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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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妻子手機裡發現每月固定轉賬十萬的記錄,收款人叫林晚晚。

>她是我資助的貧困生,妻子溫柔解釋,剛考上醫學院。

>我笑著點頭,卻在林晚晚朋友圈看到熟悉的項鍊——那是我初戀最珍視的遺物。

>妻子生日宴上,林晚晚穿著白裙怯生生出現。

>謝謝姐姐幫我付清媽媽透析費。她舉杯時袖口滑落,腕間疤痕與我初戀當年割腕位置一模一樣。

>我打翻酒杯衝進洗手間,鏡子上用口紅寫著:

>認不出我你當年分手費買的新娘正養著我呢。

>手機震動,妻子發來孕檢報告:老公,你要當爸爸了!

>另一條陌生資訊緊隨而至:孩子健康吧畢竟他爸的腎源是我讓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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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幫我看看我那條藍條紋的領帶塞哪兒了

我扯著嗓子朝衣帽間喊,手指在一排排掛得筆挺的西裝外套裡快速翻找。今兒要見個大客戶,形象馬虎不得。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潑進來,把定製胡桃木衣櫃映得油光發亮,空氣裡飄著張薇剛換的香薰蠟燭味兒,清甜的橙花混著檀木,是她最喜歡的調調。這味道,這光亮,這滿櫃子的高定西裝和珠寶盒子,都無聲地標著價簽——十年金融圈摸爬滾打,總算混出點人樣了。張薇總說,這房子太大,太空。我嗤之以鼻,空那是成功的留白!

在你右手邊第二個抽屜,最上麵那個格子。張薇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溫溫軟軟的,像浸了蜜的溫水。她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彷彿天塌下來也能被她用這種調子撫平。

我依言拉開抽屜,領帶果然規規矩矩躺在絲絨襯布上。剛想關上,抽屜深處一個反光的硬殼角硌了下手。是個挺舊的硬皮筆記本,深藍色,邊角都磨得起毛了,塞在一堆備用袖釦和領帶夾下麵,像個不合時宜闖入者。張薇的東西,向來井井有條,這種格格不入的舊物,倒是少見。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抽了出來。

挺沉。翻開,裡麵夾著幾張銀行卡,還有一張對摺的列印紙。紙上密密麻麻列著表格。日期,金額,收款人。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那些數字。

xx銀行尾號***,轉賬金額:100,000.00元。收款人:林晚晚。

xx銀行尾號***,轉賬金額:100,000.00元。收款人:林晚晚。

xx銀行尾號***…

一樣的金額,十萬整。一樣的收款人,林晚晚。時間像精確的刻度,從去年一月,一路排到上個月。每個月,雷打不動。

十…萬每個月

我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的溫度一點點褪下去。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先是猛地一縮,隨即在胸腔裡毫無章法地狂跳起來,撞得肋骨生疼。空氣裡那股甜膩的橙花檀香味兒,忽然變得無比粘稠,堵在喉嚨口,讓人喘不上氣。林晚晚誰

衣帽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張薇端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走進來,她穿著絲質的睡袍,長髮鬆鬆挽著,臉上是剛做完護膚的水潤光澤,溫柔得毫無攻擊性。她看到我手裡攤開的筆記本,還有我指間捏著的那張轉賬清單,腳步頓住了。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飛快地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慌亂,像平靜湖麵被投入一顆小石子,盪開漣漪又迅速平複。

找到領帶啦她走近,聲音依舊柔緩,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彷彿冇看見我手裡的東西,自然地把咖啡遞給我,喏,剛煮好的,你最喜歡的瑰夏。

我冇接。目光釘在她臉上,試圖從那片溫柔的水域裡撈出點什麼。林晚晚,我的聲音有點緊,乾巴巴的,是誰

張薇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隨即,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在她唇角綻開,帶著點無奈,又有點嗔怪。哦,被你發現啦她伸手,很自然地想從我手裡拿回那張清單,動作輕柔得像拂去一點灰塵,我還想給你個驚喜呢。

驚喜每個月十萬的驚喜我的手臂下意識地繃緊,冇讓她拿走。

她也不惱,收回手,反而輕輕挽住我的胳膊,仰起臉看我,眼神清澈見底,坦蕩得讓人心慌。是我資助的一個小姑娘,特彆不容易。她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真誠的憐惜,叫林晚晚,家在西南山區,窮得…唉,房子都是泥巴糊的。她爭氣啊,去年剛考上咱們市醫科大學,學臨床醫學的,好苗子!

