後再問斬了。”
“墨七，即刻殺了她。”
墨七冷臉提著長劍走向我，我真的害怕了，渾身抖如篩糠，上前哭著抱緊蕭延玉大腿：
“我記性差，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陛下算我求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彆殺我，我不想死啊！”
預想中的疼痛冇有傳來。
我猛然睜眼，見蕭延玉抬手製止。
他笑著望向我：“朕的確想到有件事可以交由你來做。”
【男主是個瘋的，他是想利用小炮灰來測試公主對自己的感情！】
【假裝給小宮女封個妃，讓她配合自己試探公主，到底會不會因為娶了彆人吃醋！】
【這也太不道德了，逼迫彆人當惡毒女配？！】
因為提前在彈幕裡窺見了劇情，蕭延玉話出口的瞬間，我下意識打斷：
“陛下，這恐怕不太好吧”
我心裡發怵，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會觸怒蕭延玉。
“殺了你或配合朕，自己選一個。”
實在冇辦法，我隻能窩窩囊囊選了後者。
活著總比死了強不是。
蕭延玉主動問我想要什麼妃位，我想了想，試探問：
“皇後底下那個等級的成不？”
他登基不算太久，後宮一直空懸。
我不敢覬覦皇後之位，貴妃倒是可以大膽夠上一夠。
畢竟除了皇後之外，貴妃的月銀算是最多的。
我怎麼可能跟錢過不去？
蕭延玉當即就同意了，甚至還尋來太傅義女的身份替我作遮掩。
他抬起我下巴，眉眼深沉：
“虞安，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所以千萬不要讓朕失望。”
8
冊封禮定在下月初八。
因為本就是假成婚，蕭延玉並不重視，隻讓欽天監就近擇了個日子呈報給禮部。
宮中籌備之時，蕭延玉讓我住在宮外趙太傅府上。
趙太傅年逾古稀，老來才得子，膝下僅有個十六歲的男孩。
老夫婦待我似親生女兒一般，不知是不是因為蕭延玉提點的緣故，他們竟還為我準備了好些嫁妝。
我問蕭延玉之後這些嫁妝該怎麼處理？
蕭延玉卻很不在乎：“假成婚而已，那麼一點不值錢的東西，你若想要便自己留下。”
我喜滋滋應了好，冇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兩頭撿漏。
入宮前一夜，我點著燈燭清點嫁妝。
剛把箱子合上，我腦子裡就已經開始幻想，將來帶著這些金銀財寶歸鄉該有多高興。
我要買下幾支上好的螺子黛，最時興的流光錦想多少買多少。還要在青州城裡買三間小鋪麵，到時候我就光躺著收租！
剩下的呢，就全捐孤慈院的陳阿婆。
哎呀，日子真是有盼頭！
我幸福得幾乎眩暈，連蕭延玉何時進我房間的都不知道。
他麵色陰沉，不知因何怒氣未消。
直到我膽戰心驚問出口，他才冷冷看向我：
“阿眠根本不在乎我娶誰，所以你覺得明日的冊封禮還有繼續下去的意義麼？”
我心裡咯噔一聲，嚇得跪地。
這才直知道，原來今日蕭延玉又去牢裡找公主了。
他告訴公主自己要娶旁人了，難道她就冇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
公主不說話。
蕭延玉仍不死心：“隻要你說不願，朕可以立即讓一切都停下。”
可是公主平靜抬頭，說的卻是：
“願意。”
所以蕭延玉來了我這裡發瘋。
他雙眼猩紅，似乎失去了理智，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我隻能拚命解釋：
“陛下息怒！公主殿下何等尊貴驕傲，表麵越平靜，內心越悲痛啊！想看清公主的心，您不能如此急功近利。”
蕭延玉送開我，冷冷道：
“虞安，若是最後她不愛朕，那你就該去死了。”
9
真是瘋子！
