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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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是個穿越女,穿回現代前特意叮囑我路邊的男人不要撿。

可哭喪回來的路上,我還是撿回了一身血衣的俊乞丐。

並傾儘所有家當,救了他性命。

乞丐嫌我晦氣,寧肯住牛棚也不願和我同住一個屋簷下。

後來京中來人,我才知他是落難的太子。

回京前,他睨著眼告訴我:

“花枝枝,你天生愚鈍,和村口的書生最般配。”

再後來他坐高台,我嫁尋常。

大婚之日,他卻一臉怒意,將劍架在我相公的脖子上。

“跟我回宮,不然我殺了他。”

01

京城來的人馬把村口堵得水泄不通時,我才知道我撿回來兩年的乞丐是當朝太子。

其實我不懂太子是什麼。

隻知道鄰居家的阿婆拉著我的手,說:“枝枝,你的好日子要來了。”

好日子?

我還是不懂。

我撥開人群,擠到顧衍之麵前,問他:

“你真的要走嗎?”

我不是想攔他。

隻是阿奶活著時總說“窮家富路”,如果早知道他會走,

我昨天就不該把賣孝布的錢全給王大爺買棺材本。

我搓著手,指尖沾著牛棚裡的稻草屑。

“要不你再等會兒?”

“我去鎮上給你買點杏花糕,還有桃酥,還有你上次說……”

“不必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插進來。

我轉頭看見個穿粉裙子的姑娘,她的裙襬上繡著花,頭上的墜子走路時晃來晃去。

她瞥了我一眼,鼻子皺得像聞著了餿飯。

“宮裡什麼山珍海味冇有?阿衍貴為太子,怎麼會吃這種粗鄙東西?”

我聽出了她在瞧不起我,梗著脖子說:

“這些都是最好的!顧衍之喜歡!”

上次他發燒,我可是跑了十裡地買來了桂花糕,他足足吃了兩塊呢。

顧衍之突然開口,他直直地看著我,眼中好像什麼情緒都冇有。

“我不喜歡。”

“那些東西吃到嘴裡,我每每都想吐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對上顧衍之的視線,我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喉嚨也像是哭喪哭到最後,又脹又難受。

顧衍之一向不在意我的情緒,他轉而看向粉裙子的姑娘。

“綰綰,你不是在驛站等我嗎?怎麼突然來了?”

楚綰綰眼睛一紅,有些啞聲道:

“我,我想早些見到你……”

她看了眼院中的環境,忽然捂住嘴,眼圈紅了。

她指著漏風的牛棚:“阿衍,這兩年你就住在這裡?過的這樣的苦日子?”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牛棚的木柵欄上還掛著件我洗乾淨的粗布衫。

其實顧衍之隻在牛棚住了一晚。

那天他剛被我拖回來,渾身是血,卻在睜開眼看到我的第一時間說“彆癡心妄想”。

然後轉身就進了牛棚。

我看著他凍得發紫的嘴唇,心疼我為了救他搭進去的那些銀子。

心一橫,把他拽進了屋裡。

自己捲了鋪蓋,在牛棚對付了兩年。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我冇有虧待顧衍之。

顧衍之卻先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悲憤:

“都過去了。”

然後他轉向我,聲音平平:

“花枝枝,你救了我,想要什麼報答?”

02

當朝太子允諾的報答讓院裡瞬間炸開了鍋。

王大爺蹲在石頭上磕菸袋:“枝枝,要大宅子!讓太子爺給你蓋青磚瓦房,以後就不受凍了!”

李嬸子擰著圍裙,語氣急促:“還是要金子,有了金子,做什麼都成。”

鄰居們七嘴八舌,楚綰綰卻冷了臉。

“阿衍,她是救了你不假,可這兩年也的確讓你受苦了。”

“依我看,要先治她個怠慢之罪!”

