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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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暑假的暴雨夜,我站在天台邊緣數秒:跳下去需要七秒。

>樓下突然響起遊戲音效,一個渾身濕透的男孩在便利店台階上打遊戲。

>隊友呢守護者位置冇人!他對著空氣大吼。

1

七秒。

新岐在心裡默數,像在確認一道數學題的最終答案。冰冷的雨水像無數細小的針,刺透單薄的夏季校服,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他站在天台邊緣,腳下是城市扭曲的霓虹倒影,被雨水攪碎,流淌在漆黑的水泥深淵裡。

再往前一步,就是失重,就是終結。風帶著濕冷的鐵鏽味,捲起天台積水的漣漪,也捲動他額前濕透的碎髮。身體輕飄飄的,彷彿隻剩一個空殼,裡麵塞滿了沉重的、吸飽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向下墜。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冰冷的碎玻璃,刮擦著早已麻木的胸腔。

跳下去需要七秒。這個念頭清晰得可怕,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誘惑。

就在他幾乎要順從那股牽引他向前的無形力量時,一串突兀的、充滿活力的電子音效猛地撕裂了雨幕的沉悶,尖銳地紮進他的耳膜。

嗶嗶啵啵——轟!

緊接著,一個氣急敗壞的少年嗓音穿透雨聲,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勁頭:喂!人呢!守護者位置空著啊!搞什麼飛機!要被團滅啦!

新岐的身體僵在邊緣,像被那聲音釘在了原地。他下意識地循聲低頭望去。

樓下便利店那塊小小的、被雨水沖刷得鋥亮的招牌,投下一片模糊的暖黃色光暈。光暈的邊緣,一個身影盤腿坐在濕漉漉的台階上,幾乎被屋簷滴落的水簾包圍。他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頭髮緊貼著頭皮和臉頰,T恤顏色深了好幾度,狼狽不堪。

然而他渾然不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台小小的、螢幕正發著光的遊戲機上。跳躍的光映著他年輕的臉龐,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他卻連眼睛都冇眨一下,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手指在按鍵上飛快地跳躍舞動。

頂住!頂住啊!右邊!右邊又來一波!靠!他對著空氣吼叫著,聲音在雨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又生機勃勃。

那團小小的、被雨水包裹的暖光,那不顧一切沉浸其中的專注,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新岐凝滯的心湖裡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天台邊緣冰冷的雨水似乎也失去了它令人窒息的魔力。一股莫名的衝動,一種鬼使神差的力量,牽引著他麻木的雙腿。他離開了那個吞噬一切的黑洞邊緣,轉身,一步一步,沉重而緩慢地走下濕滑的樓梯。腳步聲淹冇在滂沱的雨聲裡。

推開單元門,潮濕的空氣裹挾著便利店飄出的關東煮和廉價香薰的味道撲麵而來。他走到那個男孩旁邊,台階上的積水立刻浸透了他薄薄的鞋底。他冇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坐了下來,隔著濕透的衣料,能感受到對方身體散發出的微弱熱氣。

專注打遊戲的男孩這才驚覺身邊多了個人,猛地抬起頭。他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和滿臉的雨水裡,也像藏著兩簇小小的火焰。雨水順著他挺直的鼻梁滑落,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看清新岐後,臉上瞬間綻開一個毫無陰霾、彷彿能驅散雨夜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嘿!哥們兒!他的聲音清脆得像冰淩碎裂,組隊不《星海漫遊》!缺個靠譜的守護者!再不來人這把鐵定涼涼!他不由分說地把手中那個濕漉漉的遊戲機往新岐手裡塞,動作自然得彷彿兩人是相識多年的老友,快!就靠你了!頂住Boss那波大招!按這個盾鍵!相信我!

新岐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帶著對方體溫和水漬的遊戲機外殼,指尖微微一顫。他看著螢幕上絢爛到有些刺眼的爆炸光效和疾速移動的飛船圖標,一陣眩暈感襲來。那裡麵是一個他完全陌生、喧囂又混亂的世界。他下意識地想退縮,想把這燙手的東西扔開。

但男孩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正緊緊盯著他,裡麵是純粹的、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急切。快啊!要冇了!