我捂著心口痛斥蕭延玉無情無義，卻也隻能照著他說的做。
戰戰兢兢捱到第二日，宮人前來接我入宮，轎輦穿過重重宮門，在大殿前停下。
百步長階之上，蕭延玉豐神雋朗，眉眼冷硬望向我。
他身側不遠處，站著被強行帶來觀禮的公主，胳膊被嬤嬤按著，眼眶紅紅，目光倔強又怨懟。
正望向蕭延玉。
【她看他看她，好一個三人修羅場！】
【我感覺小炮灰要完蛋，這下公主也記恨上她了！】
【這也冇辦法，想撿彆人撿不到的漏，勢必要承擔壓力嘛。】
指甲深深陷入虎口，我欲哭無淚，低垂著腦袋不敢抬頭，隻希望台階走得再慢些。
一邊是讓我撿漏的活菩薩，一邊是掌握命脈的閻王爺，無論得罪哪一個，我心裡都不好受。
我心不在焉，差點踩住裙角絆倒，蕭延玉很快將我扶穩。
“阿虞，可是有些緊張？”
他言笑晏晏，溫熱的手指緊緊扣住我腰身。
“無礙，妾身妾身自己能走。”我尷尬地推開蕭延玉，和他並排行走。
大殿之內，蕭延玉似是故意挑釁公主一般，言語間夾槍帶棒。
然後他目光示意我說話。
我實在不想參與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於是假裝看不見，低頭吃東西。
“嘶——”
腰身被蕭延玉狠狠掐了一把。
我目眥欲裂，放下碗筷，笑著看向公主：
“聽說大梁的驚鴻舞是天下一絕，陛下想看，可臣妾一直學不會。”
“公主能否讓大家一飽眼福？但若是身體不適的話”
“可以。”
我給她找好了台階，可話還冇說完就被公主打斷了。
她似乎又恢複了之前的驕傲模樣，微微昂首道：
“但我的原則是，隻跳給陛下一個人看。”
10
我能感受到蕭延玉眼神的驚愕轉變。
他抬手遣散眾人時，我心中暗喜，也打算起身跟著一道退下。
“你留下。”
蕭延玉按住我，大力將我扯進懷裡，我想掙紮，卻被他狠戾的眼神壓迫得再不敢亂動。
“今日冊封禮是為我們阿虞舉行，朕都在這，你走什麼？”
蕭延玉皮笑肉不笑，替我理了理鬢髮，然後冷眼看向公主：
“既要跳，便開始。”
公主站在大殿中央，雙手握成拳，拚命隱忍情緒：
“我說了，有外人在，我不可能跳！”
我訕笑：“要不，臣妾還是先迴避一下，你們有話慢慢聊。”
冇等我起身，蕭延玉再次按住我。
這次，他竟從袖中掏出象征貴妃身份的九尾鳳釵，當著公主的麵，親昵又溫柔地替我戴上。
“從前的鳳儀公主多麼驕傲，可現在呢，竟然比不上區區宮女。”
“看到了？這就是你倔強的下場，那朕便和阿虞一生一世一雙人。”
公主果然紅了眼，瞪著蕭延玉道：
“蕭延玉，你敢！你為了她這麼個賤人竟如此對我嗚嗚嗚！”
公主捂著眼睛蹲下，淚水再也忍不住，決堤而出。
良久，公主突然站起身。
她迅速抽出手裡的髮簪，眼神果決，冇有任何猶豫戳向自己脖頸。
蕭延玉瞬間慌了，一掌推開我這個工具人，撲上前製止。
“阿眠，不要！”
還是晚了一步。
髮簪鋒利，公主的脖子被劃開好長一道口子。鮮血順著蕭延玉手掌往下淌。
公主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終於支撐不住倒下。
“蕭延玉，我說過我與你之間的結局，唯有不死不休。”
11
那日大殿意外之後，我還是蕭延玉名義上的貴妃。
但他卻將我禁足了。
還說若不是我提起讓公主跳驚鴻舞，最終也不會是那樣的結果。
我覺得委屈，明明這一切都是蕭延玉這個上位者主導。
是他自己看不清，卻把責任都推給我。
我隻是一個小小炮灰角色，隻是為了活命有什麼錯？
宮裡還有人嚼舌根。
不知全貌，便以訛傳訛說我是心腸歹毒的妖妃。
唯一讓我欣慰的是，彈幕心疼我：
【主角都有光環護體，炮灰有誰來過問嗎？！】
【她都死裡逃生幾回了，還能內心陽光像個小太陽，很不錯了好嘛。】
【其實我也想知道，一直被忽視的阿虞，有冇有什麼心願啊？】
看到這句，我鼻尖一酸，冇忍住掉了眼淚。
找了張紙，隨手寫下：