這話一出,滿院子的嗡嗡聲突然停了。

顧衍之冇看楚綰綰,隻盯著我。

“你隻告訴我想要什麼,等恩情還完,你我就兩清了。”

我琢磨著“兩清”是什麼意思,大概就是以後各走各的路吧。

心裡有些悶悶的,我垂著腦袋:

“那你幫我把大黃牛買回來吧。”

“半個月前你病了,我把它賣給張屠夫了,說好有錢就贖回來的。”

賣牛那天,大黃牛跪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我手背上。

我抱著它的脖子哭,說:“等我給人哭喪攢夠錢,就接你回家。”

顧衍之聽完,對身後的一個侍衛擺了擺手。

侍衛領命轉身,聲音很快消失在門口。

楚綰綰拿帕子遮著口鼻。

“阿衍,恩也還完了,咱們快走吧。”

“這地方又臟又破,待著渾身不舒服。”

顧衍之點點頭,轉身就往馬車走,自始至終冇再看我一眼。

車輪碾過門檻時,我看見車簾被風掀起個角,他正低頭聽楚綰綰說話。

他臉上的溫柔,我從未見過。

阿婆拄著柺杖追過來,恨鐵不成鋼地戳我的胳膊。

“你這傻丫頭!金鑾殿的門檻都快踩到了,偏要頭牛?往後你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望著馬車揚起的塵土,鼻子有點酸:

“阿婆,我會哭喪啊,能掙錢。”

隻是顧衍之走了,院子裡就剩我一個人了。

我摸摸空蕩蕩的牛棚:“不過等大黃回來,我就又有家了。”

就這樣,顧衍之在我家住了兩年,離開卻隻用了兩炷香。

我去後山割了最嫩的青草,放在以前大黃吃飯的石槽裡,坐在門檻上等著。

太陽從東邊爬到頭頂,肚子餓得咕咕叫時,侍衛纔回來。

他手裡冇牽著大黃,隻拎著個布包扔在我麵前。

布包散開,滾出兩隻油亮亮的牛角。

侍衛的聲音硬邦邦的:“屠夫說,黃牛年紀大了,從賣掉的那天就殺了,肉都分光了。”

原來大黃冇等我,它大概是知道,我這哭喪女,攢不夠贖它的錢。

我愣愣地撿起牛角,帶著它走到從前一起耕作的地裡。

然後挖了個坑,把牛角埋進去,堆了個小小的墳堆。

我蹲在墳前,用袖子擦著眼淚:

“大黃,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吧。”

“彆跟著我了,冇飼料吃,還得挨凍。”

以前幫村長媳婦哭喪時,她閨女就這麼唸叨的,說希望她娘投生到好人家,穿綢緞、吃白米。

我雖不懂到底什麼樣纔算是好人家,可聽著就暖和。

埋完牛角往家走,天已經有些黑了。

村口的老槐樹下,我竟然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03

那是一個小乞兒,縮在樹根旁,懷裡抱著塊破碗片。

我看著他,忽然想起去年年底,我拉著求了三天的顧衍之去鎮上趕年集。

可剛到長街,就看見這孩子跪在地上,額頭磕得通紅。

“求求各位好心人,我娘快病死了。”

我把兜裡所有銅板都倒給了他,顧衍之站在旁邊冷笑:

“他臉上白淨,身上的補丁都打得整齊,分明是個騙子。”

“也就你這樣的傻子會相信。”

我當時撓撓頭,傻嗬嗬地笑:“那太好了,他娘冇生病,他就還有娘呢。”

“不像我,連孃的麵兒都冇見過。”

顧衍之盯著我看了半天,嘴唇動了動,最後隻吐出個“蠢”字。

可眼前的小乞兒比年前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服爛成了布條。

他看見我,也愣住了,手裡的破碗片“哐當”掉在地上。

我蹲下來:“小孩,你娘呢?”

小乞兒的眼淚“唰”地流下來:“死了,娘死了……”

我把前天給人哭喪掙的三個銅板又塞到他手裡。

離開前,小乞兒給我磕了個頭。

“姐姐,謝謝你!”

我望著小乞兒離開的背影,癟癟嘴,眼淚也要跟著掉下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半年了,你怎麼一點兒長進都冇有?”

我猛地回頭,顧衍之就站在槐樹下。

“顧衍之?”

我一喜,步子下意識就想朝他奔去。

可當我看清他身上滑溜溜的衣服時,腳步忽然就頓住了。

因為隻那個瞬間,我覺得我這輩子跑不到他身邊。

楚綰綰從後麵的車裡下來,站到顧衍之身邊。

“阿衍,一個給人哭喪的村婦,哪兒值得你又跑回來一趟?”

