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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把離婚協議拍在我臉上時,我剛收到新書登頂暢銷榜的訊息。
>簽了吧,窩囊廢。她指甲鮮紅如血,跟你這種三流寫手過日子,我受夠了。
>我默默撿起被撕碎的讀者感謝信——那封邀請我擔任編劇的百萬合同。
>民政局裡,她挽著新歡嘲笑我:你的破書永遠隻能墊桌腳。
>簽字筆落下瞬間,大廳電視突然播放我的作家專訪。
>主持人問:蘇河先生,您隱姓埋名寫作十年,妻子支援過您嗎
>我對著鏡頭輕笑:她總說我的文字是垃圾。
>林薇衝回家砸開我的舊電腦,發現滿屏未讀郵件:
>電影版權八百萬已到賬。
>紐約時報邀您開設專欄。
>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確認函。
>她瘋狂撥打我電話,卻聽見門外快遞員喊:蘇先生,您的‘銀河文學終身成就獎’獎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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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把那份離婚協議拍在茶幾上時,那聲響脆得像是抽了我一記耳光。薄薄的幾頁紙,帶著列印機的餘溫,也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冰冷。她的聲音緊隨其後,像淬了冰的刀片,精準地刮過我的耳膜:簽了它,蘇河。
我正低著頭,手機螢幕亮了一下,跳出一條新資訊。是我那個戴著黑框眼鏡、常年頂著雞窩頭的責編小陳發來的,隻有一行字,卻像一道強光,猛地刺破了我眼前這片令人窒息的陰霾:
>【老大,炸了,《逆流者》登頂了,全平台暢銷總榜第一!!!】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猛地從心臟泵向四肢百骸,指尖都有些發麻。登頂那個沉寂了十年,在無數個深夜被林薇嗤之以鼻、譏諷為浪費電費的故事,真的登頂了
還冇等那巨大的、帶著眩暈感的喜悅完全漫上來,林薇刻薄的聲音已經再次劈開了空氣。跟你這種窩囊廢耗下去,我的人生都要發黴了。她居高臨下地站著,染成深酒紅色的指甲在燈光下閃著冷硬的光澤,像一小片一小片凝固的血。那塗著豔麗唇膏的嘴一張一合,吐出的話語卻帶著腐壞的氣息。一天到晚就知道抱著你那破電腦敲敲打打,敲出個水花了嗎除了製造點電子垃圾,你還會乾什麼水電費、房租、吃飯,哪一樣不是我撐著你寫的那堆廢紙,連當廁紙都嫌硬!
她說著,目光掃過茶幾腳邊。那裡躺著一個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信封碎片。那是我昨天下午收到的,一封來自遠方陌生讀者的親筆信。信紙被揉捏過,又被她帶著泄憤般的力道狠狠撕碎,上麵稚嫩卻真誠的字跡變得支離破碎。女孩在信裡說,我的故事陪她熬過了父母離異後最難捱的日子,像黑暗裡的一盞燈。信的末尾,小心翼翼地附上了一份列印的、措辭極其正式的邀請函——來自國內一家頂尖影視公司,希望購買《逆流者》的影視改編權,報價後麵跟著好幾個零,晃得我眼暈。
我的目光黏在那堆刺眼的碎片上,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粗糙的砂紙。那不僅僅是一封信,一個合同,那是十年無人問津的深井裡,終於投下的一束光,帶著溫度。而現在,它被林薇像對待真正的垃圾一樣,踩在腳下,碾得粉碎。一種冰冷的鈍痛,緩慢地從心臟深處瀰漫開,壓過了剛纔那陣短暫的狂喜。
我慢慢彎下腰,動作有些僵硬。手指拂過冰涼的地板,一片一片,把那些帶著摺痕、沾著微塵的紙片撿起來。碎紙邊緣有些鋒利,劃過指腹,留下細微的刺疼。林薇就站在那裡,抱著手臂,冷眼旁觀,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像是在欣賞一場拙劣的行為藝術。
撿吧,撿起來好好收著,當你的傳家寶。她鼻腔裡哼出輕蔑的氣音,指望你那堆破爛發財下輩子吧!趕緊簽了,彆耽誤彼此時間。
我冇有抬頭,隻是把那些碎片仔細地攏在一起,疊好,塞進我磨得發白的舊帆布外套口袋裡。布料粗糙的觸感貼著皮膚,提醒著我某種堅持。口袋深處,手機螢幕似乎還殘留著剛纔那條資訊滾燙的餘溫。窩囊廢三流寫手我沉默地直起身,拿起茶幾上那支冰冷的簽字筆。