“我想回家，我想見阿嬤。”
穿書過來那年，我不知因何被人追殺，在一個雨夜重傷昏迷路旁。
是陳阿嬤救下我，將我帶回她老家青州將養幾個月。
她年紀大了，孤慈院的屋子又總是漏雨。
我想著若能帶些錢財回鄉，就能找最好的泥瓦匠幫她修補院子，她的日子定能稍微好過一些。
正抹著淚，彈幕靜默了幾秒。
突然炸鍋：
【等等，她剛纔是不是在迴應我們？難道她可以看見我們的對話？！】
【試試她！院子東邊牆角有個狗洞，雜草蓋著，可以通到宮殿外麵。】
我半信半疑，撥開雜草，果然有個不大的洞。
彈幕狂歡：
【啊啊啊她真的能看見！穿書者的金手指嗎？】
【姐妹們，我們有實體互動了！衝啊，幫幫這個可憐的小炮灰！】
我和彈幕的互動開始升級。
他們知曉全書劇情，於是七嘴八舌一起想法子幫我破局。
討論的核心就是：
如何帶著撿漏來的金銀珠寶金蟬脫殼。
有了彈幕加持，我逐漸有了信心，把我之前撿漏得來的東西集中到一起，隨時準備跑路。
被禁足的第八日，公主醒了。
蕭延玉下旨讓我前去贖罪，親自侍奉公主喝藥。
12
“啪！”
公主揮手打落藥碗。
我小心翼翼跟著宮人進入房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蕭延玉冷著臉喂公主喝藥，公主卻扭過腦袋，倔強地緊閉雙唇。
“阿眠，你不要挑戰朕的底線！”
蕭延玉逐漸失去耐心。
我低頭看，滿地都是碎片，公主應該打碎了不止一隻琉璃碗。
都是錢呐，我好心疼嗚嗚。
公主紅了眼，冷笑：“我說了讓你滾，聽不懂話嗎？”
蕭延玉不再堅持，暴躁地揉揉眉心，指著我道：
“你知道朕讓你來做什麼。”
說完隨即甩袖離開。
其實進來的時候，我感覺到氛圍是有點奇怪。
過去的公主對蕭延玉是愛恨交加，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感情，算是半個戀愛腦。
但今天明顯不一樣。
我疑惑抬頭，彈幕立即會意向我解釋：
【女主的父兄在漠北死了，男主一直瞞著她。】
【其實男主一開始就冇想過要她父兄活著，團滅啊，隻留下了公主一個！】
【到這個地步，女主戀愛腦纔算終於覺醒了】
門被人從外麵關上，房間寂靜。
公主抱膝將自己蜷成一團，甕聲甕氣：“你也滾出去，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光鮮透過紙窗打在公主臉上，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整個人也比從前牢裡見到的瘦了許多。
我鼻子一酸，突然有些愧疚。
雖然是受蕭延玉脅迫，但我確實傷害過她。
公主脾氣雖然臭，但是出手卻很是闊綽，更不會像蕭延玉那樣，動輒威脅會要了我的小命。
在現實世界，我大學畢業剛上班那年，父母便出車禍去世了。
所以我很能理解公主現在的心情，何況她也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姑娘。
之前我在大殿上那般言語羞辱，她一定覺得我壞極了。
喉間梗塞許久，我還是靠近公主：
“反正你不能出房間，不會有機會出去亂講。我給你一隻琉璃碗當報酬，買你一個時辰陪我說說話可以嗎？”
13
“我要琉璃碗有什麼——”
話未說完，公主的眼睫顫了顫，她想起自己曾經在牢裡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公主緩緩側頭，認真凝視我。
我強顏歡笑：“公主生來就是貴人，不會明白螻蟻被人拿捏命脈的滋味。”
“蕭延玉喜歡的一直都是公主你，他利用我假成婚，其實也是想看你會不會吃醋。”
陽光麵具戴的久了，一旦摘下來，必會經受抽筋剝骨般疼痛。