我攥著衣角,指節捏得發白。

“你怎麼回來了?”

顧衍之的聲音依舊很平靜。

“侍衛說,黃牛死了。”

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點點頭,聲音有點哽咽:“屠夫把它殺了……顧衍之,以後我隻有一個人了。”

楚綰綰皺起眉。

“你講這些做什麼?難道還指望阿衍留下來陪你?”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配嗎?”

我尷尬地低下頭,餘光偷看顧衍之。

他冇說話,隻是望著遠處的田埂,好像冇聽見似的。

過了會兒,他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到我麵前。

“我說了要還你恩情,黃牛冇了,總不能就這樣算了。”

我看著那玉佩,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玉佩“啪嗒”掉在地上,摔出個小缺口。

顧衍之的眉頭皺了起來:“你不願意要?”

我慌忙擺手:“不是,它看起來太貴了,我,我……”

顧衍之歎了口氣,彎腰撿起玉佩,又遞過來:

“拿著吧。憑這個玉佩,以後你若有難處,可到京城找我,算我對你的承諾。”

他扶著楚綰綰上了馬車,臨行前撩開車簾又看了我一眼。

“花枝枝,你還年輕,彆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頓了頓,聲音輕飄飄的:“像你這樣天生愚鈍,搭個書生倒也合適。”

其實我從冇肖想過顧衍之,也知道我配不上他。

從前村裡的那些老人總說我晦氣,說像我這樣的哭喪女,連要飯的都嫌棄。

但顧衍之現在說我和書生合適,他那麼厲害的人,說的話,一定是真的。

我攥緊了手中的玉佩,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扯著嗓子大喊:

“顧衍之,謝謝你!再見了!”

晚風把聲音吹得老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馬車好像頓了一下。

04

天還冇亮透,我就扛著捆新劈的柴,往王媒婆家跑。

王媒婆正坐在門檻上擇菜,看見我進來,眼皮都冇抬。

“你來乾什麼?我們家可不需要你哭喪。”

我把柴靠在牆上:“王婆婆,我不是來哭喪的。”

“我想找個相公,要書生!”

昨天顧衍之說的話在我心裡發了芽,癢了一晚上。

王媒婆手裡的豆角“啪嗒”掉在筐裡,她上下打量我,像看個瘋子:

“你這哭喪女,還想嫁書生?做你的白日夢吧!”

我急忙道:“是顧衍之說的!”

“就是那個,剛走的太子,他說我配書生合適!”

“太子”兩個字剛出口,王媒婆的態度瞬間變了。

“哎呀枝枝你早說啊!”

“太子爺金口玉言,你放心,這事兒包在婆婆身上!保準給你找個頂好的!”

又過了幾天,王媒婆真領著個男人來了。

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卷著,露出的手腕乾乾淨淨。

他站在我家院子裡,冇像顧衍之那樣皺眉打量漏風的窗戶,

反而彎腰撿起地上的碎柴,摞得整整齊齊。

王媒婆笑得滿臉褶子,介紹道:

“他叫沈清晏,隔壁村的。”

“從前讀過幾年書,後來爹孃病了,才把讀書耽誤了,要不現在左右都是個秀才老爺。”

我盯著他看,他的眉眼淡淡的,有點像顧衍之,卻比顧衍之溫和。

我問:“你會劈柴嗎?”

他輕輕笑出聲:“會。”

“會種地嗎?”

“也會。”

我往前湊了湊,有點小心翼翼:

“那你……會嫌棄我笨嗎?你願意教我讀書寫字嗎?”

沈清晏忽然收起笑,眼中多了幾分認真。

“不嫌棄。”

“如果你願意學,我就教,教多少遍都可以。”

我一下子笑出聲。

以前顧衍之在的時候,我求他教我識字。

他總揮著手不耐煩:“你這腦子,教也教不會,不如當個傻子省心。”

我拉著王媒婆的手,大聲說:

“他好,王婆婆,我就要他!”

婚事就這樣操辦起來。

我和沈清晏都冇了爹孃和親人,婚禮的吉日就由兩個村的村長定的。

下個月初八,滿打滿算隻剩半個月。

沈清晏找了同村的張婆婆來給我做嫁衣。

我乖乖坐在凳子上讓她量尺寸,餘光瞥見沈清晏在院子裡喂牛。

那是頭小黃牛,沈清晏送來的彩禮之一。

我拉著它去了大黃的墳前,和大黃再三保證,就算有了小黃,我也不會忘記他。

沈清晏就在旁邊看著我笑。

我問他是不是覺得我傻?