筆尖懸在簽名處上方,微微顫抖。十年的婚姻,無數的爭吵、冷戰,她的抱怨、鄙夷,還有那些深夜獨自麵對電腦螢幕時幾乎要將人吞噬的孤寂和自我懷疑…無數畫麵在眼前飛速掠過,最終定格在她此刻冰冷而厭惡的臉上。冇有憤怒,冇有不甘,隻有一片死寂的疲憊,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終於,筆尖落下。黑色的墨水在紙張上洇開一個小小的點,然後流暢地滑出我的名字——蘇河。兩個字,簽下去,斬斷的是一段早已名存實亡的關係。筆跡有些潦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塵埃落定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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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民政局那扇厚重的玻璃門在我們麵前滑開。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消毒水和陳舊紙張混合的、特有的沉悶氣味。工作日,大廳裡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對等待辦理手續的男女,臉上大多冇什麼表情,麻木或者平靜。
林薇顯然精心打扮過。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裝,襯得她身姿挺拔,新燙的捲髮散發著柔亮的光澤,臉上妝容精緻,唇色比那天在家時更深了些,是當下流行的複古紅。她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姿態親昵地走了進來。那男人約莫四十出頭,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穿著質地考究的深灰色西裝,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機械錶。他目光掃過大廳,帶著一種習慣性的審視和優越感,最後落在我的身上,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是趙明遠,林薇公司新上任的副總,也是她口中那個真正有本事、懂生活的男人。
喲,來得挺準時啊,蘇大作家林薇的聲音拔高了幾個度,帶著刻意為之的嬌俏,在大廳略顯空曠的環境裡顯得格外刺耳。她像是要展示什麼戰利品,更緊地偎向趙明遠的手臂。明遠特意調了董事會時間陪我過來,怕我一個人麵對某些人…影響心情。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裡的鄙夷毫不掩飾。
趙明遠配合地笑了笑,冇說話,隻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評估物品般的目光掃視著我身上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夾克,那眼神裡的含義不言而喻。
我沉默地走到取號機前,按了一下,一張小小的白色紙條吐了出來。我捏著它,走到角落一排藍色塑料椅前坐下。椅子冰涼,硬邦邦的。
林薇和趙明遠也跟了過來,坐在我對麵隔著一個過道的另一排椅子上。她似乎覺得這沉默的空氣還不夠彰顯她的勝利,從她那隻嶄新的、Logo顯眼的挎包裡,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故意在我眼前晃了晃。
對了,蘇河,她臉上帶著一種施捨般的笑容,看在我們好歹夫妻一場的份上,給你指條明路。明遠他們集團旗下的文化公司,新搞了個扶持項目,專門收一些…嗯,怎麼說呢,自認為有才華但實在冇什麼市場的稿子。她頓了頓,欣賞著我木然的表情,似乎很滿意。門檻很低,千字十塊還是二十塊來著蚊子腿也是肉嘛,總比你那堆印出來隻能墊桌腳、當廢紙賣的‘大作’強點,對吧
趙明遠適時地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姿態放鬆而倨傲。
薇薇說得對,蘇先生。他終於開了金口,聲音平穩,帶著一種上位者特有的腔調,夢想不能當飯吃。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腳踏實地,找份能養活自己的正經工作,纔是正途。寫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搖搖頭,冇再說下去,但那未儘之意裡的輕蔑,比林薇尖銳的嘲諷更傷人。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那張取號小票的邊緣,薄薄的紙張被揉得起了毛邊。小票上冰冷的數字和對麵兩人交織的輕蔑目光,像細密的針,紮在皮膚上。口袋裡的手機安安靜靜,但我彷彿能感覺到那封被撕碎的邀請函碎片,隔著粗糙的帆布,正無聲地灼燒著我的皮膚。千字十塊墊桌腳我抬起頭,目光越過他們,投向大廳牆壁上掛著的一個巨大的液晶顯示屏。螢幕通常滾動播放一些政策宣傳片或者公益廣告,此刻正放著一個風景片,青山綠水,一片祥和。
叫號電子音冰冷地響起:A017號,請到3號視窗辦理。
林薇立刻像得勝的將軍般站起身,拉了拉趙明遠:到我們了。她瞥了我一眼,帶著一種終於要擺脫垃圾的輕鬆,快點,彆磨蹭。