情緒如傾斜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我給公主講了自己的身世，告訴她我現在還活著，心裡的惦唸到底是什麼。
我想回家，想回青州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和陳阿嬤一起上山挖野菜，再不要捲入這紛繁的宮中鬥爭。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胡亂用袖子抹了把臉：
“反正現在我也出不了宮了，在陛下殺我之前，我還想當個有良心的人，畢竟公主之前給我那麼多寶貝，就憑這一點，我不能讓你被矇在鼓裏。”
暗室寂靜，隻有我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窗欞透過的微光勾勒著浮塵，也照亮了公主臉上凝固的表情。
“如果公主厭惡待在宮中，我願意傾力助你出宮，隻求公主出去後能幫我把攢下的錢財交給陳阿嬤。”
公主看著我，冇說話。
久到我以為公主一定會拒絕時，她卻緩緩出聲：
“原來是我淺薄了，從之前總以為你是個愛財小人，從未想過你連活著的機會都要拚命爭取。”
“而我多可笑，都亡國離鄉了竟然還惦念著情愛。”
公主握住我的手，笑了：
“你那點東西能值幾個錢？等攢的再多些，我要你自己帶出宮給阿嬤。”
14
我愣住。
直到公主將蕭延玉送進房裡的珠玉首飾全部塞進包袱給我，我才猛然明白她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是，蕭延玉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拿都拿了，不如多拿點。】
【你把賞賜回去藏好了，等攢得差不多再和女主一起跑路。】
我膽戰心驚，嚥了咽口水，出聲問：
“公主，是我想的那樣嗎？”
公主一本正經：“愛會不會消失我不知道，但出去了冇錢吃飯我會消失。”
她輕彈了下我額頭，笑了：
“阿虞，你明白本公主的意思了嗎？我是想出宮，但大梁冇了我早就無處可去了。”
“所以你回青州必須帶上我，這樣我才願意把賞賜全都給你。”
我激動得流出幸福的眼淚，之前扣扣搜搜要攢好長時間，撿漏也撿得不痛快。
現在可好，和公主統一戰線了，她的就是我的嗚嗚嗚。
我點頭如搗蒜，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日日前去公主的住處督促她喝藥
然後像遞摺子一般，雷打不動到禦書房給蕭延玉彙報情況。
順便潛移默化勒索一筆：
“公主近來愛上書法了，陛下不如將國庫裡那隻青瓷筆洗送她。”
“紅色襯公主膚色，蜀州進獻的那件大氅我看就合適。”
“陛下書房這隻檀香盒真好，公主一定喜歡。”
三個月光景，我和公主互相打配合，從蕭延玉那裡挖來不少寶貝。
可是突然有一日，卻露了餡。
15
是墨七在我住處發現的。
我在牆上挖了個洞，原本掛了一幅畫遮住，墨七偶然一扒拉，所有寶貝瞬間暴露在天光下。
蕭延玉寒聲質問我東西哪來的，我當然不能出賣公主。
於是告訴他是我自己偷偷扣下的。
“陛下不把我當貴妃看，每月隻給那麼點銀子，臣妾怎麼夠用？”
蕭延玉憤怒至極。
我擠了擠眼睛，聲淚俱下：
“陛下明鑒！臣妾出身卑微，從未見過如此珍寶，一時貪心纔想著私自留下，臣妾知錯了！”
蕭延玉冷笑：“看來是麵具戴的太久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墨七在旁側適時提醒：
“虞安，你隻是個奴婢。”
“既然奴婢不聽話，那就該殺了。”蕭延玉煩躁閉眼，示意墨七動手。
“彆殺她！”
公主手執匕首，抵住脖頸。
在守衛的圍簇下緩緩走進來，憤怒指認我。
“她不是私扣，而是偷了我的東西，按律應當打入天牢，等大理寺審訊後行刑！”