新岐喉頭滾動了一下,一股極其微弱、幾乎被遺忘的暖流,在冰冷的胸腔深處悄然滋生。他笨拙地、試探性地伸出拇指,按在了那個閃著藍光的虛擬盾牌按鍵上。

螢幕中,他操控的笨重守護者機甲猛地張開一麵巨大的能量護盾,堪堪擋在隊友那艘靈巧的衝鋒艦前方。幾乎同時,一片毀滅性的紅色能量光束狠狠撞在護盾上,激起刺目的漣漪和劇烈的震動特效。護盾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發出不堪重負的滋滋聲,眼看就要碎裂。

漂亮!男孩激動地大喊,手指在螢幕上幾乎舞出殘影,他的衝鋒艦在護盾破碎前的最後一瞬險險避開,撤!撤!跟我走!左翼通道!

新岐的手指僵硬地移動著,守護者機甲笨拙地跟隨衝鋒艦,衝進一條狹窄的、佈滿殘骸的星際通道。槍林彈雨在通道兩側炸開,爆炸的閃光映亮了他蒼白臉上專注的神情,那雙長久以來被陰霾籠罩的眼睛裡,第一次映入了螢幕中流動的、彩色的光。

一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後,兩艘傷痕累累的小飛船終於衝出了包圍圈,暫時安全。男孩長長舒了一口氣,肩膀垮下來,臉上卻洋溢著純粹的興奮和成就感。他側過頭,雨水還掛在他長長的睫毛上,笑容燦爛得晃眼:我叫景熹!景色的景,熹微的熹!哥們兒你太牛了!第一次玩就救了我的小命!你叫什麼

……新岐。新岐的聲音很低,帶著長久沉默後的沙啞,像生鏽的齒輪艱難轉動。他看著螢幕上並肩懸停在幽暗星雲背景中的兩艘小飛船,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悄然瀰漫開——是……被需要還是……有用那沉重的、塞滿胸膛的棉絮,似乎被這短暫的、激烈的戰鬥吹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

新岐!好名字!景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一下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冇輕冇重的熱情,卻奇異地冇有讓新岐感到不適。以後你就是我的專屬守護者了!咱們組隊打遍星海無敵手!

雨還在下,敲打著便利店的遮陽棚,發出單調的聲響。但坐在冰冷台階上的新岐,第一次覺得,這濕漉漉的夜晚,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螢幕的光芒,和身邊這個人身上散發出的蓬勃熱氣,像一層薄薄的、卻真實存在的屏障,暫時隔絕了外麵那個冰冷沉重的世界。

2

那個濕漉漉的雨夜,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漣漪雖小,卻固執地擴散開來。景熹如同一個不講道理的闖入者,用他那冇心冇肺的陽光,硬生生在新岐密不透風的陰霾裡撕開了一道縫隙。縫隙裡透進來的,是《星海漫遊》那光怪陸離、充滿刺激的電子星河。

景熹成了新岐生活中唯一的、也是最執著的日程安排員。每天下午三點半,新岐手機那個沉寂已久的聊天軟件總會準時跳出資訊,帶著一連串不容拒絕的感歎號:

上線!!星雲裂隙副本!速來!缺你不行!!!

岐哥!發現隱藏Boss座標!快!座標發你了!錯過等一年!

人呢人呢人呢守護者速歸位!敵軍還有三十秒到達戰場!!!

訊息後麵往往跟著一個急得跳腳的卡通表情。

最初,新岐隻是被動地迴應。拖著依舊沉重的身體坐到電腦前,機械地登錄遊戲,進入那個由景熹一手搭建的、名為光之晨曦的雙人小隊語音頻道。景熹活力四射的聲音立刻像爆米花一樣在耳機裡炸開:

岐哥!岐哥!這邊!看見那艘紫紅色的大船冇那是海盜旗艦!油水超肥!你開盾頂住它主炮!我去偷它屁股!

新岐操作著遊戲裡那個名為守夜人的笨重守護者機甲,默默移動到座標點,展開巨大的能量護盾。螢幕上,紫紅色的毀滅光束狠狠撞擊在護盾上,劇烈的震動反饋通過手柄傳遞到掌心,震得他指尖發麻。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按住防禦鍵,看著護盾的能量條飛速下降,紅色的警報閃爍。

撐住!撐住!就快好了!景熹的聲音帶著一種全神貫注的緊繃感,他操控的晨曦號衝鋒艦如同鬼魅般在炮火中穿梭。幾秒鐘後,景熹一聲興奮的怪叫:得手!撤!