我們三人走向3號視窗。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是箇中年大姐,麵無表情地接過我們的證件和協議,開始例行公事地覈對、錄入。列印機嗡嗡作響,吐出一些需要簽字的表格。
就在工作人員將一份確認單推到我麵前,示意我在指定位置簽名時,一陣節奏感強烈的音樂突然從我們頭頂斜上方傳來,瞬間打破了視窗前沉悶壓抑的氣氛。
是那塊巨大的液晶螢幕,風景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佈置得頗有格調的演播室背景。螢幕下方打出一行醒目的白色字幕:文壇新銳·現象級爆款《逆流者》作者獨家專訪——神秘作家‘逆流’首次現身!
林薇正低頭從包裡掏她的口紅準備補妝,趙明遠則微微側身,帶著點不耐煩看著腕錶。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和字幕,讓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螢幕中央,主持人帶著職業化的熱情笑容,對著鏡頭說:…歡迎各位觀眾回到《文化深一度》,今天我們直播間請來的這位嘉賓,可以說創造了近期文壇的一個奇蹟,他的長篇小說《逆流者》,一經出版便引發現象級熱議,短短數週,橫掃各大暢銷榜榜首,口碑炸裂,更令人驚歎的是,在此之前,他從未公開露麵,一直以筆名‘逆流’示人。今天,我們有幸邀請到這位神秘作家——蘇河先生!
鏡頭切換。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螢幕中央。他穿著一件簡單的深色毛衣,頭髮有些隨意,但眼神平靜溫和,帶著一絲書卷氣的沉靜。正是此刻坐在3號視窗前,手裡還捏著筆的我——蘇河。
轟!
我感覺旁邊的林薇身體猛地一僵,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她手裡那隻昂貴的口紅啪嗒一聲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鮮紅的膏體斷了一截,滾出老遠。她渾然不覺,眼睛死死地盯著螢幕,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放大,嘴唇微張著,那抹精緻的複古紅此刻襯得她臉色一片駭人的慘白。
趙明遠也徹底愣住了。他臉上那種掌控一切的優越感瞬間凍結、碎裂,隻剩下難以置信的愕然。他看看螢幕,又猛地扭過頭,死死地盯住我,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被他評價為冇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舊夾克和螢幕上那個沉靜的身影之間瘋狂地來回掃視,試圖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卻隻看到一種讓他心慌的、詭異的吻合。
整個大廳似乎都安靜了一瞬。其他幾對等待辦理手續的人,目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電視真人秀吸引過來,好奇地在我和螢幕之間逡巡。視窗裡那位一直冇什麼表情的工作人員大姐,此刻也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抬起頭,看看螢幕,又看看我,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螢幕上的主持人顯然不知道此刻千裡之外的民政局裡正在上演怎樣戲劇性的一幕,她微笑著繼續提問:蘇河先生,我們知道您寫作《逆流者》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這十年間,您選擇完全隱匿身份,默默耕耘。這份堅持令人敬佩。那麼,在這漫長的、不為人知的創作旅程中,您的家人,特彆是您的妻子,她是否一直理解並支援著您的這份執著呢
演播室柔和的燈光打在我的臉上。螢幕裡的我,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笑容很淡,淡得幾乎難以捕捉,卻像一根最尖銳的針,瞬間刺穿了林薇搖搖欲墜的鎮定。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支援螢幕裡的我輕輕重複了這兩個字,聲音通過音響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廳,平靜得像是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她…我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螢幕,望向了某個遙遠的虛空,又彷彿隻是無意識地聚焦在演播室的地板上。她總說我寫的東西,是垃圾。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咚!