他搖頭,說:“不,我覺得很可愛。”

我心裡突然有種像吃了糖一樣的甜蜜。

成親那天,李嬸子讓她閨女來給我描眉,胭脂擦在臉上,香得我直打噴嚏。

王大爺扛著喇叭在院子外吹,調子跑得老遠,卻熱鬨得讓人止不住地想笑。

我蓋著紅蓋頭坐在硌屁股的床上,晃著腿。

我想,要是以後能再見到顧衍之,一定要好好謝他。

他真是個天大的好人,一句話就幫我找對瞭如意郎君。

門板“吱呀”響了一聲,我的腿晃得更歡了。

“沈清晏,你快些把蓋頭掀了,看看我好不好看?”

空氣突然靜了,院裡的喇叭聲也停了。

紅蓋頭下的光暗了暗,我心裡犯嘀咕:

沈清晏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害羞了?

指尖悄悄勾住蓋頭的邊角,我剛想偷偷掀起個縫看看,卻聽一聲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太子駕到——!”

05

太子?顧衍之?

我的指尖剛碰到紅蓋頭的邊緣,突然想起阿婆的話。

紅蓋頭得新郎官親手掀,不然不吉利。

手乖乖地放回去,我說:“顧衍之,是你嗎?”

“大膽,竟敢直呼太子名……”

尖嗓子的嗬斥聲又傳來,好像又被什麼人打斷。

房間裡又安靜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顧衍之“嗯”了一聲。

我一下子笑了。

剛纔我還在想呢,要是能見到顧衍之,一定要好好跟他道謝。

想不到這麼快就實現了。

我晃著腿,紅蓋頭跟著輕輕擺動。

“你怎麼來了?是沈清晏告訴你我們成親的訊息了?”

“我們的喜酒是沈清晏從縣裡買來的女兒紅,可好喝了,你……”

我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想起楚綰綰上次說的“宮裡什麼冇有”,連忙改口。

“算了,這酒太普通,配不上你,你還是彆喝了。”

我又想起正事,趕緊補充:

“顧衍之,謝謝你啊。”

“要不是你說我配書生合適,我還遇不見沈清晏呢。你真是個好人。”

紅蓋頭擋著,我看不見他的臉。

但他還是冇說話。

我有些尷尬,悻悻地閉了嘴。

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小聲說:

“那……你能把沈清晏叫進來嗎?李嬸子說我今天很好看,我想讓他趕緊看看。”

屋子裡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過了會兒,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沈清晏衝進來,聲音裡帶著急:“枝枝,你冇事吧?”

我仰起臉,朝著聲音的方向笑。

“我冇事呀。”

“你快掀蓋頭,我想讓你看看。”

沈清晏的腳步頓了頓,大概是看了顧衍之一眼。

下一瞬,紅蓋頭被輕輕掀開。

沈清晏站在我麵前,紅色的婚服襯得他溫潤。

我抓住他的袖子:“沈清晏,怎麼樣,我好看嗎?”

他看著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好看,枝枝哪天都好看,今天最好看。”

我咧開嘴笑,心裡開心極了。

我拉住他的手,轉頭看向顧衍之:

“沈清晏,這就是顧衍之,是太子。”

“當初就是他說我適合找個書生,他可真是個好人。”

我真心實意地誇讚,顧衍之的臉色卻黑黑的。

我納悶地戳了戳沈清晏的手背,讓他湊過來。

我小聲地詢問:“他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又生病了?”

“上次他風寒,也是這副悶悶的樣子。”

沈清晏聞言笑笑,揉揉我的頭,然後走到顧衍之麵前,行了個禮。

“不知太子殿下駕到,草民有失遠迎。”

“草民和枝枝,多謝殿下成全。”

話落,顧衍之的臉更黑了。

他的視線掃過沈清晏,又落在一臉莫名的我身上。

他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結了冰:

“來人!給孤把這間房子,拆了!”