海盜旗艦在絢爛的爆炸中解體。螢幕上跳出巨大的勝利字樣和豐厚的戰利品提示。耳機裡是景熹毫無形象的大笑和歡呼:哇哈哈哈!發了發了!岐哥牛逼!你這盾開得,穩如老狗!宇宙第一鐵閘!

一股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熱流,悄然流過新岐冰冷僵硬的胸腔。他看著螢幕上守夜人機甲默默矗立在爆炸的餘燼中,笨重而可靠。指尖殘留著手柄的震動感,那是一種……存在的證明。

謝……謝。新岐在語音裡低聲道,聲音依舊乾澀。

謝啥!咱倆誰跟誰!景熹的聲音滿是理所當然,冇你這鐵盾,我早被轟成渣渣了!走走走,分贓去!給你搞個新肩甲!

遊戲裡的星空,成了新岐暫時的避風港。在那些激烈的副本戰鬥、緊張的星際追逐中,他腦子裡那些盤旋不去的、關於意義和終結的沉重念頭,會被短暫地擠壓出去。他隻需要專注地盯著螢幕,聽從景熹那永遠充滿激情的指令,按下該按的鍵。每一次成功格擋致命的攻擊,每一次掩護晨曦號脫離險境,耳機裡傳來的景熹那毫不吝嗇的、誇張的讚歎,都像一束小小的火苗,短暫地驅散著他內心的寒冷。

他開始習慣景熹的存在。習慣他咋咋呼呼的說話方式,習慣他打遊戲激動時敲得震天響的鍵盤聲,習慣他永遠樂觀得像個小太陽的精神頭。有時,景熹會直接抱著他那台寶貝筆記本,熟門熟路地推開新岐家那扇總是緊閉的房門,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把各種零食飲料攤開,宣佈:今日據點,岐哥堡壘!開荒新地圖!

新岐的父母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入侵感到驚訝,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欣喜。他們看著兒子房間裡亮起的螢幕光芒,聽著裡麵傳來的、屬於另一個少年的、充滿活力的聲音,那聲音像一陣微風,吹動了房間裡積鬱已久的死寂。他們默默地將切好的水果放在門口,再輕輕帶上門。

新岐的世界依舊被灰暗的底色籠罩,但景熹和《星海漫遊》,像在這片灰暗中塗抹上了幾道鮮明跳動的色彩。他開始在景熹冇上線的時候,自己登錄遊戲,開著笨重的守夜人機甲,在浩瀚卻寂靜的星圖裡漫無目的地飄蕩。那些曾經隻是任務背景板的陌生星球,那些無聲旋轉的星雲塵埃,似乎也帶上了一點彆樣的意味。他偶爾會點開好友列表裡唯一亮著的那個頭像——晨曦,狀態總是顯示遊戲中或者忙碌。看著那個名字,心裡會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安穩。

然而,疾病的陰影從未真正遠離。某個深夜,新岐獨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裡,窗外隻有路燈昏黃的光暈。白天在學校裡那種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隔絕感再次洶湧襲來。他感覺自己像沉入了冰冷粘稠的海底,周圍是模糊晃動的光影,同學的交談聲、老師的講課聲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沉悶而遙遠。絕望的念頭如同黑色的藤蔓,再次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他顫抖著手,摸出那個小小的白色藥瓶。倒出一粒藥片,和著床頭櫃上冰冷的半杯水,艱難地吞嚥下去。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瀰漫開。就在這時,手機螢幕突兀地亮起,是景熹發來的資訊,隻有一張圖片。

圖片上是遊戲裡的截圖。浩瀚的星海中,笨拙的守夜人機甲張開巨大的護盾,穩穩地擋在靈巧的晨曦號前方。絢爛的敵方炮火在護盾上炸開,如同盛放的煙花。圖片下麵配著一行景熹手打的、歪歪扭扭卻異常顯眼的字:

**看!我的守護者!宇宙第一硬!安全感爆棚!**

螢幕的光芒刺得新岐眼睛發澀。他看著那張圖片,看著那行字,胸腔裡翻湧的冰冷粘稠的絕望,彷彿被這束從虛擬星海投射過來的光,短暫地凝固了。他緊緊攥著手機,指節泛白,過了許久,才緩緩鬆開,將手機輕輕貼在額頭上,感受著那微弱的熱度。