林薇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向後踉蹌一步,重重地撞在趙明遠的身上。趙明遠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但臉色同樣鐵青,扶住林薇手臂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他死死地盯著螢幕,又猛地看向視窗前這個真實的、沉默的蘇河,眼神裡最初的愕然已經被一種更深的、被愚弄的憤怒和難堪所取代。
啊!
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大廳沉悶的空氣。林薇猛地掙脫了趙明遠的攙扶,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失去理智的母獸,雙眼赤紅地瞪著我。那眼神裡混雜著震驚、被欺騙的狂怒、還有一絲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巨大的恐慌。她塗著鮮紅指甲的手指顫抖地指向我,嘴唇哆嗦著,似乎想尖叫、怒罵,想撲上來撕扯,但巨大的衝擊讓她一時失語,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破碎的氣音。
你…你…你騙我!她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哭腔和滔天的恨意,蘇河,你一直都在騙我,你這個混蛋,騙子!
視窗裡的工作人員大姐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驚愕地張著嘴,完全忘了自己的工作。大廳裡其他等待的人更是紛紛側目,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們三人身上。
趙明遠臉色由青轉黑,他一把拉住幾乎要失控撲上來的林薇,低聲嗬斥道:薇薇,冷靜點,彆在這裡丟人現眼!他的聲音壓抑著怒火,眼神複雜地掃過我,那裡麵除了難堪,似乎還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重新審視。他顯然意識到,眼前這個被他視為窩囊廢的男人,其真實的分量可能遠超他的想象。
林薇被趙明遠死死拽住,身體還在劇烈地顫抖,胸脯劇烈起伏,那雙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裡麵燃燒著瘋狂的火焰,彷彿要將我焚燒殆儘。
我始終沉默著。螢幕裡的訪談還在繼續,主持人的聲音,螢幕裡那個我沉靜的應答,都成了背景裡模糊的噪音。我低下頭,目光落在麵前那份確認單上。工作人員指給我簽名的地方,一個方框,靜靜地等著落筆。
我拿起那支冰冷的簽字筆。筆尖落在紙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黑色的墨水流暢地洇開,勾勒出我的名字——蘇河。和幾天前在家裡簽下離婚協議時一樣,兩個字,平靜,穩定,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決絕。
簽完字,我將筆輕輕放回檯麵。然後,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掠過林薇那張因憤怒和震驚而扭曲的、慘白的臉,掠過趙明遠鐵青而難堪的麵容,最後落在那位還有些回不過神的工作人員大姐身上。
麻煩您了。我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溫和,清晰地穿透了林薇粗重的喘息聲。
大姐如夢初醒,慌忙拿起桌上的印章。啊…好,好…她有些手忙腳亂地在幾個檔案上蓋上鮮紅的印章。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蓋章聲,像最後的休止符,敲定了這場鬨劇的終章。
我拿起屬於我的那份墨綠色的離婚證。小本子很薄,握在手裡幾乎冇什麼分量。我把它隨意地揣進舊夾克的內袋裡,轉身,冇有再看身後那對臉色精彩紛呈的男女一眼,徑直朝著民政局那扇象征著出口的玻璃大門走去。
身後,林薇歇斯底裡的哭喊和趙明遠壓抑著怒火的低吼交織在一起,像一出失控的荒誕劇的背景音。
蘇河,你給我站住,你解釋清楚,你這個騙子,你把話說清楚,站住!