06

“哐當”一聲,門外的侍衛應聲而入,手裡的長刀“唰”的出鞘,刀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我愣住了,拉著沈清晏的手緊了緊:

“顧衍之,你拆我家房子做什麼?我還要和沈清晏在這兒過日子呢。”

顧衍之直直地看著我,眼底的情緒叫我看不懂。

“孤不喜歡。”

我更糊塗了,他以前住了兩年,也冇說過不喜歡啊。

忽然又想起沈清晏前幾日跟我說,太子是金枝玉葉,是以後整個王朝的皇上。

他這樣金貴的人,在破房子住這麼久,肯定很難過吧?

也許隻有拆了,纔會讓他心裡好受一些。

我拽了拽沈清晏的袖子,小聲說:

“沈清晏,顧衍之好可憐,我們把房子讓給他吧?以後去你家住好不好?”

原本怕我到隔壁村不適應,沈清晏才把婚房定在我家。

現在看來,隻能搬了。

沈清晏看了眼顧衍之,又低頭看我,笑笑:“好。”

我一下子笑了,踮腳抱了抱他的胳膊,轉頭對顧衍之說:

“你要是覺得難過,就拆吧,我們不礙事的。”

顧衍之的呼吸猛地重了一下,胸口起伏著,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過了會兒又咬著牙說:“把牛棚也給孤拆了!”

我又問沈清晏:

“你家院子有給小黃搭棚子的地方嗎?”

沈清晏笑了笑,指尖颳了下我的鼻子:“有,我給它蓋個新的,比這個結實。”

“你真厲害。”

我仰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又回頭衝顧衍之擺手。

“牛棚也能拆,你拆吧。”

顧衍之的臉黑得像鍋底,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突然問:“你就這麼喜歡這個男人?”

我愣住了,眨巴著眼睛重複:

“喜歡?”

我拉了拉沈清晏的手:“什麼叫喜歡?”

沈清晏的耳朵有點紅,垂下眼睫,聲音輕輕的:

“喜歡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給你做飯,教你寫字,想看著小黃長大。”

我頓時明白了什麼,轉過身,認認真真回顧衍之道:

“那我喜歡沈清晏。我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他不嫌棄我笨,會教我認字,還給我買了小黃。”

顧衍之突然打斷我:“你們不配。”

我以為他要趕沈清晏走,眼淚“唰”地就下來了,跺著腳哭:

“顧衍之!你不講理!你說我配書生,我找到了,你為什麼說我們不配?”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很複雜,有怒,有煩,還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我讓你找書生,冇讓你找他。”

我抹著眼淚,哭得抽抽噎噎。

“沈清晏就是書生啊!”

“他會背《論語》,會寫好多字,王婆婆說他有學問,將來是要做大老爺的……”

“他不配!”顧衍之的聲音猛地拔高“一個鄉野村夫,也配得上你?”

我愣住了,眼淚掛在睫毛上。

他以前總說我粗鄙,配不上他;現在又說沈清晏配不上我?

我不明白。

沈清晏把我往身後拉了拉,自己往前站了半步:

“殿下,枝枝願意嫁我,我便配得上。”

“噌——”的一聲脆響,顧衍之突然抽出腰間的長劍,架在了沈清晏的脖子上。

“離開花枝枝。”

“不然孤殺了你!”

07

劍尖抵著沈清晏脖頸的刹那,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嚇得撲過去抓住顧衍之的手腕。

“顧衍之!你把劍拿開!他是我相公!你不能殺他!”

沈清晏的身形依舊挺直:“枝枝,彆怕。”

顧衍之盯著我,眼神像要吃人:“你選他,還是選他死?”

我急得眼淚直掉,突然摸到懷裡那塊玉佩,一把掏了出來。

“顧衍之,你放了他!”

“你看!這是你給我的!你說憑它能換一個要求!”

玉佩被我的汗浸得發亮,上麵的字磨得有些模糊。

顧衍之給我的時候,我不認識。

但沈清晏告訴我,這個字念“衍”,顧衍之的衍。

顧衍之低頭看著那玉佩,又抬頭看我,眼神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

他聲音發緊:

“這是我送你的東西,你要拿它來換他的命?”

我把玉佩往他麵前送了送:

“你答應我的,不能不算數!”

“你放了沈清晏,我就把它還給你,咱們兩清!”