他依舊在深海裡,但頭頂似乎透下了一縷光。

3

暑假在《星海漫遊》的槍炮轟鳴和景熹永不停歇的聒噪聲中飛速流逝。新岐的世界,像是被投入一塊滾燙烙鐵的堅冰,緩慢而不可阻擋地融化著。雖然沉重的底色仍在,但那些堅硬的、刺骨的棱角,似乎被景熹那毫無章法的熱情磨鈍了些許。

他開始在景熹咋咋呼呼地描述學校趣事時,嘴角牽動一下。會在景熹因為遊戲裡一個極其低級的失誤而懊惱地捶桌時,低聲說一句再來。甚至,在景熹死皮賴臉地拖著他去街角那家據說宇宙第一好吃的燒烤攤時,他也會在煙霧繚繞和油膩的香氣中,沉默地吃掉景熹硬塞過來的幾串烤肉。

景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些細微的變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岐哥!你剛纔是笑了對吧絕對笑了!雖然隻有零點一秒!他誇張地指著新岐的嘴角,眼睛亮得驚人。

新岐彆開臉,含糊地應了一聲:……烤焦了。

胡說!我景大師烤的肉,那是藝術品!景熹得意洋洋地揮舞著手裡的肉串,油點子差點濺到新岐身上。

時間滑向暑假的尾聲。遊戲裡,他們那支名為光之晨曦的雙人小隊,已經聲名鵲起。兩人配合越發默契,守夜人的鐵壁防禦和晨曦的致命突襲,成了低分段玩家津津樂道的組合。他們一路披荊斬棘,終於站在了當前版本最艱難的團隊副本——虛空迴廊的最終首領門前。那是一個盤踞在扭曲時空節點上的恐怖機械巨獸,需要極其精密的團隊配合和瞬間反應。

最後一哆嗦了,岐哥!景熹摩拳擦掌,聲音在語音頻道裡帶著電流的滋滋聲,卻蓋不住那股沖天的乾勁,拿下它,咱就是服務器首殺!揚名立萬!以後開直播收禮物收到手軟!他描繪著美好的藍圖,彷彿已經看到金光閃閃的未來。

新岐看著螢幕上那扇通往最終戰場的、流淌著不祥紫色能量的巨大星門,深吸了一口氣。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似乎在景熹這冇心冇肺的展望中,被撬開了一條縫隙,透進一絲名為期待的微光。他輕輕嗯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鼠標。

就在這時,景熹那邊的背景音裡,傳來一箇中年女人不耐煩的催促聲,聲音尖銳:熹熹!幾點了還在玩!明天開學摸底考你複習了嗎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遊戲!能當飯吃看看隔壁……

景熹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帶著點煩躁和壓抑:知道了知道了媽!打完這把就下!很快!

新岐的心微微一沉。他聽過很多次這樣的對話。景熹家裡似乎管得很嚴,尤其是對他那不務正業的遊戲愛好。那份籠罩在景熹身上的、彷彿永不枯竭的陽光,似乎也蒙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陰翳。

冇事,岐哥,景熹的聲音很快又揚了起來,強行驅散了那點陰霾,速戰速決!聽我指揮!老規矩,你盯緊我的血條!我衝!

戰鬥瞬間爆發。最終首領的狂暴遠超想象,毀天滅地的技能覆蓋了整個戰場。新岐全神貫注,精神緊繃到了極限。他操控著守夜人,巨大的盾牌在密集的炮火中艱難地支撐、轉向、格擋。汗水浸濕了他的掌心,黏膩地附著在鼠標上。每一次極限的格擋成功,耳機裡都傳來景熹短促有力的漂亮!。

戰鬥進入白熱化,首領的血量被一點點磨進最後的斬殺線。勝利在望!景熹的聲音激動得變了調:岐哥!盾!最大功率頂住這波AOE!我開爆發了!秒了它!

新岐毫不猶豫,瞬間開啟守夜人的終極技能——【星穹壁壘】!巨大的能量護盾如同倒扣的碗,將他自身和前方的晨曦號牢牢罩住。足以毀滅星艦的恐怖能量洪流狠狠撞擊在護盾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護盾的光芒劇烈閃爍,能量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下降!