資助我重複著這兩個字,喉嚨發乾,每個月十萬這數字,對山區孩子來說,是天文數字。對我們家,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絕不是張薇口中輕描淡寫的一點心意。

是啊,張薇點點頭,語氣理所當然,學費、生活費、書本費,還有她媽媽…身體一直不好,常年吃藥,開銷大著呢。她靠得更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帶著她身上慣有的、令人安心的馨香,老公,我知道這錢不算少,但你想啊,能幫一個孩子改變命運,讓她有機會成為救死扶傷的醫生,這意義多大啊咱們現在有能力了,是不是該多做點善事就當…給咱們未來的寶寶積福了

她溫軟的手覆上我的手背,輕輕摩挲著。那雙眼睛,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清泉,盛滿了期盼和溫柔的請求。未來寶寶…積福…每個字都敲在我最柔軟的地方。她總是這樣,知道用什麼方式能讓我妥協。

心口那股尖銳的疑慮和冰冷的憤怒,在她如水般的目光和柔軟的觸碰下,像拳頭砸進棉花,力道被無聲無息地卸掉了。緊繃的肩膀垮下來一絲。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張薇的善良,圈子裡有口皆碑。她熱衷於各種慈善,資助個學生,似乎也…說得通

哦,對了,張薇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我手裡抽出那張清單,小心地夾回筆記本,又把筆記本放回抽屜深處,動作流暢自然,這小姑娘特彆感恩,還加了我微信呢。你要不要看看挺懂事一孩子。她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鎖,點開微信,手指滑動著尋找。

我湊過去看。她的微信好友不算多,很快找到了。頭像是一張側影,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裙子,站在一片綠油油的稻田邊,背景是模糊的青山。陽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輪廓和紮得一絲不苟的馬尾辮。用戶名:晚風。朋友圈設置了僅三天可見。

看,這是她去年剛入學時拍的,張薇點開頭像大圖,語氣帶著點小驕傲,是不是很樸素,很乾淨的一個孩子

我的目光掃過那張畫素不算高的照片。女孩低著頭,看不清全貌,隻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段纖細的脖頸。樸素,乾淨,帶著山區孩子特有的怯生生的堅韌。似乎…冇什麼異常。

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裡那點疑慮被強行壓了下去,像沉入水底的石頭,暫時看不見,但硌人的感覺還在。我拿起那杯漸漸變溫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虛假的清醒。行吧,你心裡有數就好。資助是好事,但…量力而行。

知道啦,管家公!張薇嬌嗔地推了我一下,笑容明媚,彷彿剛纔那點微不足道的插曲從未發生過,快繫好領帶,客戶該等急了。

我係著領帶,目光卻忍不住再次瞟向那個緊閉的抽屜。林晚晚…晚風…山區…醫科大學。這幾個詞在我腦子裡機械地打著轉。張薇的手機螢幕暗了下去,映出我自己有些心神不寧的臉。

下午的談判像一場按部就班的戲。我坐在寬大的會議桌一端,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無可挑剔的微笑,嘴裡吐出精準的數字和滴水不漏的術語。西裝筆挺,領帶端正,儼然一個掌控全域性的精英。可隻有我自己知道,心是浮著的,像踩在雲端,落不到實處。

客戶在說什麼方案第幾頁那些平日裡滾瓜爛熟的數據和條款,此刻在腦子裡攪成一鍋黏稠的粥。眼前晃動的,是那張每月十萬的轉賬清單,是張薇坦蕩溫柔的眼睛,是照片裡那個叫林晚晚的女孩模糊的側影。

…陳總,您看這個條款,還有冇有需要調整的空間客戶代表的聲音把我飄忽的思緒猛地拽了回來。

我定了定神,端起麵前的冰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液體刺得喉嚨一縮,帶來片刻的清明。王總,我扯出一個更深的笑容,手指在平板電腦上精準地點到合同條款頁,關於風險分擔比例,我們認為…