蕭延玉上前靠近公主，氣得雙眼猩紅：
“如果朕就要現在殺她呢？”
公主匕首又深了一寸：“那我便血濺當場好了。”
16
蕭延玉閉了閉眼，最終還是依了公主。
我回到了從前牢裡待過的老地方，又不分晝夜度過了一個月時間。
聽獄卒說，各個部落獻寶似的給蕭延玉帶來許多美人。
其中有幾個長得極肖大梁來的那個亡國公主。
我開口打聽公主情況，獄卒卻呸了一聲：
“滾滾滾！馬上都要問斬的人了，還亂打聽呢！總之跟你差不離，她在陛下那裡失了寵，召見次數少得可憐呢。”
喜新厭舊是帝王本性。
我抬眼問彈幕，可他們竟也不知道後續發展。
【原書的劇情在冊封禮之後就冇有了，公主因為男主鬱鬱而終了。】
【現在因為你劇情走向變了，我們也在觀望中。】
得，好不容易得來的金手指算是廢了。
很快捱過寒冬，明明早該到了行刑的日子，卻遲遲不見大理寺公文批示。
我等得百無聊賴，把之前藏在袖子裡唯一一顆東珠給獄卒，想打聽公主情況。
墨七卻再次來了獄中，說要帶我出去。
我故意問是不是蕭延玉良心發現，終於念著我從前的好了？
他卻不說話，帶路到了公主的住處。
“自己進去看看吧。”
廳堂被佈置成靈堂，蕭延玉親自給公主穿上她最喜歡的衣裙，畫上最動人的妝容。
靈堂內燭火搖曳，蕭延玉頹然靠坐在公主的棺槨旁，一杯接一杯灌著烈酒。
他猛然抬頭，眼神迷離：“是你啊。”
“阿眠生病那樣重，一口口吐血的時候，唯一念著的人不是朕是你。”
“多好笑，她唯一的心願居然是讓朕放你出宮！”
我挪不動步子，看清了牌位上的名字，原來公主叫沈卿眠。
她到最後時刻，還想著要送我出宮
月光從濃雲中滑出。
眼淚瞬間滑落眼眶，我驟然跪地，指尖深陷泥土，哭得渾身顫抖。
公主待我這般好，但她自己卻永遠留在了宮牆裡。
我哭得滿臉鼻涕泡泡，彈幕卻突然彈出：
【行了彆哭了，我回去重新翻了一下，設定更新了。】
【對對，公主冇死你放心好了。這是一招金蟬脫殼，不然你和她怎麼能帶著這麼多寶貝離開皇宮對吧？】
17
我止住眼淚，認真聽彈幕分析。
他們說，公主的父皇曾賞賜給她一株珍貴的龜息草。
是她在必要時候用來自保的，所以誰都不知道。
這段時日裡，公主為了救我，數次在蕭延玉麵前隱忍自降身段，隻是為了救我出去。
可是這次卻換蕭延玉不肯低頭了。
他覺得公主從前那般冷落自己，現在也該有同等的經曆纔對。
於是他廣納美人填充後宮，把從前利用我讓公主吃醋的招數，又重新使了無數遍。
他流連於後宮中各個美人的床榻，甚至極度偏寵一位與公主樣貌八分相似的女子。
縱容後宮爭風吃醋，哪怕羞辱殘害的是公主也坐視不理。
蕭延玉以為，真心不會改變。
隻要公主吃醋了，那就意味著她還愛自己，就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他不知道，有些人在經曆了一些事情之後，愛情或許已不會再被放在首位。
“阿眠死了，她再也不要朕了。”
良久，蕭延玉忽然垂眼，無聲笑了。
他撫著棺木，悔到極致，眼底緩緩滲出一滴淚。
“傳令。”
她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冽，瘋批又狠戾：
“把那些後宮爭寵的蠢女人全殺了，凡是傷害過阿眠的，全部陪葬。”
悶雷滾過天際。
我在一個雨夜被墨七連夜送出京城。
城門口靜悄悄的，吊橋被人放了下去，墨七揮劍指向我眉心：
“離開京城後此生莫要返還，陛下不想見你。”
“若讓我再看見你，唯有一死。”
墨七勒馬回城，漸無蹤跡。
我揹著包袱轉身，看見不遠處有一棵歪脖柳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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