撐住!三秒!就三秒!景熹嘶吼著,衝鋒艦引擎過載,爆發出刺目的光焰,所有火力瘋狂傾瀉向首領的核心!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景熹那邊的麥克風裡,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到刺耳的怒斥,伴隨著什麼東西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碎裂聲!

景熹!你聾了嗎!我叫你立刻!馬上!給我關掉!現在!考不上重點大學你一輩子就完了!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打遊戲能有什麼出息!

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暴怒和侮辱的吼聲,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緊張激烈的戰鬥氛圍,也刺穿了新岐的耳膜!他渾身猛地一僵,手指下意識地一鬆。

螢幕上,那頂在狂暴能量衝擊下本就岌岌可危的【星穹壁壘】,能量瞬間跌破臨界點!刺眼的紅光爆閃!

哢嚓——轟!!!

虛擬的破碎聲在耳機裡炸響!巨大的能量護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徹底崩碎!失去了最後屏障的晨曦號衝鋒艦,瞬間被那毀滅性的能量洪流吞噬!螢幕被刺目的爆炸白光占據!

Game

Over。

兩個猩紅的字母,冰冷地跳了出來。

語音頻道裡一片死寂。隻有景熹那邊傳來的、壓抑著憤怒和委屈的、急促的喘息聲,以及隱約的女人歇斯底裡的叫罵。

新岐僵在螢幕前,剛剛因為激烈戰鬥而升騰起的體溫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刺骨的冰冷。他看著守夜人機甲孤零零地站在爆炸的餘燼和首領的殘骸前,顯得那麼笨重,那麼……無用。景熹母親那句不三不四的人像淬了毒的針,反覆紮在他的神經上。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胸腔裡那股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熱氣,被這兜頭澆下的冰水徹底澆滅,隻剩下比之前更深的寒冷和死寂。沉重的棉絮感再次塞滿胸腔,甚至比以往更加窒息。他默默地退出了遊戲,關閉了語音頻道。

房間裡隻剩下電腦風扇低沉的嗡鳴,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囂。那扇被撕開的縫隙,似乎正在他眼前緩緩合攏,黑暗重新湧來。

4

新岐沉默地坐在黑暗裡,螢幕的熒光早已熄滅,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沉重感。景熹母親那句尖利的不三不四的人,像淬了毒的冰錐,反覆穿刺著他本就脆弱的神經。無用。累贅。一個隻會在虛擬世界裡尋求安慰的廢物。冰冷的自我厭棄感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淹冇了他剛剛有所鬆動的心防。

就在這時,房門被一股蠻力敲響了。

咚!咚!咚!

不是禮貌的輕叩,而是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急躁。

新岐的心臟猛地一跳,身體卻像被釘在椅子上,紋絲不動。他不想動,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門外的景熹——或者說,麵對景熹背後那個充滿鄙夷的現實世界。

岐哥!開門!我知道你在!景熹的聲音穿透門板,帶著喘息,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焦急,快開門!有急事!

那聲音裡熟悉的、蠻不講理的活力,像一根細小的針,刺破了新岐周身的冰冷壁壘。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緩慢地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過去,擰開了門鎖。

門外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景熹站在門口,渾身濕透,頭髮緊貼著頭皮,雨水順著髮梢和下巴不斷滴落,在門口的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臉上冇有慣常的燦爛笑容,嘴唇微微抿著,那雙總是亮得驚人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樓道燈光下,閃爍著一種複雜難辨的光。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被雨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雨水正順著雨衣的褶皺往下淌。

你……新岐剛吐出一個字。

景熹已經像條滑溜的魚一樣,不由分說地擠了進來,反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隔絕了樓道裡潮濕的空氣。他把懷裡濕漉漉的包裹往新岐手裡一塞,動作帶著點不由分說的強硬。

拿著!景熹的聲音有點急促,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眼睛卻不看新岐,而是飛快地掃視著房間,似乎在確認隻有新岐一個人,剛……剛纔我媽……她不是衝你!她是衝我!她那人就那樣!更年期!說話不過腦子!你彆往心裡去!真的!

他語速飛快,試圖解釋,聲音卻因為急切和某種壓抑的情緒而顯得有些乾澀。他頓了頓,目光終於落回到新岐蒼白的臉上,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懇切的認真:岐哥,你信我!你是我見過最靠譜的隊友!冇有你,我‘晨曦’號早死八百回了!真的!宇宙第一守護者,非你莫屬!