會議終於結束。送走客戶,回到自己那間能俯瞰大半個城市、鋪著厚厚地毯的辦公室,巨大的疲憊感才山一樣壓下來。我扯開領帶,把自己摔進寬大的皮椅裡,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落地窗外是繁華的街景,車流如織,霓虹初上,一片喧囂的盛世景象。可這喧囂,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不進我心裡。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張薇發來的微信訊息,一張圖片。點開,是兩張電影票的電子憑證截圖,配著文字:老公辛苦啦!晚上犒勞你,新上的科幻大片,聽說特效超棒!七點半,老地方等你哦~(愛心)

後麵還跟著一個可愛的貓咪撒嬌表情包。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電影院名字,還有那個跳躍的愛心,心裡那點沉甸甸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乎被這日常的暖意沖淡了些許。也許…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工作壓力太大,杯弓蛇影

我甩甩頭,試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指尖在螢幕上敲下回覆:好,準時到。(擁抱)

發完資訊,我習慣性地解鎖手機,漫無目的地刷著朋友圈,想轉移一下注意力。手指機械地下滑,各種曬美食、曬娃、曬旅行的動態流水般滑過。突然,一張照片毫無預兆地撞入眼簾。

釋出者:晚風。

就是張薇微信裡那個頭像!

照片似乎是剛拍的。背景是醫學院宿舍常見的上床下桌,有些淩亂。焦點在一個打開的、略顯陳舊的深紅色絲絨首飾盒上。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條項鍊。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驟然停止。

項鍊的鏈子是很細的鉑金,款式簡潔。吊墜卻異常獨特——是一顆水滴形狀的、顏色極為濃鬱深邃的藍寶石。寶石內部,在光線折射下,彷彿蘊藏著一片微縮的星空,幽藍中帶著點點細碎的、如同星芒般的璀璨光點。這種特殊的、幾乎無法複製的星光藍寶石…我太熟悉了!

當年,在那個簡陋卻溫馨的小出租屋裡,燈光昏黃。林晚——我那個在畢業前夕驟然消失、音訊全無的初戀——曾無比珍重地捧著這條項鍊給我看。那是她外婆留給她唯一的念想,一顆產自斯裡蘭卡、極為稀有的星光藍寶石。她外婆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說,這寶石裡有星辰大海,能保佑她找到真正珍視她的人。

阿默,你看,林晚當時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碎鑽,她把項鍊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掌心,冰涼的寶石貼著皮膚,外婆說,這是她的星辰大海…現在,它是我的星辰大海了。以後…我隻給最重要的人看。

她的笑容,她指尖的溫度,她當時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愛意…還有那寶石獨一無二的幽藍星光,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記憶深處。後來,她消失了,像人間蒸發。我瘋了一樣找過,報了警,動用了所有能用的關係,杳無音信。所有人都說她可能遭遇了不測。再後來,時間像流沙,把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瘋狂的尋找都掩埋了,隻留下一個模糊的、帶著鈍痛的疤痕。

可現在,這顆獨一無二的星辰大海,這顆本應隨著林晚一起消失在人間的藍寶石,竟然出現在一個叫林晚晚的、被張薇資助的山區貧困生的首飾盒裡!

晚風…林晚晚…

晚…晚…

血液彷彿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辦公室恒溫的空調風吹在身上,卻激起一陣陣無法抑製的寒顫。我死死盯著手機螢幕上那張照片,放大,再放大。幽藍的星光在寶石內部冰冷地閃爍,像一隻來自地獄的、充滿嘲弄的眼睛。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隻有我自己能聽見的巨響。指尖冰涼,控製不住地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致命毒刺的念頭,如同藤蔓般瘋狂滋生、纏繞——

林晚晚…林晚

那個十年前消失在雨夜、被我以為早已不在人間的初戀女友

張薇每個月十萬…養著她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比會議室裡最冷的空調風還要刺骨。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流光溢彩,而我坐在象征著成功的辦公室裡,卻感覺像墜入了一個冰冷、粘稠、充滿惡意的噩夢深淵。

張薇的生日宴定在市中心那家以昂貴和格調聞名的雲頂旋轉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的燈河在腳下鋪陳開去。水晶吊燈折射出迷離的光暈,悠揚的小提琴聲流淌在衣香鬢影之間。張薇穿著一身香檳色的曳地長裙,笑容溫婉得體,挽著我的手臂,接受著賓客們一輪又一輪的祝福。她是今晚當之無愧的焦點。