周圍的侍衛都屏住了呼吸。

我隻是盯著顧衍之的眼睛。

他的瞳孔很深,像一談很深的井水。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那笑聲又冷又澀。

他往前湊了半步,劍尖又近了一分,沈清晏的脖頸上已滲出細小紅痕。

“如果在我和他中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我想都冇想就說:“沈清晏啊。”

顧衍之的臉“唰”地白了,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我鬆了口氣,趕緊跑到沈清晏身邊,檢視他脖子上的傷口。

“沈清晏,你疼不疼啊?”

沈清晏搖搖頭,抓住我亂摸的手。

他指著沈清晏,對侍衛吼道:“把他給孤拖出去!”

顧衍之攥著那塊玉佩,盯著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要反悔,才聽見他咬著牙說:“滾。”

沈清晏拉著我想往外走,顧衍之突然又說:

“沈清晏,你給孤記住。”

“今日是她用玉佩換了你的命,往後若敢對她不好,孤定取你項上人頭。”

沈清晏腳步一頓,回頭拱手道:“殿下放心,我此生定會護枝枝周全。”

我們拉著小黃牛走出院子時,身後傳來房梁倒塌的巨響。

我冇敢回頭,隻知道那間我住了十幾年的屋子,終究還是被拆了。

走到村口老槐樹下,沈清晏突然停下來。

他轉身看著我,眼眶紅紅的:“枝枝,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不委屈。”

“阿奶說過,好東西要給值得的人。那玉佩換你活著,很值。”

沈清晏把我摟進懷裡,下巴抵在我發頂,聲音悶悶的:

“等過些日子,我們再蓋間新屋子,比原來的還大,再給小黃搭個最結實的棚子。”

“好啊。”

我往他懷裡蹭了蹭,突然想起什麼,抬頭問:

“那顧衍之怎麼辦?他今晚要住在哪兒啊?”

沈清晏沉默了片刻,說:“他是太子,自有他的去處。”

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可我總覺得,剛纔顧衍之攥著玉佩的樣子像是在不高興。

就像……像上次我弄丟了他藏在草堆裡的書,他看著空草垛發呆的模樣。

08

顧衍之冇有直接離開村子。

半個月後的清晨,沈清晏正要出門去鎮上的學堂教書,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一個穿錦袍的侍衛翻身下馬,說是奉太子之命來請我去驛站一見。

沈清晏正把最後一本書塞進箱子,聞言停下動作。

我有些疑惑:“顧衍之要見我嗎?”

我看向沈清晏,不知道該不該去。

他卻隻是伸手將我耳邊的碎髮彆到耳後:

“去吧,早去早回。”

……

再見到顧衍之時,他站在驛站房間的窗前。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背影比上次見麵時更清瘦些。

“你來了。”他轉過身,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我點點頭,找了張離他最近的凳子坐下。

“你……是冇睡好嗎?”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才緩緩搖了搖頭。

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紙,遞到我麵前:“這是房契。”

“我在你家舊址上蓋了新房子,青磚石瓦,梁上也雕了花。”

“牛棚用的是鬆木,你以前說過黃牛怕潮。”

“裡麵都是照著你唸叨過的樣子蓋的。”

我捏著房契的邊角,更加疑惑:“你為什麼要給我蓋房子?”

顧衍之避開我的目光,答非所問:“花枝枝,我要走了。”

“回家嗎?”

“家?”他頓了頓,“算是吧……”

房間一時安靜下來。

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時間過了很久,他突然開口:

“花枝枝,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你想回去嗎?”

我晃了晃腳:“為什麼要回去?”

“現在的日子多好呀,沈清晏每天教我寫三個字,我寫對了,他就會給我一塊糖。”

“阿婆也說我越來越有福氣了……”

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

“回到過去也可以,這樣我就可以在撿到你的時候,就把你送回家了。”

“你也不用跟著我過那麼多苦日子。”

顧衍之看著我,突然紅了眼。

他冇辦法跟我解釋當年是宮廷政變,他是從皇城逃出來的。

如果他真的那個時候就回宮,他早就死了。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縮縮肩膀。

“看我乾什麼?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我搓搓臉頰,顧衍之又突然笑了。

笑得很輕,像歎息:“傻。”

侍衛在外頭喊:“殿下,該啟程了。”

他點點頭,帶著我一起出去。

走到驛站門口時,我突然喊住他:“顧衍之!”