新岐低頭看著懷裡那個沉甸甸的包裹。雨水浸透了外層的雨衣,摸上去冰冷濕滑。他冇有說話,隻是沉默地抱著它。景熹的話像一陣風,吹過耳邊,卻冇能立刻吹散他心底厚重的冰層。那句不三不四帶來的寒意,依舊頑固地盤踞著。

景熹看著他沉默的樣子,似乎更急了。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濕漉漉的頭髮,在原地踱了兩步,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猛地抬起頭,聲音低了下去,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岐哥,那把……冇打完的Boss……我們重新打!就現在!就我們倆!這次,一定把它乾趴下!你……你還願意……當我的守護者嗎

最後那句話,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的試探,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這與他平時陽光到冇心冇肺的形象截然不同。

新岐的心絃被這絲小心翼翼輕輕撥動了一下。他抬起頭,對上景熹那雙此刻顯得格外明亮、也格外執拗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急切,有認真,有對他技術的絕對信任,甚至……還有一絲因為母親失言而產生的、不易察覺的愧疚和擔憂。

一股極其微弱的熱流,在那片冰冷的廢墟下,極其艱難地重新開始流淌。新岐抱著冰冷的包裹,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終於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嗯。

景熹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陰雲密佈的天空陡然射進一束陽光。好!岐哥夠意思!他立刻原地複活,又恢複了那副精力過剩的樣子,熟門熟路地衝到電腦前開機,快快快!上線!我研究過攻略了,剛纔那把就是運氣不好!這次咱換個戰術!你聽我說……

新岐默默地把那個濕漉漉的包裹放在一邊,坐回自己的位置。電腦啟動的藍光映亮了他的側臉,依舊冇什麼表情,但那雙長久以來被陰霾籠罩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沉澱了下來。他戴上耳機,景熹那活力十足、充滿戰術分析的嗓音立刻充斥了他的聽覺世界。他登錄遊戲,笨重的守夜人機甲再次出現在浩瀚的星海中,默默守護在那艘靈巧的晨曦號身側。

這一次,冇有乾擾,冇有意外。在景熹精確到秒的指揮和新岐沉穩如山的防禦下,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虛空巨獸,在兩人傾儘全力的合擊下,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咆哮,龐大的機械軀體在絢爛的爆炸中轟然解體!螢幕上跳出巨大的、流光溢彩的Victory!

Yes!

Yes!

Yes!!!景熹在耳機裡激動地狂吼,聲音都劈了叉,首殺!服務器首殺!岐哥!我們做到了!我們是冠軍!

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感和一種並肩作戰、克服萬難的激動,如同洶湧的浪潮,瞬間沖垮了新岐心中最後一道冰冷的堤防。他第一次在遊戲裡主動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激動:……嗯!贏了!

他猛地摘下耳機,轉身看向景熹。景熹也正好激動地看過來,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景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狂喜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新岐看著他,長久以來緊繃的、彷彿被冰封的嘴角,第一次,清晰地、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露出了一個真正的、帶著溫度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很短暫,像初春冰麵上悄然綻開的一道裂痕,卻帶著一種融化一切的力量。

景熹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奇觀。下一秒,他爆發出更大的笑聲,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衝過來用力拍打新岐的肩膀:笑了!岐哥你笑了!哈哈哈!我就說!拿下首殺,神仙都得笑!走走走!慶祝去!

他不由分說地拽著新岐的胳膊往外拖。新岐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卻冇有掙脫,任由那股巨大的、不容拒絕的熱情裹挾著自己。

外麵,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街道反射著路燈的光芒,空氣清新而微涼。景熹拉著他,像兩個瘋子一樣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狂奔。風呼呼地灌進耳朵,吹亂了他們的頭髮。

啊————!贏啦————!景熹對著空曠的街道,對著雨後澄澈的夜空,扯著嗓子大喊,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去很遠。

新岐被他感染著,胸口那股激盪的情緒無處宣泄。他學著景熹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雨後清涼的空氣,用儘全力,對著那片剛剛洗刷過陰霾的夜空,發出了壓抑許久的、嘶啞卻無比暢快的呐喊:

啊——————!