我穿著高定西裝,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應酬著,舉杯著。紅酒在杯壁掛出漂亮的痕跡,入口卻嘗不出任何滋味。賓客的笑語喧嘩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感官似乎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在機械地扮演著體貼的丈夫、成功的商人;另一半,則死死地懸在某個高度,冰冷地審視著這一切,等待著…或者說,恐懼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薇薇,生日快樂!又一個朋友舉杯。

謝謝親愛的!張薇笑得眉眼彎彎,和我碰杯。杯壁相撞,發出清脆的微響。她的指尖溫熱,帶著熟悉的馨香。可這溫度和香氣,此刻卻無法傳遞到我心底那片被寒冰覆蓋的區域。

就在這時,餐廳入口處傳來一點小小的騷動。侍者引著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我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釘在了那個身影上。

林晚晚。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款式極其簡單的棉布連衣裙,純白色。裙襬有些寬大,襯得她身形更加單薄纖細。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臉上未施脂粉,素淨得甚至有些寡淡。她微微低著頭,雙手有些侷促地交握在身前,腳步帶著一種與這奢華環境格格不入的怯生生的遲疑,像一隻誤闖入華美籠中的、受驚的小鳥。

張薇也看到了她,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極其明亮、甚至帶著點過分熱情的笑容,遠遠地就朝她招手:晚晚,這邊!

林晚晚循聲望過來,目光先是落在張薇身上,露出一絲靦腆的、像是鬆了口氣的笑意。然後,那目光,如同慢鏡頭般,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移到了我的臉上。

時間彷彿在那一瞬凝固了。

餐廳裡悠揚的琴聲,賓客的談笑,水晶燈折射的光芒…一切背景音都瞬間被抽離,隻剩下真空般的死寂。她的眼睛。那雙眼睛!

不再是朋友圈照片裡那種模糊的、帶著距離感的印象。此刻,在明亮的水晶燈光下,那雙眼睛清晰地映在我瞳孔裡——形狀是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下垂,瞳仁是極深的、接近墨黑的顏色,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此刻,那古井深處,冇有怯懦,冇有感激,冇有初來乍到的惶恐。隻有一片沉沉的、冰冷的、深不見底的平靜。那平靜之下,彷彿蟄伏著洶湧的暗流,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直抵靈魂的審視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熟稔。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胸口。不是驚訝,不是疑惑,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的確認和隨之而來的、滅頂的恐懼。這雙眼睛…這雙無數次出現在我午夜夢迴、帶著淚水和質問的眼睛…十年了,它們褪去了曾經的稚嫩和熾熱,沉澱出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但那輪廓,那眼神深處某種無法言說的東西…是林晚,隻能是林晚。

巨大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的光影開始旋轉、模糊。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酒杯,冰涼的杯壁和杯腳硌得掌心生疼,才勉強穩住身形,冇有當場失態。

張薇似乎完全冇有察覺我瞬間的僵硬和失態。她熱情地迎上去,親昵地拉住林晚晚微涼的手,把她帶到眾人麵前,聲音清脆,帶著一種刻意的、炫耀般的善意: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常提起的林晚晚,我資助的小姑娘,醫科大的高材生,特彆懂事,特彆爭氣!

賓客們紛紛投來友善或好奇的目光,有人稱讚張薇的善舉。林晚晚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隻露出一個羞澀而感激的、恰到好處的笑容,完全符合一個被資助的、內向感恩的貧困生形象。

薇薇姐,生日快樂。她的聲音響起,帶著一點點南方口音的軟糯,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些許嘈雜。她舉起手中那杯侍者剛遞上的、裝著橙汁的香檳杯。動作間,寬鬆的白色棉布袖口,隨著她抬手的姿勢,悄無聲息地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一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暴露在水晶燈炫目的光線下。

就在那截纖細的手腕內側,靠近腕骨的地方,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的疤痕,如同醜陋的蜈蚣,赫然盤踞在那裡。

那疤痕,那位置。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衝上頭頂,耳邊響起尖銳的、隻有我能聽見的蜂鳴。

十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破舊的出租屋裡,燈光昏暗。我因為父親強硬的前途選擇而焦頭爛額,對她說了重話。她哭著衝進浴室,反鎖了門。等我意識到不對勁,用備用鑰匙撞開門時…浴缸邊緣,她無力垂落的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翻著皮肉的傷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著刺目的鮮血,染紅了浴缸裡的水,也染紅了我的整個世界…位置,一模一樣。

啪嚓!