他回頭看我。

“你以後要當個好皇帝!”

“要讓大家‘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他愣住了,問我:“你怎麼知道這句話?”

我得意地揚起下巴:“沈清晏教的!”

“他還誇我聰明呢,說我一遍就記住了。”

顧衍之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是,你很聰明。”

“花枝枝,再見。”

“顧衍之,再見!”

馬車駛遠時,我站在驛站門口,看著顧衍之撩起車簾回頭望。

我衝他擺擺手,然後轉身離開。

回村的路上,我摸了摸懷裡的房契,突然想快點見到沈清晏。

我想告訴他,我們有新房子了,他不用辛苦了。

村口的石凳上,沈清晏正在等我。

我笑得更開心,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

“沈清晏,我們回家了!”

顧衍之番外

跟著楚綰綰回到皇宮,顧衍之開始被夢境纏繞。

夢裡總是那間漏風的土屋,他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能聽見花枝枝在灶房剁菜的聲音。

有時是她舉著塊粗布,傻笑著問“這個補丁像不像槐花”。

有時是暴雨夜,她在牛棚裡和大黃牛縮在一起。

這些畫麵翻來覆去地出現,醒來時妹妹都讓顧衍之心裡沉甸甸的。

“定是那兩年的苦日子太磨人。”

他將夢境歸為痛苦記憶的反噬。

於是他帶著侍衛,再次踏上了去往那個村子的路。

他要拆了那間破屋,斷了這擾人的念想。

馬車停在村口老槐樹下時,他聽見了嗩呐聲。

紅綢子從枝頭垂下來,飄得像團火。

有村民捧著紅布經過,認出了他的身份,慌忙跪下:“太子殿下。”

“這是花枝枝要成親了,嫁的是隔壁村的沈書生。”

顧衍之也忘了自己聽到她成親的訊息時的感受,

隻是他把所有的情緒都歸結為對破房子的厭惡。

他拔劍架在沈清晏脖子上,看著花枝枝求自己。

最後他把房子拆了,夷為平地。

他以為拆了房子,就能斷了念想,可當晚夢裡的畫麵卻更清晰了。

夢裡的花枝枝舉著玉佩,字字清晰:“你說過承諾要算數!”

夢裡的她擋在沈清晏身前,說:“他是我相公!”

最後,她拉著沈清晏的手,抬頭望著他:“顧衍之,我不喜歡你,我隻喜歡沈清晏。”

顧衍之猛地從床上坐起,冷汗浸濕了中衣。

窗外的月光落在地上,像塊鏡子,照出他眼底的慌亂。

他終於明白,原來那些反覆出現的夢境,不是痛苦的反噬,是心在叫囂著未被察覺的在意。

他喜歡那個愚鈍、總愛傻笑的花枝枝。

第二日,他想把這份心意告訴她。

可走到院子外,卻看見沈清晏正彎腰跟花枝枝說著什麼。

她仰頭笑著,指尖劃過他的臉頰,親昵得像幅畫。

顧衍之的腳步停住了。

他看著花枝枝笑得眉眼彎彎,看著她自然地靠在沈清晏肩上,突然明白:

她的快樂裡,已經冇有了他的位置。

若是此刻衝上去,說破那份遲來的心意,隻會像塊石子投進平靜的湖,攪亂她安穩的日子。

他默默退了回去。

後來,他讓人在舊址蓋了新房子,梁上雕滿她喜歡的槐花,牛棚鋪著最厚實的乾草。

他想,就算不能擁有,也該讓她過得更安穩些。

離開前,他問她“想不想回到過去”。

他是存了些許的期盼的。

可她笑著說“現在的日子很好”,說“若能回去,會早點送你回家”時,他突然就釋然了。

馬車駛遠時,他掀起車簾,看見花枝枝站在門口,朝他揮手。

他喉結動了動,最終隻無聲地唸了一句:

“花枝枝,祝你永遠這樣笑下去。”

那句“我喜歡你”,終究是爛在了心底。

像那間被拆的土屋,埋進了時光裡,再也冇機會說出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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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喪女嫁人後,當朝太子悔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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