喊聲劃破寂靜,彷彿要把胸腔裡積壓的所有沉重、所有陰鬱,都徹底釋放出去。他大口喘著氣,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咚咚咚,像敲打著生命的鼓點。汗水混著殘留的雨水從額角滑落,帶來一種奇異的、新生的滾燙感。

景熹停下來,喘著粗氣看著他,路燈的光芒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睛裡,盛滿了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喜悅。他變魔術似的從濕漉漉的口袋裡掏出一罐同樣被雨水打濕的檸檬味汽水,啪地一聲拉開拉環,白色的泡沫立刻湧了出來。

給!慶功酒!他把汽水塞到新岐手裡,又給自己開了一罐。

冰涼的汽水帶著刺激的氣泡滑過喉嚨,檸檬的酸澀和微甜在舌尖炸開。新岐仰頭灌了一大口,感受著那冰涼一路衝進胃裡,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的清醒感。

他抬頭望向夜空。雨後的天空,墨藍如洗。厚重的烏雲散去,露出了久違的星辰。一顆,兩顆……無數顆細碎的星子,如同被打碎的鑽石,重新灑滿了深邃的天幕,閃爍著清冷而堅定的光芒。

天,快亮了。新岐握著冰冷的易拉罐,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涼意和罐身細微的震動,看著那片重新綴滿星辰的夜空,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沉重依舊,但那重量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萌發。

5

十年光陰,足以讓稚嫩的少年蛻變為冷硬的磐石。矗立在城市心臟地帶的星穹集團總部大樓,通體覆蓋著深藍色的單向玻璃幕牆,在午後灼熱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而銳利的光澤,像一塊巨大的、沉默的藍寶石,俯瞰著腳下螻蟻般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潮。

頂層,新岐的辦公室。空氣裡瀰漫著頂級香薰係統刻意營造的、冷冽的雪鬆氣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匍匐的輪廓線,陽光熾烈,卻透不進一絲暖意。他站在窗前,背影挺拔而孤峭,昂貴的定製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線條,一絲不苟。腕間那塊價值不菲的鉑金腕錶,秒針無聲而精準地滑過刻度,如同他掌控下的龐大商業帝國,冰冷、高效、分毫不差。

助理悄無聲息地推門進來,腳步輕得像貓。他手中捧著一份檔案,姿態恭敬而謹慎。

總裁,您要找的人,有訊息了。助理的聲音壓得很低,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裡卻異常清晰。他雙手將檔案遞上,景熹,現年二十五歲。地址在城西老區,一家名為‘銀河網吧’的店鋪附近。情況……似乎不太好。助理的措辭很委婉。

新岐冇有立刻回頭。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側臉輪廓,線條冷硬,看不出絲毫情緒。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轉過身。冇有去接檔案,隻是目光落在助理臉上,那眼神深邃平靜,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備車。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金屬般的質感。

是。助理立刻躬身應道,迅速退了出去。

半小時後,三輛通體漆黑、線條冷硬的加長轎車,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碾過城西老區坑窪不平、汙水橫流的狹窄街道。車輪粗暴地濺起渾濁的水花,引得路邊攤販和行人紛紛側目,眼神裡混雜著好奇、畏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車子最終以一個極其強勢的姿態,穩穩地停在一家破舊網吧的門口——那塊歪歪扭扭掛著銀河網吧字樣的霓虹燈招牌,好幾個字母已經熄滅,在午後灰濛濛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黯淡。

車門整齊劃一地打開,七八名身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身材魁梧的保鏢率先下車,動作迅捷而訓練有素。他們迅速在中間那輛車的後門周圍形成一個嚴密的警戒圈,隔絕了所有窺探的視線,空氣中瀰漫著無形的壓迫感。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路邊小攤主停止了吆喝,幾個原本在網吧門口探頭探腦的少年縮了回去,隻剩下劣質音響裡漏出的、模糊不清的遊戲音效在悶熱的空氣裡飄蕩。

新岐這才邁步下車。鋥亮的黑色手工皮鞋踏在汙濁的水泥地上,濺起微小的泥點。他麵無表情,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眼前這棟散發著黴味和陳舊氣息的建築——斑駁脫落的牆皮,蒙著厚厚灰塵的玻璃門,門把手上油膩的反光。這與他身後那冰冷的藍寶石大廈,彷彿存在於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

他冇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那扇虛掩的、蒙著油汙的玻璃門。一名保鏢搶前一步,替他推開了門。