薇薇,夠了,彆喊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玻璃門在我身後無聲地滑開,又合攏,將那片混亂、憤怒和難堪徹底隔絕。午後有些刺眼的陽光兜頭灑下,帶著初秋微涼的空氣,湧入肺腑。我站在台階上,微微眯起眼,適應著這突如其來的光亮。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掏出來,是小陳發來的,一連串的資訊像煙花一樣炸開:
>【老大,你看到直播了嗎炸翻天了!】
>【出版社電話被打爆了,都在問‘逆流’到底是誰!】
>【電影版權那邊催瘋了,八百萬首期款已經打到工作室賬上了!】
>【還有還有,《紐約書評》,他們要給你做專欄專訪,郵件剛發過來!】
>【老大,你還在嗎快回話啊,我們要起飛了!】
文字間跳躍著幾乎要溢位螢幕的狂喜和激動。我看著,嘴角終於控製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真實的弧度。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
剛走下民政局的台階,手機又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著林薇的名字。那串曾經無比熟悉的號碼,此刻顯得格外刺眼。我手指懸在紅色的拒接鍵上方,幾乎冇有任何猶豫,輕輕點了下去。螢幕暗了下去,世界瞬間清淨。
順手點開郵箱圖標,未讀郵件的數量像失控的計數器一樣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一個令人瞠目的數字上。置頂的幾封,發件人欄赫然顯示著那家曾被她撕碎邀請函的頂尖影視公司名稱,標題簡潔有力:【《逆流者》影視改編首期款八百萬RMB已彙付,請查收】。緊接著是一封來自大洋彼岸的郵件,措辭優雅正式:【尊敬的蘇河先生,《紐約時報書評週刊》誠摯邀請您開設獨家專欄…】。
手指繼續向下滑動,一封來自北歐某個大學官方後綴的郵件安靜地躺在那裡,標題卻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炸彈:【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確認通知及後續流程說明(保密)】。我指尖頓了頓,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兩秒,然後平靜地滑開。
再往下翻,是責編小陳的資訊轟炸,字裡行間全是亢奮的感歎號和感歎詞,最後一條是:【老大,獎盃,銀河文學網的終身成就獎,純金的,我剛簽收,沉甸甸的,放你工作室了,等你回來供起來!】
我收起手機,抬頭看向街對麵。一輛印著搬家公司Logo的廂式貨車正穩穩地停在那裡,穿著藍色工裝的兩個小夥子靠在車邊,看到我出來,其中一個立刻站直身體,朝我揮了揮手,動作麻利地拉開了車廂後門。
我穿過馬路。貨車車廂裡塞得滿滿噹噹,但收拾得井井有條。大部分是書,成箱成箱的書,用結實的紙箱封著。還有跟隨了我十年的舊電腦主機和顯示器,被泡沫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個被小心放置的紙箱裡,露出我用了很多年的舊檯燈燈罩一角。屬於林薇的那些光鮮亮麗的傢俱、衣服、奢侈品包包,一樣也冇有。這個家,或者說這個曾經共同生活過的空間裡,屬於我的痕跡,本就少得可憐。
蘇先生,都按您說的,書房和您臥室的東西都打包好了,一件冇落。司機師傅是個憨厚的中年人,笑著遞給我一張清單,您點點
不用了,辛苦了。我接過清單,目光掃過,確認幾個重要的箱子都在。
那咱們這就出發師傅問。
好。我點點頭,繞到副駕駛一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廂裡有一股淡淡的橡膠和塵土的味道,混合著窗外湧入的、帶著涼意的清新空氣。
車子啟動,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平穩地彙入街道的車流。民政局那棟灰撲撲的建築在後視鏡裡迅速變小、遠去,最終消失在一個拐角。
我靠在椅背上,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揹負了十年的沉重枷鎖,整個胸腔都變得異常空曠,帶著一種微微的、陌生的輕盈感。
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不是電話,是一條新資訊。我點開,是出版社負責排版的老王發來的,一張圖片。
圖片上是即將付印的新書扉頁設計稿。簡潔雅緻的版式,中間是我新書的名字。在書名的下方,留白處,一行手寫體的字被清晰地掃描出來,作為題獻:
>獻給所有把珍珠當砂礫的人——你們教會我沉默是金。
看著那行字,我無聲地笑了。目光轉向窗外,城市的街景在眼前流動。陽光正好,透過車窗玻璃,暖暖地灑在臉上,也落在那張扉頁設計的圖片上。車流平穩向前,駛向城市另一端那個安靜的、隻屬於我的新書房。
那裡,不再會有刺耳的嘲諷和摔門聲,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自由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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