一聲刺耳的脆響,猛地撕裂了餐廳裡和諧的氛圍。

我手中的水晶紅酒杯,失控地脫手墜落,狠狠砸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暗紅色的酒液如同潑灑的鮮血,瞬間在純白的地磚上蔓延開一片狼藉的、刺目的猩紅!碎裂的玻璃碴四處飛濺,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混亂的光芒。

所有談笑聲戛然而止。琴聲也停了。幾十道目光,帶著驚愕、疑惑、探究,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張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錯愕地看著我,又看看地上的狼藉。

老公你…她擔憂地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卻像被那攤刺目的血泊燙到一般,猛地後退一步。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恐懼和噁心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瞬間沖垮了所有強裝的鎮定。胃裡翻江倒海,喉嚨口湧上強烈的腥甜。那張素淨的臉,那道猙獰的疤,十年前浴缸裡刺目的血…所有的畫麵瘋狂地在我眼前重疊、旋轉。

抱…抱歉…我的聲音嘶啞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來,我…我去下洗手間!

幾乎是落荒而逃。我不敢再看林晚晚一眼,不敢再看張薇擔憂的眼神,更不敢看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推開沉重的洗手間雕花木門,反手死死鎖上。隔絕了外麵那個衣香鬢影、虛假繁榮的世界。

巨大的、冰冷的金色鏡麵占據了整麵牆。我踉蹌著撲到洗手檯前,雙手死死撐在冰冷的陶瓷檯麵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我猛地擰開水龍頭,冰涼的自來水嘩嘩地沖刷下來。我掬起冰冷刺骨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臉上,試圖澆滅那股從靈魂深處燃燒起來的、幾乎要將我焚燬的恐懼和混亂。

水珠順著額發、臉頰不斷滾落,滴在白色的襯衫前襟上,洇開深色的水漬。我抬起頭,佈滿水痕的臉上毫無血色,眼神渙散而驚恐,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死死盯著鏡子裡那個狼狽不堪、失魂落魄的男人。

就在這時。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鏡麵上方。

就在我視線上方一點的位置,那光潔冰冷的鏡麵上,不知何時,被人用某種鮮豔粘稠的膏體,清晰地寫著一行字。那顏色,是刺目的、帶著某種甜膩香氣的…口紅。

鮮紅的字跡,如同用鮮血書寫,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嘲弄,清晰地烙印在鏡子裡我的倒影上方:

**認不出我你當年分手費買的新娘正養著我呢。**

轟!

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炸開了,所有的猜測,所有的恐懼,所有的荒謬感,在這一刻,被這行鮮血淋漓的字,徹底證實!

不是錯覺,不是巧合。

林晚晚,就是林晚,那個我以為早已死去的初戀,她回來了,用這種方式,以這種身份,出現在我的生活裡,出現在張薇身邊。而張薇…我溫柔善良的妻子,每個月十萬的資助…像一場天大的笑話。你當年分手費買的新娘…這句話像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心窩,再殘忍地攪動!

巨大的眩暈和窒息感如同海嘯般將我吞冇。胃裡翻騰的噁心再也壓製不住,我猛地彎下腰,對著光潔的洗手盆劇烈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隻有痛苦的生理淚水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像是掐準了這地獄般的時刻,瘋狂地震動起來。嗡嗡嗡…嗡嗡嗡…一聲接一聲,急促得如同催命符。

我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才從濕漉漉的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螢幕被水沾濕,一片模糊。我胡亂地用袖子擦了一下,螢幕亮起。

兩條新資訊,幾乎同時抵達。

第一條,來自張薇。名字旁邊跳動著一顆小小的愛心。

點開,是一張清晰的彩色圖片——XX醫院婦產科的孕檢報告單。姓名:張薇。診斷結果一欄,清晰地印著:宮內早孕,約6周。胚胎髮育良好。

文字緊隨其後,帶著幾乎要溢位螢幕的喜悅和激動:老公,你要當爸爸了!(大哭)(大笑)(轉圈)

第二條資訊,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冇有任何備註,隻有一串冰冷的數字。

內容,隻有一行字,卻比鏡子上那口紅寫的詛咒,更加陰冷,更加惡毒,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我全身的血液:

**孩子健康吧畢竟他爸的腎源是我讓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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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每月轉賬十萬,收款人是我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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