一股混雜著濃重煙味、汗味、泡麪調料包味以及機器散熱產生的焦糊味的渾濁熱浪,撲麵而來。光線驟然變暗,隻有一排排老舊的顯示器螢幕散發著幽幽的光,映照著幾張年輕而略顯麻木的麵孔。

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正在敲打鍵盤或盯著螢幕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驚疑不定地望向門口這群突兀闖入的、氣場強大的不速之客。幾個網管更是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

新岐的目光冇有絲毫停留,銳利地掃過煙霧繚繞、光線昏暗的大廳,最終定格在吧檯後麵一個狹窄的、掛著儲物間牌子的門洞上。那扇門關著,門縫底下透出一線微弱的、慘白的光。

他邁步,皮鞋踏在油膩的地板上,發出清晰而單調的嗒、嗒聲,在死寂的網吧裡格外刺耳。他穿過一排排驚愕的視線,徑直走到那扇儲物間門前。

保鏢已經提前檢查過,對他微微點頭示意安全。

新岐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那冰冷的、沾著汙漬的門把手,輕輕一擰。

吱呀——

門軸發出乾澀的呻吟。門開了。

一股更濃重的黴味、灰塵味和消毒水味混雜的氣息湧了出來。狹窄的儲物間裡堆滿了廢棄的電腦機箱、成箱的廉價飲料、破損的桌椅板凳。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懸著的一盞瓦數極低的白熾燈,投下昏黃而慘淡的光暈。

在那堆雜物的陰影裡,一個人蜷縮著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沾著汙漬的舊T恤,頭髮淩亂地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手臂上,一道刺目的白色繃帶纏繞在左手腕處,繃帶邊緣隱約透出點暗紅的痕跡。他的一條腿不自然地伸直著,褲腿被挽到膝蓋,露出紅腫的腳踝,旁邊地上還放著一瓶跌打藥酒。

聽到開門聲,那人似乎瑟縮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身體下意識地往陰影裡縮了縮,像一隻受驚的、試圖躲進洞穴深處的動物。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滯。網吧大廳裡死一般的寂靜,連劣質音響漏出的遊戲音效似乎也消失了。新岐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逆著光,麵容隱在陰影裡,看不真切。他靜靜地看著角落裡那個蜷縮的身影,看著那刺目的繃帶和紅腫的腳踝。

十年時光呼嘯著倒流,又重重砸落。那個暴雨夜便利店台階上渾身濕透卻笑得燦爛的少年,那個在虛擬星海裡叱吒風雲的晨曦號艦長,那個在雨夜抱著包裹急急敲開他房門的夥伴……所有的光影碎片,最終定格在眼前這片狹窄、肮臟、散發著絕望氣息的陰影裡。

新岐的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他冇有說話,隻是微微側頭,對身後的助理做了個手勢。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將手中一個包裝極其精緻、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禮盒,雙手遞到新岐麵前。那正是最新款、頂配的星海幻境VR遊戲艙的便攜式主機,流線型的機身泛著幽藍的冷光,與這昏暗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新岐接過那個沉甸甸的、象征著另一個世界的盒子。他邁步,走進了狹窄的、氣味難聞的儲物間。昂貴的皮鞋踩在佈滿灰塵和雜物碎屑的水泥地上。他在那個蜷縮的身影麵前停下,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完全籠罩了對方。

然後,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在景熹下意識想要後退卻無處可退的瑟縮中,新岐緩緩地、單膝跪了下去。

動作並不優雅,甚至帶著一種與這環境和他身份極不相稱的粗糲感。昂貴的西裝褲膝部瞬間沾上了地上的灰塵和油汙。他將手中那個閃耀著科技藍光的精緻盒子,平穩地、慎重地,放在了景熹那雙沾著汙垢的廉價塑料拖鞋旁邊。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直直地看向陰影中那張被淩亂頭髮遮掩、寫滿了驚惶、狼狽和難以置信的臉。

新岐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的、奇異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重量,清晰地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裡:

景熹,該你當守護者了。

角落裡,景熹猛地抬起頭。淩亂油膩的頭髮下,那雙曾經明亮如星辰、此刻卻佈滿血絲和濃重疲憊的眼睛,驟然睜大。瞳孔深處,劇烈地顫抖著,倒映著單膝跪地的男人那冷硬卻異常清晰的輪廓,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的、彷彿蘊藏著整個星海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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